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马座星域的塔蒂乐星球约30年前新近建立。它并没有处在巡逻轨道上,人口比起帝国内的许多历史悠久的星球来说也要少得多。在某种方面来说这也有好处:这里的民众渴望娱乐活动,对此满腔热情来者不拒;但从另一方面来说,这也意味着这里可供使用的剧院不够大:这里最大的剧院也仅仅只能容纳一场完整的演出而已,而至于后台设施,委婉点说来也只能算是“地方性”水准。
犹大·巴尔·内厄姆尽管是主演,但也只分配到了一间极小的化妆间;更糟的是他还得和自己的堂妹兼队友的伊娃共享这个小小的房间,这让他实在难以在这里来回踱步——但犹大仍然做到了。他爱踱步,易焦虑,总是大张旗鼓地走来走去,因此他绝不让物理空间的缺乏限制住自己的习惯路线。
此时此刻伊娃并不在,这给予了他更大的空间。但这也并不完全是一件好事,因为“伊娃不在”恰恰构成了他需要来回踱步的理由。
剧团已到达剧院,但是伊娃不在;门已打开,但是伊娃也不在;音乐已响起,但是伊娃还不在;大幕在一小时前就已拉开,但是伊娃依然不在。她一如往常地拒绝履行自己的职责。
伊娃过去也迟到过。该死,他几乎想不起来她什么时候准时过!但她的表演总是很完美,他们俩在一起就是黄金搭档,虽然犹大得承认,她和自己一样的有才,但她总是表现得十分脱线。他抬起腕式通讯器看看时间……
“13分钟,”伊娃·巴尔·内厄姆快速走进房间时说道,“还有很多时间呢。嗨,你好吗?我好得很,昨晚我在哪里与你无关。喂你把我的服装放哪里去了——哦原来在这呢。剧场上座率怎么样?”她甚至都不等哥哥回答就开始脱起衣服了。
“像以前一样,早就爆满了,”犹大说道,“听着,我们需要谈一谈——”
“好啦,你要唠叨也得坐下来吧。你再走来走去的挡住我的路就要害我迟到了。看,那里有一个棒呆了的扶手椅。把你的屁股安置在那里好好享受吧!”后台礼仪开始自动生效了:无论穿着什么,哪怕什么都没穿,人们都视之为是完全穿着打扮好了的。
犹大坐下了,但却完全放松不下来。他似乎气得颤抖,若不加注意,简直微不可查:“你为什么就不能准时一次呢?你想让整场演出泡汤吗!”
“我们之前谈论过这个话题了。我从来没有错过任何一次出场,也不会刻意为之——除非是上帝认为我该死了不让我来,那我可能会迟到几分钟。”她已经脱掉了常服,正把演出服往身上套。
“你不过是又在哪里鬼混而已。”
伊娃停顿了一下,转身给了自己的堂兄一个大大的微笑:“当然啦!有趣极了,你早晚也该尝试一下嘛。”当犹大闻言张嘴想说什么的时候,她又立马补充道,“我知道你是在为维达守身如玉呢,但她有要求过你这么做吗?就连伊利亚·乌兹[1]也到处拈花惹草呢。”她转向镜子,终于穿上了演出服。
“他又没有订婚。”犹大反击道,“好吧,他以前在叛逆之星时确实订过一次婚,但他从来没有不忠过直到未婚妻死了。但我们现在讨论的并不是我的阅读过的书——”
“当然不是,我们讨论的是兴趣爱好。你喜欢看谍战惊险小说,而我喜欢性爱。”她穿好演出服,坐在镜子前开始化妆。
“我们讨论的是准不准时的问题。我无所谓你是不是干遍帝国军,但你要不要用这么长时间?”
“当你的(床上)工夫像我这么棒时,你也会需要谢幕时间。”伊娃边描眉边说道。
犹大长长地叹了口气:“我简直要被你逼疯了,伊娃。”
伊娃画完眉毛又开始抹口红:“别担心,哥们儿,”她说道,一边小心翼翼地抹着,“就像夏尔说的那样,这只是一次短途游罢了,还没尽兴你就能回家了。”
“你也太想当然了,你至少要负责好自己的分内事吧?如果大卫摔断了腿或者艾萨克得了喉炎所以我们不得不重新安排行程,那该怎么办?”
“你认为那就能让这些家伙不登台吗?我相信我的同伴们。另外,那个,伊利亚·乌兹怎么说的来着?‘随机应变’你应该想一些阳光的事情。我有信心。”
“我知道我应该想什么。我也有信心,但只有当你的搭档和你站在一起的时候信心才更坚定啊。”
伊娃化完妆,从化妆台前站起,径自走向了她的堂兄,用右手勾着他的下巴,好让他直直地对上她的眼睛:“看着我,犹大。我永远都会在你身边,就像我一直以来做的那样。我们是一个团队,而且我们棒呆了。演出就要开始了哦。”
一阵猛烈的敲门声传来,暗示他们的上场的音乐也同时响起了。伊娃放开了犹大的下巴,转而握住了他的双手:“说来就来,演出时间到啦!来吧!”她把他从椅子中一把拉起,“你不想错过入场的,对吧?”
***
星际歌舞团在整个帝国中即使不是独一无二,也算得上是与众不同。受限于星域间昂贵的差旅费,尤其是有其他更便宜的方法来推广自己的表演时,大多数剧团都只能固定在某个行星上表演。对于享有盛誉的演出公司来说,比起把服装道具布景演员剧务等等打包进行星际穿梭,发行录像带显然更为简单易行经济实惠。
某些情况下跨星际巡回表演当然也时有发生。享有盛名的演出公司也可能会到附近的星球去展示一下自己的成果,而其中的佼佼者总是会去帝国的中心——地球。但是路途实在是太过遥远,并且本土往往也会有诸多竞争者,这一切都会让长途跋涉从经济上变得不可行。
这个被剧组人员称为“舞团”的剧团之所以特别,是因为它的成员个个都与众不同。他们全都来自新锡安地区的高重力星球,具有其他普通帝国民众所不具备的改良基因的力量、耐力和反应能力。因此,这些表演者们是无法被任何低引力地区的居民所取代或模仿的;他们的表演别具一格,他处根本无从得见。
身为剧团经理的艾弗拉姆·巴尔·内厄姆拒绝为“舞团”的表演录制视频,这个方针无疑更强化了剧团的独特性。有人把这称为夜郎自大,另一些人则批评他短视,但无论如何,想观赏星际歌舞团演出的唯一方法就只有亲临现场观看。
剧团用了许多年才建立此声誉,期间经历过昂贵的旅途、寥寥的观众,更有着数不清的艰难困苦。但就像前任经理所说的,所有的困难逆境都无法与锡安人曾经经历过的苦难相提并论。在历经数年的堕落、奴役和折磨之后,贫穷和羞辱都显得如此微不足道,这些也是他们蜕变的标志。
这个小小的歌舞团不仅生存下来了,而且愈发壮大。他们的表演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因为他们只注重娱乐性,而不带有其他任何意识形态上的信息;它精巧的设计使它既能迎合有涵养者,而同时它的壮丽和独特也每每都能让小朋友兴致勃勃。星际歌舞团所到之处必定座无虚席,一票难求。
自二十世纪以来,“舞团”的演出包含着一系列各种表演,且各具特色。不过和早期不同的是,现在的表演并不是模式化的,每一步都精心设计,最终有机地融为一体。剧团的海报却从来不变,因为在完整的阵容中总会穿插某些特定的表演;他们也从不会为了给新的表演而停下演出报幕;节目与节目衔接得体融会贯通,这就是剧团标志性的特色。
喜剧、杂技、魔术、歌曲、动物表演、舞蹈,所有的一切彼此融合,表演从不停歇。节目不断上演,每一个都和之后的表演无缝衔接,间或伴有一些小的幕间秀。整场壮观的演出都传达着同一个主题。
在犹大和伊娃·巴尔·内厄姆的“太空舞蹈大师”组合登场之前,现场进行的是考验力量与敏捷度的表演,包括翻跟头、叠罗汉和捉弄观众志愿者等等。在表演行将结束之际,一队合唱者在舞台上从左向右穿行,而三名吞火表演者则从右向左行。当杂技演员们退场后,上场演出的首席喜剧、哑剧兼小丑演员沙罗娜·莱博维茨,她半小时前就曾展示过的插科打诨重新登场,紧接着舞台灯暗下,只留下追光灯跟随着她渐渐离场,同时“舞蹈大师”的开场乐徐徐响起。沙罗娜突然做了个后空翻,然后以双手倒立走完全程,消失在右侧的舞台边。
就在她的追光灯消失之时,舞台左侧伴一对舞者入场,新的灯光又亮起了。舞者们身着的演出服恰到好处地勾勒出身形,却又丝毫不会束缚他们。犹大穿着一件低胸V领衬衫,袖子大小恰到好处地显现出他线条流畅的手臂肌肉;他的裤子紧贴在腰部和大腿,而小腿以下却优雅地飘荡着,同样能让人联想到他裤管里隐藏着的肌肉线条。红白交织的演出服右半边是洁白耀眼的白色绸缎,而左半边则是镶有数以千计人造钻石的红色布料,在聚光灯下熠熠生辉。他的鞋子也是红色的,如同魔女的红宝石鞋般闪耀。
伊娃的演出服相较之下更柔和一些,但同样让人印象深刻。她穿着粉蓝和粉金色的衣服和金色的鞋子,虽不耀眼,但她的生机与活力已经足够闪耀到完全不需要服装来衬托了。她齐肩长的乌黑秀发环绕着她娇美的脸庞,浅蓝色连衣裙,金色腰带勾勒出她性感的轮廓,而金色中点缀着蓝色的拖地裙摆随着她的动作,如行云流水般优雅地在她身边舞动。就算是身处最远处的包厢,就算不用小望远镜,她那种摄人心魂的美艳也足够夺目。只有犹大那完美的技艺与优雅的表现才不致被她的风头所盖过。
在观众们给予沙罗娜的热烈掌声中,这对舞者伴随着欢快的波尔卡舞曲,边旋转着边大步轻快地步入了舞台。舞蹈随着音乐节奏渐渐加快,犹大大力旋转着自己的堂妹,他的动作是如此之果断,以至于她的脚尖只在每转完一圈之时才会短暂地接触到地面。而伊娃尽管看上去似乎无须费力,但她实际在每次脚尖触地时都用了力,让自己在犹大有力双臂的引导下飞速旋转而不至失控。随着音乐的节奏越来越快,伊娃脚尖点地的频率也越来越低。
在观众们还没意识到的时候,急速波尔卡又渐渐变为了佛拉明戈的旋律,而此时犹大旋转自己堂妹的方式与其说是对待搭档,倒不如说是把自己的堂妹当作道具来用了。他就像是一个浮夸的斗牛士甩动自己的斗篷一般把她甩至身后,接着翻过肩头。伊娃右手松开了犹大的左手,他开始用单手甩动她;与此同时,她把手伸至腰部解开裙摆,像犹大甩动她一样的挥动这块蓝金色的布料。舞台灯缓缓升起,聚光灯渐渐变暗,观众们无不为这场惊人的、充满色彩的、力与美的演出而屏息静气。
最终,旋转的裙摆就像是自己长了翅膀一般,像一只巨大的蝴蝶飞入天空。音乐突然变缓,犹大双手握住搭档的手做了最后一组旋转,最后让她面朝自己站立。
此时,音乐已变得舒缓、优雅而浪漫,这对舞者开始跳起了双人芭蕾。伊娃踮起右脚尖,而犹大扶着她的腰把她举过头顶。他保持了约三拍,然后在所有观众的惊呼声中随意地把她高高扔向舞台的半空中。即使在空中,伊娃也仍然完美地保持着原先的舞姿;同时犹大轻快地两个跳跃跨过舞台,恰好来到她落下的地点。当她落入他的手中的同时,他的第二个跳跃恰好完成足尖着地,以之前扔出她时一模一样的姿势抱住了她。在雷鸣般的掌声中,他将她拉近自己的身体,而她则将双手环绕他的颈项,缓缓地滑开,直到在地面站直。
音乐再次变换,这次是性感的探戈。这对堂兄妹就像是有着四条胳膊四条腿的一个人一般,紧紧相拥着滑过舞台。他们的身体偶尔稍稍分开一些,但始终保持着接触。他们的视线牢牢锁定着对方;即使伊娃需要做一个标准的转身,但一转完她的脸她的眼却总是保持在原来的位置,始终凝视着犹大。舞者火辣性感的动作吸引着观众,剧院内的氛围渐渐开始升温。
探戈舞毕,接下来是法式阿帕希舞[2],但角色却奇特的反串——伊娃在此扮演着传统的男性侵略者角色,将犹大扔过她的肩头,还把他在地上拖来拖去。尽管她体型宽明显小一圈,但按照这个舞蹈所要求的技巧将比她略显高大的搭档摔来扔去,完全没有任何困难。
他们以此占据舞台足足十分钟之久。观众们看得目不转睛,在舞者们每完成一个新动作,或挑战不可能的时,现场一次又一次爆发出热烈的掌声。有些人看得目瞪口呆,难以置信以人类的身体能够达到如此高超的技艺;而对于那些见多识广的观众来说,他们清楚地知道:尽管星际歌舞团从不故意隐瞒,但他们也从未大张旗鼓地宣言自己所有的成员都是锡安人。
新锡安建立于帝国最黑暗的历史时期。这个星球是少数高重力世界中唯一勉强可称得上宜居的星球,这里富含整个帝国都极度需求的重金属元素。但开采这些资源基本是一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人类是不适宜在这个当时被称作哥利亚星,拥有2.6G的引力场中生存的——高压让肺承受很大的负担,心脏和肌肉也会在对抗高重力的过程中急速衰老;因为物体以高速坠落,所以哪怕是轻轻地摔一跤也可能会是致命的,而以人类的条件反射速度尚无法弥补这点。
人们也试过其他方法。重型机械被接连送到该星球,通过近地轨道卫星中的人员进行远程遥控操作。但机器不够灵活,总有这样那样的问题以至难以完成任务,同时又要适应哥利亚星的严酷环境。开采设备接连损坏,控制人员也毫无办法。
这就是基里尔二世登上皇位之时所面临的令人不快事态,而他很快就让事情变得更糟。在帝国变幻不定的历史中总有那么几个暴君点缀在其他伟大的统治者之中,而基里尔就是其中最为残酷、最为邪恶、最为无情的第一人。他痛恨一切人事物,虽然登上皇位时间尚短,但在其暴政之下,不久就有人试图去暗杀他,所以患有的妄想症,这点不容置疑。尽管不得民心,但他的残酷无情,仍然让他得以统治了十八年,除了少数特权派之外,在他的治下弥漫着难以言说的悲痛与苦难。
哥利亚星的开采难题,以及和他一般心理错乱的近卫队长的推波助澜下,一个残忍而严酷的阴谋在基里尔那扭曲的思想里浮现——他决定把哥利亚星变成流放异己的完美场所,这些人中主要包括犹太人、吉普赛人以及一个叫作“神之肃清者”的基督教,该教会信奉正统派基督教,扩张迅速。差不多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几乎所有的异己者就都被集中流放到了哥利亚的死亡矿山上了。
就像之前的矿工一样,这些新一代的奴隶很快也死于哥利亚那严苛的环境下;事实上,由于没有任何改善条件的特权,他们死的甚至比前辈们更快。基里尔从始至终都不关心这些人的生死,所以这件事情本身并没有引起他任何重视,但这些人如果死光了那还有谁能接着去开采矿藏呢?——这是个问题。对此,皇帝的近卫队长想到了一个办法——对人类进行基因改造,以便使他们能够适应高引力的环境。
为了明确哪些特质将会是这个新种族所需要的,奴隶们经历了一系列长期且复杂的“实验”,其中一部分纯粹只是披着科学实验外衣的折磨手段。科学家们使用了各种基因材料,最终成功培育出了一个能够适应高引力的种族。这些新人类身体更强壮,对高引力作用力的耐受性也更强。他们比常人稍矮,重心更低,便于他们保持平衡,防止摔倒。他们的条件反射能力也更快,可以应付一个物体以更快速率下坠的世界。他们骨密度更高,心肺功能也更强。为了培育出更好的奴隶,基里尔无意中孕育出了一小群“超人”。
培育人类最大的难题当然就在于漫长的教养期。当基里尔最终被暗杀时,几乎所有未经过基因调整的奴隶都已经死亡,而六七岁就开始下矿的新族群彼时大都还不到十四岁。这个项目在基里尔的继任者尼古拉四世手中仍然继续了二年,因为该项目是在严格保密下进行的,所以所谓的持续也基本只是惯性使然。
当真相大白于世,整个帝国范围内都开始强烈抵制该项目。奴役马上被废止,尼古拉还立即颁布了操控人类基因的禁令,该禁令一经生效则永久有效。此事主要遗留下两大问题:一是如何补偿已经开始被讥讽为“变形生物”的犹太人族群中的幸存者,二是如何继续开采这个富含金属资源的高引力星球。
这些曾经的奴隶中,尤其是吉普赛人后裔对自己的遭遇最为愤愤不平的。吉普赛人一直以来都以排外且独立的姿态示人,而他们也继承了这一传统。他们强烈要求拥有了一支小舰队,从此远离帝国疆域,开始在群星中找寻属于他们自己的世界。在这之后八十多年他们都一直杳无音讯,直到不断膨胀的帝国所派出的一艘探险船无意中发现了被称为“新森林”的这个高引力星球和在此居住的吉普赛人。此时帝国内部对于过去这些奴隶的负罪感已然消失殆尽,尽管这个星球的人民并不完全乐意,“新森林”最终还是被纳入了帝国的疆土。
而另一方面,“神之肃清者”的后人则仍然坚持着信奉正统派基督教信仰。他们尽可能地摒除了一切与物质世界的接触,对于世俗政权也几乎一无所求。与吉普赛人所不同的是,他们并不想要独立,因为他们一部分的职责就是要树立一个可供他人追随的范本。帝国政府最终割让给了他们另一个矿产丰富的高引力星球,这个星球被当地的居民称为“炼狱之星”。因为他们主要依赖于贵金属的出口与贸易生存,所以对沙皇他们还是致以形式上的遵从,但除此之外他们几乎与世隔绝。
而犹太人与前述二者完全不同。在过去数千年中他们已经经历了太多大屠杀和大清洗,因此他们的态度就显得冷静许多。对身为“变形生物”的恐怖生涯,他们既无法原谅也无法遗忘,但他们却能放下过去,立足当下,展望未来。生活还得继续——而他们的立场显得十分微妙。
就像“神之肃清者”得到了炼狱之星,犹太人最终说服沙皇割让了哥利亚星球,并且他们很快将其更名为新锡安。他们自傲地表示,以色列的儿女们再度战胜了哥利亚。而作为回报,犹太人同意继续矿产开放,满足帝国对于重金属不断增长的需求。新锡安也因此成为自古罗马帝国以来,犹太人第一个无可置疑的家园。
锡安人意识到除了矿产,他们还有另一种宝贵的资源——那就是他们自己。较之常人,他们的体格更为强健,反应速度也更快,这让他们在身体技能方面有着他人难以匹敌的优势。虽然部分锡安俱乐部已经开始在某些比赛中崭露头角,但他们还是被严禁与未经改造的人类在职业体育竞技领域同台竞争。不过他们还有许多其他道路可选。作为“变形生物”的历史结束后的130年间,他们活跃在保镖或私人安保服务领域,备受追捧,身价昂贵。而正如星际歌舞团所示,他们也是一流的艺人。
对于那些知道“舞团”实则全为锡安人的看客来说,他们对此丝毫不以为意。他们并不介意舞台上的艺人们是不是基因改造人;超凡的艺人,超凡的表演,这就足够了。观众们欣赏到了此生难得的壮丽表演,为此兴致勃勃。
“太空舞蹈大师”越过了一个又一个越来越高的跳环,表演似乎到达了高潮,舞台上突然出现了各色演员——他们或乘着绳索飞身而下,或从暗门中弹跳蹦出,或从侧面、沙坑、幕布中翻着跟头入场……所有在先前的表演中现身过的演员都再度齐聚在舞台之上。这样的景象很容易给人乱哄哄的感觉,但此刻所有人的出场都经过精心设计,确保每一幕都能有条不紊地按序呈现:歌唱、舞蹈、杂耍;火技、灯光、哑剧;杂技、戏法;这令人难忘的、目眩神迷的终场,无不提醒在场的观众们,他们今晚看到的是一场怎样大师级的壮观演出。
观众们反响热烈:他们纷纷站起,雷鸣般的掌声几乎撼动整个剧院;口哨声、欢呼声、鼓掌声、跺脚声,他们以自己所能想到的所有形式表达着热情的赞赏。演出使他们看得眼花缭乱目不暇接,他们时而被逗笑、时而被震惊,而最重要的是他们感受到了欢乐。他们在剧院内度过了此生难忘的一晚,在接下去的数年内他们都会向身边的朋友炫耀今晚的精彩的演出。
安可的声浪整整持续了十到十五分钟,但直到室内灯光全部亮起,舞台上也一如刚刚开场般空无一人。观众们既兴奋又疲惫,一边互相大声讨论,一边拖着沉重的步伐涌出剧院,大家都忙着和身边的人讲述整场表演中自己的最爱。
后台的气氛也同样热情洋溢,演员们仍然陶醉在掌声中无法自拔。犹大和伊娃浑身是汗,但心情却极度亢奋,他们抱了抱同事们,又拥抱了彼此,片刻前的小口角都已烟消云散。又一拨观众被征服了,这难道不值得庆祝吗?
“舞团”经理艾弗拉姆·巴尔·内厄姆笑容满面地走到他们身边。他是犹大的父亲,也是伊娃的姑父——但事实上他在她的人生中一直充当着父亲般的角色。艾弗拉姆年近五十,曾经也像犹大那么精瘦,但现在越来越有大腹便便的趋势。他冲他们挥动着左手——数年前他失去了这只手,所以现在取而代之的是一只假手——他笑得那么开心,连脸上精心修剪的络腮胡都要藏不住了。
“又是一场精彩的演出!”艾弗拉姆欢呼道,“再多来这么几百次,我就得给你们加薪啦!”
“这种奉承话可是会让女孩子冲昏头的哦,”伊娃拉长音调说道。
“我只说我会考虑一下,”艾弗拉姆回答道,然后突然换上了严肃的表情——不是用来讨论演出管理事宜时的那种严肃,而是一种舞蹈演员们极少在他身上见到的严峻表情。这让他们心里不由一紧,知道一定是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发生了。“你们俩现在能到我办公室来一下吗?”
“我可以先洗个澡吗?”犹大问道。
“不行,”这位老者说道,“有一个人我想让你们见一下……她应该不会介意你有点汗味。”
注释
[1]伊利亚·乌兹是谍战类小说的作者,犹大喜欢他写的书。
[2]男女演员分别打扮成强盗及其情妇的一种巴黎杂耍舞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