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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星期六

梅里

“莎伦?”她到底在卫生间搞什么鬼?

“快点好吗,我没时间准备了!”她知道这会面我不能迟到。

我把用过的盘子堆放在水槽里那一摞碗碟上,她终于来到了厨房。她看起来美极了,要不是我了解她,我肯定以为她背着我偷人。她最好没有。

“也该轮到我了吧?”我气冲冲地说,然后登登登地上了楼。

我一面刮胡子,一面想着她,想我们怎么是相遇的。我们在一起已经七、八年了,当初她刚从学校毕业,十八岁左右,而我那时刚有点名气。我被她吸引,她也动了心。那时,我看到她和她朋友在富丽酒吧,我送了瓶香槟过去,她激动地差点湿了。就在那天晚上,我当着她的面把两个家伙打得不省人事,然后她就死心塌地跟着我了。我猜她就是喜欢我这身力气,喜欢人们对我惟命是从。她经常和我出门,看夜总会保安们见到我吓得屁滚尿流,看服务生挪走其他人然后把最好的位子腾给我们。我爱她,也喜欢她,不明白我们怎么还没有一子半女。说实话,最近我们晚上都没做那事,我总是很晚回家,忙着在各个酒吧留心我的生意,等我回到家,她总是已经睡了。

我觉得她有时候并不太清楚我过着什么样的生活。以昨晚为例:我去了曼多士酒吧,门口没人,只有一个收钱的接待员,保安们在里面和十个小伙子僵着。经理表示如果不马上把事解决了,他们就让我走人。我不能丢了这单生意,所以二话没说我就开打了,我的人也跟着我一起动了手。这一架打的是血肉横飞,但我们赢了。之后经理把我叫到他办公室,朝我大吼:

“你不能这么行事!”

他又说了好些废话,而我只是对他说:

“你不是想解决问题嘛,我帮你摆平了,就这样。”

结果他就说他要打电话去总部,我们还是会被解除合同。我还在刚才打人的兴头上,再加上我之前还吸了点粉来让自己保持清醒,所以当他从我身边挤过去打电话时,我稍微冲动了下——我抓住那个混蛋的脖子,把他提了起来,然后砰的一声砸进墙里,接着把脸凑到他跟前,对他说在这个镇上没人敢跟我作对,如果他想试试,那么他最好开始考虑怎么跑路。于是他就改变了主意。

顺便说一句,现在我晚上都是这么过来的。我通常急急忙忙地回到家,准备云雨一番,她却在一旁睡得不醒人事。确实,她对我的生活没有一星半点的了解。如果烂泥不是那么个惹人厌的主,我会多分点担子给他担着——也许我不得不这么做了,因为要是我们不做爱哪儿来的小孩儿呢?我是说,我有性需求的时候会找乔安妮,但那只是找个妓女打一炮,就是单纯的放松,可我跟莎伦是正儿八经的关系。这事搁在孩子身上也是一个道理,乔安妮说她十五岁大的儿子是我的,这是有可能,但我在法律上是不会承认的。虽然我时不时给她点钱安抚一下,或是帮他们一把,但那个小孩可不是我儿子。毕竟他妈是个职业妓女,任何人都有可能是他爹。

不,我只想和真心爱的女人生儿育女,而她没必要知道那些有的没的。

罗恩

是时候再去一次泰恩赛德了,我们很快会去桑德兰,到时候就一举三得:见见家人,看着雄狮摧毁他们这些悲催矫饰的泰恩赛德人,同时会会泰尔。

我记得泰尔入狱的那天。我知道这天迟早要来,但即便如此我也难过得肝肠寸断。他被判无期徒刑,并建议至少服刑二十五年。他老婆哭到崩溃,我叫人送了一千块钱,并告诉她说每个月她都会得到四百块钱用来继续生活。

那一天,当我在法庭外踱着步的时候,一个刑事调查部的探员在我耳边说:“卡特,下一个就是你。”

我慢慢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把他的每一个外貌特征,还有他那张脸都记在了脑中,接着不慌不忙地说:“老弟,如果是你来逮捕我,你那天早上最好亲亲你老婆,并跟她说你爱她。”

听完我这句话,他连咽了好几次口水,脸都白了。这王八蛋还有脸提这事!他顶头上司那时从我这儿买了多少分时度假屋,那都是二十多年以前的事了,天知道这些烂货从我这儿捞了多少好处。

总之,探望一下老泰尔是没错的,给他鼓鼓劲儿,我会打电话把事安排好。

莎伦

在我下楼时他看我的那个眼神,我差点就以为他知道了。

我以前从没做过这种事,但就想一直这么做下去。我以前以为自己爱他,我知道我爱他给我的关注,爱他为了让别人关照我而去跟每个人打招呼,但我现在成熟了,我想要一段合适的恋情,我希望跟人谈恋爱是出于爱而不是出于怕。他昨晚又念叨要孩子的事。他进屋时我装作睡得很沉的样子,他跟我讲话时我装出又睡着的样子,最后他放弃了。我迟早还是要跟他做一回,但我会尽可能减少跟他亲热的次数,同时也会想想有什么好的解决办法。老天,但愿他永远也不会发现我一直在吃避孕药,他这个暴脾气肯定会把我打得够呛。

“宝贝,你看起来不错。”他从楼上下来时,我违心地对他说。衣服是好衣服,可穿在他身上就显得掉价又恶心,肩膀很奇怪,看起来很畸形。

“想一起吃午饭吗?”我问他,心里知道他来不了。

“不行,宝贝,”他答道,一面轻拍着他的鼻翼,一面对我眨眼,“有要紧事谈,知道我的意思吧?”我早知道了,你这个傻瓜大混蛋。

“哦,好吧,”我朝他撅起嘴,“那我去逛逛街。”他就想听我这么说。其实我会去酒店开房,好好享受一次性爱,不过最好沉默。

比利

今天我带孩子们去看球赛,真是等不及了。我向他们保证过,要是他们在学校表现好,就带他们去看球,结果他们死命地学了一阵,最后拿到了好成绩。我家女人对此非常满意。此外,彼得的数学成绩名列前茅,而肯尼当上了他小学足球队的队长。他们都表现得无可挑剔。不过,真正的奖励其实是,如果在学校坚持努力,他们会拥有大好的未来,而不会像我和卡洛斯年轻时那样。

昨晚,我带莉莎去了思伽里尼意大利餐厅吃饭,期间我们谈起了孩子们。真是没想到,我是个上了年纪的浪漫主义者,我想让他们在卡洛斯的拳击俱乐部学拳击,最主要的目的是管教他们,但莉莎不太同意让孩子走这条路,她希望孩子们能动脑解决的,就不要动手。我告诉她我也同意,她认为有我、卡洛斯和罗恩叔叔在,孩子们是不需要学这些的。这个想法是对的,但我们不可能随时随地都在他们身边,总有一天他们会遇到需要靠打架才能解决的情况,也许在酒吧里或什么其他地方。不过最后,我想反正她会改变主意,于是就没再说这事,我们陶醉在通心粉和提拉米苏的美味里,然后我们喝醉了,好好开心了一番。

我为我的儿子们感到自豪,为他们成长的方式感到骄傲。很显然,作为他们的父亲,他们敬重我,我跟他们说过要他们尽可能多地学习自己感兴趣的事,尽量不要犯法,不要沾染毒品。我知道这么说显得我有点虚伪了,但我清楚其中的门道以及后果。我已经把违法的勾当做了,他们便不必触犯法律。当然他们可不知道这事,孩子们以为我从事面包师傅的行当,以为我运气好才在沃尔森德大街上买了一家面包店。然而事实是,我们赚的钱都没缴税,面包店是我们洗钱的好途径。如果任何警察想知道我是如何买得起自己的房子,那么我会告诉他们那时因为我的面包店生意火热,一年有三千块的利润。其实,面包店的生意糟透了,大部分时间都在亏钱,然而它是世界上最好的幌子,因为人人去面包店都是用的现金。我把店里的设备几乎都送人了,而其他钱都存在钱箱里。

我和卡洛斯几年前开始做迷幻药和酒的买卖。按理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道理,但我们就从没遇到过麻烦事。我很快就发现,通过从赫尔到泽布勒赫港的船来运输要容易得多。虽然在水上航行的时间要稍长一些,但比从纽卡斯尔开车过去花的时间短得多,而且基本是零关税。根据价格的高低,可以在荷兰或者比利时取货,一切都易如反掌。我们赚到了足够的钱,把生意做大了,现在我有四个司机一周往返三次,我和卡洛斯再也不用自己动手了。我们给这一带好几个酒吧和夜总会供货,收入很稳定。当然,每一行都有竞争,但我们打拼出了自己的地盘,和纽卡斯尔的其他供货商的关系也不错。也不是说我们赚了很多,但足够我们的日常开销,司机也是,可以过得更舒服些。没麻烦,不招惹是非,日子挺不错。我和卡洛斯在存钱,想在离我俩住处都不远的普利茅斯买一栋房子给我母亲,那是她梦想的退休之地。

我跟卡洛斯都这么想,福利房社区那边尽是难民和“渣洼”一类的人,以前那里还有点社区样,甚至有街头的行动准则制约,但那些日子已经一去不返。几年前,有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混蛋从邮局尾随老妈,到家后她把手提包放在厨房灶台上就去了起居室,结果那家伙就开门进来偷走了包。曾经的福利房街区是不会发生这些事的,那时的小偷只会以有钱人为目标。我不懂现在的年轻人到底怎么了,真是不明白。

长话短说,卡洛斯和我在拜克名声在外,有很多朋友和关系,可够那混蛋受的。我很快弄清了他的身份,于是第二天我妈的手提包就和一封道歉信一齐出现在门阶上,随信附来的钱是被偷走的两倍。卡洛斯的手指关节瘀青了好几个星期,但他说非常值得。

之后那个混蛋就搬走了。

麦洛

我坐在停在多层停车场的车里,已经等了十分钟,他要再不来我就一走了之,让他自己操心之后的事儿。我恨不守时的人,我很忙,他应该清楚这点,而且我坐这儿的时间越长就越容易被人看到。出于某种原因,麦斯威尔那天说的赚钱路子一直萦绕在我的脑海,似乎他清楚开发商在看哪里的房屋,然后他能确保这些房屋都空置出来。他怎么做到的?关键是,我怎么从中分一杯羹?

我得好好琢磨一下。

晚点还要给我经纪人打个电话。他昨晚留言说书的内容不够劲爆,要想大卖还需要再来点刺激的。嗯,又是另一件让我操心的事。

那大猩猩终于来了。他浑身上下都湿透了,仿佛停车场外面下着大雨。我看着车窗轻巧地降下,这车的工艺值三万块,这白痴真是有眼无珠,这么好的车都没注意到。

“上车。”我说。他开始试图道歉,但我粗暴地打断了他:“闭嘴,把钱给我。这次把信封从下面递给我,别高过仪表盘。”

“对不起,我来晚了。”他嘟哝着说道。

“以后别再让我等,”我冲他发了一通火,同时有那么一秒钟我能看到他眼里的怒火,“也不要用那样的眼神看我。”我提醒他不要忘本。我能成就这个蠢货,也能毁了他。是想退出江湖,还是继续做老大称霸一方,他心里清楚。这十年我都带着他,告诉他哪几个晚上哪些地方他不能去,告诉他哪些供货商被抓坐牢,告诉他什么地方缺货。是我让他开个自己的安保公司,同时也是我批准了他公司的经营执照。

他有时真是记性不好。

见我生气了,他插了一句嘴。

“是这样的,”他说,“我很抱歉,我刚刚接了个电话,是你朋友麦斯威尔法官打来的。”

“你们关系不错?”我回答道,装出一副漫不经心的神情,但大脑已经开始高速运转。

“我时不时为他做点差事,”他一边说一边眨了眨眼,“你知道,就是收收账,清空房子什么的。”

啊哈。我脑子灵光一闪,顿时恍然大悟。这解答了我刚才关于麦斯威尔的一个问题,而我肯定会找出剩下一个问题的答案。如果这事够刺激有料——当然我认为是够刺激的——那么我的书就不缺爆炸性结尾了。

“怎样都行,”我对梅里说,“你已经占用我太多时间了,咱们下个月见。”

“你就不能载我一程?”他开始抱怨。

“不行,”我答道,“多运动对你有好处。现在下车,我有警局的事要忙。”

比利

今天的诺维奇[17],他们所向披靡,球场上还是球场下都毫无问题。我一直擦亮眼睛,以防本地小子们找碴,不过也没什么好担心的。我注意到纪念碑旁有几个醉汉看着有点无聊,桑德兰[18]今天也是主场,我很惊讶他们没在那儿搞出骚乱。跟你说,我看见上场的小子们都是二线球员,不是主力。

当我们从诺森伯兰街上的汉堡王走出来的时候,我看见了卡洛斯。我发誓我没认错人,的确看见卡洛斯低着头,大步走向路对面的地铁站。我大声喊卡洛斯的名字,但他没回头,他不是这样的人。小家伙们没注意到这一出。

我稍后会给卡洛斯打个电话,看看他是不是刚喝了一杯。如果这天气还像这样,雨下个不停又寒冷刺骨,我可能今晚就窝在家里了,做点你在遭遇了一堆烦心事之后会做的事情。

“嗨呀伙计们,”我说,“他们等我们到了才能开始比赛,所以我们最好赶紧了。”

“真的吗爸爸?”肯尼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一副兴奋的样子,他还处于老爹说什么都信以为真的年纪。

“不要烦人,你个笨蛋。”彼得跳来跳去的。他只大了两岁,但已经比一屋子的记者都要愤世嫉俗了。肯尼不喜欢被当作笨蛋,特别是被哥哥看作笨蛋,所以他们看着马上就要打起来了。于是我赶快行动,用手肘一边一个把他俩的头圈住,然后大喊道:

“甩卖两个笨蛋小伙子,只卖二十块加一个酱鸡蛋啦!”

他们一边因为不好意思而扭来扭去,一边喊“走开啦”,但最后两人还是大笑起来,对我说我发疯了。人们都看着这边,但我们混不在意,就只是咯咯笑个不停,好像我才是三人里最小的那个。

我爱这样的时刻,一切那么单纯,没有操蛋的事情要面对,下着雨也无所谓。

萨伦

我终于逮着了一个机会,这下能够乘的士去往宾馆了,但天气太糟了。

我坐大巴进了镇上,然后在街上坐上了一辆黑色的计程车。如果我坐本地公司的车,那在我脱下裤子之前,消息就传到文斯耳朵里了。

像这样鬼鬼祟祟地行动看起来很奇怪,但同时也令人十分兴奋。不久前我还跟文斯在一起,而现在就像是上辈子发生的一样。我不敢相信自己如此年轻而愚蠢,陷落在“霸道总裁爱上你”那一套狗屁里。我很确定,他也跟别的人也来那一套。不过我没有确凿的证据,只是发现了一些迹象——有时候他身上有别人的气味,比如廉价香水那类的味道。实际上,我希望他外面的确有人,我希望他能为她离开我,这样一来就能清楚地看到我和我的情郎能往哪边发展了。

几个月前我们刚开始这样的时候,我在镇子边缘偏僻非常的地方找到了一家旅馆。很明显我一点也不想被发现来过这里。天啊我好兴奋,我早就爱上卡洛斯了,仿佛等了三年三年又三年。我们的每一次都棒到极点,事后我们还会聊天,而跟文斯就从来没有过。我觉得我爱上那个男人了,但我不能告诉他,他是那种越爱越会离开的男人,如果他觉得我太认真了,他可能会离开的。

我到了。办理好入住,我把东西放下,等着“史密斯先生”。

麦斯威尔

真是个漫长的早晨。我已经开了好几个会,包括律师协会的、扶轮社[19]的以及最重要的,纽斯卡尔居民之家的董事会会议。一切看起来都进展顺利,奖金和红利都走上了正轨。会议结束后主席甚至还把我拉到一边,对我表示祝贺,我在本次改建中及时将我们在拜客区指定街道上的房子卖出的见解被证明是对的。他似乎也认为,大部分房子在正确的时间点上都会是空着的这一点很幸运,但是正如我告诉他的那样,“是你成就了自己的运气,主席先生。”虽然他现在还不知道,但交接日到来的时候,每间房子都将是空的。

电话的灯闪了起来,我按下消息键,漫步走进厨房。也许是我最近的交易对象,我有时也搞搞男妓。我今晚会见他,他可能想知道穿什么——哈,别穿太多我的好伙计,别穿太多就行。我心情很好,钱总会让我飘飘然。哦,好像不是。这个声音刺耳又凶狠,肯定不是他。原来是某个我遗忘的人,他想要欠款,今晚会来见我并当面拿钱。我最好打个电话给他,取消今晚的约会。

眼下最好不要再节外生枝,我认为这种状况解决起来可以做到快但不费力。

卡洛斯

那真是他妈的太棒了,在我俩开始这样之前我从来都没来过这间旅馆,但这儿很不错。她也相当享受,我确定,因为我们结束之后通常你得把她从天花板上剥下来,今天也不例外。现在我精疲力竭了。对我来说,最棒的是和着收音机里宣布纽斯卡尔队获胜的声音达到了顶点,像双重胜利似的——同时投进两个三分球。不过我最好别告诉她,我觉得她不会喜欢这个比喻的。最有趣的是,她抽事后烟时电台DJ开始放那首描写反社会小矮子的歌《舞男看门人》——就是你耳熟能详的,前几个星期一直待在流行音乐榜榜首的那首:

涂成黑皮的辣妹任你选

她们就聚在你的门前

听她们叽喳 高跟鞋啪塔

你知道一定会拿下

生来如此 秀出胸肌

你就是对异性如此有魅力

坏坏大帅哥

舞男看门人

这个镇子的传奇

然而现实里 你只是个嗑药怪胎

哔哔喇叭的充气小丑

她听着这首歌,然后评论道:“听上去像在说文斯。”

我差点尿了,因为写这首歌的伙计是比利的一个朋友,而他实际上就是照着梅里写的。不过我不会告诉她的,我真的不想惹她生气,我喜欢我俩的约会,我也愿意花更多时间跟她呆在一起。我从来没有认真恋爱过,只玩一夜情,而当你是名运动员同时又是本地名人的时候约人非常容易。但这次不一样,我没法见她的时候会想她。

不论如何,最好不要心急。哪怕梅里是个混蛋而且就在她背后他妈的阴魂不散,似乎现在这样她就很高兴了,拥有部分的她也好过不曾拥有过她。

现在我该打车回家,吃点东西,洗个澡,拉个屎,刮刮胡子,喝上几杯。我要给比利和唐尼打个电话,约个酒馆见。

比利

到第九十三分钟,球队取得了胜利。我试着给卡洛斯打电话,但他的手机关机了,肯定是没电了。孩子们也很尽兴,但他们至今都不知道,我为他们挑的比赛对手总是一支烂队,所以我们赢面很大,他们看得开心,回学校也会更努力,然后我又能带他们来比赛。家长的把戏。

今天真是又冷又潮湿,我在中场休息时决定,今晚我要窝在家里,看看录像,那种亚洲的,那种里面也许有点沙发上发生的老式浪漫场景的。

十点半,我没能找到想要的。

萨伦

我从来没有拥有过这样的一个男人,我可以下半生都与他共处一室,出于真正的爱,而非性。我知道我已经处在疯狂爱上卡洛斯的边缘,但我什么都不能说。文斯会杀了他的,或许还有他兄弟。不过前提是他没有一听到在一起就一溜烟跑掉。这真是让人在激动的同时又感到十分沮丧,真的,这事没有双赢局面,而我也没看到出路。

烂泥

哦,看起来萨伦是个不乖的姑娘。明明她和我表兄在本威尔区有栋相当好的房子,为什么她会自己一个人走进一家旅馆?然后还有,哎呀你看,十五分钟之后,纽斯卡尔的万人迷就出现了,咧着嘴笑得像是一条长了两条命根的狗。我讨厌那个蠢货,我讨厌人们总跪舔他,我讨厌人们总会聚在他身边,而其中我最讨厌的就是他那西班牙佬式的微笑,蠢得要命。他以为他万人迷是因为他赢得了几场拳击比赛,然而我打架比他厉害的多,更不用说拳击。我只是没有他那般的运气,我知道他年轻的时候是他兄弟替他打了所有的架。不管场上或是场下,我终将杀了那蠢货。也许就在最近,找个日子,我可以轻松拿下那蠢货,然后动手的时候,我要当着他那些同伴和跟班的面。不过,眼下我要盯着萨伦,我都能看到那两人跪在我面前的场景了。也许我能找到机会把那两人都“干翻”——字面意义的,或是另一个意义的。

我最好现在做好准备,今晚就要有所行动。我希望文斯不会生气,开始跟我说他有多爱她啊、今晚又想跟她造人啊那类的话,要不然我根本没法不对那个愚蠢的杂种大笑出声。

托尼

周六晚上,派对都市又一个繁忙的夜,单身男女不断冒出来,来自国内哪儿的都有,我对此都感到厌烦了,他们就不能滚去吐在自己家那儿的街上吗?你看又来了:

“嗨女士们,看着不错,你们在泰恩赛德玩得开心吗?”

其中有一个,身材特棒,穿着短到下巴的迷你裙,嘴合也合不拢,看着跟里面塞了什么似的。

“鹅想莱一抛。”她醉得几乎连话都不会说了。

“美女你是从哪里来的?”我进入了专业泰恩赛德模式,那可是她说自己想要的。

“把恩四里[20]。”她回答道,歪靠在墙上。

“那么美女,”花不了几分钟的,“为什么不和你朋友一起进来坐坐,喝一杯再走,陪我一下。”

是的她们就是喜欢这种:摇摇晃晃地走着,像坦桑尼亚大草原上的角马走进了狮子的领地里。有人跟在她们后面,一一瞄准落单的,带走;然后她们早上醒来,内裤塞在口袋里,因为宿醉头痛欲裂,接着给自己的男朋友打电话说人们对纽斯卡尔评价过高了。

其他的保安在朝我大笑,也不知道在笑什么。刚刚我用了十分钟跟她在停车场里来了一炮,他们帮忙在车门边掩护。在梅里那个呆瓜出现之前,这是个很好的释放压力的对象,要不了多长时间的,之后我就不会再以某种方式应对他了。

东尼

又要回去上夜班了,俱乐部里的气氛已经炒热,等我一把这套衣服脱掉,我马上就离开这儿。早些时候托尼问了关于比利的事,说梅里一直嚷嚷着拉比利入伙,而我告诉他比利不可能为梅里工作——实际上他不会给任何一个人工作——别管那个蠢蛋。此外,我还纠正了他关于比利和卡洛斯的看法:所有人都觉得卡洛斯是体力派而比利是脑力派,然而这只对了一半,比利也天杀的是个体力派。卡洛斯和他在学校罩着我,不让梅里那样的家伙找我麻烦,还给了我钻出壳跟外界打交道的信心。那时我总跟卡洛斯待在一起,因为我俩一个年级,但在校外,我通常跟他们两个一起出去。

我仍然记得,惠特利湾的事仿佛发生在昨天,那是比利和卡洛斯最后一次跟梅里扯上关系。

那一天,我们一路欢笑着出发,早上坐上地铁去了惠特利湾,花钱进电子游戏厅打机,盯着头上飞过的当地鸟类,追着它们乱跑,不过不包括卡洛斯。我们吃了棉花糖,坐着车到处游荡,像所有人都做过的那样。玩的最开心的时候,我们也没忘在人群里小心不要走散,因为那天我们就才六个人,离家那么远,或许只能全靠自己的运气了。

我和卡洛斯十四岁,是最小的,“渣洼”或许是描述当年的我们最恰当的词,看态度和外表,那时的我们就是两个小混混。梅里十九岁,是最大的,而且他显然离被指控故意伤害只有一步之遥了,因为他长期在当地的小酒馆里打架闹事。岁数介于中间的是梅里的几个酒友,胖子凯文和莫库斯,他们都是软蛋,都是梅里的跟屁虫。到了现在,胖子凯文还是这幅样子,但我不知道莫库斯发生什么了。最后是比利,他那年十五岁,鬼灵精又努力,梅里的两个同伙从来都不靠近他。就是因为有他,我们才有个清静。

当时的我并不知道,在我们从地铁站出来进入惠特利湾的路上,梅里就注意到工厂隔壁有个新浇铸的水泥洞了,那个洞也许第二天才会凝固。那座工厂生产的糖果若是拿到拜客区我们住的那条街上去卖,销路会非常好,所以梅里很快就做了决定,那就是我们要在回程的路上袭击那个工厂。夜幕降临之时,我们决定是时候回家了。我们在游戏厅里花光了身上所有的钱,在外面玩得非常开心。

我们走回地铁站的时候,天已经黑了,然后梅里说出了他那个去工厂“干一票”的点子。比利对此并不热情,他已经预见到了可能会有的麻烦,而我站在比利这边,很明显莫库斯和胖子凯文都恨不得跪舔梅里,所以决定权就落到卡洛斯那儿了。我自然而然地设想他会说不,理所当然的事儿,于是我抬起脚走向月台。就在那时,我听见梅里说:“你怕了?那卡洛斯你呢?”

就在我听见这句话的那一秒,我知道我们要去干了。任何时候,只要有人质疑卡洛斯的男子气概,他主意改得比惹上麻烦的政客还快。我看着比利,但他只是一边低声咕哝着什么,一边对卡洛斯怒目而视。这个活就算定下了,我们要去干了。随后我们跌跌绊绊地绕到工厂后面,结果发现了我们当晚的第一个惊喜——那儿已经有另一群家伙了,是来自北希尔兹镇一帮人,外出游玩的途中想出了同样的点子。两伙人的头领僵持了片刻,哪个都不想丢了面子,最后同意进行分工,而我和卡洛斯很快被从队伍里踢了出来,扔去门口放哨。因为没怎么做过这样的工作,我们俩发现这个工作很是刺激。在我们的脑袋里,我们觉得自己是在像真正的专家那样行动,但是任何人看我们一眼都能立马猜出发生了什么。我们在街上跳来跳去,探头探脑,同时又试图装作没事人一样,那副样子简直不打自招,加上愚蠢的小小口哨声,我们一直在实力演绎自己身上可能已经打上的“我们是废物——请来逮捕我们”标签。

不管怎样,虽然我们能力有限,不过活儿搞定得也很快,两伙人都装了满满一袋的糖果,但从此刻开始,我们杰出的计划开始崩盘,因为我们之前没有想到还要把东西弄回家去。我们光辉的首领决定,我们应该去坐公交车,因为坐地铁可能会太引人瞩目——这还用说,怎么可能会有人注意到车里站着十三个扛着一个装满糖果的袋子的小伙子呢。我看向比利,即使是我也能看出这是个蠢爆了的点子,但他看上去已经放弃了。我觉得他已经知道将要发生什么了,正为此做好准备。没人对惠特利湾很熟,所以我们趁着夜色偷偷摸摸地拣背街小巷走,想找一个公交车站。一路上好多家掀起了他们的窗帘,观察着我们的一举一动。

在我们终于找到了一个车站时,注定的事情发生了:两个警察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他们询问我们在干什么,要去哪里,接着问袋子里是什么。他们还在说着话,我们中的大多数人已经悄悄从公交站往后退,决心跑路。警察抓住了希尔兹那帮人中年纪比较大的一个,而我们则沿着海岸线向游戏厅冲刺。然后梅里犯了他那天第二个愚蠢的错误——我们一边跑,他一边朝那两个警察大骂脏话。我们用了三十秒跑到游戏厅,期间我听见的话只有“去死吧杂种”和“蠢货有本事来抓我们”。

那时十四岁的我不太清楚怎么才会不被打,但我确确实实知道一件事,最佳的生存法则就是低着头,闭好嘴,特别是晚上身处一个全然陌生的地区的时候。不出所料,梅里很快就引起了当地小混混的注意,他们很快就发现我们不是当地人,同时还以为是在对他们破口大骂。他们聚集起来,追在我们后面向地铁站跑去,而地铁站是我们在这里唯一熟悉的地方。北希尔兹的那帮人已经聪明地消失在了夜色之中,只剩我们六个朝着地铁站奔跑,身后紧跟着大约四十个当地混混。我拼了命地跑,一边跑一边向老天保证只要他让车正好停在车站里,我从今往后一定做个好人。像往常一样,老天开起了玩笑,车站里有车,但是停在站台的另一边,是开往反方向的列车。

我们手脚并用地以百米冲刺的速度上了楼梯,跑到连接两个站台的桥上。我和卡洛斯比比利跑得快,因为他那时是个傻大个,再加上他在校队踢球时弄坏了膝盖。我们停下脚步,想看看比利在哪儿,结果刚转过身,卡洛斯就被一记重击打晕了过去。

在好莱坞电影里,看着这个发生在你的一个同伴身上,当时你就会怒发冲冠,把所有人都轰上天,然后扶起你的伙伴,确保他能安安全全地回到家,接着他老爸会请你喝一杯,他的漂亮姐妹会爱上你。不幸的是,我不住在好莱坞,我住在拜客区。我背后受了一击,像一个垃圾袋一样倒了下去。我像胎儿一样背靠走道的墙壁蜷成一团,迎接雨点一样落在身上的拳打脚踢。

殴打突然停了。我抬起头,看见五六个家伙正一拳拳打在冲过来反击的比利身上,他挡在我们前面,一步都没有后退。有几个家伙倒在地板上,捂着脸,指缝里有血渗出来。我给了卡洛斯好几个巴掌,想唤醒他,他渐渐开始恢复意识。我听见比利尖声大叫道:“他妈的再来啊,这就是你们这些娘炮的全力了?”这帮当地混混的数量虽多,但没人够胆跟比利干架,眼见我和卡洛斯站起身来,他们就快速撤退了。

我问比利梅里和其他人去哪儿了,他的双眼依然盯着撤退的混混,头也没回地答道:“他们上了车,留你们两个倒在地上。这里的混混只是刚刚那大部队的一部分,其余的发现了希尔兹的那帮人,追着他们进城里了。卡洛斯你怎么样?”

“他妈的该死,”他接着说道,“我觉得他们把我的下巴打折了。卡洛斯应该有段时间没法跟任何姑娘说话了,不过也算对他有好处,这下他的小兄弟能休息一下了。”看见当地的混混已经走了,比利转向我们说道:“下一次我说不,只要听我的就好,现在我们这样他妈的都是因为梅里,记住了。”

我之前从来没有看过他像这样。在学校也好,在街上也好,他总是非常自持,就算是发脾气的时候也是,但那种情况很少。他从未像这样瞪圆了双眼。

不过,鉴于我的思路总是被想买药的人打断,而且我自己也磕了药,所以我的记忆也许有错,但是我越想,越觉得他那时其实是被吓到了,所以才像疯子一样打架,坚持着不倒下。若当时他倒下了,那我们三个就玩完了。我认为他很清楚这一点,是恐惧驱使着他,他才一直战斗下去,所以他看着跟平常不一样,我在此之前还从来没见过比利怕过什么。不管怎样,不论出于什么理由,我欠他一次,如果有机会,我会还清这笔债。

“伙计你想要什么?对十块钱三个。”这家店全天营业。

丽萨

我真爱在沙发上蜷在比利身边。孩子们都睡了,而我们已经喝了好几瓶葡萄酒,干掉了一份味道很好的印度菜外卖。我甚至可以忍受他看当天的足球比赛,只要他不要求我今晚在床上穿那件纽斯卡尔的T恤。我漫不经心地思考要不要告诉他昨天学校打来电话,说皮特总在学校里打架,为此已经被留了几次校。学校想让我们见见其他几个男孩的父母,把事情解决,这样他们就不必——他们没威胁说要休学或开除,但确实有这样的言外之意。

比利关掉了电视,眼睛里闪烁起一种调皮的光芒。实际上,我觉得我可以明天再告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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