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杀的风猛然迫近。
就在任青踏出不远之处,敌人的身影猛然迫近。
“任青!”如同怪物一般嘶吼的声音传来,直到任青目光注视之时,只见得眼前一个怪物一般神志不清的黑影扑了上来。身体的本能立时促使任青腰间孽镜猛然一出,就在刹那之间,火花闪过在黑影之上。
眼睛。
绣着各种诡异花纹的眼睛透露着他原本的身份。
徐若风!
就在蜂王针刺入任青尸体之时,竟是将任青的整个尸体吞噬殆尽,随之便是将所有眼前所能见到的骨肉一同切碎暴食掉。
再度复生的徐若风,已是丧失了一切的理智。
仅存的便是那任青记忆中利用的画面。
只留下最为纯粹的恨意。
无数拼凑出来一般的身体令人觉得可怖非常,但在任青眼里却再无任何反应。
人间的炼狱都踏过。
难道只流露于表面的怪物也值得感到讶异吗?
但对手吞食无数的尸体,自身的功力比之之前已是暴涨许多!任青大致猜测的出,之前修炼邪武经的顾惜月恐怕也惨遭他的毒手,因之邪武经之法在不经意间就已经在他身上实验出来。
而最为关键的!
天之甲!
方才一剑之后,任青已经意识到对手身上的天之甲已经复原得差不多。
原本已是强悍无比的徐若风。
如今邪武经与天之甲在身。
究竟是何等的实力?
“你又是何等悲哀的存在呢?”任青内心叹息着,随后举起剑来。
寒芒随着月光的映射,微微荡漾在剑身之上。
随后……
一步之后。
一步之差。
无数的光辉恍如一瞬。
化作万千银丝闪烁着。
任青的足迹踏出,也不可避免地染上了血迹。
一步一个的血脚印。
也许血腥的征途方才开始。
……
“抓紧我的手!”贺云重急忙喊着,随后抓住那人的手腕,轻功一运,便把一个躲藏在枯井里的人带了出来。
到底是多少人?
贺云重连续数日不眠不休,终于救出了许多尚有生机的伤患。
“呼哈……呼哈……”贺云重不由得靠着井边歇息会儿。
“那个……这有些茶水可以的吧……”一名包着手臂的老者,缓缓拿来一碗茶水递到贺云重身边,贺云重答谢着,拿到手中。但随后看到身边六名与自己也一般辛劳的人也在喘息着,便索性把茶水递给他们了。
“盟主……我们啊……”他们也不知是羞愧还是叹息,低着头说着。
“我知道,在那些门派之中,终归身不由己。”贺云重似乎又有些想到之前的种种,不由得说道:“终归还是有太多太多的无奈,也许就连对错也无法澄清了。”
“但是,不知为什么,在这里我却意外地感到那些限制似乎也被拨开了一般。”贺云重说道。
“此时此地,没有门派,也没有所谓的恩怨,但无论如何,我感谢你们的帮助。”
遥望的夜色,竟显得无比的宽阔与柔和。
除了仍旧蜷缩在人群中部分抬不起头的人,原本压抑的内心,竟似也化消了许多。
原本还在生死交割之间惊慌着。
如今却似乎有另一种的充沛的感觉在体内出现。
是否自己本就有更多的选择呢?
“哼!你们这些百姓!我算是看出你们的丑陋了!”原本在人群中的李瑛忽然发话来。
“现在才知道讨好吗,那之前你们都在干嘛!还有你!之前我就看到你用第十九剑把你的老板一刀砍掉!”
原本平静的人群又再度不安起来,随后便是反驳与谩骂。
贺云重并不去做理会,此刻只有休息。
他已足够了解这种人,无论你怎么说,那都是无用的。
侠客。
从来都不是能够拯救所有人的存在。
或者该说,他本就不必拯救太多的人。
纵是拯救一人。
亦是侠客。
他忽然觉得以往的自己其实并不足够成熟,因为这世间的人本就如此。
各有各的轮回,各有各的因果。
所谓救赎与否。
从来都不是任何侠客能够做到的。
能够做到的只有自身。
以往厌恶破军无名与秋少他们,是在厌恶他们的“自私”,以为他们拥有着无穷的力量去做到这些,但真正接触的时候,才能发现,这本就不是所谓的力量能做到的。但比起这些,最为要命是自己的“傲慢”,他忽然意识到。
其实他也正如这些众生一般。
他是否真有那样的资格去评价他们呢?
就好像仅凭一个单纯的印象就将一个人的过去抹消殆尽,但也许他们本身就是这样。无论是破军无名,无论是秋少,无论是烈风刀亦或是其他人,所有人都在竭力奋战在这个战场上,也许方式不同,但终是殊途同归。
现在是轮到他了。
他已经将援手伸出。
剩下的是他们的选择。
忽然间唇边一种冰凉的触感传来,随后便是一股清凉的甜美味道传入口中。
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妪,笑着拿出一颗冰糖在他的嘴里。
她没有理会人群的喧闹。
选择自己所能做到的。
贺云重不由得感激起来。
“盟主,接下来到哪里去呢?”
“这些近处已探索得差不多,大概我们有多少人了?”
“嗯……已经接近两千人了。”
“任青也许尚存,只是距离关口还有多远?”
“如果是我们的话,大概半日就到……”
“如果算上他们呢?”贺云重问道。
他们不禁担忧道:“这两千人中大多是老弱妇孺,且其中不乏重伤残废,若要行走,至少也要三日……但这前提是中途没人插手……现在我们不知道那些躲在暗部的家伙会不会突然袭击。”
“绝对会!”忽然间一个声音传来。
随之便是一个女人猛然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凶悍得几近让人无视那原本美丽的面庞,转而注意在那另外半张脸上的獍兽墨纹。
李琼兰!
猛然横空出世的李琼兰,她的到来究竟是为何?
“你……是曾经南武林盛传的李琼兰?”贺云重不由得站起说道。
“魁武王座下日使李琼兰,来此会见盟主贺云重。”李琼兰敬了一礼便道,随后自腰间腰包拿出一块魁武王钦赐的黑铁令牌宣告身份。魁武王座下共有双司三使四神将尤为出名,其中双司以两仪为名,分为天司、地司,各自掌管律法与财政,三使则是守卫魁武王手下的三名高手,或是保卫在身边,或是出使各项关键任务,以三光为名,分为日使、月使、星使,而四神将各自训练与负责不同的军务,或是练兵、或是阵型、或是守城、或是冲锋,各有各自的长处。
贺云重一听她说到魁武王,不由得当即脱口道:“是王城护卫?请问一下……秋少他……”
“已经处刑,怎样?”
“这……”贺云重心中顿觉无名火起,险些便要爆发出来,但一想到对方身为魁武王身边的高手亲自来到此处,想来绝不会无聊到来此调侃,便压住火,说道:“请问秋少现在如何?”
“沉得住气吗?但是他现在还能不能起来,就看他自己了。”
“我想魁武王会派贵使前来,想来调查的也应该差不多,但如此做法,请问意义?”贺云重说道。
李琼兰没有回答,只说道:“有一个人在关口跟我说过,你拥有任青的功力是否是真的?”
“这话是何人所说?”
“伽梨。”
一听这名,贺云重顿感安心许多,便道:“没错,但那又如何?”
“那很好,你应该懂得第十九剑吧?”李琼兰忽然反问道。
“大致明白。”
“你认为如此剑招的强项在哪里?”
“此招应是强在惑心,一旦使出,很容易迷惑住对手的五感,在一瞬间夺走对手的生命。”
李琼兰听完后,沉思良久,似乎才想明白,方自开口道:“惑心吗……那我明白了……那么我问一句,为何破军无名与任青一战却反而胜利?”
“破军前辈知晓了任青第十九剑的弱项,加以防御,加上当时任青以移魂之法将自己魂魄转入另一具身体,在武技与剑意上远远不足,因而被战胜。”
“以破军无名与秋少的师徒关系,甚至以慧剑相交……那为何他与任青一战还会……”李琼兰心道,随后便说道:“那你认为秋少与之一战,如何?”
“秋少终归年少,根基与武技上自是不如。”贺云重对第十九剑的可怕之处是非常知晓。
“按照伽梨所说,你继承了他的功力与残存的记忆,那么,现在的任青身上应该也只有剑使的根基,那你认为他就一定比秋少强吗?”
一句话,忽然打开贺云重的盲点,尽管他继承了任青身体的功力以及剑使的本身的部分记忆,但似乎也同时被剑使所影响。将根基当做是最大的难点,但事实上,对付任青的难度已经从破军无名那一战中压到了另一个层面。
“那目前任青所依仗就只有第十九剑的剑意以及那些无法辨认出来的党羽。”
“还有一件事情必须提醒你。”李琼兰顿了下,随之便是认真道:“部分天雄军已是聚集在整个罗城的外围,镇守在关口处,拦截住所有人,你应知晓是为了什么吧?”
“为了防止第十九剑的扩散吧?”
“没错,但就在这时候其余三方节度使突然奔袭江南,天雄军主力也不得不在最后关头强行闯入解决,届时将是无法收回的局面。”
“所以我们必须在这个时间内将这些幸存者送出,以便天雄军进入,一同解决任青以及那些第十九剑的持有者吗……”
“没错,而且坦白说,我们的时间只有这最后的三日半!”
“贺云重,你身具任青的根基,对第十九剑的认识远比我们来的深,现在我希望我们所有人立刻离开这里。”
“但几路节度使选择此刻战斗,恐怕也不是巧合……也就是说,任青也早已注意到这些了……对于我们来说,接下来将是最大的几波进攻了。”
所有人忽然听到这句,不由得为之一惊。
“也就是说!所有人都会因此一同冲来吗?”
这样的消息显然任青不会不加以利用,对于那些拥有第十九剑的人到时必然会为了性命而以死相搏。
那届时他们将面临的,将是最为恐怖的厮杀!
……
剑。
永远不会停留的传说。
为何喜欢剑?
侠。
最初的侠。
来往自由,只为信义而生。
故此便有聂政长虹贯日,要离苍鹰击顶。
无数的人向往着他们。
尽管他们最终的结局仍然摆脱不了现实。
但快意的一生无疑是所有束缚在这冰冷现实中的人最为渴求的。
束缚。
自己的欲望。
他人的欲望。
无数因果混杂在最后,已分不清究竟谁对谁错。
“你的剑还差一点!起来!”
“还是不足!站起来!”
“剑技与发挥不错,但还是差得远了!”
“……”
昔日的呵斥声,在耳边念叨着。
一点。
那一点到底在哪里呢?
究竟是在哪里!
愤怒到发狂。
“到底差在哪里!为什么你不说?”
“还是你也在看不起我?”
“总有一日!总有一日!我一定要你不得不正面看我!”
无法填充的失落感,终是转化成暴怒,轮回着爆发。
但随着自身的成长,开始学会将这份怒火压在心中。
因为逐渐明白愤怒是高手的大忌。
但即便如此,仍是改变不了他的评价。
但隐隐间。
似又不得不在思考着。
为何会发怒?
那蕴含的意义是否也是答案之一呢?
在幻觉中。
她又再度浮现了。
他本以为已经摆脱她了。
但到头来,无论用什么样的方式来粉饰这一切,如同梦魇一般缠绕在自己的脑海之中,更缠绕在自己的手中,以及——剑中!
刑罚的痛楚仍在延续着。
失去了慧剑。
也许将失去一切的他。
脑海之中。
第十九剑!
为何自己还是无法战胜那一招剑法?
那一夜之中,飘忽难寻的剑影之中。
也许,不是他并不是在攻击着任青。
反而是在躲避着自己这沉压在内心的感觉吗?
那一剑之中,为何将他的愤怒全部挑起呢?
“我的愤怒单纯地只是在怨恨着自己吗?呵……”
当沉静下来的心再度回想起时。
那一夜执剑的人。
是他。
挥击的人。
仍是他。
但那无数的剑影,是真是假呢?
“你的身体虽然不具备剑者该有的根骨,但你在武学上的理解能力并不比我差,尽管时限有限,但我希望你记住这点,无论未来对手怎样的情况,也许你还未必能抓住对手的心,但至少要让自己的意志不会因之而动摇,因为这将成为你最大的优势。”
破军无名曾留下的话语。
再联想那一夜任青的身影。
“我的意志还差了很多吗……”
“哈哈哈哈哈……”
只有重复的笑声。
是讥讽,是讽刺……
如同对以往自己所不乐瞧见的人一般。
唯一的变化只是……
现在成了自己。
原来自己无论如何致力改变,最后的结果仍然就是如此吗?
无数的努力,在这罪业深重的泥潭中仍是无法脱身吗?
“我的意义还在哪里呢?”
“师尊……”
“李大叔……”
“贺云重……”
“烈风刀……”
闪烁过的人影仿佛都在眼前走过,呆望着的面容却再也没有以往的那份英气,留存的只有内心最原始的脆弱。
抓着破旧的衣角。
更不自觉地感受到那份凄凉。
但也许只有此刻……
他才感觉不到失去了……
“还是如母亲你的诅咒一样吗……呵哈哈哈哈哈……”
那一夜血溅在面上,猩红的眼中看到她临死前狰狞的面孔所吐出的那几个字:
“你以为你摆脱得了我吗!你不过是变得和我一样了!哈哈哈哈!”
梦魇一般的话语,在此刻已不再能够激起任何的愤怒……
也许是太多次了……
也许他已经接受了。
这样的宿命。
如同面上这被施加的墨刑一般,再也无法改变……
破军无名临终前那最后喷发的鲜血血溅在他的面容之上,也许也是那命运恶意的提醒:
“你认为你能反抗得了什么……”
此时此刻还能做什么呢?
也直到此刻。
天牢的铁门也终于开启了。
一名不世的雄主也终于现出了自己的面目。
“是你……魁武王吗……”
魁武王将手中的镜子丢到他手旁,秋少望着镜片,看到的是自己原本洁白的右颊上赫然多出了一道墨纹:
枭。
传说中吞噬母亲的怪物。
魁武王缓缓道:“你,看得分明了吗?”
“原来如此……这就是我该有的面貌吧……”
“很好,你看得足够清楚了。”魁武王尽管面上没有什么表情,但微微的点头难得地表示着对这个回答的满意。
“这数日,你的伤口也愈合得差不多。”
“也该是你上战场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