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将暗,四周开始点起了火把。火光摇曳,照着经过的人脸上都是隐隐绰绰的影子。
苏庭正在一声不吭地刷着马背。马儿发出嗷嗷的叫声,略微在挣扎,苏庭此时熟门熟路,也找到了法子,不被马蹄踢到。晚饭之前,他已经喂好了马儿的最后一次草料。苏庭一言不发地刷着,仿佛是置气般一刻都未曾停歇。这马儿前不久已经刷洗过,但苏庭已经干完了所有的活。只是他再不找些活来干,心里头一股郁气凝聚,胡思乱想,心中更加的慌乱。他一个人在马厩之中,因为宋余刚刚留在了苏哥哥的帐中,一直未曾出来。
天色已然全暗。
漆黑的夜晚,繁星点点,满天的星空,仿佛近在咫尺,仿佛只要手上举高一点点,便可摘到那璀璨的星辰。这样的美景,却是与京都绝然不同。即使在幼时,苏庭曾经有幸跟随老祖母去过皇宫,偷偷爬上了景朝最高的楼,摘星楼。那里的夜空比不得这里的广阔,静谧。
可惜,苏庭全然没有心思,享受这样醉人的美景。他的内心酸酸胀胀,十分惶恐不安。他只能不停地干活,用以冲淡自己内心的恐惧。
“苏庭。”
有一个人从暗处出现,慢慢走来。
“唐大哥。”苏庭认出来了,他是苏哥哥的副将唐义唐将军。他多年来跟随父亲南征北战,是资历十分老的将士。
“苏庭,晚上没看你吃什么东西。”唐义说道。唐义说着,手中突然像变戏法似的,不知从哪里掏出两个烤红薯。红薯还在冒着热气。
苏庭看着那热乎乎的烤红薯,顿时觉得肚子一阵叫唤。在京都的时候,这红薯什么的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苏庭见都没见过,更加瞧不上眼了。苏庭咽了口口水,他如今也知道了。这烤红薯虽然外表红里带黑的,十分的不起眼,但里面的肉却是十分的软糯香甜。如今,苏庭来了这梅城也有一段时间了。他只觉得那香甜热乎的红薯是天底下最美味的东西了,连贵宾楼最爱的烧鸡都没有这样大的吸引力。
唐义将红薯递过去,面前的苏庭有些犹豫。唐义失笑,催促道:“吃吧,吃吧。我已经吃过了。这是特意留给你的。快吃吧,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才有力气杀敌。”
闻言,苏庭不再犹豫,接过了红薯,咬了一口。软糯在唇齿之间流连。苏庭哪里还能坚持,大口大口,几口就把大半个红薯给嚼了,连带着一些红薯皮都咽下了肚。唐义看着苏庭的吃相,不免一笑:“慢点吃,不用急,不要噎着了。”
话还没说完,苏庭果然噎着了,拳头锤着胸口。
唐义赶紧递上一壶水。苏庭面露感激,立马打开,梗着脖子,一通水灌下。咕嘟咕嘟,苏庭终于像是重生了一般,缓过神来,脸上一副释然的快意。
“好点了吗?”唐义关切地问。
“好多了。”苏庭说,接着小口小口地吃着另一个红薯。
唐义看着苏庭,默默想着,果然是从小成长的背景不同。一般的士兵这会儿吃了一个,另一个剩下的都想要留着下次再吃。
唐义看了苏庭一眼,思索了一下,开口道:“今天晚上怎么吃的这么少,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
苏庭听了,咽下了口中的红薯,脸上涌上愁绪,似乎连手上的红薯都没了兴趣。“我……”
“我们在一个营帐之中,就是手足兄弟。有什么事情说出来,我们一起解决。”唐义说道。
“这……”苏庭微垂着头,面色有些犹豫。
“难道你还没把我们当成兄弟吗?”
“不是。”苏庭脱口而出,反驳道,“不是,但是……”
苏庭犹豫了一下:“我们当然是出生入死的好兄弟。但是,这件事事关重大,我告诉了你,你千万不能外传。”苏庭看着唐义,面色肃然。
“好。我发誓,我绝对不外传。”唐义指天发誓道。
“是……苏哥哥。”苏庭脸上又涌出了愁绪。
“苏将军怎么了?”唐义问,眼中闪过一丝焦急。
“苏哥哥他……”苏庭犹豫了片刻,“苏哥哥他旧伤复发。”顿了顿,“伤的很重。今日,我和六殿下硬是闯进去时,苏哥哥他脸色十分不好,还……”
苏庭黑色的眸子紧盯着唐义,语气之中有一丝发抖的惶恐:“苏哥哥还吐了一大口血。”
唐义皱紧了眉头:“没事,没事,不要怕。只不过是吐口血,我们带兵打仗,哪个身上没有流过血。放心吧。”唐义看着苏庭依旧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放心,苏将军,他自有决断。”
“嗯。”苏庭点了点头,“那唐大哥,我就先干活了。”
“嗯,好。那我就不打搅你了。”唐义说道,随即转身离去,一路走进自己的营帐之中。
营帐之中,唐义皱着眉头,看来苏云的伤势颇重。听说,那只穿云箭就与苏云的心窝子只差之厘米。虽然后来,费劲心血保下了性命,却也落下了病根。在京都之时,苏云竟连上朝的精神都没有。唐义这样想着,没有注意到,突然之间,地上出现了一个黑影。唐义猛地转过头来……
“哈哈哈哈哈。”满烈放生大笑,结实的胸腔之中发出阵阵隆隆的声音,“原来是苏云这家伙重伤在身。”
“这消息准确吗?”
满烈追问。
“将军,千真万确。苏云之前回京都的时候,刚上了几天早朝,就旧伤复发告假在家,一直未曾上朝。听说,是前几年,苏云跟西国大战时,被穿云箭一箭射在了要害之处,一直没有好。苏将军班师回朝之后,他一直在苏府之中养伤,伤重一直未愈。这次苏云也是因为叔父受到了此等大辱,恐怕才拼死相搏的,其实不过是强弓之末。如今,景朝虽然几万的军队,但是守将重伤,此消息已经封锁,但还是有传言流出,军队人心惶惶。”那人说道。
“苏云现在已经孱弱之体,每日里昏昏沉沉,只等着京都的救援了。”
那人定定地盯着满烈,又加了一句,微微抹开嘴角,眼神之中暗示着什么。
“哈哈哈哈哈。天助我也,天助我也。”满烈仰头发出阵阵大笑,结实的胸脯隆隆大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