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慕若初与冯少游南郊外树林中巧遇西门庆,西门庆邀他二人往花子虚田庄瞧大夫,三人一齐穿过树林,翻过一个山坡,西门庆便指着远处一座田庄道:“那便是俺花二哥的庄子。”
慕若初望着那庄子,只见一片广阔的稻田,一望无际。心中一动,生出一个心思来。
走进田庄内,只见南墙一排小平房,住着佃户,几个农妇正洗衣服。西门庆引着二人朝东侧一座三层小楼走去,楼内阵阵音乐传出,调笑之声不绝,想来便是花子虚会友行乐之处。
三人才行至楼前,就见两个头戴瓦楞帽,身穿深色半旧褶子的男子从门里迎出来。其中一个见了西门庆,便满脸堆笑迎上来道:“大哥撇下俺们兄弟,到哪里会佳人去了?”
西门庆嗔笑道:“怪狗才,休浑说。”说罢对冯少游、慕若初荐道:“这两个是我结拜兄弟,应伯爵,谢希大。”随即又对那两人荐道:“冯兄你们是认得的,这位娘子你们也应是慕名已久了,便是县东街的慕若初慕娘子。”
两人闻言瞪大了眼,表情夸张道:“嗳呀!俺们成日里听梅先生说书,都喜欢的要不得,赞叹这写书的人,不知是怎样了得的人物。今日不想竟见到真佛了!慕娘子果真是才貌双全,莫不是神仙托生的吧?”
慕若初最厌阿谀奉承之人,只淡淡笑道:“两位仁兄谬赞了。”转而对西门庆道:“西门兄,咱们先请大夫来给少游瞧伤要紧。”
西门庆这才想起,忙问应伯爵道:“花二哥在哪里?我要请他庄里的郎中来为冯兄瞧伤。”
应伯爵道:“花二哥他们都在楼上饮酒哩,大哥带二位先上去吧,我去找夏郎中来。”说罢往南边走去。
谢希大正要引三人上楼去,慕若初不禁蹙眉止步,还未出言推辞,冯少游已抢先一步对西门庆道:“西门兄,若初女儿家,不便去的,咱们还是到楼下去吧。”
西门庆早已留意到慕若初不喜与那些人来往,心中不禁暗喜:如今我与她虽不算亲近,到底比旁人强些。好容易她肯与我来往,我切莫行差踏错惹她厌烦了。
想至此,忙道:“瞧我糊涂了,倒怠慢了慕娘子。”说着话,领了慕若初、冯少游到二楼西厢房内,请坐奉茶。
慕若初站在窗口望向外面,问道:“若要盘下这样大的庄子,要多少钱?”
西门庆起身走上前道:“像花二哥的庄子,少说也值六七百两。倒是我有个老相识,因家中生了变故,要卖庄子,比这个只小一些,三百两就卖的。”
慕若初忙问道:“那个庄子在什么地方?也在南门郊外吗?”
西门庆走到窗前,指着南边的小溪道:“离这边不远,沿着这条河再往东走上十来里地,临近河边的那个就是了。”
冯少游问道:“若初怎么想起问这个?”
慕若初顺着西门庆手指的方向正看的认真,没搭话,冯少游待要再问,就听楼梯响动,正是应伯爵引着一个郎中来了。
郎中仔细处理包扎了冯少游的伤口,开了一副药方,嘱咐不要碰水,不要饮酒等事宜,慕若初谢过郎中,便以南宫离在外等候为由要告辞。
西门庆见她要走,忙道:“何不叫了阿离兄弟来,在花二哥这里吃了饭再走。”
慕若初道:“改日我再亲自到西门兄府上叨扰吧,正好我有事要央西门兄相帮。”
西门庆欢喜道:“慕娘子的事,只要我西门庆能帮的上,绝不推辞。”
慕若初问道:“西门兄明日可得空?”
西门庆道:“得空!得空。”
慕若初笑道:“好,那明日我和少游去府上拜访。”说着看了冯少游一眼。
冯少游虽不明就里,还是笑着恭手应了。两人再三道谢后离开田庄,寻南宫离去了。
一边走着,冯少游才问道“你找那西门庆做什么?”
慕若初淡淡一笑,神秘道:“我想买田庄。”
冯少游吃了一惊,随即点头道:“嗯,置办些田产很好。”
慕若初摇头道:“我不是要置办田产。”
冯少游疑惑问道:“不置办田产?那你买田庄做什么?”
慕若初加快步伐,头也不回道:“等会儿说。”
两人一直来到溪边,远远看见南宫离坐在草地上,雪狼则懒洋洋的卧在他身边。直到它发现了慕若初,才兴奋的腾起身子朝她奔来。
慕若初逗着雪狼走到阿离身边,三人席地而坐,冯少游再三追问,慕若初方说道:“我前些时日一直在街前盘寻,想开家酒楼,奈何迟迟寻不得,今日到了郊外,我才发现,出来游玩的人不少,可玩的地方却不多。我想着,在这儿盖一处大庄园,里头设下花园、亭台楼阁、酒楼、棋社、打毬场、射箭厅等,供人住宿、饮酒、顽耍。再引入活水成湖,设湖上楼阁,湖中放几个花船,供人泛舟作乐、垂钓消遣。南有阳谷县,北有清河县,岂不比开酒楼得利?”
冯少游问道:“这里没有大路,交通只怕不便利。”
慕若初思索片刻,道:“看来咱们还需在修缮道路。”
冯少游道:“修缮道路,还需衙门批文,这倒也不难办,交给我便是。”
慕若初点点头,又道:“那庄子临近河岸,是否可以引水入园,修一个湖?”
冯少游笑道:“这也不难。”
慕若初思忖良久,说道:“我想将江南七艳请过来坐镇!”
冯少游一愣,惊诧道:“媚娘可不是省油的灯,你撬她家的粉头,可不容易。”
慕若初蹙眉思索半晌,道:“我且先找嫣儿谈谈,这庄子就算明日开工,建成也要一年半载,总会有法子的。”
南宫离问道:“嫂嫂是要将庄子做成勾栏瓦舍么?”
慕若初摇头道:“我只要求她们卖艺,还会派人护着她们,不许客人轻薄,但若有姑娘自己愿意卖身,我也不拦着。”
南宫离眼睛瞪的溜圆,半晌说不出话来,冯少游说道:“这工程颇大,只怕没个七八千银子是干不成的。”
南宫离认真道:“我个人可以拿出三千两银子,再把织女坊和嫂嫂写书的钱凑起来,应该可以再凑两千两。”
冯少游思考片刻,道:“我眼下也能拿出三千两,不够的话,日后再凑,实在不行,问梅兄借上一些,也够了。”
慕若初笑道:“我们不用自己的钱,用西门庆的钱!”
冯少游一愣,慕若初道:“他不是放官利债吗?咱们管他借。”见他两个还是一脸茫然,又说道:“这叫借别人的钱,发自己的财。借他的钱,还有两个好处,一是借他的势,上下疏通也便利许多,再者,借了他的钱,往后咱们的生意盈亏便与他息息相关,到时他少不得帮衬我们一二。”
冯少游点头赞同,问道:“那咱们要借多少银钱?”
慕若初伸出一根手指,道:“一万两银!”
冯少游一惊,道:“一万两?!!只怕他就是肯借,一时也拿不出这么多银子来。”
慕若初笑道:“我预期是先借五千两,以后不够了再借。先说出一万两,再降至五千,比直接说五千两更容易得手。”
冯少游恍然大悟,连连点头称是。
商议定,慕若初起身道:“我们去瞧瞧那个田庄吧!”
两人起身,冯少游点头道:“好,如果不合适,我还可以再去找别的。”
说着话,阿离带雪狼上了马车,冯少游和慕若初骑着马,沿着河边向东行去,约摸走了半个时辰,就看见前方临近河边有一家田庄。
南宫离下马车,走到高处巡视半晌,回来道:“目测应该有一百亩上下。”
冯少游也道:“这么大的庄子,才卖三百两,别是有陷阱吧?”
慕若初道:“你帮我问问这田庄的主人是谁,家里生了什么变故,为什么要卖庄子。”
冯少游点头应道:“这个容易。”
慕若初笑道:“好了,看也看了,咱们到河边找个树荫歇歇吧。”
马车走到河边一处柳荫浓密的树荫下停驻。雪狼一下马车,便直奔河水而去,一边喝水,一边扑腾水,十分欢快,慕若初也跑过去,挽起袖子,撩水玩耍。
直到南宫离唤她来吃饭,慕若初才带了雪狼朝他们走来,就见柳荫底下铺了条红毡垫子,中间放一张花梨木矮桌,旁边两个双层大食盒,阿离从盒子里取出一盘细巧果子,一盘爊鸭,一盘旋切莴苣生菜,一盘桂花糖新栗粉糕,一一摆在矮桌上,冯少游拿着三个精巧的酒壶走过来,一人递了一壶,道:“尝尝我带的羊羔酒。”
慕若初打开壶塞,闻了闻,点头道:“好香啊!”
南宫离也闻了闻,抿了一口,淡淡一笑,道:“我们南宫家也酿羊羔酒,比这个更香醇。”
慕若初一脸惊讶道:“啊?你也会酿酒吗?”南宫离点点头。
慕若初道:“那怎么从没叫你酿过?”
南宫离道:“没有好的酒器和材料,是酿不出好酒的。等我们有了酒楼,我再酿给你们喝。”
三人一边吃喝,一边谈盘田庄之事,不觉到了午后,收拾毕残席,慕若初安逸的躺在毡垫上,阳光从柳叶间零星洒在她脸上,微风吹的柳枝摇曳,轻柔的像在哄她睡觉。
南宫离见她眼皮沉沉的,轻声问道:“嫂嫂,你可是醉了?我们回去吧?”
慕若初喃喃道:“就在这儿睡一会儿,就一会儿....”说着话,眼睛已经闭上,不觉沉沉睡去。
冯少游轻声问道:“阿离兄弟,车上还有垫子吗?我也想小憩一会儿。”
南宫离摇摇头,仰身躺在草地上。冯少游见他如此,只好也寻了块草地躺下。雪狼依偎在慕若初身边,三人一狼,安逸的睡去。
睡意正浓,忽觉有水打在脸上,就听见阿离唤道:“嫂嫂,快醒醒,下雨了,咱们得回马车里躲一躲。”
慕若初睁开眼睛,就见刚刚还晴空万里的天空如今已飘来一片低压压的乌云,已经蓄势待发,显然要下一场急雨。
慕若初慌忙起身,帮忙收拾了毡垫,叫了雪狼往马车奔去,才上马车,就听帘外雨声哗哗,已是大雨磅沱。南宫离道:“不如我们回家去吧。”
慕若初摇头道:“雨太大了,马淋了也不好,咱们还是在这树荫底下等等吧,我们也好好欣赏一下这郊外雨景。”说罢掀起帘子饶有兴致的向窗外看去。雪狼也好奇的把头凑过来,挤出车窗,看向外面。
雨越下越大,整个草地已泛起水雾,车外雨声簌簌,车内静无人声,很快,大家又都困倦起来,迷迷糊糊闭目养神,不觉天色已暗。
慕若初醒来时,周围已黑,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掀帘看去,就见漫天星河闪烁,月色皎洁,花草泥土芬芳沁鼻,慕若初不禁叹道:“哇!郊外的夜色好美!”又看见不远处花草间有点点荧光,定睛看去,更惊喜道:“哇!有萤火虫!”说着话,已经跳下马车,朝萤火虫跑去。
南宫离和冯少游闻声醒来,掀帘望去,见慕若初正在扑萤火虫玩儿,两人不禁都看痴了。
不知多久,南宫离喊道:“嫂嫂,天色不早了,我们还是回城去吧,再不走,城门要关了。”
慕若初这才将手里的萤火虫放了,意犹未尽的上了马车,回城去了。
——
回到初园,慕若初来到望月小筑,见潘金莲房中仍亮着灯,遂敲门进了潘金莲房中。
此时潘金莲已卸了残妆,摘了冠儿,家常挽了个髻儿,正在裁衣。见她来了,笑道:“你这早晚才回来?”
慕若初笑着走到面盆架前,道:“今日喝的醉了,又下了阵子大雨,所以回来晚了。不过玩的很开心。”说话间,就要往面盆内舀水洗脸。
潘金莲忙放下针线,起身与她舀水拿汗巾,慕若初问道:“小红呢?”
潘金莲道:“她身上来了,不自在,我叫她早早回房歇下了。”
慕若初洗漱毕,走到妆台前坐下,拿出七白膏来搽脸,一边说道:“明儿熬一碗山楂桂枝红糖汤与她吃,可以缓解疼痛。”顿了顿又道“叫她多备几条‘陈妈妈’,每日勤换,用过的也不消洗,扔了了事,切莫在这上头俭省,不干净的,将来会落下病。”
潘金莲笑道:“皇宫里的娘娘只怕也没你这般浪费,来一次月事竟要使二十多条‘陈妈妈’,我不好骂的,你瞧别人谁不是三四条换洗着用,偏你就这般金贵。”
慕若初掇了圆凳坐在潘金莲身边,笑道:“我爱惜自己,在能力范围内,有何不可?”顿了顿又道:“小红一个人忙前忙后,太辛苦了些,我改日去牙婆那看看,有好的,再买一个丫头来。”
潘金莲沏了杯茶递与她,笑道:“是,我知道你为人大方,不仅对自己好,对我也好,就连个丫头也是没话说,怪道李大爷说常说,能当咱们家下人,是十辈子修来的福气。”潘金莲稍作停顿,试探问道:“可你终究是个女子,还是要成个家才是,武二哥是天下难求的男子汉,想嫁给他的女子不知有多少,你怎么反不知珍惜呢?”
慕若初眼神一暗,放下茶杯,不言语。潘金莲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惹她心里不自在了。忙道:“算了,不提他了。明天你要做什么去?”
慕若初道:“明天我和少游一起去西门庆家,谈谈买田庄的事。”
潘金莲惊讶道:“你要买田庄?”
慕若初便把今日之事与她说了一遍,潘金莲听完,神色凝重道:“你不要和西门庆那厮来往过密,他狡诈的很,当心吃他暗算了。”
慕若初点头道:“他在做买卖上的确有一手,若论聪明,他却算不上,且是个很吃人奉承的,放心好了,我也不是一个人,还有少游和阿离为我参谋,不会吃亏的。”
两个人说了回话,直至深夜,慕若初方回房歇息去了,不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