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差人马翌日一早出发,这鬼地方魏良卿一天都不想多待。鲁之甲别无相送,派出五百人骑兵一路护送。一行人路过高台堡城,钦差大人下令不作停留,直奔宁远。打算一日之内赶到宁远城。离城二十里左右,北进队伍的路西侧有一排起伏的山峦,绵延七八里。高者约两百余米,矮者八九十米。周处源对此处山岗有印象,两年前他的肉身熊辰豪之父,辽东经略熊廷弼,曾在此处山上最高峰依山筑垸,营建屯堡,作为拱卫宁远的后方要塞。熊廷弼免职后屯堡尚未完工,也不知近况如何?有无荒废?魏良卿的队伍纵马跑过熊廷弼当初营建屯堡的山岗处。周处源一眼望见,山腰冒出石墙垛口。一座蜿蜒的石墙盘着山腰,围住山头形成一个大寨子。
陪同的骑兵部队校尉范知奕示意大家放慢速度,他扬鞭一指山岗,向魏钦差介绍道:
“大人请看,此处山岗名为石屏山。山长七里。我军自熊经略时营建一座屯堡。今年初刚筑成,山头架起大炮,可保宁远后方交通线的安全。”
魏良卿望望屯堡,确实依仗山势据险为营,很有搞头。他说道:“熊廷弼这厮,死有余辜。不过倒是做了点事。”
周处源心想,我若不是穿越而来,以你对我肉身父亲熊廷弼这种态度,咱们得干一架,然后绝交!
魏钦差的话音刚落,只听轰轰两声炸雷,打山上放起炮来。两颗炮弹砸落队伍前头两三百米处,炸出两个水缸般大坑。声音落处,尘土飞扬,马匹受了惊吓嘶鸣乱跑,队伍一下乱了。
好不容易勒住阵脚,魏良卿受惊不小,冲山头骂道:“该死的奴才!连我都打?瞎了狗眼?”
范校尉忙陪笑脸道:“大人莫慌!此乃礼炮。问候您呐!咱们的队伍带着孙经略的旗幡,山上看的很清楚。”
“那也不能朝我打,要对空打!误伤了咋办?”魏良卿犹自惊魂未定。
周处源笑道:“炮弹挨的越近,关系越铁!别怕,他们常年跟建州女真过手,准星保管很好。”
“放他娘的狗屁!老子可不要这么铁!”魏大人说道。
三人正谈论间,只听轰轰轰又是三声。落在队伍更远处,约有五六百米。
“又想干啥?”魏良卿质问范校尉道。
“这个——”范校尉砸吧一下嘴巴,他也说不上来。
难道炮放的离你远点,不跟你做朋友啦?
众人犹豫间,不敢继续策马往前。只见眼前不远处尘土飞扬,脚下的地面开始轰隆隆震动起来。
“不好!八旗兵!准备迎击!”范校尉喝令道。
原来刚才是警戒炮,提醒山下的队伍。
魏良卿可慌了神,怎么我一来女真便跟着赶来?
我魏良卿有那么重要吗?请无视我吧!
周处源一夹马蹬,赶紧靠近钦差大人,亮出歪脖子大刀。他命令一位锦衣卫百户聂小七道:“你领一百人保护魏大人!”
聂百户领命,立即叫手下围护住魏良卿。
周处源对另一个百户侯德贵说道:“你领两百锦衣卫,且随我杀敌!”
“属下遵命!”锦衣卫百户答道。周典使作为钦差的助手,临时行使指挥权,锦衣卫必须执行。
此时女真的骑兵纵马跑至眼前,已不足一里地。大伙看清楚了,足足有六七百骑人马,手里挥舞着关东大扫子,肩上背着弓。身披皮甲,一字平推,吆喝着冲杀过来。
范校尉的五百人列好阵型,举起大刀准备迎敌。周处源带着两百锦衣卫,进抵范校尉的右翼,锦衣卫身着绵甲,齐刷刷亮出绣春刀。此种规模的遭遇战,这些人都是第一次碰到,众人心中不免有些紧张。
周处源的记忆中虽有跟随熊廷弼对阵女真的镜头,毕竟不是亲身经历,感受完全不同。他手攥紧歪脖子大刀,心里也捏着把汗。马蹄轰鸣声越来越近,八旗兵嗷嗷叫着杀奔眼前。周处源心头一阵狂跳,口干舌燥,刚才说的好大口气,再怎么的也得撑下去。
自己的刀法和力气自然不在话下,实战经验严重不足。
“兄弟!保重自己!可千万别逞强!”魏良卿在后头好意提醒道。
周处源眉头一皱,大战关头,你说这话啥意思?
这时候该鼓舞士气,你倒叫我保命要紧?
周处源举刀吼道:“临阵退缩者,斩!”
一点不给魏钦差面子!
女真骑兵离明军队伍不足两百米,此时山头炮声大作,半空里惊雷阵阵。几十发炮弹落下来,炮弹落处,砸倒马匹,砸烂骑手,血肉肢体横飞,中弹的顿时一个个仆地,当场毙命倒也痛快。无非溅身旁骑手马匹一身血,事主早没啥感觉了。受伤的马匹则嘶吼不已,挣扎着左右乱撞,一匹马跌倒,往往绊住旁边身后几匹马。那架势真是:牺牲我一匹,倒霉三两匹!女真骑兵约有五六十骑人仰马翻。
紧接着又是一轮炮击!冲击的敌兵中弹者,堕落马下扑倒在地,连翻几个滚,被同伴的马匹践踏而过,不成人样了。几轮炮火过后,女真骑兵约有百人落马。八旗兵的游击将领确实勇猛,冒着炮火挥舞马刀,喝令队伍散开,不顾一切的冲杀过来。
八旗兵身上的皮甲不厚,但是明军的火炮威胁有限。只要跑近到对手五十米范围内,山上的明军便不敢开火。到时候会误伤自己人。
眼看对手离自己不足百米,山上的炮火渐渐停止。八旗骑兵仍然有近六百人。八百明军对阵六百八旗兵,不容乐观。
周处源见对方距离阵前不足七十米,八旗兵高声吆喝着,如同一股洪流奔涌而来。他正想下令众将士策马冲锋,将速度打起来。增加手中大刀的冲击力。却见范校尉阵中举起一批三眼铳,乒乒乒的一阵开火。火枪响处,一阵烟雾腾空。
这批是打游击的女真骑兵。为方便机动,提高行军速度,他们穿着的铠甲均不厚。三眼铳近距离开火,伤亡不小。等跑至周处源他们跟前三十米,又减员一百来人。余下八旗兵不足五百人。
范校尉开枪那批人开完火,倒拿三眼铳,打算用来砸人。两个领队一声令下,明军开始反冲锋。
两列马匹冲撞在一起,两边阵营一下子混到一处,砍杀声一片。周处源身边的两百锦衣卫功夫不俗,与八旗兵马上对刀,不落下风。周处源使的歪脖子大刀,似砍似戳,不好防守。他的力气又大,几招下来,砍翻一个对手。周典使信心大增。
女真贼寇,不过尔尔!
但是范校尉的人,野战实力就不如八旗兵了。他的五百人被三百女真兵咬住,却不占上风。官兵不断有人翻落马下,惨叫声不断。周处源率领的两百锦衣卫精锐,势头很猛。正面迎战建州女真近两百人,绣春刀砍的关东大扫子只有招架之力。魏忠贤到底老谋深算,舍得下本钱。给大侄子配的都是高手,装备又好武艺又精。
此刻,魏良卿心里感激魏大爷不下百遍。大爷你英明神武、高瞻远瞩!早知道有今日这一劫,特派大侄子我来送死。大爷你安的什么心?
后边的魏钦差又怕又嗔,前面的周处源猛出一刀,戳中迎面之敌的胸口,血水喷了他一脸,将第二个八旗兵杀落马下。他扫视四周,自己面前五米范围,已没有对手。对阵锦衣卫的八旗兵损失超过百人。范校尉那边损失可不小,堕落马下近百人。被女真骑兵压着打。
周处源回头向魏良卿那边,满面血污的吼道:“来八十人,支援范校尉!”
魏良卿忙叫身边的锦衣卫聂百户领人去支援范知奕。范校尉那边的情况才有所好转。
周处源正面的八旗兵扛不住了,八九十骑调转马头开始逃跑。
看来八旗兵也是爹生娘养的,也知道害怕呀!
他们这一跑,周典使将手下全部压往左翼,全力对付余下的敌人。剩下的两百多人八旗兵,知道撞到铁板了,赶紧掉头开溜。周处源他们勒住兵马,不去追击。
三百溃兵跑出两百余米,又进入炮火覆盖过的地盘。山上的明军没闲着,一看机会来了,一顿炮火招呼过去。八旗骑兵丢下五六十具尸体,两百余人狼狈逃离了。
山上的人见敌军远遁,派出一支队伍下山,接钦差大人的队伍上山寨休整。一面安排人打扫战场,掩埋尸体,救助伤员。一面派人向宁远报捷。
此役毙伤女真骑兵四百二十七人,官兵伤亡一百六十五人,锦衣卫伤亡三十四人,可算是大捷了。
魏大人不敢久留,留下伤员山上休整。当日天色未晚,他领着六百人往宁远赶去。
宁远城之规模远非前屯可比。城郭方圆五里,城垣高耸,架满红衣大炮。城外三里之内,遍挖三道壕沟,专为阻拦建州女真的骑兵突袭。
城内已经得到捷报,开门迎接魏大人。城内守将袁崇焕,亲来城门外,带领大小将校数百人,列道左右,拜见魏钦差。魏良卿一行六百人,以胜利者的姿态,风风光光的走进宁远城。袁将军一身常服,眉宇清俊,颇有儒者之风。他恭敬的对待小自己两轮的魏钦差,城内设宴接风洗尘。席间果然有魏大人喜欢的海参。
袁崇焕恭喜魏钦差,坐镇指挥取得石屏山大捷。他一定会替魏大人向朝廷请功。魏良卿对袁崇焕将功劳归功于自己,非常满意。便有意笼络他。钦差大人表示,宁远城得袁将军镇守,可谓是将得其人,建州女真休想越城池一步。
周处源听的颇为吃惊,魏良卿啥时候成为先知了?袁崇焕的宁远未来确实给努尔哈赤沉重打击。不得不说,钦差的客套话说的还是很有水平的。袁崇焕感谢钦差大人的信任。他声称,孙经略人在大凌河堡和右屯,忙于整顿军务,尚未回宁远。魏良卿听如此,便问孙承宗什么时候回来。
袁崇焕抚一下髭须,缓缓说道:“孙经略想趁女真暂时休兵之机,抓紧修筑大凌河堡和右屯两座前沿堡垒,一时半会怕是回不来。魏钦差不如暂歇宁远,待末将派人前去通知孙经略。”
魏良卿此来不为宣旨,而为监军,他当然同意。从宁远再要往前,离女真控制的区域不过百余里,他不敢冒这个风险。周处源倒是想深入一线查探一番。想看看明军最强悍的关宁军一线部队战力如何。他便放下杯箸,郑重提出:“袁将军,我想跟随给孙经略报信的人马,上锦州看看。”
魏良卿听闻,握住酒杯惊呆了,你周处源发什么神经?好好的宁远不待去锦州?今天的仗打上瘾了?怕建州女真砍不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