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门牙一路追到风雅镇,饥渴难耐。见镇子里的房屋雕梁画栋,鳞次栉比,显现出一种不凡的气魄,心中既有无限感叹,也有些许自卑。
如此豪华的地方,生平仅见。
那些高阶阔门的酒楼,进进出出的都是锦衣华服的人,姜门牙自是不敢近前,便绕到镇子上一个不起眼巷子口,找了一个当街的面茶铺面,要了些吃食。
看小二面容和善,姜门牙便问:“敢问小哥,这风雅镇,处处如此繁华吗?”
小二噗嗤一笑,答:“客官说笑了!我们所在的这条街,叫后街,是镇子上最不繁华的地方。”
“人比人,气死人!”
连最不繁华的地方,都超出自己的想象,姜门牙暗中又是一番慨叹。
客人不多,小二也乐得聊几句,“您有所不知,我们风雅镇的大善人,连大员外,是个乐善好施的大好人!您看那边有几个泥瓦匠在修墙吧……”
姜门牙顺着小二手指的方向看去,的确有五六个人在给一道高墙修修补补。
“那里啊,正是连大员外的府邸。前两天下大雨,一道闪电劈下来,不得了哦!当时街面上还有几个冒雨回家的行人,可那闪电啊,似乎长了眼似的,不劈行人,专劈高墙。咔咔咔!火花噼里啪啦,我当时正在收拾摊子,猛抬头,吓了一大跳!那火星子滋啦啦沿着墙走,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姜门牙迫不及待的追问。
小二凑近一些,神神秘秘的说:“那墙上,出现了一张人脸!”
“人脸?!”姜门牙心中发颤。
“对呀!没错,我看的真真的,那是一个梳着两个羊角辫的女娃娃的脸!说来真是稀奇,闪电的走势本来无迹可寻,但不知为何,巧合至极,居然显现出个女娃娃。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没伤到行人,是吧!大家伙都被吓坏了,事后才醒悟,这是连大员外好事做的多,老天爷不忍劈死行人,只能劈墙,算是连大员外替大家挡灾啦!啧啧啧,这得是多大的福气啊!我们全镇人,都得人家庇佑才行!没有连大员外,自然也没有我们这美轮美奂的风雅镇呢!客官您说,‘美轮美奂’这词用的怎么样?前天刚跟绝缘子仙人学的!”
“绝缘子?”姜门牙脱口而出。
“您认识?”
姜门牙自觉失态,立刻装作淡定模样,说:“绝缘子仙人,大名鼎鼎,方圆百里,孰人不知,孰人不晓啊?”
付了两文铜贝,姜门牙起身离座,朝着那几个泥瓦匠而去。
他已从小二处得知,连大员外手下的风雅帮,号称天下第一礼仪之帮。帮内人,个个通情达理,教化有度,其中绝缘子仙人更是个中翘楚,深受连大员外的器重。
这跟自己看到的绝缘子大相径庭!要么,是有重名之人,此绝缘子非彼绝缘子。要么,则是暗藏无数玄机,把丑恶掩盖在良善之下。
姜门牙决定一探究竟。
他想从地上抓两把土抹在脸上,但四下找了又找,不得不对着整齐密实的铺地青砖望洋兴叹。无奈,姜门牙只能把衣服扯了扯,露出半个胸膛,上前搭讪。
“几位大哥,敢问,还需要人手帮忙吗?我从外地来,身上盘缠……”
泥瓦匠们纷纷回头看来,一时没人答话。
“小弟我盘缠用光,想着能做些零工,挣个路费,不知各位大哥是否需要人手?”
说罢,不住的拱手。
几个泥瓦匠互相看了看,其中一个光头问:“兄弟,泥瓦匠是个手艺,你会干啥呢?”
姜门牙一听,有门!立刻笑呵呵的答道:“俺从小跟着父亲修墙腻顶,别的不敢说,和泥肯定是一流的!”
说罢,也不等泥瓦匠们应允,便捡起地上的铁锨,有模有样的活起泥来。
光头跟其他的人商量一下,早收工也早拿工钱,分给这个青年十几文铜贝,倒也不算什么,于是便答应下来。
姜门牙手上的活计还真不错!把泥巴活的细腻有劲,干湿恰当。他也颇有眼力价,哪个师傅需要添泥,哪个师傅需要换地,他都追的很紧,丝毫没有耽误工夫。
忙活了半个时辰,光头说:“休息一会吧,喝口水!”‘
大家纷纷放下瓦刀和抹子,蹲在墙根,喝起水来。
姜门牙凑到光头身旁,问:“师傅,这道高墙如此气魄,不知道是谁家的?”
光头扣着鞋面上的干泥,说:“咳~这不算气魄的。这只是连府的后院墙。要说气魄,那得看连府的前院墙,那才是这风雅镇一等一的气魄!墙上龙飞凤舞,山水相连,跟仙境赛的。而且,正门外的那条大街,也是风雅镇最最热闹的地方,卖啥的都有,买东西的也是脚跟顶脚尖!”
“哦!是吗?”姜门牙做出无限向往的神情。
接下来,光头又讲了几个故事,都是关于连大员外如何捐赠钱款,修建学堂和路桥的善事。
“如此看来,连大员外还真是个受人敬仰的大善人!”姜门牙若有所思的说。
“谁说不是呢?”泥瓦匠们纷纷点头称是。
忽然,姜门牙的余光瞥见一段未被修复的墙缝之中,似是有什么东西正在蠕动。
他十分好奇,便用小拇指伸进去,将那蠕动的东西粘了出来。
那是一条白色的蛆虫。
心中又是一番疑惑,这墙壁是由土坯垒砌,厚泥封固而成,怎么会有蛆虫出现在这里呢?而且,墙缝之中,隐隐传来一股难闻的气味。
“干活啦!”光头一声喊,“早完早收工!我得赶紧去找我家牡丹,不然再多耽搁一些时日,怕是再也找不到喽!”
此话语调十分轻松,但难掩光头的痛苦情绪。
“我也帮你去找!”另一个泥瓦匠们坚定的说着。
光头摆摆手,推辞道:“看好你家闺女,别落得我这个下场!”
说罢,忙碌起来。
姜门牙听出另有隐情,但碍于身份,不好开口打听。他不曾知道,光头也是个苦命人。
光头生有两个女儿,大女儿在四岁时夭折了,而二女儿好不容易养到八岁,却被歹人从家门口掠走。
光头只能一边做工,一边寻找女儿。如此,已经是六七十个昼夜轮转!他心中总是期待着,在下一刻,能见到心心念念的牡丹。
天上的云彩被落日烧红,映衬的整个风雅镇如一块金色的琥珀……
又过了一个时辰,墙缝修补完毕。作为酬劳,姜门牙分得十五枚铜贝。
跟大家相谢道别时,青年心中有一股失落。他原本计划趁干完活领工钱的时候,能跟着泥瓦匠们混进连府,借机查探一番。
岂不料,泥瓦匠们还在收拾地上残留的泥巴时,便有一个锦衣华服,趾高气昂的小厮拎着一袋子铜贝,出现在大家面前。
小厮一脸嫌弃的将铜贝清点给光头后,转身入府,咣当一声,关上大门。自然,也断了姜门牙查探的机会。
掂量着手里的酬劳,青年坐到一个巷子口,思虑着该如何混入风雅帮。正在此时,一个熟悉的身影从不远处划过。
此时,天已擦黑,但姜门牙仍是只用一眼就认出那个身影。那正是自己苦追不放的绝缘子。
令姜门牙吃惊的是,绝缘子那条断了的腿已然恢复如旧,正配合着另一条腿,行走如飞。
“难到,这就是仙法的厉害?不过材几个时辰,已然将残破的身体补全!”
姜门牙起身,悄悄跟了上去。
绝缘子摸着刚刚复原的大腿,伤口处还有些发痒。他躲进一个幽暗的巷子,皱着眉头盘算了一番,继而嗖的一声蹿上屋顶,在黑暗中隐藏身形,如一只轻巧的黑猫,游走在风雅镇的屋脊瓦片之上。
兜兜转转之间,他想到了开布匹店的陈家。陈家来自百里之外的山村,夫妻二人白手起家,做的是织布贩布的买卖,十几年下来,以前店后坊的方式,经营起五处铺面。
后来,为了给三个儿女营造更加美好的生活,陈家专门来到这风雅镇,购买了一处三进的宅子。
去年,连瞳连大员外过五十大寿,摆下百桌宴席,宴请八方贵客。
陈家夫妻的布匹总店既然开在了风雅镇,少不了要跟连府多多往来。
于是,陈家夫妻带着最小的女儿小琥珀去赴宴。绝缘子也正是在那时候见到的小琥珀。
双脚轻轻一摆,绝缘子无声无息的落在陈家后院之中,他稍辨方位,便朝着一个亮着灯的房间而去。
用唾沫涂在指尖,继而轻轻一捅,窗户纸上便出现一个破洞。绝缘子运转真气,噗的一口,吐出一股白气,屋内的奶妈和小琥珀便双双失去知觉。
绝缘子得意一笑,悄悄溜到正门,钻了进去。
不一会儿,他佝偻着腰身,肩上扛着小琥珀,飞檐走壁,朝着连府后院而去。
不远处,一双愤怒的眼睛,紧盯不放,将这一切肮脏的罪行全都记录了下来。
姜门牙看到的是下作的勾当,但他没听见此时绝缘子口中念叨着的,所谓的盗亦有道。
“女娃娃,只能怪你倒霉!原本,帮主怕惹到麻烦,叮嘱我不许对风雅镇上的女娃下手的,但事出紧急,我也是无奈。老子我早上找了个土匪的女儿的,谁成想,碰见一群狗皮膏药,还砍断了我的腿!此仇不报,我颜面何存?为今之计,只能用你顶数,解一解帮主的饥渴喽!我答应你,事后,会把你单独掩埋的!”
绝缘子从后街横穿而过,继而翻入高墙,将小琥珀送入连瞳的密室之中。
这个密室,位于连瞳书房的地下。其中布置的鲜活粉嫩,像极了一处香房闺阁。
绝缘子把小琥珀放到镶金大床之上,对着一旁浸泡在浴盆中的连瞳,邀功道:“帮主!可累坏我了,这一个多时辰,我用五行遁术,奔袭百里,终于又找来了下酒菜,请您享用!”
“嗯,不错,休息去吧!”连瞳心满意足的吩咐道。
绝缘子兴高采烈的退出密室,去到前厅,便有七八个风雅帮的帮众,围拢上来。有的捶背,有的捏脚,有的奉茶,有的凑不上前,只能大说吉祥话。
绝缘子乐在其中。
与此同时,地下密室之中,连瞳从浴盆中站起,用充满香气的浴巾擦干身体,继而赤条条的走向镶金大床。
他矫健伟岸的身躯,看不出任何的猥琐,但却由内而外的,散发着卑鄙的气息。
连瞳掀开帘子,脸上的笑容戛然而止。
床上的女娃娃瞪着一双大眼睛,正直勾勾的看着自己。连瞳悚然一惊!这种状况,还是第一次出现,他暗骂绝缘子办事不牢靠。
而接下来,女娃娃的一句话,更是令连瞳倒吸了一口凉气。
“连伯伯,你怎么会在我的房间?你为什么不穿衣服,羞羞……”
连瞳五官扭曲,脱口问道:“你是谁?为何认识我?!”
女娃娃四下打量,发现了异样,答非所问的说:“这里好像不是我的房间。我要回家……”
连瞳恼羞成怒,一把掐住女娃娃的脖子,逼问道:“你是谁?”
女娃娃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不轻,咳嗽几声之后,惊恐的边哭边说:“我……我是陈家的女儿,去年伯伯过大寿,我……我还来吃过寿桃……”
“该死的绝缘子!吃屎从来不擦嘴,坏我的规矩!”连瞳恶狠狠的咒骂,但随即转念,心道:“陈家这女娃儿,生的白皙透亮,从小就是个美人胚子。既然……既然已经在我床上,若不享用一番,岂不太可惜了!”
想到此处,淫心大起!
连瞳的小腹变得炽热,他嘿嘿一笑,朝女娃娃扑去!
电光火石之间,一道黑影从浴盆后冲出,划过一道愤怒的弧线,直达连瞳身侧。
黑影双手急速探出,齐齐握住连瞳下身的鸡零狗碎,用尽全身力气,大喝一声:“断!”
似乎有一声“咔吧”传来,又似乎没有!但连瞳那刺耳的嚎叫却吓得小琥珀全身一抖,哇哇大哭。
事不宜迟,姜门牙抱起小琥珀,夺路而逃。
他蹿上屋顶,焦急的劝慰道:“女娃娃,你别哭,我是来救你的,刚才那个混蛋要害你!”
小琥珀惊吓过度,哪里听得进去。自己此刻被一个陌生人抱着,在黑暗中风驰电掣,更添恐惧。
“放开我~放开我!我要回家!”小琥珀哭声越来越大,姜门牙心中越来越紧。
十几个弹指之后,当姜门牙双脚落在后街青石板地面的瞬间,几十个腰系黄色丝绦的家丁从连府后门鱼贯而出,将姜门牙团团围住。
为首的,正是绝缘子!
“是你?狗日的,居然没被石头砸死……”
“是我!你这个畜生,恶人的爪牙!”姜门牙啐了一口,骂道。
绝缘子不怒反笑,用手指点着周围那些虎视眈眈的家丁们,对姜门牙说:“你算哪根葱,哪头蒜?也不睁开你那屁眼看看,今晚,你逃不逃得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