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转眼,便到了约定交易的时间。清晨十分双方在城门口互换了人质,王州牧的长子跟着孟炎他们去军营,而玛兰则跟着王育去州府。
“一定要小心!”临走前,孟炎还是忍不住再叮嘱道。不过玛兰只是微笑了下,露出一副没关系的表情,然后跟着王育离去了。另一边朱天奇则带着州牧的儿子来到他们身边。
“你紧张么。”孟炎扭头问向他。
“这里是我们家,自个家里有啥可紧张的。”对方笑着回道。听罢孟炎摇摇头,也没再多言。随后计划如期进行着,州牧的人马带着粮草来到不远处的旷野上,放置完毕后便动身回到城中,王州牧则亲自带着王育和几个精壮府兵留下来坐镇。在斥候汇报完毕周围情况后,孟炎和吕兵使带上王宇,过去准备交接。十人的队伍里吕兵使还专门带上了驻军里的水系法师,生怕有意外再来把火让这些粮食也没了。王宇是不算数的第十一人,被审了两个通宵的他现在可谓筋疲力尽,站都站不稳只能让士兵搀扶拖着走。不过除了萎靡的精神状态外其他地方倒完好如初,因为粮仓大火让吕兵使最终放弃了给他用刑逼供的想法,再加上这家伙嘴也严实,没能问出点有用的来实属可惜。虽然带着锁链而且被朱天奇押着,边走着王宇好像还是明白了什么,涣散的眼神逐渐重新凝聚起来,露出期盼和希望的目光,堵着布团的嘴中也发出含糊不清的呜呜声,似乎在诉说祈祷着什么。郊外,所有粮食都被装在了推车中,它们一辆接一俩,首尾相连围成一个大圆。而在圆形正中心的空地上,州牧和他的手下们正等着呢。一路穿过车阵,双方最终在中间地带交上头。除开王宇外,两方加起来不多不少正好20个人,等级和战力也都差不多,有着朱天奇和吕兵使以及随行法师的孟炎方稍占一些优势。
“这些就是你们还需要的所有粮食了。”州牧率先开口。
“去检查下。”于是吕兵使向手下们吩咐道。粮车都没加盖布篷,装着小山一样满满的粮食看上去倒是没什么问题,但谁知道里面会不会有啥猫腻呢。于是吕兵使的手下开始四散检查粮食,杆子戳进去翻出底层粮食看看是否正常,一辆接一辆滴水不漏地查验着。
“多此一举。”见状王州牧虽然没异议,但还是哼了声。“我早就说过,没有鱼死网破的必要。让你们带着粮食回去交差,也是我计划中的一环,自然不会去使什么手脚。”
“那谁敢信呢。”孟炎已经把他说的当屁话来听了。
“我都率先把自己儿子当人质派给你们了,难道还不够真诚吗?”州牧则笑呵呵地反问道。对此孟炎倒是没反驳,至少从这点上来看州牧是有诚意的,除非他是那种连血亲都不认的无情魔头。俗话说虎毒还不食子呢,更不用讲王州牧是作为家族领袖般的人物,在宗族世家里毫无疑问最看重的就是亲情。于是孟炎干脆错开目光不再回他。他不再说话,王宇倒是哼哼起来,眼神中露出无法掩盖的激动,挣扎着身体向州牧喊着什么。虽然嘴里还塞着吧布团,但孟清楚知道那叫喊肯定是让州牧救他呗。“安静点!”朱天奇威严的吼声让王宇老实起来,停止了呼喊和挣扎,但他身体还是在止不住地微微颤抖。双方一时没再有话,过了好长一会儿粮食终于检查完毕,士兵们前来汇报一切正常。
“好。把人放过去吧。”见状吕兵使也不拖沓,扭头向孟炎道。看孟炎点点头表示同意,朱天奇便解开王宇身上锁链,扔掉堵着他嘴的布包,然后将他一把推了出去。重回自由的王宇甩开双腿奔向州牧那边,湿润的眼眶中泪水闪耀着光芒。“二爷!谢谢您把我捞出来,谢谢您!”说着他就直扑向州牧大腿,不过被旁边府兵拦住了。
“你要是早听我的话,该多好啊。哎。”州牧却没有看他,只是叹了口气。话音刚落一把剑从后往前穿透王宇身体,剑锋带出浻泂鲜血流淌而下。
“啊,唔……”王宇眼神中还带着未散的感激,不过多了份迷茫和恐惧,然后便直挺挺倒在地上,露出后面空着剑鞘的王育。
“你们这是!”目睹了全程的孟炎都愣了,当然吕兵使也是。孟炎曾有想过州牧可能会杀王宇灭口,但没想到会以这么直接的方式。
“你们放心。”州牧的目光都没在王宇尸体上停留超过一秒,紧接着就开口安抚向孟炎他们:“交易如常进行,粮食你们该拿走拿走。”
“那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光天化日之下杀人灭口?!”吕兵使声音颤抖地问道。他也不是不知道王宇可的可能下场,但就这样直截了当地在眼前发生,明明白白是根本没把他这个总兵指挥使放在眼里。
“不好意思,脏了吕大人的眼。”王育噗嗤一声将剑抽回,带出几缕还冒着热气的鲜血。“家事而已,清理门户,还请诸位见谅。”他低了低头向众人开口,然后长剑回鞘,剑锋上甚至没有沾一滴鲜血。
“至少,那些没脑子的下人之后不会再弄混你们两人了。”王宇,王育,名字都是一个音嘛。州牧对此故作惋惜地摇了摇头,然后摆手带着手下返身准备回城。
“等一下,尸体你们都不带走?!”孟炎吼着问道。
“劳烦吕兵使带回去吧。”州牧没回头,也没停下脚步。“如果吕兵使不带也无妨,之后我们会处理的。杀他自然也有原因,为了粮仓的事处理妥当以及之后的谈判顺利进行。至于后续谈判何时开始,等城门下换回来人质再说吧。”王州牧的声音又回到了之前的沉稳洪亮,他将拐杖递给手下,迈着阔步昂首挺胸远远离去。
“这个老不死的……”良久后,吕兵使低声骂道。
“尸体怎么办,吕大人?”孟炎则捏着下巴,同时望向地上王宇的尸体。
“还是…带回去吧。”吕兵使犹豫了下,最终道:“不然就放在这里的话,还膈应等会来搬运粮车的人。”
“也是。”孟炎跟着缓缓点点头。“想来也是讽刺啊。”他如是道:“这个王宇当初在咱们面前背刺了那个领头的流氓,现在又在咱们面前被别人给背刺了。”当初粮仓门口悄悄刺死流氓头头制造混乱的可不就是王宇么,现在事情转了一圈落回到他自己头上喽。
“这就叫,因果相报,一报还一报。”吕兵使回答着,然后又补充道:“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早晚王家这些人也都要遭报应的。”
“把信念寄托到看不见摸不着的因果天意上,就跟鸵鸟把头埋进沙子里一样。”孟炎对此却另有想法。“地狱空荡荡,恶魔在人间。我们不去推动因,天上也不可能掉下来果砸到他们身上。”说着孟炎又朝王宇的尸体示意了下。如果不是他们动手抓住王宇,那这般因果报应又怎么可能呈现出来呢?所谓因果报应,从来没有凭空出现的报应,只有人先去推动命运的齿轮,去咬着牙行动抗争,才能换来正义的执行,即便它有可能迟到甚至缺席。
吕兵使的思想显然还没有达到这层境界,他似乎略有所思,但更多的却是迷茫。最终他摇摇头开口道:“算了,通知队伍前来运粮,咱们也回去吧!”于是众人回到军营,看着士兵们列队出发将粮食一辆辆运回。当然,趁着这时间他们也跟着商谈起后续谈判的事情。
“听王州牧这口气,完全不紧不慢而且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看来是都做好准备了。那恐怕,他也已经知道要来的朝廷专员是谁了吧。”吕兵使有些忧心忡忡地开口道。孟炎其实也有了这样的猜测,不过他倒没那么担心,于是回道:“您也别想太多,吕大人。说不定州牧依旧是在诳我们呢。”顿了顿,他继续说:“依我看,还是维持原来的想法,等朝廷专员真来了咱们再跟州牧继续谈。这期间咱们想办法再搜寻掌握一些证据,让之后谈判可以更加妥当安稳。”王宇一事完全印证了孟炎的想法,即对付王州牧这样的老狐狸必须要手中握有把柄才能心中不慌。而现在他也想继续朝着这个思路贯彻落实下去。
“我看…还是尽快解决吧。”不过吕兵使摇了摇头另有想法。“既然现在已经决定要跟着王州牧的布置走,让我隐忍下去等待时机,那其实也没有再节外生枝的必要了。等会城门口就先跟王州牧谈一下吧。如果他给的诚意足,那……那眼下谈妥定好也无妨。”说着吕兵使拍了拍自己脑门:“说要隐忍,那也得先保住项上人头和头顶乌纱帽,这样隐忍和等待才有意义啊。你觉得呢,孟炎先生?”
“……”孟炎一时陷入沉默。回想一下,他发现自己和玛兰其实已经解决绝大部分问题了,军粮都筹备完毕,跟州牧余下的就是王浪一事。但是对吕兵使而言,这麻烦的大头才刚开始呢,他接下来要面对的可是粮仓烧毁的调查,而自己和玛兰只要拍拍屁股上路就完事了。换位思考下,他顿时也完全理解了吕兵使的想法和顾虑。“您说的没错。”于是孟炎最终点头承认:“确实,早点解决,无论对谁都是好消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