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了一夜,清早起来,纱窗还未打开,就觉得一股寒意浸入脖子。院子里,梧桐树的叶子纷纷扬扬打落了一地,那颓废的样子让人也不觉染上了些许的忧伤。三等的洒扫丫鬟们正拿着扫把扫着落叶。
宝琴老早就起来了,等在门外面,听着内室的动静,好在顾景芜唤她的第一时间就能够进去服侍。
天渐渐大亮了,院子里的落叶扫了个干净后,丫鬟们都各干各的去了。
见姑娘还没醒,宝琴便走去院子一侧的小厨房那边儿,吩咐厨娘煮些红枣粥来。厨房边上,几个小丫头在洗菜,闲来无事便喜欢聊些八卦。这不,估计没注意到宝琴的存在,几个人又聊了起来。
一个小丫头说:“哎,你们听说了么,今儿姨娘带着二姑娘回府了。早前刚到的,就去给夫人请安去了。”
“嗯,这又怎么了?”另一个丫头漫不经心地问,“二房的事儿,和我们这些丫鬟也没什么关系呀,平日里也见不着面。”
“不是,我想说的是,二房回来的时候,还带回了一个男人。是个乞丐。说是二姑娘心善,在路边随手救下的。我去前院找我那伺候夫人的姐姐拿东西时,刚巧儿遇见那个男人。”那丫鬟又说。
“如何?那男人不会是面貌丑陋至极吧?我说,二姑娘人就是心善,什么人都往府里带。”第二个丫鬟撇撇嘴。这话说的太大胆,若是主子听见了,可不得赏她几耳光。
“不不不。我见着那人的时候,他已经梳洗过了,正要带去夫人那边决定是否要留着呢。怎么说呢,那个男人,是我从小到大见过的,最好看的人了。”说着,那丫鬟脸就红了,末了,为了强调自己说的话的真实性,她还特地添了一句,“比二少爷还好看!”
“比二少爷还好看?小紫,你看错了吧。我们二少爷的容貌,可是京都里数一数二的了。”听的丫头显然都不太相信。对于她们来说,二少爷可谓是神一般的男子了。先下又冒出个比二少爷还好看的人,她们怎么可能相信。
“真的,我没撒谎。那个男人……”小紫焦急地想要辩解,话还没说完,就见着宝琴走了过来。
“认真干活,说什么话!”宝琴厉声呵斥了一句,转身走了。
顾景芜因为昨儿和张昭奕一起去城外骑马打猎,累极了。往常都是天亮一会儿就醒了的,今儿却一直到接近正午才起。
前院传了话过来,说让大小姐晌午去夫人院里吃饭,八成是看着二姑娘的面子。平日里,姑娘少爷们都是在自己院儿里吃的,除非有什么事儿了才会大家一起吃。二姑娘虽说不是大房嫡女,但顾府上下没那么多等级规矩,庶女也是很受重视的。所以二姑娘回府,大家吃顿团圆饭也不为过。
宝琴打发了那过来传话的小厮,坐在门前的栏杆上发呆。隐约听到屋里有咳嗽声,想来姑娘是醒了。
她起身,在门栓上叩了两下,轻声询问道:“姑娘可是醒了?”
里屋传来女子“唔”的低吟声,“宝琴,进来吧。”
“是,姑娘。”宝琴推开门,撩开里间绣着冬雪腊梅图的帘子,正见女子斜倚在床边。女子眉间微蹙,似有万般忧愁涌上心头,惹人怜惜。尚未梳洗,寡颜素面,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胸前,更反衬得她的脸像面粉一般的白。
顾景芜用手遮住嘴,忍不住咳了几声。
宝琴忙递上一杯温水给她,道:“姑娘,喝口水缓缓。”
“我方才好似听到外面有什么人说话。”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应该是昨日玩的过了头,嗓子招了风。
“是夫人院里的,说是喊姑娘待会儿去前院用膳。二姑娘和姨娘回府了。”宝琴如实回答道。
顾景芜拿着水杯的手忽的一顿,惺忪的眸子闪过暗光。
“二姑娘回来了?”
“早上到的。”
算算,也差不多这个时候回来了。顾景芜想,那个男人也来了吧。她嗤笑了一声,语气中带着明显的戏谑,问道:“二姑娘可是带了个人回来?”
宝琴没想到顾景芜会突然问起这件事。按照道理,姑娘应该是不知道这件事才对呀!
“姑娘,”宝琴有些惊讶,“您怎会知道?”
“我自然是知道的。”她若有所思,言语似乎是对着宝琴说的,但又好像不是。
她自然是知道的。她不仅知道,这一世,她还要尽一切可能阻止那个人的所作所为。她要让所有人看清那个虚伪的男人真正的丑恶的嘴脸,她要让她那个漂亮的妹妹明白自己信任的人时刻在想着杀死她,不,杀死他们所有顾家的人!
“梳妆。”收敛了心思,顾景芜缓缓开口。
宝琴选了姑娘最喜欢的茜色琉纱裙,配着那套前些日子刚买的白玉莲花簪。姑娘本身模样俏丽,只不过往常性子张扬了些。这些天来,姑娘沉稳了很多,给人的感觉也变了。这套穿搭,正好可以衬得出姑娘周身端庄素雅的气度。
没成想,顾景芜直接抬手拒绝了。
上一世,她就是这样的打扮与他见的第一面。后来的很多年,他不止一次说过,她那个时候的模样是最美的,好似天宫神妃下凡。他眷恋她的神情,一如看她跳崖时那般深情款款。他的目光天生带着一种吸引力,让人不自觉间失了魂,丢了魄。
然而,一切都是假的。
他们不曾相爱过。他不会爱上任何人。他的冷漠,是骨子里透出来的,即使用鲜血,也温热不了。
既然明知道结局,倒不如不让这孽缘开始,也省的今后产生各种恼人的纠缠。
“把那件白色的裙子拿过来。”顾景芜随手指了一件裙子。
“姑娘,那件衣服太素了。”宝琴道,“没有这件裙子衬姑娘的皮肤。”
“这件是锦绣坊定制的,穿在二妹身上应该会更好看。你待会儿把它送到二姑娘房里,这套白玉簪子也送过去,就说是多日不见,思念二妹,故而送些礼物。”顾景芜看也不看那一套配饰,转而拨弄着手边梳妆奁里的一对金步摇。
“这步摇,我记得是去年我生辰时候,张小五送给我的。今儿就带这个好了。”
“姑娘,要不咱们换一套衣服?那个窄袖留仙裙姑娘很久没穿了,今日不如穿那件吧?”搭着金步摇也不违和。后面一句话,宝琴没敢说出来。
“嗯。”顾景芜随口应着,反正只要和前世不一样,其他的倒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