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了四个小时的飞机和汽车之后,西奥到达了格拉纳达——中世纪摩尔人在西班牙的最后据点。阿拉伯文化和基督教文化在此完美交织,由此产生的文化氛围和建筑风格深深地吸引着他。他已经来过这个城市很多次了。他喜欢随着游人一起行走在狭窄的羊肠小道上。这些铺着鹅卵石的小道通往那独一无二的阿尔拜辛区——格拉纳达的老城区,那里有雪白的小石屋和围栏、露天市集、小咖啡店,还有硕大的棕榈树。他还喜欢在阿尔罕布拉宫——那是当年摩尔人修建的宏伟宫殿——俯瞰整座城市的天际线。在接了那个深夜来电之后,西奥就再也无法入眠,不过他今天早上还是觉得精神振奋、精力充沛。他准备开始行动。事情进展得比他想象的顺利,因为他早上收到了一条短讯:“伊莎贝拉皇家街11号,喷泉旅馆。致以拥抱,阿雅安。”发完信息后,她还发来一张阿卜迪和阿齐扎的近照。“太棒了。”他心想,“这正是我需要的,可以省点时间。”西奥确信酒店的预订信息很快就能查到。毕竟现在是21世纪,“老大哥”的年代。他想:“今时今日做侦探更容易了。你只要追踪信用卡交易信息、上网的IP地址或者一通电话。然后,耶!你就能知道那个人的确切位置了。”
虽然格拉纳达不是个大城市,不过要找到两个加拿大游客,可能随随便便就要花上一天的时间。西奥去年在喷泉旅馆住了一个月,他甚至和宾馆老板梅赛德斯成了朋友,所以他不用查导航就能找到地方。
乘出租车从汽车站到宾馆只要10分钟,不过西奥想在城市中心的美丽大道——哥伦布大街上走一走。现在还没到上午11点,不过西奥已经可以感受到脚底下的热浪。大街的建筑极其精美,但这里没有足够的棕榈树让你躲避烈日。所以西奥又拐进了通往阿尔拜辛的鹅卵石小道。一路上,他观赏着屋子的白色石墙,舒适的小餐厅——很多游客在那里享受一杯桑格里厄汽酒和西班牙凉菜汤——还有一些纪念品店。不知不觉,他就已经走到喷泉旅馆的木质大门前。这栋文艺复兴式的建筑原本是一座女修道院的前半部分。它是用坚固的石头砌成的,所以房间里很凉快。他摇了摇门铃,不一会儿,梅赛德斯堆笑地满脸来开门了。内院精致的花园展露眼前。
“西奥!真不敢相信我的眼睛!来,快请进!”梅赛德斯一如既往地热情招呼着。
“谢谢你,梅赛德斯!”
“你是专程来看看我,还是想在这儿待几天?”
“其实,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在我最喜欢的那个二楼房间住几天。”他回答说。
“当然可以,你总是那么幸运,那个房间正好是空着的。”梅赛德斯拍拍他的左肩说。
“事实上,你不是我今天的第一个加拿大客人哦。”梅赛德斯又来了一句。
“真的吗?”西奥假装惊讶地说,“另外的加拿大客人是谁啊?”
“一个父亲和他的女儿,今天早上入住的。”
“他们是非籍加拿大人吗?”西奥装不知情地问。
“哇,西奥,你今天料事如神啊。”
“哈哈,没有啦,他们是我一个加拿大朋友的丈夫和女儿,她跟我说了他们会来这里。”西奥说。
“哦,所以你认识他们?”
“也不算认识,只是跟那个朋友比较熟而已。”西奥开了个玩笑。
“明白了。”梅赛德斯说,“不过我不确定他们是不是要住这里。”
“什么意思?”西奥问。
“就在半小时前,阿卜迪——我想他应该叫这个名字——告诉我他有点急事,要去马德里。但他请我为他保留房间,别动他的行李。”
“可恶。”西奥心想,“我还以为我的工作会很简单。这个混蛋居然从我眼皮底下溜走了。”
“他还说了什么吗?”西奥怀着一丝希望,想打听一下他们具体去了哪里或者为什么急着出去。
“没有了。”梅赛德斯摇摇头说。
“好的,谢谢你梅赛德斯。”西奥装作毫不在意地说,“可以把房间钥匙给我吗?我可是在格拉纳达,我想尽快开始享受这个城市。”
西奥当场就想好了,扮演一个只对观光感兴趣的雀跃游客是最好的策略。这样他就可以在城市里漫步而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因为时间的关系,他不想向任何人透露他的真正目的。
走楼梯上二楼的时候,梅赛德斯说:
“对了,你的加拿大同伴在209号房,就在你旁边。”
“哦,真棒!”西奥的声音带着真实的喜悦,“希望我可以碰上他们。”
西奥立刻决定把这个新消息利用起来。他唯一担心的是梅赛德斯有点八卦,在旅馆周围打探消息很难不被发现。
西奥快速整理了行李箱,然后冲了个澡。20分钟后,他走到厨房,听到梅赛德斯正在教一个新厨师怎么切土豆才能做好一道烙饼。西奥决定利用这段时间。他调头走回房间,快到房门的时候,把钥匙丢在了209号房门口。他用右手的指尖轻轻推了一下门。奇怪的是,门似乎被人砸开了。西奥迅速进到屋内。这个房间和他的很像,只是稍大一点,两个人住比较舒服。西奥不知道自己要找什么。就在他准备走回门口的时候,他注意到电话的自动应答按钮在闪烁。他好奇地按下了按钮。
“第一条信息。2011年6月22日,上午十点四十四分。你为什么不回电话,你这个可恶的混蛋?!”传来一个愤怒的女人声音。
“你最好来参加葬礼,不然的话我保证不只你妻子,全世界都会知道你做了什么!你听到了吗,阿卜迪?”
“嗯,”西奥心想,“这件事情越来越有趣了。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呢?到底是谁死了?为什么这场葬礼这么重要?我得尽快弄清楚。”
西奥的思绪被打断了,他感觉有一个坚硬的金属物体顶在了他的背上。
“别动,你这个王八蛋!”一个年轻的女子带着浓浓的西班牙口音低声说,“你就是杀死我男朋友的真正凶手,我现在就送你下地狱!”
他根本没时间回答,甚至来不及多想。他得立刻行动!他极快地缩起肩膀,这个突然的动作吓到了他身后的女子,她的手抖了一下。很明显,她对开枪不是很有经验。西奥利用这一瞬间,在她反应过来之前牢牢抓住了她的右腕,扭掉了她的枪。女子试着把枪抢回来,但西奥用力一踢,把枪踢到了床底下。她试着扇他、踢他下体,但西奥都迅速挡开了。她重重地喘气,看起来很绝望。但她的眼中充满仇恨,明显死了心要接着打下去。她冲过去抓起旁边的椅子就要砸过去,可马上被西奥一把抢过来,放在自己身后。他不知道这姑娘为什么这么恨他,恨得甚至想杀了他。这可是西奥第一次见她。“她是认错人了所以攻击我,还是说她根本就是个疯子?”他不知道,但是在她的怒气退去之前,肯定不要跟她讲话,并且尽量要挡开她的所有攻击。西奥很清楚,当你面对一个人发怒得失去理智的时候,最糟糕的事就是叫他冷静。这种话通常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那个姑娘抄起书桌上的一个花瓶就朝西奥扔去。他往左跨了一大步躲开了,花瓶在墙上摔成了碎片。这时,梅赛德斯突然出现在门口,眼睛睁得圆圆的。
“到底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她问。
那女子受到了惊吓。她看了一眼梅赛德斯,然后冲向窗台。西奥和梅赛德斯同时大喊:
“不要啊!!”
但是已经太迟了。那个女子知道自己没有机会杀死她的目标,便纵身从窗户跳了下去。
“啊!我的天啊,我的天啊!”梅赛德斯疯了一样重复着这句话。“西奥,求你打电话叫救护车,然后报警。”
西奥马上拿出手机,磕磕巴巴地用西班牙语给接线员简短地解释了喷泉旅馆这里发生的意外。接线员快速记下了所有信息。西奥想:“有点意外啊。现在是安达卢西亚的午睡时间,可不是那么容易把人叫起来工作的。”然而西奥并不像大多数北欧人那样,因为当地人午睡就觉得他们很懒。他清楚地知道西班牙南部,甚至在马德里,下午1点到5点的酷热是无法忍受的。所以午睡是有必要的,并不是一群懒人的突发奇想。
西奥和梅赛德斯以及她的助理跑到大门口,看看能帮那个姑娘做点什么。外面的场面不怎么好看。只见她一动不动地躺在窗户下面那条窄窄的鹅卵石小路上。血流向四周,形成一摊血泊。梅赛德斯的助理受不了这种场面,歇斯底里地大叫着跑回到屋里去了。
“我们最好等救护车来。”西奥看着那个姑娘说,“她可能还活着,但我担心贸然搬动她会让她遭受二次伤害。”
梅赛德斯的眼里充满泪水,完全没有在听西奥讲话。“可怜的姑娘,这么年轻,这么漂亮……”西奥心里想。
“西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梅赛德斯打断了他。
“其实我也不确定。”西奥叹了口气,“我当时正准备回房间,突然感觉到背后有一把枪指着我,一个女人用英文对我说:‘进去’,然后我就进了阿卜迪的房间。”
“可是你认识她吗?”梅赛德斯问。
“不,梅赛德斯,当然不认识。”西奥继续说,“这是我第一次见她!”
“那她为什么要让你进去阿卜迪的房间呢?”
“我不知道,可能因为我刚好在那里附近,她把我当成阿卜迪了。”
“但无论如何,”西奥接着说,“我都不想和一个拿着枪的人争论,所以我静静地进了房间。”
“她还说了什么吗?”
“她只是跟我说她要我死,因为她男朋友死了。就在她说这番话的时候,我打掉她手上的枪,然后踢到了床底下。之后我们就开始打起来,最后你也看到了发生了什么。”
“天啊,”梅赛德斯惊恐地说,“我这里可从来没有发生过凶杀案啊!现在我的旅馆的名声怎么办啊?!我不想让阿卜迪再留在这里了。”
“你别担心,”西奥说,“也许你的住客不会知道这些细节,他们甚至都不会西班牙语呢。”
“啊西奥你太天真了!你知道我那些白痴邻居有多喜欢说三道四吗?”
“我知道,但你不用担心,无论他们说什么,那些流言都不会传到你的住客耳朵里的,相信我。”
他们听到救护车和警车的声音,同时转头望向右边,橙白色的救护车和蓝色的警车很难在伊莎贝拉皇家街的曲折小路上前进。医护人员首先赶到。不一会儿,两个警察也到了。一个深色头发、典型安达卢西亚人面孔的中年女医生小心地检查着躺在地上的姑娘。她快速地摸了一下她的脉搏。几秒钟之后,医生笑着对护士说:
“她还活着,我们得小心地把她抬起来!”
在两个医护人员抬起那个女生的时候,比较年长的警察指派他的同事跟着救护车去医院,待会儿向他汇报女生的情况和身份。
然后他转向梅赛德斯和西奥做自我介绍:
“我是安赫尔·戈麦斯探长,现在由我接手这个案子,”他充满自信地说,带着很重的安达卢西亚口音,“我想了解一下这里发生的所有事情。”
“好的,戈麦斯探长。”梅赛德斯用颤抖的声音回答,她正试着从惊恐中回过神来,“我会告诉你我知道的,不过我知道的不多。我是梅赛德斯·罗德里格斯,很高兴认识您。”
“是的,”西奥用西班牙语慢慢地说,“我们正试着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我叫西奥·莫福夫。”
“谁是这间旅馆的老板?”戈麦斯探长问。
“我是老板。”梅赛德斯匆忙地回答道,“但是拜托您,我们到里面去聊吧,我会告诉你一切的。”她担心那些已经站到旅馆旁边的小面包店、装作买法棍和小面包的八卦邻居。戈麦斯顺着她的目光望向右边,看到三个中年妇女站在面包店前,拿着法棍面包,但显然正竖起耳朵想听听街对面出了什么事。
“我明白了。”戈麦斯说,“那么我们进去吧。”
“请,您先走,”梅赛德斯说,她打开了大门。
“不,您先走吧,罗德里格斯女士,”戈麦斯带着典型的旧式西班牙骑士风度说道。西奥跟在他们后面。
“探长,”他们一进旅馆,在两棵棕榈树下西奥就说,“我想我是主要的目击者。”
“很好,你是这间旅馆的住客吗,还是?”戈麦斯问。
“是的,先生,我是这里住客,我认识梅赛德斯一年多了。”
然后西奥按刚刚向梅赛德斯描述的方式把事情说了一遍,不过并没有提到他搜查阿卜迪房间的事。他用清晰坚定的语气给出口供,戈麦斯探长似乎没有起疑。他把一字一句都记了下来,并仔细检查了阿卜迪的房间。然后,他记下了西奥和梅赛德斯的所有联系方式。
西奥挪开那张实木大床,戈麦斯探长一眼就看到那个姑娘用过的枪。他带上尼龙手套,小心翼翼地把手枪装进一个尼龙袋子里。
梅赛德斯向探长确认了她所看到的事情经过,并且证明了西奥与那姑娘素不相识、并不知道为什么会被她袭击。她还强调说这是她的旅馆第一次发生这样的事情。
“很好。”戈麦斯探长说着,拿出一条看上去像毛巾的白色大手帕擦了擦额前的汗,“现在我要等那个女孩的口供。如果之后需要问你们别的问题,我会打电话找你们。”
“随时恭候,戈麦斯探长。”西奥说。
“我也随时可以。”梅赛德斯说完叹了口气,“希望那个姑娘能活下来,这个案子能尽快结案。”
“这个嘛。”戈麦斯探长回应道,“我也希望如此,但我还需要和预订这个房间的那个加拿大人阿卜迪·阿里谈一谈。”
“好的,”梅赛德斯说,“他一回到格拉纳达我就给您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