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的时候,是由父亲亲自接生的。一来为了省钱;二来,那个时候的产婆,除了经验所得之外,并不比学医的父亲知道的更多;三呢,如今的我猜测,应该是相比起一个邻村的陌生人来说,母亲更信任眼前这个托付了终生的男人。
据说我足足迟了半个月才降生,还是在父亲给母亲打了催生针的情况下。那时候,还没有什么药品监管,还没有区分什么处方药、OTC。父亲是个乡医,需要什么药,只要花钱就能买到。
由此看来,当时的我,是有多么的眷恋母亲为我一人营造的温暖的“小窝”,当然,也可能是当时的我极度讨厌降生在这个世间。而这些,都是现在的我,为当时那个一无所知的我,添油加醋的胡说。
据说母亲生下我的当天,父亲就动身回老家了。麦子已经熟了,而奶奶一人在家根本忙不过来,再等下去,万一一场大雨落地,丰年变灾年。
母亲一人带着我,躲在人烟稀少的偏远村落,那个时候的计划生育还很严格,强制堕胎、拆房动粗,好像都是正常流程。
那个时候的人们还没有觉醒。劳动力就是生产力的观念,盘踞在每个人的心里。那个时候的农村还人丁兴旺,欣欣向荣;那个时候大家,还没有潮水般地涌向城市。也是那个时候开始,政府,不得不干预人民,少生优生。我想,可能是人口真的太多了,生出来活下来的,还没有饿死的多!所以必须要政府出面干预。
“少生优生,幸福一生。”我记得小时候每次回家路过村口,我都会大声的读出这句印在学校围墙上的红色大字。
那个时候,不像现在,没有太多的选择,精力也比较容易集中,母亲一人就可以带好一个孩子,不需要父母长辈参与进去,手忙脚乱的呵护一个孩子。那个时候的我们,用父母的话来说就是:“生了下来,拉扯长大,稀里糊涂,成人成家!”根本没有现在这么丰富多样的育儿经,教育观……
“收麦子咧,收麦子喽……”
“喂,收麦子的,收麦子的!”母亲轻轻的放下刚刚哄睡着的我,站在朱红色的木窗下压低声音喊话。
“哎,在呢,怎么了?”
“我没有麦子可卖,也没有东西可换的!你什么时候会去水库村,帮我带个话给四组一队的付家吧!”母亲轻声细语地说着,低头看了眼熟睡的我。
从小,我就很能睡,这是一个伴随了我一生的“毛病”。小的时候,父母会觉得这样很好啊,他们很轻松啊,因为大部分时间我都是吃了睡,睡了吃,不哭不闹,非常好带。学生时期和青壮年时期,这成了我最大的一个毛病,大多数时间都觉得自己没睡够,虽然学习成绩一直很好,工作也一直很卖力,可这些,不足以成为我上课期间打瞌睡,上班时间老迟到的借口。这点我是知道的,我一直都知道,也一直在努力的改正这点毛病。
渐渐的,时间走得越来越快,我老去的速度也越来越快,身边人都开始失眠、多梦,时常在夜里醒来。他们不得不把大把的时间消耗出去,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不然他们会陷入孤独,可怕的、绝望的孤独。
于是他们参与到孩子们的工作、生活当中,介入他们的人生;参与到大家庭的家长里短中,参与到养生保健的骗局中,参与到各种能把睡不着的无事可做的闲散时间消耗掉的事物当中………这个时候,我的这个曾经一度被人视作懒惰,被无数人鄙视过的“毛病”反倒成了个人人艳羡的“宝贝”了!
抱歉,又扯远了。我告诉过你吧?我不是一个讲故事的能手,我只能任由着在脑海里跳来跳去的记忆带着我,也带着你们往回走,抓住什么,就啰嗦些什么!
“我最近可能不会南下,我要沿着这条路一直向北进山,到大山的最深处。我听上一个从里面出来的换芝麻的人说,山里面的人这辈子都没出来过,他们囤了很多粮食,对外界事物的好奇心很强,给什么要什么。除了路难走一些,没什么危险的,所以,我打算进山赌一把!”收麦子的人站在墙根底下,信心十足的说着。
“那可能要很久了呀!”
“怎么?你有很着急的事吗?我路上要是遇到其他南下的人了,让他们帮你传个信儿!”
“好啊,你就跟他们说,水库村四组一队的付老三生了个女儿,让老四来一趟!他们就知道了!”
“水库村四组一队付老三生了个女儿,让老四去一趟!好的,我记下了!”老汉重复了一遍,拉着车一路吆喝着离开了。
那个时候,别说移动互联网了,连电话都没有的广大农村地区,家家户户的消息,婚丧嫁娶、流言八卦、找人托信儿……大多靠贩夫走卒们口口相传带到当事人面前。那些重要的正事儿,大家会一字不差的牢牢记在心里,准确无误的传达过去,而那些无意间随风入耳的八卦流言,他们则会嬉笑着,添油加醋的在十里八乡传播开来,权当是孤寂、劳碌的贩卖路途中的娱乐消遣。
贩夫走卒们,成了那个时代的联络员,接线员,送信员。他们在村寨之间流转讨生,诚信和口碑,显得尤为重要。渴了,路上随便哪个人家,都能讨口水喝,饿了,大多也都能吃上一碗热乎饭。那个时代,人与人之间是彼此连接的,是有情感共鸣的,物理距离虽然遥远,但没有人觉得孤单,情感联结越多,共鸣也就越多,幸福感是伴随着情感共鸣同时产生的。
那个时代走街串巷的生意人,真的是以诚信为本,往来于十里八乡的村镇之间,靠口口相传,走进千家万户。那个时候,信息还没有像洪水般的涌入人们的生活,没有那么多真真假假的问题,亦没有五花八门的抹黑洗白的手段,可是非对错,依然,难以被人们准确判断。或许,千百年以后,人类依然如旧,不断发展前进的,只是科技罢了,人类的局限性将依然存在!
当然,这也都是我个人的猜想罢了,千百年以后,我已不复存在,一如千万年之前的千千万万个人一样,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