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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正义不能只是单靠一方,必须双边合作才能得以维持。”

——埃莉诺·罗斯福

从汤姆·扎科的角度看去,克雷·弗吉森的脸色比死人还要惨白。一个高挑瘦削的男人,在面对一个身材高大,肌肉发达,头戴黑色滑雪面罩的男人如饿豺围着猎物打转般在他周围走来走去时,止不住地颤栗着。

“所以说,你并不喜欢我经营这个集团的方式咯?”那个男人缓缓说道。

弗吉森艰难地咽下一口口水:“我没这么说。”他将头转向另一侧,看着那个男人吞吞吐吐地回答道。“我说的是我们想从这份活儿上得到公平合理的利润份额。”弗吉森转过头来看着坐在沙发上的汤姆·扎科、菲利普·阿格斯蒂和里科·桑切斯。“我们冒着风险做了所有的工作。你们说对不对,兄弟?”

桑切斯似乎只专注于摆弄手指间的折叠式小刀,小刀在他的五指间转过来又转过去。他什么也没说。

扎科点了点头:“是的。”跟其他人一样,他也想知道那个男人是谁。从没有人见过他摘下面具的样子。他、阿格斯蒂和弗吉森都认为,那男人有可能是一名具有庞大影响力的银行家,或是位高权重的政界大人物,那种习惯了所有事情都按照自己的方式来进行的人。扎科给他起了“CEO”这个绰号,因为这个男人一直控制着一切,专横霸道。他运作这个组织的方式就像营运一家公司,而他就是公司的持有人。

扎科转过身看了看阿格斯蒂的反应。对他来说,阿格斯蒂就是个油嘴滑舌的懦夫。

阿格斯蒂微微怔了一下,他的眼睛像受惊的小鹿似的瞪得老大,在弗吉森和CEO之间不停地来回看。最后他点了点头,将双臂抱在胸前。

“奥尔森现在出了点状况,所以不能来到这儿。在没有他的情况下投票就显得不公平。”CEO站在弗吉森面前,缓缓说道。“所以一切由我决定。”他从衬衣口袋里掏出一盒香烟,同时瞥了阿格斯蒂一眼。他轻轻敲了敲烟盒子,弹出了一根香烟。他将香烟盒举到嘴边,用双唇叼出那根烟。期间,他的眼睛先是打量着扎科,然后是桑切斯。

扎科注意到CEO宽松的袖子褪到了某个位置,刚好暴露了他前臂上那块黑绿色纹身的一部分,但是他认不出来那是个什么样的图纹。他看到CEO一边把香烟盒塞回自己的口袋,一边怒视着弗吉森。从裤兜里掏出一个银色的金属打火机,CEO点燃了那根香烟,继而对着弗吉森的脸喷出一大口烟雾。

从眼角偷看,扎科见到阿格斯蒂迅速溜到了沙发的另一端,并跷起了二郎腿。他一只胳膊横跨胸前,而另一只则手掩住了嘴巴。

扎科看到弗吉森退后了一步,然后转身向厨房奔去。但CEO肉腾腾的肥手一把抓住了弗吉森的喉咙,把他当布娃娃一样猛地向后一拉。他把在弗吉森按在墙上,冲着他的脸又喷了一口烟雾。

弗吉森双脚悬在半空中,他挣扎着呼吸,双手不停地掰着那男人的手指,但CEO的手似乎掐得更紧。弗吉森的脸早已憋得通红,他的嘴大大地张着,挣扎着想要吸上一口气和摆脱CEO的箝制。但他愈是费力挣扎,CEO的手似乎就愈是缩得紧。

“操!他不能呼吸了!”阿格斯蒂说。

CEO看着阿格斯蒂,嘴角勾起一抹满足的笑容。然后,他慢慢放开了手。

弗吉森像一滩软泥般瘫倒在地板上。他用一个胳膊肘支起身体,另一只手则按摩着喉咙。他突然尖叫起来,只见CEO把香烟压在他的脑袋上,然后狠狠地压进他的头皮里,直到它熄灭为止。

当CEO走向阿格斯蒂时,弗吉森立马跳了起来,向厨房冲去。

扎科看着CEO弯下身子,抓起阿格斯蒂的下巴,将他猛拖至前:“你想代替他?”

看到阿格斯蒂的头被拽的来回摇摆时,扎科得意地笑了起来。你这个没种的胆小鬼。

“什么都不会变,兄弟们。”CEO一边紧紧地捏着阿格斯蒂的下巴,一边宣布:“一切都不变。”他看着扎科,同时猛力推开阿格斯蒂的头。扎科低下了头,然后朝厨房看去,此时弗吉森从厨房里走出来,气势汹汹地挥舞着一把斧头和一把屠刀。

弗吉森向CEO猛扑过去,扯着嗓子吼道:“你个狗娘养的,我要杀了你!”

一个转身,CEO抓住了弗吉森拿刀那只手的手腕,并将他整条手臂扭至背后,使弗吉森的整个手掌朝上对着天花板。

“把刀放下,不然我就废了你的手臂。”CEO说道。

刀应声而落,接着是斧子。

“放开我!”弗吉森尖叫道。

CEO仍然扭着他的胳膊,直到手肘脱臼发出啪的一声。

弗吉森不可抑制地惨叫起来。

CEO一把将他推到了地上,然后捡起斧头,转过头对桑切斯说:“把收音机开大声点儿。”

随着音乐声轰鸣而起,CEO抓起弗吉森的胳膊——那条已经脱了臼的胳膊,把它按在茶几上。“这儿,朋友,这样就不会痛了。”说完,他就像刽子手挥舞着行刑斧头一样举起了短柄小斧。

弗吉森恳求道:“不!别这样,求求你不要!”

扎科看到一个黑点从弗吉森的裤裆顺着裤管子流窜到了腿上。一股尿骚味证实了扎科的想法。

CEO拿着斧头重重地砍了下去。

弗吉森大声惨叫,血液喷薄而出。

接着又是一斧子,断掉的前臂掉到了地上。

那个魁梧的男人先是看着扎科,然后是桑切斯,最后到阿格斯蒂。

扎科愤怒地回看着他,但什么也没说。

阿格斯蒂忍不住干呕了一声。

桑切斯摇了摇头,然后低下了头。

那个高大的男人把斧头搁在了桌上,继而捡起那把屠刀,朝着弗吉森的后背狠狠地划了下去。

“好吧,我们明白你的意思了。”阿格斯蒂喊道:“天啊!别杀他。”

扎科双唇紧闭,一直盯着地板,保持着沉默。

CEO再次拿起刀,一遍又一遍地划割着弗吉森的胸部和肚子,弗吉森的尖叫声响彻了整个房间。他的内脏都流了出来。

血液四溅的时候,三人都争先恐后地爬到了沙发后面。

“快点结束吧!该死的。”扎科在房间的另一端怒视着CEO,说道。

“如你所愿。”CEO说道,嘴角向上勾起了一个弧度。他使劲地拽着弗吉森的头发,将他的头向后扯去。

扎科看到弗吉森已经翻了白眼。

CEO持着锋刃在弗吉森的喉咙上一划而过。他一松手,弗吉森的身体重重地倒了下去。

“你们谁还想试试?”CEO一边问,一边在沙发的扶手上擦拭着刀片。

三个人都没说话。

CEO看着他们,那把屠刀仍攥在他手里。“你们谁还认为我的利润分成不公平?”

几秒钟过去,没有人表示反对。

“没有人这么认为。”CEO用刀指了指在弗吉森的尸体和血迹斑斑的地毯。“把这些垃圾清理掉。”

* * *

星期四,坐在六平方英尺蓝色隔间的位子上,斯卡斯代尔盯着这沓他上司尤金·米歇尔警督倾倒在他桌子上的九个案子。他一点看案子的意欲都没有,别人的悲剧对于他来说似乎很遥远。

与此相反,他拿起了夏洛蒂在开曼群岛海滩上拍的照片。她躺在一张躺椅上,高举着她的朗姆酒,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这是他们的第二个结婚纪念日。他想起了两人去浮潜时,找到的一个上面有着海星图案的贝壳。她用纸巾将它包好,并塞进了她的鞋里,以保护它不会在回家的路上受到破损。那个贝壳现在仍然摆在家中的壁炉架上,见证着往昔快乐的日子。

一只手突然抓住了他的肩膀,斯卡斯代尔吓了一跳。反射性的转过头来,他看到米歇尔站在那里,嘴里叼着半根粗糙的木质牙签,另一只手里拿着一个厚厚的公文夹。

“你知道陪审团对拉西特案子的判决吗?”米歇尔问道。

一股刺激的薄荷味鼻烟直冲鼻孔,斯卡斯代尔将鼻子皱成了一团。“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搞砸了一宗十拿九稳的案子?”斯卡斯代尔用手捋了捋头发,问道。“不幸的事接二连三地发生,我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

“那你还能撑得下去吗?”

“还好吧。”斯卡斯代尔回答说。

“我只能想象那有多么艰难。”米歇尔一边剔着他被香烟熏黄的牙齿,一边说道。他的声音低沉磁性,能让人稍稍平静下来。“但是如果你不强迫自己专注于需要做的事情,你永远都不会从所发生的事情中恢复过来。虽然你现在要处理的问题很多,但你还是得努力工作。”

斯卡斯代尔抬起头看着他。“是的,但我的首要任务是给夏伦请一位称职的保姆。”

“我会问问周围的人。”米歇尔把文件夹丢在斯卡斯代尔的桌子上,并朝之扬了扬下巴示意。“这是一宗凶杀案,此外,它还涉及了一个恋童癖,罗伯逊指挥官将它指派了给我们。我现在把这个案子分配给你和哈里斯,因为你们以前都在凶案组待过。如果有什么需要,尽管告诉我。”说完,米歇尔便转过身,大步走出了大厅。

斯卡斯代尔深吸了一口气,继而猛地大口吐出来。他知道米歇尔是想让他重新振作,恢复生活的动力,就连莎拉也催促着他重新投入到工作和朋友圈中,但这并非如他们说的那么容易。他心爱的女人已经死了,而且他知道这都是他的错,不管其他人怎么安慰他。

有能够让事情变好的办法吗?昨天早上,在齐尔克公园,他还认为是有的,但夏伦需要她的父亲。她已经失去了母亲,他不能再无止境地沉湎于哀痛,继续自怜自艾。夏伦需要他的爱和保护,需要知道父亲会一直陪在她身边的那份安全感。他得使自己振作起来。

“谢谢你,警督。”斯卡斯代尔一边低声说道,一边将文件夹堆放在其余九份文件之上。他凝视着这个新案子,想知道为什么罗伯逊居然把这案件归类为性犯罪案。凶案组有十二个探员,人数是性犯罪组的三倍。

他和罗伯逊是在巡警部认识的。罗伯逊当时是日班的警督,负责审查警员们的报告。斯卡斯代尔想起来那一次,因为他其中一份报告中出现了几个简单的拼写错误,罗伯逊就拒收那份报告,并迫使他在休班后留下重写。斯卡斯代尔申请加班费,但被罗伯逊否决了。斯卡斯代尔由此提出上诉,巡警部的指挥官撤回了罗伯逊的决定,导致罗伯逊的人事档案中记有一次咨询会议的记录。

两年前,警局局长将罗伯逊从支缓服务组的指挥官晋升为暴力犯罪部的指挥官。罗伯逊一上任就叫来了所有的探员召开部门会议,当时他就让全部人都重新学习一遍部门里的所有规条,因为每项规条将都会被严格执行,没有任何情谊可讲。在补充对于任何违反规定的人员都将立即予以惩处时,他似乎把注意力都集中到斯卡斯代尔身上。

那份新文档是关于一宗凶杀案,死者名叫克雷·弗吉森,是一个臭名昭著的恋童癖。斯卡斯代尔打开桌子右下方的抽屉,打算把这份文件丢进去。那是他用来摆放一些无用东西的抽屉。但是有些东西,那些叫做直觉,或是警察本能,又或者纯粹是负罪感的东西,驱使他继续读下去。

根据犯罪报告,弗吉森的尸体,或是他身体的残余部份,是在周三上午十时二十分,被他的假释官在弗吉森家中的一个壁橱里发现的。初步尸检报告指出,弗吉森是由于被割开的喉咙和被砍掉的前臂这两处伤口中的其中一处流血过多而死的。住在对街的邻居在晚上大约十点左右听到嘈杂的音乐声和几声恐怖的尖叫声。约莫半小时后,他看见一个人从屋子里跑出来,向南方逃去。目击者形容那名匆忙跑走的人是一名高大强壮的成年男性。

报告详细叙述了警察在搜索弗吉森房子时的发现。警方分别在客厅和一间卧室中发现了几本成人杂志、一台笔记本电脑、一台摄像机和一些空白的DVD光盘。

弗吉森的身体有多处刀伤,他的右胳膊在手肘处被砍掉,喉咙被割开,胸口和腹部有几道很深的锯齿状伤口。报告中指出,凶案现场没有强行入室的迹象,这让斯卡斯代尔意识到弗吉森很可能认识杀他的凶手。

“无论是谁杀了他,都帮了这个世界一个大忙。”斯卡斯代尔嘟囔道。

* * *

斯卡斯代尔和哈里斯终于在那宗男子性骚扰女友孩子的案子上有了突破性进展。周四早晨九点左右,有人打电话到警局的举报热线。奥尔森,或者是一个符合奥尔森特征的人,曾在奥斯汀西北部一条步行街的购物中心出现过。调度处通知了斯卡斯代尔相关的最新消息,一个相信是特里·韦恩·奥尔森的人数分钟前在杜瓦尔路和183号公路附近的紧急医疗诊所路过。

十分钟后,他们到达了现场。

“把车停在那边。我们可以通过后视镜监视着入口处。”斯卡斯代尔对哈里斯说。

大半个小时过去,一个形似奥尔森的瘦弱男人从一栋大厦的阴影里走出来,径直走向诊所入口。他不停地观察着周围,好像怕被人发现。这时斯卡斯代尔的脑袋里亮起了另一盏红灯。

斯卡斯代尔举起多莉给他的奥尔森照片。“看样子像是我们要找的人,就连他的一举一动看起来都像是个坏家伙。”斯卡斯代尔说道。“让他进去,这样的话我们就能让他无路可逃。”

那个男人到了门口,他在开门之前再看了停车场最后一眼,然后才进到诊所里去。

“他进去了,我们走吧。”斯卡斯代尔说。

斯卡斯代尔和哈里斯下了车,快步走到诊所门口。

“准备好了吗?”斯卡斯代尔问道。

哈里斯点了点头,斯卡斯代尔抓着门把手。“行动!”

斯卡斯代尔最先冲了进去。室内一片漆黑,几秒钟后他的眼睛才适应了里面的黑暗环境。那儿有一扇门从外面通往大厅,另一扇门则通向前台的右边位置。诊所没有窗户。

大厅中,一排椅子陈列在窗口前,儿童玩乐区域占据了房间的正中央。四个孩子,三男一女,靠着桌子,坐在地板上。

斯卡斯代尔数了数在座的人,有两位老妇,一名年轻女子,还有两个男人坐在离服务台最近的椅子上,而奥尔森则坐在远处的一个位子上。

斯卡斯代尔和哈里斯向奥尔森走去,希望他会放弃反抗,乖乖投降。斯卡斯代尔停在奥尔森右边,而哈里斯则站在奥尔森和孩子中间。突然间,察觉到情况不妙的奥尔森奋起向门口冲去。

斯卡斯代尔知道一旦让奥尔森出了这扇门,再想抓住他就难上加难了。他奋力地追着奥尔森,闪身避开途中争相走避的女人们。

奥尔森一拳打得斯卡斯代尔扑向大门,大门被撞开,奥尔森又再给了斯卡斯代尔一记重重的左钩拳。

斯卡斯代尔紧随奥尔森身后冲出去。起初两人只相距几码之遥,斯卡斯代尔只要伸手就能把他抓住,但当他伸出手,奥尔森一下子便逃脱了。

斯卡斯代尔还有一个机会。他一把扑向奥尔森的腿,然后重重地跌在人行道上。斯卡斯代尔奋力抓住奥尔森的一只脚踝,向后猛地一拖,使奥尔森在人行道上摔了个大马趴。奥尔森一只飞落的鞋子打到了斯卡斯代尔的右眼。

右眼的疼痛充斥着斯卡斯代尔的头部,起初隐隐的像是严重的头痛,后来却越发疼得厉害,就像有人在用指甲抠他的眼睛似的。但就算奥尔森用空出来的那只脚不断踢他,他也不会放手。斯卡斯代尔挡住了奥尔森的脚,但没能在他下一脚踹来前及时把他的脚抓住。他听到哈里斯大喊:“抓紧他,我来了。”

“快点!”斯卡斯代尔大声喊道。他感觉到奥尔森的脚在逐渐脱离手掌,如果奥尔森跑了,他们可能就再也抓不到他了。斯卡斯代尔伸出另一只空出来的手,双手齐用紧抱着奥尔森的鞋,但鞋子却在慢慢滑落。

* * *

一个小时后,斯卡斯代尔打开门,走进了那个小房间。性犯罪审讯室的墙上近天花板的位置安装着一个摄像机。房间里唯一的家具就是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一个全方向扩音器安置在桌子中间。没有单向窗口让其他的探员来监视审讯。

斯卡斯代尔“砰”的一声关上身后了门。他把一个文件夹扔在桌子上,然后把椅子转了一圈,让椅背抵着桌子,斯卡斯代尔跨坐在椅子上,然后打开文件夹。他一边读着这些报告,一边用口哨吹着I Fought the Law的旋律。

奥尔森戴着手铐坐在桌子对面。一块大大的绷带缠着他右边大半块脸。他的下唇肿得像块棉花糖,左脸颊上肿起一块紫色的瘀青。

奥尔森安静地坐了几分钟,直到斯卡斯代尔将一份弃权声明书和一支笔从桌子上滑过去给他。“你们这次真的抓错人了,我要告你们非法拘留。”他倾前身体去看那份声明书。“我没对那个女孩做过些什么。你们没抓到我的罪证。那个贱女人是一个疯子,她所说的一切,都他妈的是在撒谎。”奥尔森看着斯卡斯代尔,像是在等待一个答复。斯卡斯代尔没理他,他抓狂喊道:“我要请律师,我知道我有这权利。”他疯狂地拉扯着手铐。大概一两分钟后,他似乎是意识到这样大吵大闹没有一点用处,于是消停下来,无力地坐了下来,盯着左边的墙壁。

他的抗议让斯卡斯代尔想起一个因为无法为所欲为而撅着嘴的孩子。“你的犯罪史上说明了你曾因猥亵儿童而两次被定罪,曾两次在狱中服刑。”斯卡斯代尔冷冷地盯着桌子对面的奥尔森:“第三次说不定也罪成呢,对不对?”

奥尔森看着斯卡斯代尔坏笑起来。“我对你的眼睛做了一件了不起的事情啊!真可惜只中了一只眼睛。”他大笑起来。

在奥斯汀警局这么些年,斯卡斯代尔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嘲弄,这一次他还是用以往的方法来应对。他对此置之不理。合上文件夹,斯卡斯代尔站了起来。“多莉·梅布里和她的女儿并不是唯一的目击者。”

奥尔森看着斯卡斯代尔,笑容顿失。斯卡斯代尔发现奥尔森的目光恍惚,像是在努力回想还有谁有可能见过他。奥尔森眨了眨眼睛:“你真是个混蛋,当时并没有其他人。”

斯卡斯代尔用手掌撑着桌子,倾下身贴近奥尔森。“你很快就会跟你狱中的老朋友勒罗伊和比利·鲍勃见面了。”他讥讽道。“洗澡的时候可千万别把肥皂掉了。”斯卡斯代尔拿起文件,起身朝门口走去。

“等一下。”奥尔森嚷道。

斯卡斯代尔转过身看着他。他摇了摇头,耸了耸肩。“我没有时间听你废话,奥尔森,你到底想怎样?”

“我们谈谈。”

“咱俩没法谈,你想要请律师,你跟我都知道在你的律师到场前,我不能跟你谈任何事情。”

“去他妈的律师。我想跟你做一笔交易。”

斯卡斯代尔朝着桌子走了几步,手里挥动着那个文件夹。“你将会在监狱里度过余生,我为什么要跟你做交易?”

“因为你想知道是谁杀了弗吉。”

“弗吉?”

“是的。克雷·弗吉森。”

弗吉森这个名字让斯卡斯代尔想起了什么。然后他记起来了,罗伯逊交给他的新案子。“他跟你一样是个恋童癖。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在乎谁杀了他?”斯卡斯代尔缓缓向门口走去。

就在斯卡斯代尔快要跨门而出的时候,奥尔森大声清楚地喊道:“是一个高壮的男人,他的手臂上有着黑绿色的纹身。”

斯卡斯代尔把手搭放在门把手上,应答了一声,但没有回头。他并不急着去处理这个案子,但是如果他对奥尔森提供的信息置之不理,他就是玩忽职守。而罗伯逊指挥官就是在等着这样一个借口。

“我知道那个纹身是什么样的,我见过。”奥尔森说。

斯卡斯代尔在门口犹豫了一下,继而转过身。你当然见过,他这么想着,又慢慢走回到桌子旁。

* * *

未到一点,斯卡斯代尔走进了部门的餐厅。大约十张金属圆桌占据了餐厅大部分的空间。五台自动售货机靠着墙沿,提供着各种碳酸饮料、咖啡、袋装糕点,以及形形色色的零食。一个电话挂在门口旁边的墙壁上。

五个女同事坐在离自动售货机最近的那张桌子上。他认得其中一个是性犯罪科的分析师丹妮·米勒。在夏洛蒂出事之前,他在性犯罪科的报告会上见过她几次。

他猜测她的年龄应该是在二十八到三十岁之间。斯卡斯代尔将招聘保姆的告示用图钉钉在了公告栏的底部边缘。钉告示的时候,他感觉到餐厅中那些人传来的目光,他朝着那五名女同事的方向看去,她们都立马转移视线,像是不想被人发现自己在注视着他。

除了丹妮,她蜜色的眼睛对上了他的眼眸,并对他微微一笑。那是一个真诚的微笑。

斯卡斯代尔只是点了点头,然后转身离开。

* * *

午饭后,斯卡斯代尔靠在办公椅上,仔细地看完了每一个新案子。一起谋杀案、一起性侵案、两起猥亵案、两起老师与学生发生关系的案子,还有一起成人影音店向小孩传播色情内容,以及三起不雅照片的投诉案。

斯卡斯代尔看了看手表。还有三个小时,他就可以回家陪夏伦了。他拿起夏洛蒂的照片,深情地注视着她温柔的面庞。她只是让我去一趟商店,这么简单的一个请求,我竟然没有做到。斯卡斯代尔在心里暗暗地咒骂着自己。

一把音调轻柔,犹如音律般优美悦耳的女声吓了他一跳。“斯卡斯代尔警探。”

斯卡斯代尔条件反射地转过头去看是谁在叫他。丹妮·米勒。她站在那里,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她的个子比他印象里更高一点。斯卡斯代尔点了点头:“怎么了,女士?”

“女士这称呼叫得我很老。”她笑了笑:“请叫我丹妮。”

他发现丹妮是欧洲口音。“好吧,丹妮。”

“真希望那家伙看起来比你更糟。”她说。

“什么?”

丹妮指了指他的眼睛。“你的黑眼圈。希望那家伙比你的情况更糟糕。”

斯卡斯代尔摸了摸他的眼睛,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噢,是的。”

丹妮把文件夹递给他。“我上司说你接手了弗吉森的案子,让我把这份文件交给你。这是我对弗吉森性犯罪案的分析报告。”

“谢谢。”

“举手之劳而已。如果你获得了任何进一步的信息,告诉我,我会试着帮忙分析的。”

斯卡斯代尔一边低头细阅这份报告,一边回复道:“当然,放心吧。”

“她很漂亮。”

“谁?”斯卡斯代尔问道,他的目光跟着丹妮的视线落到了夏洛蒂的照片上。“是的,非常漂亮。”

“我为你失去挚亲感到很难过。我知道那对你而言一定很痛苦。”

斯卡斯代尔点了下头,他已经厌倦了听到这种话。在过去的五个星期里,这样的说话他已经听过无数遍了。

丹妮轻轻笑道:“不,我是很认真的,我了解你的感受。我也有过同样的经历。”

“你失去了你的丈夫吗?”

“是我女儿。”

“很抱歉,发生了什么事?”

丹妮回首看了米歇尔的办公室一眼。“一言难尽。我看到你在楼下贴的告示。你女儿多大了?”

“五岁。”

“这个年纪正是他们最有趣的时候。”丹妮走进他的办公间。“你应该找个时候带着她一起来工作。我敢说,她一定很想看看她的父亲是如何在这里度过一天的。每隔一个周五就是‘带孩子上班日’。”

“对啊,五岁的确是一个好年纪。”斯卡斯代尔边说,边回想起那次夏伦戴着莎拉给她的白色针织遮阳帽,穿着夏洛蒂买给她的红色背心裙和一双夏洛蒂的高跟鞋,脑袋后仰,鼻尖高高地扬起,在客厅里巡游炫耀,简直像极了一个小小的势利眼,当时他笑得都快滚到地板上了。

“我不知道应不应该把她带到这里。”他不想把她带到办公室里,然后不得不在自己被叫出去工作的时候把她独自留在这幢充满陌生人的大楼里。而且,罗伯逊会借机会找他的麻烦。“我不认为我上司会同意。”

“好吧,如果你把她带来了,就去我办公室。我很想见见她。”丹妮准备离开了,走之前她看了看他。“像今天这样找个人说说话会帮到你的。所以,如果你什么时候想找个人说说话,我很乐意倾听。我的办公室就在大厅的另一边。”她挥了挥手,然后离开了。

斯卡斯代尔把丹妮给他的那份文件扔进了弗吉森性犯罪案的那一摞文件中。在被杀之前,弗吉森似乎曾是在锡达格罗费小学附近企图绑架不遂一案的嫌疑犯。现在不需要那些信息了,他想。仅仅有那么一秒,他疑惑着为什么丹妮不直接把数据电邮给他呢?

斯卡斯代尔将弗吉森性侵案的结案报告打好,说明了弗吉森是一宗凶杀案的受害者。又一个混蛋死了,他想着,把文件丢到了输出篮里。

为了弗吉森的谋杀案,他重新看了一遍其他文档。弗吉森的犯罪档案上纪录了四次犯罪经历,两次入室盗窃并企图实施性侵,一次绑架,最后一次是诱拐儿童。他很好奇弗吉森是如何在前科累累的情况下获得假释的。“这案件与其说是谋杀,不如说是减少妨害好像更合适。”他小声嘀咕着,转而望向夏洛蒂的照片。

斯卡斯代尔打开旁边的抽屉,拿出一个公文夹。里面是一份折了角的德州事故报告,报告上列出了夏洛蒂是二号事故车辆的驾驶人。

在简短的叙述中,调查人员表示,一号事故车辆冲红灯,与事故二号车辆左侧发生碰撞。而刹车痕迹的测量结果显示,一号事故车辆明显超速。

他还记得夏洛蒂车子被撞后的样子,整个驾驶座看起来就像被坦克压过一样。尸检结果指夏洛蒂由于主动脉破裂以及颈椎骨截断,当场死亡。

当听到米歇尔吼叫自己的名字时,斯卡斯代尔随手把公文夹放回去,然后合上了抽屉。他不想让米歇尔看到他又在钻研那份报告。虽然米歇尔是心存好意,但斯卡斯代尔实在不想再听到‘这不是你的错’诸如此类的说教。他刚好在米歇尔绕到他的工作间前把文件放入了抽屉里。

“弗吉森案子的那个目击者打来电话,说想起来了其他关于那个逃跑的人的事情。去和他谈谈,看看他有什么线索能提供。”米歇尔刚向前走了一步,又退回到斯卡斯代尔身边:“保姆找到了吗?”

斯卡斯代尔摇了摇头。“不,还没有。”

基于哈里斯在外监视,斯卡斯代尔独自开车来到弗吉森的住处。他得重新投入到工作中,从现在开始。

那是一间白色的木板房,有些地方需要重新粉刷一下。目击那个男人从院子里跑走的邻居就住在这条街的对面。报告上写着他叫塞西尔·安德森。斯卡斯代尔站在安德森的屋子前,打量着弗吉森的住处。最近的路灯在南面。他估算着那个男人跑到路灯处大概需要十至十二秒,他的车一定是停泊在大街上。

斯卡斯代尔突然想到进去弗吉森的房子里探索。他不确定会否有什么发现,或许什么都没有。他顺着那个男人逃跑的预计路线走,高高的石茅覆盖住整个院子,穿过院子时,石茅拂过斯卡斯代尔的双腿。在靠近人行道的地方,石茅和杂草都被踏平了。那儿有几个地方光秃秃的,什么草也没长。斯卡斯代尔突然发现,距离人行道上五码的泥地上,有一个鞋印。鞋印的方向显出,不管是谁留下这个鞋印,他都是从屋子的方向走过来的。不确定这个鞋印是不是给搜证组遗漏了,还是后来再被人踩上去的,斯卡斯代尔打电话叫来了搜证组的技术人员。

当搜证组重新搜查弗吉森的院子时,斯卡斯代尔去了询问安德森。他留意到头发花白的安德森走路时腿脚很僵硬,需要使用拐杖。

“你还知道些什么,都告诉我。”

“那天晚上我和警察交谈时,我正好忘了说这个,可能是年纪大了。不管怎样,那天晚上,我出去散心时,我之前告诉警察我看到一个高大的男人从那间房子后面出来。”安德森说着,先是指了指弗吉森的房子,接着又把手指移向了左边。“然后沿着那条路跑走了。”

斯卡斯代尔想不起安德森之前有描述过那个男人的身高。“他有多高?”

安德森顿了一下,低下头,他的手抚摸着下巴,仿佛正在回想那天晚上的情形。“很难说,反正和你的身高不一样。”

“你还注意到什么了吗?”

“是啊,这正是我忘了说的部分。过了有一会儿吧,大概十到十五分钟后,我看见三个人从屋后跑出来。”安德森指向右边。“他们就像蝙蝠急着飞离地狱一般,飞快地朝那边跑走了。”

“你看得够清楚吗?能认出他们吗?”

安德森摇了摇头。“呃嗯。”

“还有其他人吗?”

“没了。那会儿,我太太打手势叫我回去。你也知道某些老婆有多难伺候。”安德森边说,边朝斯卡斯代尔左手上的结婚戒指点了点头。“也许你妻子还太年轻,日子久了也会变成这样。”

深吸一口气,斯卡斯代尔低头凝视着手指上的戒指。“是的,我倒这么希望。”

* * *

斯卡斯代尔直接从弗吉森的遇害现场下班回家。他刚到门廊,夏伦就飞奔过来。

“爸爸!”她喊道,一个大大的笑容在她的面庞上绽放。

斯卡斯代尔将她一把抱起,让她舒服地依偎在他的肩膀上,并亲吻了她的额头。“嘿,我的小公主。”

夏伦的手臂环抱在他的脖子上,斯卡斯代尔抱着她进到屋里去。“今天我和莎拉姑姑一起煮晚餐。”

他刚把她放下来,她就跑到厨房里。一两分钟后,她捧着一盘炸鸡出来,把它放在了桌子上。她拿了一个鸡腿放在他的盘子里。“这是特意我为你做的,爸爸。”

“你必须得喜欢吃,这真的是她亲自为你做的。”莎拉说着坐了下来。

斯卡斯代尔拿起鸡腿咬了好几大口,夏伦直勾勾地看着他,嘴巴张得大大的。

“真是太好吃了!”他说。

吃饭时,莎拉问了他今天的工作怎么样。

“一卡车的新案子,其中有一起是谋杀案。”斯卡斯代尔想起了弗吉森和奥尔森,然后很快地看了一眼女儿。发生在贝思·安·梅布里身上的事永远不会发生在你身上,夏伦。绝对不会!

晚饭后,夏伦蹦上沙发,挨着她的父亲,递给他一本叫《时间的庭院》的书。“莎拉姑姑今天给我的。”翻开第一页,她读了几句给他听,然后便把这本书放在他的大腿上。“现在轮到你了,爸爸。”

斯卡斯代尔虽然奇怪怎么不是读《纳尼亚》那本书,但还是决定什么都不说,反而大声朗读了几页《时间的庭院》。读罢,他合上书:“先读到这里,现在你应该准备上床睡觉了,快去换上你的睡衣吧。”

替夏伦把被子掖好后,斯卡斯代尔坐在她的床边,再次打开了那本书。

夏伦挪到他的身边,用手支撑着脑袋。

“好吧,现在让我们一同看看,刚刚我读到哪了?”

“读到罗杰许了一个愿望。”夏伦说。

大约两分钟后,夏伦打断了正在读书的他,她压低声音问道:“爸爸,愿望真的能成真吗?”

“有时候吧,亲爱的,这取决于你许的是什么愿望。”

“妈妈变成天使了吗?”

斯卡斯代尔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他不能让自己在夏伦面前显露悲伤。“是的,妈妈变成了有着光洁、雪白翅膀的天使,我的公主。”他指着天花板道:“她现在正在天堂上看着我们,她会永远注视着我们。”

那种在过去几周内笼罩着他的失落感觉再次袭上心头。在内心深处,他挣扎着徘徊在两种对立的情感之间。一方面,他希望那种大起大落的情绪能平伏,但另一方面,他又不愿意放手。

“我希望妈妈会来看我们,那我们就不会再哭了。”

斯卡斯代尔望着夏伦浅棕色的眼睛。“我也是,亲爱的。”他边说,边翻找着刚读到的书页。

夏伦尽可能伸长手臂拥抱着他的胸膛,然后仰起头看着他。“我爱你,爸爸。”

他对她温柔地回以一笑,然后用手臂将她搂在怀里。“我也爱你。”

随后,斯卡斯代尔花了一晚上跟莎拉谈论他找保姆的情况。“我已经在办公室的公告栏贴出了告示,但到目前为止,似乎没人感兴趣,于是我又把那个收回来了。我们局里的犯罪分析员丹妮·米勒,想在这周五见见夏伦。是一些关于什么‘带孩子上班’日的事情。”

“夏伦肯定很乐意。跟你共度一整天会让她非常开心的。”莎拉顿了一下,低头盯着自己的大腿。“她很想念夏洛蒂。今天下午,我发现她在你的卧室里,拿着一张夏洛蒂的照片紧紧不放,坐在地板上哭。她仍在努力面对妈妈的死亡。”

“我知道,我们都一样。”斯卡斯代尔叹了口气。“也许让她和我在一起可以帮到我们,但我不知道我的部门指挥官对于家庭成员在局里闲逛会有什么说法。”

“我可以带她回韦科,直到你找到保姆为止。”莎拉说。

回到一个没有夏洛蒂的家已经够痛苦了,一想到回到家连夏伦都看不到,他的胃就开始隐隐作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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