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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蛇鳞与人心

世间人多疾,或癔亦或疫。

但这世间的痨疾何止千万,有些恶疾虽然不受于癔疫,却同样药石难医。

而在药典《普济方》中有载,言世间有恶症唤作‘蛇胎’,民间百姓多称之为‘蛇身’、‘鳞体’,其症言;‘鳞体者,谓体肤之上,如蛇皮鳞甲之状,故或言蛇体,此气血痞涩,不能通润皮肤……’

蛇胎之症,不属癔疫,乃人身蛇蜕之症。

罗相寺中广纳医书典藏,这等稀奇古怪之症却也多有记载。

素锦轻轻挂起,独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便是这么一双透亮如水的眸子,却让普恒微微侧开目光,不敢与之对视。

他觉得她可能会笑,笑他连看着她的勇气也没有,但他却无法反驳,他真的不敢与之对视,哪怕是两道目光刹那间的交汇,也会让他心生羞愧。

他看到了她的脸,却也看到了一颗脆弱的心。

那颗心想必就如同那皲裂的脸,脆弱到哪怕只是一阵微风拂过,也会被刮得生疼。

无量寿佛,罪过、罪过……

普恒不是个能掩饰内心想法的人,或是说他生来便是将心中事挂在了脸上。

心中忏悔,脸上的愧色也作不得假。

他的这副神情,绝看不出有一点儿恶意,因为这即不是出于怜悯或同情,也没有那种尖刻的讥屑与做作。

当任何人看到他这副模样,便会知晓他正在心中谴责自己,谴责自己的过失,也在反思自己的举措带着几番不妥。

他很真诚,所以无论他怎样,作出什么样的表情,样子也绝不会难看。

所以每一个认得他的人,都会说普恒这个人实在是让人厌恶不起来,他也鲜有仇敌。

毕竟他是个出家人。

出家人往往就不会与人结仇么?

多半如此,毕竟人之仇怨多是利害纠葛,出家人沾染得少些,自然仇敌也会少些。

无论仇敌多寡,墨玉当然绝不是普恒的仇敌。

她也是第一回见到这位大和尚,此刻站在他的身前尚显得娇小,但她的心灵却远没有似普恒想象的那么脆弱、那么娇小。

哪怕她将自己禁锢在这么厚实的衣衫之中,也并不算是单纯害怕别人异样的眼光。

她的双眼流露出的既不是对生命的渴望也不是对世间的绝意,她只是单纯地用那种如水一般透彻心脾的看着外界的万万千千。

平静与淡漠,或许这才是最能将她阐明的文字。

孙赉耸耸肩,还是不能让话这般说僵了,上下打量一番,问一句:“后生娃娃有啥聊不开的死结儿,当下之事还是要护送你师弟前往释州求医,莫要在此作小女儿姿态,因小而失大方为过错。”

随着他一句打趣撒浑,这事仿佛就这么揭过去了,普恒胡乱理顺身上僧衣,朝着孙赉回应说:“无量寿佛,小僧愚钝,当是前辈提点,险些便要误了大事。”

孙赉微笑道:“这也算是给你个教训,这世间的事你当要学得三思而后行,世上便是真有后悔药,也轮不到你来享用的。”

普恒垂着头,想来是把这话听了进去,只是这副模样孙赉见得多了,如何不知他这般死性子再说一百遍也压根改不得。

浅浅吐一口气,孙赉道:“既然如此,咱们也莫要在此聊闲,干脆去瞧一眼那后生娃娃,他有伤在身,我这心中总归是一直挂着甚么。”

他说的在理,普恒也一直挂念着车上那口沉重的棺材,不只是他,就连那唤作‘墨玉’的姑娘家似乎也心系于此,想来孙前辈之前也有所叮嘱。

纵然如此,这话又说回来,无论是罗相寺还是受伤的释鸿生都同这位墨玉姑娘毫无瓜葛,她却二话不说来此助拳帮衬,固然会有孙赉前辈的这段因果,却也绝不失为一位古道热肠的侠女。

跟在孙赉前辈身后出了酒肆,却见那匹老马还在不紧不慢嚼食着什么,周围人来人往,却没有一个敢往那厢车旁凑近的。

普恒目光一扫,登时发现地上一排细密孔洞,看那模样,就像是人的手指摁戳出来的。

好生惊人的力道!

这夯土地多用五色土混杂堼实,若是非下雨起雾打湿了之时,一如今日这般烈阳高悬的晴朗日子,五色土堼实之后强度更胜精钢,话虽夸张了些,但是五色夯土确实是极为坚固,无论是砌墙还是筑城都时常用到。

这数道指劲贯入土路上,断口切面都是极为光滑,如此本事便是在江湖上也绝非常人可能及之。

“这手法都是一如既往的狠辣。”

孙赉瞥一眼地上整整齐齐的孔洞,突然这般没头没脑地嘟囔一句,随手捏一把老马不断咀嚼的下颚,道一句:“释州远在千里之外,单靠你这么一匹老掉牙的劣马决计是不中,还是去我这酒肆后头把我那一对老伙计请出来,三马同行想来也就够了。”

一块洁白胜雪的绒巾递到面前,孙赉伸手接过,轻轻擦拭着刚刚沾染的糯性,黏糊糊的唾液混着淡青色的汁液,有一种简单却自然的清香味。

“普恒,麻利点。”

“是。”

普恒转头朝着酒肆后头的马棚里寻去,孙老前辈在此立足了好些年,也曾养了两匹品相不错的良驹,平日里这两匹马便载着他进城买酒,他虽然不常下山,却也并非头一回来这地方。

普恒去牵马,墨玉朝孙赉看去,一双眸子好似一汪清泉秋水。

“你知道他在那,”孙赉没有将那绒巾还给她,低声言说:“棺材里只容得下一个死人,容不下一个傻和尚。”

“他不傻,”墨玉姑娘低声道:“他是我见过……”

“你应该知晓了真相才是。”

孙赉朗声打断说:“你师父从没把你当人看,你只是她为了救治自己儿子留下的一味药引子,你的这些所谓的情谊也不过是他体内的情毒所致。”

一连串抢出这么一通话,孙赉又长长呼出一口气,叹息说:“那娃娃可怜,你这娃娃也可怜,罪过都是我们这些老不死的混账玩意儿……”

挑开厢车门帘,一口四四方方的长条棺材搁在一条厚实的藤席上,让几条结实的麻绳困着,四平八稳的放在厢房的当中央。

金丝楠木的棺材涂着黑漆漆的油彩,厢车门帘掀开的瞬间撒下的日光映得这棺材透亮,想来也是用了极为上等的涂料。

“您这话如何说得,”墨玉轻轻一叹,说道:“若不是前辈您深入臧龙窟,只怕我便要作了那玄龙玉珠的容器,那般雄厚的龙气若是真被我吸收,只怕我也只能躺在这么一口棺材里头了。”

“三分龙气看似不多,却也是潭州、梁州、秦州三百年分量之中的一份,你一个年轻姑娘,如今成了这般不人不鬼的模样,与死人何异?”

那只手轻轻拂过黑棺材,孙赉架起一股极为古怪的内息朝棺材内探去,没有半分迹象,当孙赉轻轻抬起他的手,却见那只手上隐隐沁出点滴殷红。

“这一回真不知还要死多少人。”

孙赉猛然攥手,待到缓缓张开,一只手白净依旧。

“前辈,这里面到底是……”

墨玉的话未能说完,孙赉的身形早已不在这厢车之内,却听得车厢外面几声马嘶蹄鸣,这位姑娘也只得默默叹一口气,紧一紧系在脸上的素净,掀开那藤编的门帘。

初出厢车,却见那身材魁梧的大和尚正牵着两匹高头大马站在孙赉前辈的面前,他那身板就好似站立着的山罴,站在孙老身前竟挡着正午骄阳,拦出一片阴凉。

“前辈,这马自然都是顶好的,”普恒说道:“只是刚刚这两匹好马突然止步不前,现如今看着倒是无恙,不知是否是生了甚么癔症。”

“糊涂,”孙赉探手往他胸膛上一拍,笑道:“自古以来那都是人才得癔症,哪里有这人养的马匹会得甚么癔症的。”

摸出几丸江湖中颇为寻常的粟米团子,孙赉仔仔细细为这两匹好马打理毛发,笑眯眯地看着自家马匹嚼食着米粮。

“这哪里是甚么癔症了,”孙赉笑着说:“不过是这两个懒货饿着了,没饭吃就不干活,真是一对夯货。”

吃着上好的粟米,受着老人的抚摸,两匹马儿安安分分地咬上嚼头、带上辇链,分毫看不出刚刚胆怯的模样。

老头子干脆连门都懒得锁上,如今这酒肆里便是半个铜板都寻不得,他自然也不必去管那几条长凳或是几张破桌子。

“上车吧。”

这句是冲着墨玉说得,声音和蔼得就像是一位鬓角花白的老人同自己的亲孙女言说一般。

“麻烦了。”

这句话是冲着普恒说道,声音客气的就像是一位谦逊有礼的书生在同一位载他出行的船夫车夫交流似得。

普恒点点头,握起那条短了半截的马鞭,默默看着墨玉姑娘随着孙赉前辈进了厢车,那马鞭在空中甩出一记响亮的鞭声,三匹马儿咬着嚼头踱步而行,蹄铁踏在结实的夯土路上,任凭这里的路再结实,依旧踏不出那种在青石路上的脆响。

厢车结实宽大的辇架两旁一对厚实的木轱辘齿咬着吱吱呀呀的声响,哪怕在这好走的官道上也不减半分。

孙赉坐在车厢最后,那绑得结结实实的黑棺材就冲着他的一侧,想来也是这麻绳绑得结实,厢车晃晃悠悠得,却终究没能让这棺材挪动半分。

“了不得,了不得……”

孙赉幽幽言语道:“安稳日子过得久了,竟然渐渐忘了……”

“我到底是要作甚么……”

一阵清风拂过,卷起一片枯黄的落叶,这句话到底谁人听闻,却终究消散在这一袭秋风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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