倾盆大雨的空中倾泄而下,冰冷而又无情地敲打着屋外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惊雷随着大雨一声又一声,闪电配合着惊雷一道又一道。屋外的花草被水打弯了腰,屋顶的瓦片发出乒乓的响声,屋内的人却像感觉不到一样,一如既往的沉默,孤寂。
墨卿容一身黑衣坐于案边,眉目间仍是不改的从容与淡定。而今天,却多了一抹化不开的忧愁,薄唇轻抿头微蹙,虽说是在看书,目光却不时的望向门口,似乎是在等什么人归来。
吱呀——
房门被人推开,一个脑袋小心翼翼地探进来,环视四周也不知在找什么。须臾,大概是确定无事,那人才敢整个人走进来,来人收了伞抖了抖伞上的水渍才将伞放于一边。随手脱去了自己被雨水打湿的粉色外衫,径直走到墨卿容身旁,十分自然地坐到他的怀里,后背紧贴着他的胸口。
敢在墨卿容面前这么随意放肆的除了她洛芊妤恐怕再无第二人。他的手环过她的腰,握住了她的一双小手。只是洛芊妤的手冰凉得有些赅人,身也冰凉冰凉的。方才在外面她虽然撑着伞,奈何雨势过大,她的身上还是被雨水浸湿了,寒气才侵入体内。墨卿容顺着她的手为她注入真气,她的身体才慢慢暖起来。
“你刚才去哪儿了?”墨卿容的声音不怒自威,王者气息浑然天成总能带给人一种压迫感,让人为之臣服,可洛芊妤听得多了,自然也会麻木一些,厚着脸皮回答:“没去哪儿啊。”这个问题显然不能让人满意,墨卿容的手暗自收紧,气氛骤然变得有些压抑,就连他的声音似乎也冷了几分:“你如今连我也瞒着,在你看来,我就那么值得你防备吗?”
这样的话说出来,纵她洛芊妤有多么没心没肺,此刻已是无外遁形。明明她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怕惨了容哥哥生气,他一生气,她便吓得魂不附体了。以至于这次她连墨卿容是在假装生气都没有看出来,一个劲儿地低声认错。
“对不起容哥哥,我真的不是要瞒着你,我也从来不会防备你。你知道的,我就只有你一个人,对不起嘛容哥哥,对不起……”
洛芊妤小嘴一直念叼个不停,墨卿容的脸色却没有一丝好转。他要的不是她的道歉,他只想要知道她刚才去了什么地方。谁知她竟死活不肯“招供”,似是故意气他。
片刻过去,他的脸色还是不见好转,一双墨眸一动不动地盯着洛芊妤,他在等一个回答。洛芊妤承认,她又怂了。不过她神秘地笑了笑,立马从袖中掏出个东西递到他手里,然后还笑咪咪地看着他。那表情好像在说:这下你该不生气了吧。
手里握着她递来的东西,墨卿容的心似乎被人纠了一下,她就是为了捡回这个创剑穗才偷偷跑出去被雨淋的吗?他没有说话,只是伸手将她搂得更紧,生怕下一瞬会失去她。
洛芊妤从他的手中把玩着剑德,一颗颗琉璃珠子散发着光泽,如玉一般温润,墨色的流苏如丝绸一般细腻,握在手中凉凉的滑滑的。洛芊妤曾问过他这是用什么制成的,他总是拍拍地的头,说没什么特别的。
墨卿容已是仙界的翘楚,甚至有人称其为第二个洛轩玚。法力越高,嫉妒的人也就越多,其中就不乏一些想要取他性命的,平日里的打斗再所难免。今天,他便在打斗中掉落了剑德,却无机会去拾。
她早就发现他平时很喜欢这个剑穗,若是今天丢了他必然要失落一阵,她才去给他拣了回来。
“你就是为了这个专门跑回去的?”
“我才没有,我只为是顺手拾起来了而己。”
看着她明明心虚却又嘴硬的样子,墨卿客只觉得可爱得很,也懒得去反驳她,只是将她紧紧搂在怀中。怀中人也很安静,满足地把玩着手中的剑德。二人不言亦不语,仿佛世间一切都无法打扰这样一份美好。
洛芊妤开心满足的样子看得墨卿容失了神,他的芊妤似乎永远都是这样天真、无忧无虑,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只是她这样善良,有谁能够永远保护地,不让地受到伤害呢?
他低声唤她:“芊妤?”
听到他的声音,洛芊妤抬起头来看着他,问:“怎么了?”
“如果一个人做错了事,你说他能被原谅吗?”墨卿容低头看着她,她天真的面容映在他的眸中,他低沉的话语打在她的心上。两相对视虽无言语,却好像有一场心灵的沟通,无需解释却全部都懂。
“那就要看是什么错误了,还有就是犯错以后的态度问题。”洛芊妤歪着头思索了片刻,才道出了自己的看法。
墨卿容目不转睛地盯着洛芊妤,她认真起来的样子很可爱,小嘴一张一合的,一板一模是让人心生爱怜,只听她继续说道:“一个人无论犯了多大的错误,只要能及时悔改并付诸行动,就可以被人原谅。你说对吗,容哥哥?”洛芊妤睁着大大的眼睛注视着他,从乎是在等他的回答。
只是,真的都可以被原流吗?“如果所有人都认为他不可原谅,还会有人愿意原谅他吗?”也不知何,墨卿容竟有些失落。洛芊妤似乎并不这么认为,“当然会啊!就算没有人谅解也可以慢慢等啊,总会等到被人谅解的一天!”
也许在洛芊妤眼里就是这样,哪怕所有人都告诉她这个世界有多肮脏,她也会坚守自己心中的-小快净士;那怕所有人告诉她这个人有多么罪不可赦,她还是会用自己的善良去感化别人,谅解别人。
只是墨卿容不甚相信,“真的,可以等吗?”
这一瞬,墨卿容脸上的失落和心痛全被洛芊妤尽收眼底,察觉到他的异常,洛芊妤心下一紧,赶紧出声询问:“容哥哥,你怎么了?”
然而他没有回答,直接再手将洛芊妤揽入怀中,双臂紧紧地接着她,生怕下一瞬她就被人抢了去。须臾,墨卿容的声音在她的耳畔响起:“芊儿,明天我带你下山,好不好?”
洛芊妤虽有不解,但碍于墨卿容现下的状况,她还是收起心中的疑虑,答应下来:“好啊!”
从此以后二人都没有说过话,洛芊妤躺在墨卿容的怀里已经睡着,而他则是看着怀中的人沉思,屋子里很安静,很安静……
翌日清晨——
洛芊妤刚刚睡醒从床上爬起来,总感觉脑袋沉沉的,她用手捶了两下头,然后又甩了甩脑袋,头脑才清明了些。洛芊妤暗暗叹息,这淋雨的滋味果然不好受,要不是容哥哥渡了些真气给她,恐怕她真的要染风寒了。
一件淡粉色衣裙穿在身上,她的身形显得有些桥小,淡淡的粉色薄纱衬得她小脸红润细腻。一双大眼睛不算是炯炯有神,却异常明亮,小巧的鼻子嵌在如玉的面容上,薄唇不点而朱,干干净净的脸上不施脂粉。这样容貌绝对算不上倾国倾城,但有种难言的清丽。让人心中舒适,一头墨发没有用簪子玉饰,绾了个双髻便用一条白色丝带系于脑后,随意却不轻轻佻。
算算时间应当不早了,洛芊妤从房门走出院内,往直走向墨卿容的屋子。她趴在门上听了片刻,里面却没什么动静,难道容哥哥还在睡?踌躇半刻,还是不要打扰他了吧,洛芊妤转身准备离开,哪知一转身便撞上一个胸膛。
“你找我?”墨卿容的声音总是这样,不怒而威,清冷得让人想给自己加件衣裳,这样冷不丁的出声,洛芊妤连抱棉被的心都有了,断断续续地答道:“对,对啊。”
二人就站在原地谁也未动,墨卿容不说话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用手胡乱搅着自己的衣带。她正想着要不要说些什么缓解一下气氛,墨卿容便先开了口:“先随我去前殿。语音刚落,也不给她反应的时间,直接拉着她的手御风飞去前殿。
仙家的殿阙不能用金壁挥煌来形容,那未免有些俗气,但凌云好歹也是仙界的第二大派,总不会太寒酸。正厅很大,光线也很充足,诺大的房间干净得一尘不染。门窗都是木制雕花而成,古朴的纹路给这里多加一层神秘感,屋内地面洁白似玉的石板,似乎还能照出人的影子,玉白色的柱子有五六根,根根都有两人台抱那么粗。总归结一句,便只有端庄大气来形容。
大殿内正上方端坐的便是凌云的掌门衍寻,衍寻头发花白,胡子眉毛也都成了白色的,笑容和善,颇有些仙风道骨之味,在衍寻座位的下面还站着一众人,这些人都两排站好,尊卑错落有秩。左侧是一些德高望众的长老,右侧是凌云的嫡系弟子。
“难得今日如此齐聚,卿容可是有什么事情要宣布?你和芊妤莫不是……”衍寻不仅笑容和善,说活的语气都十分平和,且懂得点到为止,不仅道出了自己的猜测让大家听得明白,而且偏偏不说得明显,避免了那些不必要的尴尬。
其实众人都清楚,洛芊妤虽不是凌云弟子,但也在凌云生活了几年,她与里卿容也相交甚好,两人一同住在墨卿容的夜辰峰上。虽然这二人并没有说过心悦彼此之类的话,山中更无二人相爱的传言,但在明眼人眼中,他们其实早已两情相悦,所以众人便认为墨卿容今日是来商量婚事的,也算个不大不小的笑话。
“凌云许久未有喜事了啊!又该热闹一阵了。”凌云大长老云相似乎十分中意凌云这次“喜事”,爽朗的笑声回荡在大殿上。
二长老云和也颇为赞同,“这芊妤丫头与卿容也十分相配,必是一段佳话。”
……
诸如此类的话层出不穷,不过他们说得东一句西一句,洛芊妤一句都没有听懂,不过她发现墨卿客的脸色似乎是越来越不自在。众人的谈论被墨卿容的一声轻咳打断。
淡淡的眼神扫过众人,无形的压迫油然而生,视线最终定格在衍寻的脸上,薄唇轻启,清冷的声线如玉碎般优美。“我今日来是想告知师尊和各位长老,卿容今日便要下山游历。”
此活一出,大殿上再无议论声,众人面面相觑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作为回应,墨卿容是凌去的首座弟子,虽说修为不浅,但身份未免过于招摇,再加上他的性格……此番外出游历,必定免不了大大小小的麻烦。所以众人都觉得此举不妥,却偏偏不知以何言规劝。
最终还是衍寻开口,中断了大家的沉默,“此次下山,你可有什么打算?”出乎众人的意料,身为师要的衍寻竟然没自反对墨卿容下山,自而间他有何打算。不过对于此事衍寻也颇为担心,面上忧虑,心头更是忧心,但他也清楚没有人可以改变墨卿容的想法,所以只能间问他有何打算,好方便帮助于他。
别人却不知道这一点,皆出言阻止。云相态度犹为强烈“掌门,卿容此次下山实在不妥,三思啊!”
“山下妖魔众多,墨师兄一人前去只怕危险重重。”墨卿容的师弟林逸也附和道。
议论声,劝说声不断前殿内再次喧闹起来,衍寻皱着眉头,似乎是陷入了沉思。须臾,他看向墨卿容,拘手示意众人安静。正在交谈的人瞬间噤声,全部陷向衍寻。
“既然你已决定,那为师也不必阻拦于你,但山下不比山上,你需时刻小心,谨记凌云山训,切莫与人争斗。”
“弟子明白。”
就连衍寻都同意此次下山,众人便不再议论纷纷,各怀心思的人也都纷纷噤声,云相也不再阻拦,反而自袖中掏出一样物品,“下山的决定已经做了,老夫把这浮狸赠与你们,危难之时,用它可以召来帮手。”说着他把东西递给了洛芊妤。
洛芊妤接过物品道了声谢便打量起手中的东西来。原来是一块玉佩,此玉佩周身大部分是透明白玉,其间夹杂着浅绿色的纹理,玉佩中间是一个雕刻成的狐狸面。整个玉佩泛着浅浅的光泽,握在手中凉凉的,表面光滑内里也不带一丝杂质。
这东而样子虽是古怪了些,可材质和做功都是上好的,洛芊妤的指腹慢而轻地抚过玉佩,这玉佩竟泛起一层浅绿色的光茫,不过转瞬即逝,恍若错觉。洛芊妤揉了揉眼睛,心道果然是好东西,赶紧把玉佩揣到了怀里。
墨卿容把洛芊妤的动作尽收眼底,她副生怕别人抢了她宝贝的模样着实让人好笑,墨卿容望着她溺宠一笑,冲众人道一声“告辞”边待着洛芊妤离开了。唯剩下众人愣在原地,墨卿容居然,笑了?
凌云山系广大,二人御风飞出凌云结所界便收了法术。出了凌云结界,便也算出了仙界,凌云山远离俗世,周边百里之内皆是山野溪流,二人选择步行于山间,也可观赏美景。
一场大雨洗刷过后,山间树木碧色如新,叶上的露珠尚未消逝,虫鸣鸟叫不绝于耳,空气甚是清新。脚下溪流潺潺而流,溪下石子看得真切,时有游鱼穿梭而过。空中景色也十分不错,碧天如洗,白云飘然,时不时还有飞鸟掠过。
“啊——”
墨卿容闻声转过头去,便见洛芊妤苦巴巴地仰着张小脸,薄唇紧抿,秀眉紧蹙,皱着小巧的鼻子,冲他投去求救的目光。无奈一笑,墨卿容冲她走了过去,她的脸上有一大滩水渍正顺着她的脸往下流。
拷问”一番,墨卿容才知道她是贪图山间美景仰着脸看天上的云,哪知掠过一只鸟儿停在树枝上,接着她就被一团东西砸在了脸上。“容哥哥,你快帮我把脸上的东西擦掉啊!不会鸟屎吧?好恶心啊!
看着她脸上的那坨“鸟屎”,墨卿容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再加上她那副嫌弃脸上东西的表情,他越笑越大声,到最后笑得捂住了自己的肚子,简直笑到不能自控。余光瞥见芊妤那张快要气哭了的脸,收了收情绪墨卿容才用袖于缓缓替她拭去水渍。
待擦干净了脸,洛芊妤赶紧捂着脸的退几步,责怪道:“我方才都那般狼狈了,容哥怎的还笑我?”她想想都想哭,今天好不容易和容哥下山玩,她居然被一大坨“鸟屎”砸中,容哥哥还那样笑活她,她怎么就这么倒霉呢?
越想越丢人,洛芊妤干脆直接跑了走了。墨卿容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垂眸一笑跟了上去。
二人就这么一前一后的走着,不消片刻就步入了丛林深处。这里树木比外面茂盛好几倍,光线受到枝叶阻挡无法直射进去,导致此处光线较为阴暗,飞禽走兽也特别多。洛芊妤总感觉这里十分阴森,多半是盗匪出没之地,为了保护好怀中的王佩,她双手紧紧抱住胸前,一双眼睛机警地看向四周。
于是洛芊妤的奇葩的动作又惹得墨卿容哭笑不得。看着洛芊妤警惕的样子,他却有些不明白了:“你这是做甚?”听他问话,洛芊妤赶紧小跑到他身边,环视一周确认再无第三人后,她才踏起脚凑到墨卿容耳边轻声说道,“书上说这种地方常有盗匪出没,我要保护好这浮狸。”
墨卿容这个人素来冷漠,不过短短几个时辰便被洛芊妤逗笑好几次,不得不承她还是很有本事的。她方才说有书言此地理山匪出没之地,他念不知还有专门记录盗匪之地的书?
“你从哪本书上看到的?”
“自然是往日里秦一师兄从山下带给我的小说了。”一提到小说洛芊妤便两眼放光,这次下山居然还带了几本在身上。“对了容哥哥,我现在正看的一本小说里有句诗叫‘红颜又惹相思苦,此心独忆是卿卿’,卿卿,卿卿,上面说的是你吗,容哥哥?”
听到洛芊妤这么亲近地唤他,墨卿容的脸色不停地发生着变化,她那声“卿卿”不断索绕在他的脑海中,险些心神不稳。轻咳声稳定住自己的心神,冲她伸出手:“小说拿来。”墨卿容的声音中有种不容置疑的威严,洛芊妤突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抱着她的包衬便向后退去,她的小说不会遭遇不测吧?
就这样她退一步,他便进一步,洛芊妤护着怀中的包袱越来越用力,看着眼前的墨卿容也越来越紧张。退无可退,她的后背突然贴在了一棵大树上,墨卿容却仍在前进,二人身躯之间的几乎没有一丝缝隙,长臂一圈,她便被禁锢在他和大树之间。
“是你自己交出来还是我自己亲自动手?”
现在的洛芊妤本就神识残缺,再加上失去了往日的记忆,如今的她就像是一张白纸,应该由他墨卿容悉心教诲,而不是整日沉浸小说之中,让小说市井烟火气浸染了她。
墨卿容虽清楚不可再让她多看小说,可她却沉浸其中,自得其乐,自然不肯将小说交给他。但她洛芊妤那点本事如何斗得过他,墨卿容一番威逼利诱就让她乖乖交出了包袱。他本意只要小说,谁承想她把整个包袱全给了她?墨即容眼神略带疑虑地打开了包袱,在看见包袱里东西的那刻更是气的脸都黑了。
因为,她的包衬里装满了花花绿绿的小说!
想必墨卿容也是又气又无奈,在洛芊妤绝望的眼神中,几十本小说被墨卿容用内力摧毁。一阵风吹过,吹散了小说化作的飞灰,就连洛芊妤的心似乎也跟着飞了,空洞的眼神无神地望向虚空,眉目中似乎有些绝望。
她这副痛失所爱的模样让墨卿容颇为无奈,柔声唤了她几声都未听到她的回应。他只好伸手去掐洛芊妤的脸,这一掐,她果然回过神来。见她回神,墨卿容不再理会她,继续前行。洛芊妤一怔,赶紧跟上他的脚步。
“你出门什么不都带,是准备如何过?”
“不是有你吗,容哥哥!”
“……”
冷俊的墨衣公子步覆沉稳地往远处走去,俏皮的粉衣少女灵巧地跟在他身侧,牵着他的衣袖说个不停……
一只小山雀从树上掠下,停在了他们所停留的那棵树下,空中飘来一声似有似无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