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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孤独的托尔斯泰

1910年11月20日,在俄罗斯梁赞省偏僻的阿斯塔波沃火车站,一个留着长胡子的老头在这里因肺炎孤独地去世,他就是举世闻名托尔斯泰。

82岁的托尔斯泰为了逃避和妻子的纠纷,带着自己的小女儿和医生,从离莫斯科不远的家乡乘火车离开,准备去六百英里以外的诺沃切尔卡斯克,这段行程大约需要三十个小时。但是,火车走了50多英里,托尔斯泰就在车上病倒了。到了阿斯塔波沃火车站大家把托尔斯泰抬到车站站长家里抢救,很不幸,托尔斯泰很快去世了。托尔斯泰和妻子结婚48年,养育有13个子女,在世的时候已经名满天下,到了82岁还要离家出走,也许应验了他在名著《安娜·卡列尼娜》里面的第一句话:“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可见,无论一个人多么伟大,这句话都适合。

托尔斯泰是伟大的文学家和思想家,高尔基曾经说过“不知道托尔斯泰就不可能知道俄罗斯”。我们中国人对托尔斯泰也很熟悉,他的许多作品大都被翻译成中文,我们所熟知的有《战争与和平》、《安娜·卡列尼娜》、《复活》等作品。而《安娜·卡列尼娜》里面那句关于家庭的名言,或者说是哲理在中国更是深入人心。

托尔斯泰的全名是列夫·尼古拉耶维奇·托尔斯泰。他家是彼得大帝时代封的贵族,为世袭伯爵。俄罗斯沙皇时代的爵位制度很有趣,不像其它国家的爵位,父亲的爵位只能由一个儿子继承,其他儿子不能继承。俄罗斯的爵位是所有的儿子都有份,大概这个爵位不发俸禄吧,所以多了也没有关系。尽管列夫是家里的第四个孩子,上面还有三个哥哥,人们仍然管他叫托尔斯泰伯爵。

1828年,托尔斯泰出生在离莫斯科约200公里图拉省的雅斯纳亚·波里亚纳(俄语的意思是“明媚的林中空地”)庄园里。这个庄园是他母亲的嫁妆。属于家族的庄园有1700公顷,有森林、河流、湖泊、草地,风景十分优美。托尔斯泰一生82年的大部分时光都在这里度过。托尔斯泰两岁时母亲就去世了,九岁时父亲去世,从小由姑妈照料长大。说是他的姑母,其实是托尔斯泰的祖父母收养朋友的一个孤女。托尔斯泰的这个“姑妈”是个善良的女人,对托尔斯泰的一生影响十分大。俄国贵族都有为孩子请家庭教师的习惯,托尔斯泰家族也不例外,他们为小列夫请了家庭教师。旧时俄国的家庭教师不仅仅教书,对学生从生活到读书都照管。可以说托尔斯泰是在非常优裕的环境中长大。按理说,托尔斯泰在贵族优越的环境中长大,应该喜欢自己的环境,恰恰相反,我们在后面会看到,托尔斯泰一点都不喜欢贵族的生活,以至于最后要放弃自己的一切。与所处的社会思想格格不入,而关切人类的进步、穷苦阶层的生活改善,这可能就是托尔斯泰一生思想孤独的主要原因。100多年后的今天,我们欣喜地看到,托尔斯泰当年追求的人类平等、自由已经成为全世界的共识。

1844年,16岁的托尔斯泰进入喀山大学东方语言系学习。

喀山大学是俄罗斯最古老和最有名的大学之一,我们所熟知的列宁也在这所大学读过书。读了一年,由于成绩不好要留级,托尔斯泰不愿意留级,第二年就转到法律系。在法律系学习的第二年,托尔斯泰经常缺课,所以在学期考试时各门功课的成绩都很坏。1847年,没有等到毕业考试,托尔斯泰就退学了。不要以为托尔斯泰退学是厌恶学校或者是为了自己的理想,托尔斯泰的退学是迫不得已。没有毕业和得到学位,曾经使他感到非常烦恼和失望。在喀山大学时,托尔斯泰虽然不好好学习,但是他思想活跃,大量阅读,涉猎甚广。卢梭、孟德斯鸠等资产阶级启蒙思想对他的影响极大,他的思想开始发生转变,喜欢资产阶级的自由和平等观念,开始反对当时还在俄国实行的农奴制。

退学回到故乡雅斯纳亚·波里亚纳庄园后,他在自己领地尝试改革农奴制,设想了一个改革庄园的计划,并且尝试为农民开办学校教育他们。他到庄园五个村子中最穷苦的一个村子,给贫苦的农民送茅草、修房子,但是农奴们却表示不理解,不欢迎。

可见要改变传统是多么不容易的事情,一个时代的既得利益者不喜欢,就连时代的受害者都表示怀疑,托尔斯泰的改革当然失败了。这些改革在他后来的小说《一个地主的早晨》中都反映出来。

1851年托尔斯泰到他哥哥尼古拉所在的军队当了一名下级军官,在高加索一带参加了和鞑靼靼人的战斗。1854-1855年参加了对土耳其的克里米亚战争。战争中他看到上流社会的腐化、冒领战功;贫苦出身的士兵克尽职守、保卫国家。几年的军旅生活使他进一步看清了俄国封建农奴制度的腐朽,也为他后来的巨著《战争与和平》中生动真实地描写战争场面打下了基础。

托尔斯泰一辈子都在思索,他很早就开始了文学创作。1854年在彼得堡的《现代人》杂志上发表了自己的第一部小说《童年》,写一个六七岁的小孩在俄国家庭教师的管教下的生活,其中有小孩子的心理变化,孩子父亲和家庭教师的主仆关系,父亲对其他人的蛮横态度等等。后来他又发表了《少年》、《青年》,成为托尔斯泰自传题材的三部曲。从青年时代开始创作以后,托尔斯泰就没有停止过在写作,直到去世,一生有90卷文集出版。

1865年,《战争与和平》第一部发表,1869年完成;1875年,《安娜·卡列尼娜》最初几章发表,1877年完成;1899年完成《复活》。这三部巨著反映了俄罗斯十九世纪三个不同时期社会历史面貌,都是我们中国人所熟悉的,也是托尔斯泰的代表作。对托尔斯泰文学作品的评价甚多,我无法对他的作品作出什么别出心裁的评价,只想引用另外一个伟大的俄罗斯作家屠格涅夫的话来评价托尔斯泰:

这样的艺术家,这样头等的才华,在我们中间从来不曾有过,现在也没有。比如我,被认为是一个艺术家,可是和他比起来算得了什么呢?在同时代的欧洲文学中,他是没有人比得上的。无论他拿起什么,在他笔下都变的生机勃勃了。他的创作范围多么宽广啊—这简直是惊人的!不论他是描写一整个历史时期,如《战争与和平》,或者是描写一个有着崇高精神趣味和抱负的现代人,或者是一个有着纯粹俄罗斯灵魂的农民,他始终都是一个大师。

虽然人们评价《复活》的文学价值不如《战争与和平》和《安娜·卡列尼娜》,但是我却喜欢托尔斯泰在这部作品中所表现的平等思想。这是托尔斯泰在71岁时候完成的作品,肯定是他本人思想的归宿。托尔斯泰在小说中描写了一个叫涅赫留朵夫的贵族的思想转变。涅赫留朵夫在年青的时候诱奸了一个农奴的女儿,后来又抛弃了她。这个女孩子从此就堕落成为妓女。几年以后,涅赫留朵夫在一次做法庭陪审员的时候,审判的正是这个女孩。涅赫留朵夫突然良知发现,然后就不顾一切地保护这个女孩子,并且跟随她到流放地西伯利亚。故事并不复杂,但是表现了托尔斯泰追求人人平等的思想。要知道在托尔斯泰时代,贵族玩弄农奴的女孩子是非常平常的事情,托尔斯泰的父亲16岁的时候就和一个农奴的女儿发生关系,还生了一个儿子。但是这个孩子并不能生活在贵族家庭,还是农奴的孩子。托尔斯泰曾经记述过他的这个哥哥“我这个哥哥穷困潦倒,可是比我们当中任何一个人都更像我的父亲。他常来求我们帮助,因我们给他十个、十五个卢布而感激不尽。”

托尔斯泰的著作不仅仅是小说,他在其它方面的论著大概不比小说少。为了教育人民,他曾经编写了一本《初级课本》给初受教育的人。他撰写的《什么是艺术?》一书,集中表达了自己对文学和艺术的观点,有很大的影响。托尔斯泰曾经说:“哗众取宠,玩弄小聪明取悦读者的作家,是文学罪犯。”这句话今天人们也许不完全赞同,因为我们今天的文学一个很重要的特点就是取悦读者,或者说是“媚俗”。但是,能够传世的作品,必然要像托尔斯泰所说的那样,是有思想的作品。托尔斯泰在宗教方面也有深入的研究,他曾经发表过多部有关宗教的著作,像《我信仰什么?》、《理性与宗教》、《宗教与道德》等等。

托尔斯泰的观点和当时的东正教会有严重的冲突,以至于在1901年东正教革除了他的教籍。教会在文告中谴责托尔斯泰说:

在我们的时代,上帝允许一个新的虚伪的教师出现—列夫·托尔斯泰伯爵。托尔斯泰是一个世界闻名的作家,俄罗斯人,受正教洗礼和正教教育,他在因智力而自负的诱惑下,傲慢地反对他的上帝和基督,反对他的神圣传统,在众目睽睽之下,公开抛弃抚育并教育他的正教母教会,把他的文学活动和上帝赋予他的文学才能,用于在人民当中散布与基督和教会不一致的学说,破坏人们心目中的天然信仰正教信仰。

在托尔斯泰生命的最后时刻,他曾经要求把他的全部著作都赠送给公众,就是说人们可以自由地出版他的著作而不用考虑版权的问题。逝世前他还要放弃自己的一切,过穷苦农民的生活。

对于自己死后,他要求“要像埋葬叫花子那样用最便宜的棺材为我做一个最便宜的坟墓”。的确,托尔斯泰的墓只是一个长方形的土堆而已,几株大菩提树围绕着托尔斯泰长眠之地。坟墓外有一圈低矮的小栅栏,坟上长满了野草,也没有人修剪。托尔斯泰的坟墓似乎在说明他一生所追求的俭朴生活。

一位托尔斯泰的传记作者(英国人艾尔默·莫德)这样评价他:“托尔斯泰的一生,说明一个人尽管不免有人类的弱点,却能够对他的同胞做出多么辉煌的贡献。虽然他的主张不能被人接受,不可能被那些与他出身不同的人完全理解,他仍然使他的名字不可磨灭地铭记在人们的心中,博得他们永远的感激。”

英国诗人拜伦说过:“狮子总是孤独的,我就是这样。”意思是说伟大的思想家都是孤独的。托尔斯泰的名字叫列夫,俄文里面列夫就是狮子的意思,在俄国历史上,托尔斯泰就是一只孤独的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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