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台不远处,一双青色绫罗小鞋,停留了一会。
然后默默离去。
......
街上大多数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他们之中或伫立谈笑,或悠闲漫步,不约而同的都被这突兀洒下的瓢盆大雨吓了一跳。这种感觉就像是被毫无防备的被人往身上泼上了一桶水,而且是一桶接着一桶的泼。
踏着街道上瞬间积攒起的水花跑开,即便衣服已经湿透再淋会也没多大关系,但是却不想在这雨里多呆一秒,这雨下的如此之大,来势凶猛,在身上居然会感觉到被雨滴击打的疼痛。
于是原本还在街道中间闲散的人流向着街道两旁跑去,两旁店铺下面很快就站了许多人,都是浑身湿透。看着这街上水雾朦胧之下积成水潭的街道地面,人们脸上的表情无非两种,或疑惑,或抱怨。不过两旁坐在店铺里边的老板们表情可就丰富了。突然之间跑来了这么多人,这是要买自家的东西,还是要砸自己的铺子?对于不清楚情况的老板们,顾客只得向他示意,相互之间在交谈着什么,不过几乎都被噼里啪啦的雨声掩盖了,在街道中间听不太清晰。
大街中间躺着一个人,只不过因为水雾遮挡视线的原因,街道两旁的视角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他躺在地上,面目侧贴着地面,手肘裸露,浑身湿透,水流在双手手臂上肆意横流。极长的被水滴分成一股一股的赤褐色头发,浸入积在地面的雨水。似乎是水流灌进了他的鼻子,原本像是昏倒在地,不省人事的他,在强烈的咳嗽声,撑着手臂坐了起来。
水流毫无顾虑地在他脸上流下,在雨滴拍击中,就连抬起眼皮都是件难事。只得用手遮住眉毛,眯着沾满水滴的眼睛环顾四周水幕,不知所措。
这个年龄不出十五六岁模样的孩子,眼神呆滞,不管头顶上散开的长发分成几股黏在一起往下渗水,如何浸泡在雨里,仍是在暴雨中毫无离开意愿的坐在那。好像在等待什么东西到来。
与此同时,大街上两旁躁乱的人们终于看到,在天际四周不远处,围绕了一圈又一圈闪着白光的的乌云。在人们不可置信的表情中,天空出现了变化。
苍穹边际,绯红云层遮天蔽日。
滚滚雷声如天兽低吼。道道闪电响似天庭撞钟。
乌云翻墨,暗无天日。
雷光电掣,恍如白昼。
寒风冰冷,万般肆虐。
如果现在人群中有人说一句,天要塌了,那么,绝对不会有任何一个人会反驳这句话。
这片天地中,似乎出现了一种无形的力量。
不顾男孩瑟瑟发抖,脖子上的脑袋不受控制地抬起,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无法抗拒的手搬弄,直至面朝天幕。
在男孩不可置信的眼神中,天上云层慢慢重叠、绕转,雷电吐丝。露出望不到尽头的深渊。
那是一个高到无法想象的漩涡,它有多深?不知道,但是透过这个倒立的墨色龙卷,透明的雨滴竟然如同一粒粒黑色珠子。深得似乎在吞噬这片天空。
水雾迷离中,一根细如发丝的墨线从漩涡中心笔直垂下,穿过男孩脑门。
大地龟裂,十几个颜色淡到透明的气团珠子从男孩身上不同部位奔射出来,一道又一道繁密纹路围绕在各个珠子之间。
墨线散布如蛛网,将十几个气团珠子链接,像是在抽空它们一般,这些珠子本就极淡的颜色瞬间消失不见。男孩表情痛苦,全身血水溶解在雨中,血腥味不断地弥漫开来,又被雨水冲散。
由墨线和古老纹路形成的这个立体法阵中,出现了一颗黑中带褐的珠子?准确说不是一颗,一眼凝视下,给人一种珠子有无限多的错觉,带着一种直击灵魂的关于无限、无穷无尽的本能恐惧。一根根墨线连接着珠子和男孩不断渗血的脑袋,珠子没入印堂中心,墨线也随之消失不见。
惊雷掩人耳,墨雨封人眸。
人们对此一无所知。
不知不觉,这片不知是白天还是黑夜的天空安静了不少。
夜幕降临,小雨淅淅沥沥。
街面上的水流顺着两侧井格流走。
哗啦啦的水声是夜晚的主旋律,公园里窸窸窣窣的树叶摩擦声,晚风习习声为其伴奏。
不过,其中却夹杂了一些噪音。
中央公园里,树下一个石桌上,一节断掉的树枝落在上面,石桌表面附着几片散乱的树叶。一盏街灯亮着柔和的光芒,照亮圆形石桌旁边围绕对立的两个石头圆凳,上面坐着一男一女,旁边还站着几号人。
这些人都穿着同样的蓝色灰白制服,面朝同一个方向,相互之间有所交谈。
亓书桃学姐,这怎么办,又到这里来了,这可是第三次了,要是这次还没完成导师的任务,我们下学期就别指望在莱院继续待下去了。
亓书桃坐在一条石凳上,旁边站着的少年抱怨声此起彼伏。
“对啊,圣像这边不能动手,这可怎么办才好”
“不如,趁夜深人静...反正也没人知道”
这时同样坐在石凳上的一个贝贝头的男子说话了,棱角分明的五官,在夜晚街灯更加散发着雄性魅力。
“别想了小子,导师特别提醒过,事情能小则小,要是被看管圣像的督查使知道了,导师再有本事也保不了我们。”贝贝头转过头来,眼睛不怀好意地看向亓书桃。“
亓书桃一声不吭。
“还不是刚刚突然之间就下大雨了,跟丢了,本来想等着她什么时候离开在追上去”。站在贝贝头旁边的女子跺脚道:“结果从白天等到现在,她就一直靠在那里没动过。”
“对了,小宝,你的魔法阵是不是没用,要是她看到我们没追来,早该走了啊。”女孩转头问道。
蹲在地上叫做小宝的瘦小少年,默默说道:“当然看不到我们”,小宝撇了撇嘴,又淡淡地补充道“也仅仅只是看不到我们。“
“你这话什么意思”,女孩气愤道。
“谁知道你嗓子这么大,方圆十里都能听见。”
“我...”女孩气不打一处来,抬起脚就要扫向这瘦小少年。
少年灵敏地躲开,女孩又是恶狠狠的扑上去,皆是被少年巧妙躲避,其他人则在一边隔岸观火。
“既然等不到她离开圣像,还是早点回去学院吧,大不了和导师说明原因,前两次不也是这样吗,导师也没对我们怎么样。”
“莱桑,你的思想很危险啊,这又不是导师布置的课外作业,可做可不做。这个任务相当于是导师对我们的一次考核,对我们这里所有人能否顺利升学都有很大影响。”几人中一个金发少年反驳道。
“用不着你再强调一遍,导师都说了好几次了,我是想说你们还有什么好的办法能够把她带回学院,要是无能为力,我们就回去算了,反正都是浪费时间。明天还有节课是冬堡那边来的导师,到时候上课补觉,导师可不好好请你喝喝茶。”
金发少年懒得在浪费口舌,看向站在亓书桃左边的一个高大男子。
“李哥,你怎么看”
站在一旁,不动声色的剑眉男子脸色阴沉,双眼紧紧盯着不远处石像那边。目光集中在和石像相比异常渺小的身影上。对此问话充耳不闻。
“李哥看来是志在必得了。”金发少年略带讥讽道。
李哥剑眉如锋。
眼看众人情绪不对,一直沉默的亓书桃开口了。
“人,一定要带回去,志在必得,势在必得。”
“既然在圣像面前不能使用魔法,不能动用武力,并不不代表不能在圣像外围使用。”亓书桃笑了笑“莱都法律,本不该由远在有唐的帝后来制定。”站起身来,亓书桃对那个还在追杀小宝的女孩说道:“苏方,你的机械弓借我一用”
本名艾苏方的女孩先是一愣,然后不可置信道:“学姐,不会吧...”
“我自然不会伤她,小宝,给我一卷雾隐卷轴。”
小宝毫无犹豫地递出系在腰上的一个双楣杆灰色纸质卷轴。
艾苏方看着亓书桃接过灰色卷轴,下意识的眨巴眨巴眼睛。
在她的记忆中,这个不起眼的灰色卷轴,至少值三位数。据说,莱院学习引零术的学生就是以做出这种卷轴来决定阶级提升的。自己班的一个兼修引零术的同班同学近期就在制作它,为阶级提升做准备,不过,好像是难度颇大,一个多月过去了最简单的外围法阵都还没完成,更别提卷轴中心两个相互重叠的核心法阵了。、
在说她自己,当初没来莱院的时候,家里人给她亲自请了一个引零术导师,因为天性好玩,自身天赋也不是极好,在加上对这画法阵的引零术没什么兴趣,一直没什么感觉。到后来自己什么没学到,导师倒是气得跳脚,干脆就不教了,那时家里人还花了重金,自己也不以为然。直到家里人把她放来莱都学习,才知道引零术这么重要,几乎天天都有这方面的比赛。
艾苏方看着眼前这个瘦小的少年,真是没想到看起来如此弱鸡的小宝原来是这么个大佬。
不再多想,艾苏方赶忙从腰间行囊里拿出一根大小适中的棍子。把棍子的两端同时反方向旋转,然后松开,转而一只手握住棍子中间。随着棍子两端的转动,棍子里边的机械齿轮不断发出咔咔声,轴承和齿轮从两端缓缓弹出,精密的配合之间,就像是在欣赏着一个结构巧妙的八音盒。一把等人高的机械式弓身就被艾方苏握在手中。
接着艾方苏在弓身上找了两处地方,分别从细小的齿轮中间拉出细如鱼丝的弓弦来,将两条弓弦紧密连接在弓身的另外一端。
众人习以为常的看着艾方苏将弓身递给书桃学姐。然后,艾方苏又从腰间行囊的表面上扯开纽扣,把五根短细的银白弓箭抽了出来。即便将机械弓箭拉长,也只有原来的两倍,并不是很长,倒像是弩箭,而非弓箭。
书桃学姐接过两样东西后,先是把卷轴绶带解开,双手卷开楣杆,露出卷轴中一些古怪的纹路,然后把它放在雨滴溅射的桌面,接在放下弓身,靠着桌子立在一旁,把艾苏方的五根弓箭放在摊开的卷轴上,右手抬起,一张一合,结了一个看上去普通的手印,奇异的墨绿色光芒从半握拳的右手中迸射出来,旋即摊开手掌,压在卷轴之上。
深灰色的纹路像是有了生命一般,从纸质卷轴上跳了出来,原本在卷轴上一圈一圈位于同一个平面的纹路,在卷轴上方空间用立体的方式排列着,光芒跳动,甚至有些纹路沿着亓书桃压在卷轴上的手掌如同藤蔓一般向上爬,在纹路爬到和跳出的一个位于最高位置法阵相同高度时,五根银色弓箭消不见。
接着,纹路高度越过法阵,下方卷轴上的纹路也随之消失,如同昙花一现,卷轴上的法阵从最小一个开始依次消散,直到最大的那个完全消失后,亓书桃才把手掌从卷轴上移开。
看着这个动作直至完成,众人唏嘘。
“一只手?书桃学姐,你不是只比我们高一级吗?”
“对啊,比我多学一年而已,这个印我怎么从来没看到其他学长用过,就连比赛也没见过啊。”
不等亓书桃有所回答。坐在一旁静静看着的贝贝头插话道:”可不是吗,你们书桃学姐在学长这个班那可算得上是一等一的高手,不屑于参加学院那些没有挑战的比赛。”贝贝头打趣道:“漂亮又有才的学姐裙下的小弟可是一大堆,你们书桃学姐只要站在莱院,没人敢惹,随便喊两个名字就会有一大帮子人来帮忙,一呼百应。”
“哎,我开玩笑的”虽然赶忙用双手挡住脑袋,但还是中招了。
贝贝头被什么东西敲了两下,明明书桃学姐举起的手上什么东西都没有。
“小心,别拿箭头对着我,”贝贝头快速离开石凳,跑开树下,一直到雨中淋着。
弓身上顺着桌面流下的一股雨水,眼看就要沿着弓身没入地下,不料弓身却被突然举起,雨流化成水滴在空中甩出一个弧度。
亓书桃,左手握弓,面朝不远处石像。
满弓,箭在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