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口冷冰冰的棺材里哪里还有什么头颅,只剩下一滩混黄粘稠的浓水,顾蠡紧紧盯着那几只白鼠,目光里似有万丈冰窟。
“你们不是说一切正常吗?这又是怎么回事?谁呢个来解释一下?”那寒锐刺骨的语调让人恨不得找一个地缝钻进去,以免受到这样的侮辱。
那起守卫个个皆敛声屏气,不敢多说一个字,生怕被顾蠡惩罚,众人皆低头,目光流转,最后一个浓眉大眼黑面守卫站了出来,支支吾吾回禀道:“昨日晚上,那老婆婆特地为我们一众兄弟煮了青梅酒,邀我们吃酒,我们想着这婆婆是自己人,不好驳了她的颜面。且不会有呆瓜会深夜前来就为了偷一个死人头,便应承下来,那一晚,兄弟们都喝多了。后来也没有去仔细验查,今日才发现闯了大祸,应该就是那夜丢的,姑娘,求你网开一面,从轻责罚。”说完,守卫们都跪在地上恳求原谅,觑着顾蠡的脸色。
“这老太婆,居然还来作妖。哥哥当日留下她,就是一个祸害。你们是我顾家的人,怎么和她倒成了自己人,莫不是我顾家庙小。怕是容不下你们这几尊大佛了?既如此,何不去了,免得在我这里碍我的眼”,顾蠡抛下这一句话,就气势汹汹离开了攒馆,回到住处,将那关押着的老妪丢出柴房审问。
“不知老婆子又做了什么错事?劳烦姑娘告诉我一声,这样不声不响就把我关押起来,还施以拳脚,恐怕不合规矩吧?若是我一把老骨头被摔坏了,恐怕还是得费些时日才能恢复呢。我伤了不打紧,但姑娘一片善心,每日里见我那惨模样,怕是会心疼呢?”那老妪盘坐在地上,语气凄凄。
“你倒是会演戏,怎么不去南曲班子里唱戏呀?我哥哥看你可怜,才会收容你。可你竟一而再再而三做出伤害我们的事来,得亏了你演技好,我家侍卫一个一个的竟都上了你的道。你说吧,你想干什么,顾西有哪里招惹你了?”顾蠡别过头,不想看到那老妪凄凄切切、装模做样的模样。
“姑娘,我自问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你何出此言?”那老妪坐在地上,脸上的泪沟里尽是眼泪,一副无辜受害的模样。
“那日,你为何突然让侍卫解开捆住你的绳索?怎么突然好心给他们煮青梅酒吃?顾西的首级为何在那日凭空消失?再有,顾西一向与人交好,不轻易与人结仇,为何会平白无故被人杀害?你行事诡异,不走常路,且身份不明,你说我难道不该怀疑你吗?”顾蠡目光狠辣盯着那地上的老妪,眼神里带着怀疑和迷茫。
“算了吧你,小姑娘。你就是走投无路,实在没有办法了才来怀疑我的。难道我一个年过六旬的老太婆还能杀得了一个年轻力壮、武功高强的小伙子吗?即使他还在昏睡当中,我也拖不动他呀。再说,他死的那日,我一直呆在这里,这一点,你心知肚明。我也不和你在这胡乱掰扯了,我还要找孙子呢”,那老妪站起身来,拍干净身上的灰土,正欲离开,却被顾蠡拉住。
“你不能走,这件事情,我一定会找到证据证明,你在这之前,一步也别想离开这里,除非我死。”
“姑娘,你可真是一个死性子,我要是你,便不回再纠结这么多。你现在最应该做的事情,不是去找真相,而是应该收拾行李,带着随从离开这里,这样,我就可以去找我的孙子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那老妪笑得有些癫狂,,整个人都有些癫狂,老人脸上本来就没有许多肉,那脸上的褶子皱在一起,加上满口残缺薰黄的老牙,竟给人以鬼怪凌乱的错觉。
顾蠡见她那般肆意狂放,只好强压住心中怒火,不加以理会,只在一旁冷冷的看着。不久,棠戟赶到,见眼前景象,心中便猜出个七八分,只好用绳索把老妪绑了,送回柴房。那老妪口中哀嚎,嘴里说着不知哪里的方言,棠戟也不大能听懂,只觉得尖锐刺耳。
“师父,不要在意那疯妇的话,她年纪大了,头脑恐怕有些不清晰”看着静默在庭院里沉思着的顾蠡,棠戟也不知道到底该说些什么,半天才勉强别出这些话来。
“我没有想多,这老太婆,可不简单呢。当日她装可怜取得了我哥哥的信任,连紫竹笋都敢拿来给我们吃,还随便用了一个理由来搪塞我们。如果不是因为吃了她的紫竹笋,顾西怎么会昏睡不醒,有何至于被人杀害,这件事,无论如何,她都脱不了干系。无论如何,我都要一个真相,顾西不能死得不明不白,”顾蠡手中紧紧攒着的,是庭院里一株随地生长的狗尾草,天已入冬,狗尾草,也只剩下枯萎的躯干了,再没有往日盛夏的摇曳生姿,若是,连这点躯干都还不剩,那来这世间的唯一踪迹,便也消逝不见。
顾西不在了,这已经成为了一个事实,他这一生,短暂如同这狗尾草,一生辛苦,都只是为了护顾蠡安危,如是,顾西死了,不明不白的死了,而顾蠡,这是看一眼他不完整的尸身,哭号两句,那顾西这一生岂不是白来一场?
“我知道顾西哥哥是一个很好的人,虽然我没有同他说过一句话,但我知道,他真的很好。只是,师父,我看那老婆婆也是可怜,虽然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但是,我还是相信她不会杀顾西哥哥,杀死顾西哥哥的另有其人,”棠戟看那老妪哭号、滴泪涟涟的可怜模样,有一刹那,他内心触动,想要放她走,可是,顾蠡的话,他不敢不听。
“棠戟,你会后悔的。你为自己的愚蠢感到羞愧,你今天的话,就是最好的证明。你若是放了她,我顾蠡和你没完,你也会为你的愚蠢付出代价,”顾蠡看一眼棠戟,就明白他的意思,可是,即使是谁,都不能放她走,除非故意与她为敌。
顾蠡留下棠戟一个人,在院子里吹冷风,孤身一人去了地城之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