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桥上,有一白衣女子亭亭而立,身着长至脚踝的白色长裙,如瀑的长发只用一根浅色发带随意捆绑了起来,看似漫不经心,却有一份肆意的美感。肌肤如玉般光滑,杏仁眼柳叶眉,细腻的皮肤甚至看不见一个毛孔。乍看惊艳,细看只觉那一张脸长得极其完美,就算是再挑剔的人见了都挑不出半点儿毛病来。让人心中不禁感慨,就算是仙女下凡,也不过尔尔罢。再看她身后,已是大排场龙,一眼望去竟看不到队伍的尾部。
只不过细细看去,这队伍中的人,亦或是用手拎着头,亦或是全身上下鲜血淋漓,还有的是被一根麻绳吊着飘过来,死相可怖,任谁见了都心里发怵。就算是内伤致死,也或是面色发青发紫,或是口吐白沫,像纪亦南这样如同正常人一般的,还真找不出第二人。
纪亦南面前站着一老妇,手柱一根足有一人高的木头拐杖,背部佝偻着,裸露在外的皮肤都被皱纹覆盖,就像一棵百年的树般苍老,让人不由得担心她下一秒就会再驾鹤归西一次。老人那一双浑浊的灰色眼睛,慈祥又透露着一丝诧异,此刻正上下打量着纪亦南。
“这倒是怪了,凭我几百年来在地府工作的资历,竟看不出你是怎么死的。”
纪亦南正看着那碗孟婆汤流口水。几朵油花和翠绿的葱花在汤的表面轻轻漂浮着,冒着微微的热气,香味像一条不安分的小虫不住地往她的鼻子里钻。听见老者的问话,她只得暗中把那口水吸回去,面露不舍地将目光转移到老者的脸上。
“婆婆,这句话您都说了不下二十次了,我也回答了不下二十次了。实不相瞒,死了之后我也在人间逗留了几日,找法子想记起我的死因,可我就是想不起来我是怎么死的。”
见老者面露不解地又陷入了沉思中,纪亦南又好言相劝道:“婆婆,您老看这后面还这么多人呢,我也不想耽误您工作,要么这样吧,您让我把这汤喝了,趁早去投个好胎,您呢,就继续招呼后边的鬼,这要是被上司巡视看见觉得您怠慢工作也不太好不是?”说着,她那双葱葱玉手,不,是那双不安分的爪子就伸向了那碗“待宰”的孟婆汤。
还未等纪亦南的爪子碰到碗边,孟婆忽然从沉思中惊醒,将那汤往桌面上一放,拽着纪亦南就要走,走之前还不忘随意抓一只巡视的小鬼替一下她的班。看着那碗越来越远的汤,纪亦南的心里也是欲哭无泪。
孟婆虽然看上去老态龙钟,可是步伐却异常矫健,生拉硬拽着八九十斤的纪亦南速度也不见放缓。
“奶奶,咱们这是去哪啊?”都被迫走了半天的路了,纪亦南才从和孟婆汤分离的悲痛中缓过神来,询问道。没办法,为了让那些不甘往生或是痴情等待意中人的幽魂们乖乖喝下孟婆汤,这汤可是用了孟婆绞尽脑汁,炸毁了数百个实验室才发明出的独家秘方,就连在地府工作的鬼都抵挡不住这香气,妈妈再也不用担心有幽魂不愿意喝汤啦。
只见孟婆一脸的凝重,和平常和蔼慈祥的语调不同,她的语气就如同凝结千年的冰,仿佛是穿越时空,从上古而来:“别看我不过百岁上下,可自从我魂归大地之后,在这里工作已几千年有余。你这种不明死因的情况,最近也还是千年之前才有过几例。可是后来却……”孟婆的话戛然而止,好像是回忆起了什么恐怖的东西般,语调略微颤抖,没有继续说下去了。看到纪亦南面色诧异,孟婆话锋一转,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不过说到千年,阎王那死老头子,刚开始聘用我时把这职位说得多么多么好,还说什么五金一险,百年之后就送我去投个好胎,可是这么多年了,别说投胎,连工资都没涨过,一说退休的事就借口忙忙忙……”
孟婆絮絮叨叨,越说语气越是激动,恨不得现在就给那阎王几个大嘴巴子。不知不觉中在纪亦南心中塑造出了一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形象。
“这阎王,到底是有多扣啊,听起来,听起来比我那秃顶上司还扣,竟然还不让人退休,若是这孟婆是看我资质上佳推荐我当个一官半职,我就是死也不从。”纪亦南心中腹诽。
纪亦南还津津有味地听着孟婆咒骂那阎王,突然间,孟婆的话语声兀自断了,脚步也停了下来。这一路上纪亦南纤细的胳膊已经被拽得红了起来。她一脸嗔怪地望着孟婆,正想开口埋怨几句,只听孟婆对着她说:“到了。”
眼前是一座规模浩大的行宫,甚至连中国的紫禁城和这行宫一比也只是小巫见大巫罢了。纪亦南发誓,这辈子,甚至是投胎转世后的下辈子,都可能再见不到第二个规模能与之相比的建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