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兮还未来得及惊呼“不要”,便见戍寒古已急忙倾身而上,一手抓了那正欲拍下的兽掌,一手又赶紧去扯趴在戍寒天身上的三三。
怎奈三三发了狠的要咬死嘴下之人,愣是不松口也不松手,被扯的眼见就要咬脱了嘴,也不管残臂的伤口了,双手迅速的抱住那挣扎的脑袋,咬紧了那喉结便一个拧头…有骨节断裂的声音…
三三松开嘴时,身下的人已经开始呼吸困难,仰躺在满地的藤蔓上,抱着血肉模糊的脖子拼命的呼吸,藤蔓的幽光打在那苍白的脸上,更显阴森恐怖…
三三没有动作,就那样看着他,看着戍寒古捂了他的脖子帮他顺气,看他呼吸越来越弱…她答应过大姐不伤人的,现在她不但伤了,还杀了,可她,竟然没有一丝怜悯,只冷冷的看着,眼睛眨也没眨。
这是川兮第一次见三三这般模样,那满嘴的血渍,冷酷的眸子,肃杀的表情,狩猎般的专注和冷血,让川兮不由的有些发冷。
川兮印象里的三三,一直是纯稚善良的,整日里的傻笑,有时温顺乖巧,有时调皮打闹,永远都弯着嘴角,一脸的稚嫩无害。可现下,她却因为自己受辱,发了如此大的狠,竟生生咬断了一个人的喉咙。
川兮是被那肃杀的表情吓到了,但更多的,却是感动,感动于这么柔弱的身子,却愿意为救她而拼命,感动于这么单纯的孩子,只对她好一分,她便舍命回馈…
她看着起身挡在她身前的弱小身躯,看那孩子呲着呀,嘴里低低的吼着,头上的别玉已掉落,肃杀的眸子透过挡在眼前的碎发,专注的盯着要来抓她的半兽。
此刻的她,像极了一只守护家人的小狼,尽管是螳臂当车,她还是用她瘦弱的身躯,挡在她前面,毫无畏惧的和那群凶猛高大的半兽对峙,坚定而执着。
有半兽冲上来,被她咬了臂膀用力推出去,僵持了片刻,数只半兽倾身而上拉扯了她,而她却用她那受伤的手死命的抓着川兮身上的藤蔓,被拉扯的骨节咯吱作响仍不松手。
川兮看得有些心疼,她知道那些敌兽不敢伤她,只是这般被拉扯下,也是会受伤的,她开始不忍了。
那被拉扯的小人儿,已衣衫尽破,露出了里面七彩的羽甲,闪了川兮的眼,让她有些哽咽。
有血液透过她伤口上那单薄的束带,蹭到了绑着川兮的藤蔓上,那藤蔓似是被灼烧了一般,猛的收拢了去,落到了地上。
川兮甫一没了束缚,立刻抬了一只手拢住身前的三三,扬腿踢翻了两只半兽,另一只手探到项顶,利落的解了锁元禁。
长发翻飞,杀气毕露!胆敢伤她,谁能成活!
半兽的哀嚎声惊醒了悲痛欲绝的戍寒古,他站起身来,怒目直射了三三二人,双拳紧握间,周身的刺甲穿透那玄青的衣衫,闪着幽亮的玄光,怒吼间,幽深的獠牙也长立而出,过于阴柔稚嫩的脸上,此刻却全是狰狞嗜杀的颜色。
灵念全动,势满而上,双掌刺尖熠熠闪光,身后灰棕的毛发倾数直射而攻,招招绝杀,步步紧追。
由于要护卫身后的三三,且这崖洞洞口狭窄,藤蔓盘亘错综,光线又灰暗了些,川兮发器无法施展,只得在过于刚猛的攻势下节节退步,不一会儿便推到了洞口边缘。
三三回头看了看那云雾缭绕的深渊,曦轮已落,连那云雾都变得灰暗,若隐若现的看不真切。她回身抓紧了川兮的衣衫,却不敢出声,生怕让川兮分了神。
一记发刃直射而来,川兮拢了三三侧身躲避,堪堪躲过了那满发都生着刺尖的攻刃,却见那刺刃调转了方向,又朝着弯身的二人斜斜的打了过来。
川兮御发相抵,被那刺刃强劲的力道震退了步子,颈后的丝发撑了石壁才险险停下。而她身后的三三,却因这力道失了着力点,被脚下藤蔓的根茎一绊,直直的跌落了下去…倾落前,她急忙的松了川兮的衣襟,生怕把她也拽落下崖。
云雾阴凉,加之那下坠的风势,已衣衫褴褛的三三冻得一个激灵。她看到川兮惊慌回望的脸,长发倏然下落,想要抓住她,却只扯断了她的衣摆,未能抓住她的手臂。
失之交臂才不若片刻间,三三看到有白色的锦绸带着如瀑的青丝落下,那锦绸上挂着斑斑血迹,好似火凤的凤尾一般。待离得近了,三三终于看清,那是川兮随着她跳落了下来,她受伤了。
川兮回身御发去抓三三时,被戍寒古满是刺甲的发鬃扫将过来,划伤了臂膀,追向三三的丝发也跟着减了势头。
眼见没能抓住三三,川兮毫不犹豫的跟着跳了下去,下坠前回身利落的斩断了那已缠住她脚踝的鬃发,那发上的刺甲已嵌入她的腿间,有鲜血流出,浸湿了内衫,染到了素白的衣摆上。
如雷的怒吼声自那洞口传来,响彻冥幽谷,震得正与长离几人缠斗的小兽都停了动作,似是感知到了悲剧的发生。
气势强劲的声浪震落了崖壁上几数碎石,川兮御丝发尽数长伸而下去拉了三三,任那愈坠愈力道强劲的碎石打在了她单薄的颈发上,又弹落而去。下坠间,终是因着身子被那碎石砸落的力道推将的快了坠落的势头,才将三三拢了过来。
如此下坠已过去小半个时辰了,虽有发器绕身相护,却终是抵不过这因着坠势加快而愈加凛冽的风,川兮三三二人身体已渐渐的失了温度,只咬牙强撑着。
川兮更是冷的很,她背对着下坠的方向,寒风凛冽,已尽数穿透发屏,吹入了她的脊骨里去。且为了查看这崖壁上是否能找到可以抓住的藤蔓岩石,她双目两侧都没有遮挡,那风夹着云雾刺骨而过,将她的元灵发都染白了。
终于,在隐隐听到了水声之时,崖壁上也有了零零星星的灌木伸将出来。川兮回转过头,迎着风向崖壁下方看去,似是快到崖底了。
迅速的抬手御了一束丝发探向一棵还算粗壮的乔木,又御了一束丝发缠绕了一块突出的壁石,直到那乔木和岩石被拉扯的都断了,却也只是减缓了下坠的势头,未能将二人扯住。
川兮回身看了下崖壁上越来越多的乔木和岩石,又望了眼身下已隐约可见的幽暗河流,那河流翻着惊涛的浪,在冰轮的照耀下闪着幽冷的光。
咬了咬牙,川兮低头在三三耳边道了句“且忍一忍”,随即双手环了三三,将周身的丝发尽数朝那崖壁上伸去…
三三一直被圈在发间无法抬头,当她终于抬起头去看川兮时,只见那如玉的脸上此刻已是尽数苍白,就连双唇也没有了一丝血色,中鬓上幽红的元灵发此刻已被云霜尽染,连睫毛上都是霜雪的气息,那如星海挽月的双眼,此刻也已没了光亮。
无数的发丝从她腰身斜斜的伸将上来,伸到了一旁的崖壁上,倾尽全力的抓住岩壁上任何可以抓住的东西…此刻的川兮宛如坠落的谪仙,受尽了苦难的她,却还是那般执着和坚韧,她就那样坚持着,即使已经坠落到底了,还不曾放弃…她在拼命的活下来。
三三哭了,她看得心生疼,在这陌生的异世界里,她得到了从未有过的关爱,拼尽全力的护佑,她不想,不想这个为她舍命的人受这样的苦,遭这样的难。
抬手圈住那冰冷的颈子,将那张云霜尽染的脸压在她的颈窝里,三三透过那翻飞的丝发,看着已近眼前的惊涛骇浪,默念着‘活下来’…
不知她是说与自己听,还是说与川兮…只是那浪涛声太大,早已隐溺了她的话,溅起一片冰冷的水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