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房芸琼见到了这辈子难以忘记的一幕。
秦商原是看着祭司神像,看着看着,突然走到香烛台那,刨起一堆香灰蹭到了金身像上,一点一点沾满了石像……
房芸琼大受惊吓,以至于都忘记开口阻止她,直至神像变成黑猫鬼。
爬上去的小秦商一边努力地刷着香灰一边恶狠狠地凶道,“哪个神官像你这样见死不救!就知道招摇撞骗,神官?嗤……老子出世时,你还不知道在世间哪个疙瘩里。”
蟋蟀小沧完全被秦商这番举动给帅到了,心道,“撒的好,骂的妙!本君支持你!”
房芸琼回过神后,惊恐地把秦商拉下来,跑出了神官庙。
二人跑得甚急,停下来的时候是气喘吁吁,满脸通红,“秦商你有病啊,居然去毁神官像?”
秦商也是一愣,刚刚怎么魔怔了?
被房芸琼这么一骂,瞬间有些不好意思,只好低着头不吭声。
房芸琼还欲再说几句,二人却被乞丐巷的一阵吵闹的动静吸引了心神。
乞丐街的巷子里,横七竖八地躺着不少人。秦商她们不知道,今夜的乞丐还算少的,大部分都跑出去讨钱或者祈运去了,留着巷子里的出了老人家,就是小孩子,当中也有个别特别懒惰的男人。
她们二人走到巷子里时,见到一小奶娃娃死死的抓住一粗汗的裤腿,咿咿呀呀地喃道,“奶奶……不给……奶奶……不给……”
粗汗被小娃娃哭的有些烦,正欲抬腿踢一脚,小腿却猛地一疼,他立即边跳边骂,“哪个该死的暗算老子!”
四处一看,除了七零八落的乞丐们,并没其他什么人,粗汉狐疑地看了一圈四周,确定没什么人后,继续去抢地上小奶娃娃的玉佩。
“哎呦——”右小腿忽然一阵疼痛,粗汉气得翻坐在地,又仔细地看了眼四周,“老子还不信邪了!”
说着又身手去抢,这下变成了手上一疼,低头一看,地上又一颗小石头,粗汉抓狂地吼道,“特么的!哪个混蛋暗算老子!”
巷子里静静地,除了一些默默看着他的老妇人,没有其他人。
粗汉心里的狐疑越来越重,“谁?给老子出来?”
躲在巷子尾端的一面铺圆处的秦商和芸琼,觉得时机差不多了,捏着嗓子,以肚腹发声,怀中的小沧十分害怕她二人暴露,拼了老命再施了一次术法,使秦商的声音听上去更像是来自天边,从四面八荒汇聚的声音。
那声音道,“汝胆大妄为,竟在本尊庙前肆意伤了,可是活腻了?”
粗汉心中本就有些发怵,一听这声音更是吓得暗暗发抖,立刻连滚带爬地跑了……
直到粗汉完全消失,秦商和芸琼才慢慢地走了出来。
二人走到小娃娃跟前,帮她把玉佩挂好,又藏在里面,才道,“小妹妹,这个不要再拿出来被任何人看到了。”
芸琼又自腰包里掏出一些银子藏进了娃娃手里,低声道,“你把这些收好,藏在不容易被发现的地方,等天亮了带着你家人去医馆看看。”
小娃娃感激零涕地磕着头,咿呀地说着,“谢谢……谢…”
秦商极迅速地把手伸到地上,挡住了她要磕下的小脑袋瓜,“你你不要磕了,也不要哭了,不如睡一觉,明天醒了一切都会好的。”
……
待二人完全走出巷子时,芸琼才问道,“小商你很厉害啊,居然会造假声,还十分的逼真。”
秦商笑了笑,“也不知道这次怎么就这么厉害了……别管这个了,不是还要放灯吗?咱得快点了,要不然回去就铁定会被抓包。”
“有道理有道理。”
两个人一路跑到了泗水运河的桥头,泗水运河的源头处架了一座四孔桥,桥高八尺,寻常人不敢入,一般都是船只走。
这一片区,都依傍着泗水做生意,平日里往来的船只绝不在少数,但今夜却是一搜也没有。
因为百姓早几天前就说好了,九月十二不放船,只放灯。
秦商她们赶来时,泗水边上沿着一路,皆是人头,桥头上也是站满了人。
有借着竹杆放灯入水的,有借着木担把灯挑入水的,还有些有功夫的,专程给人放灯,放到他们指定的位置,一盏灯,一定银子。
“小商,泗水里已经有这么多盏灯了,我们怎么放进去啊?”
秦商想了想拉着芸琼走上了四孔桥,“当然得从头放入,这样才能风调雨顺。”
她说话嗓门挺大,原本还一些聚在边上放的人闻言全挤着上了桥头,秦商立即拉着芸琼的手低声嘱咐,“你快下桥,去边上把灯放入水。”
芸琼接过小秦商的灯,慌慌张张地下了桥头,秦商则继续假装看好位置,放灯入水,一边接着高声道,“四口桥头,花灯入水,只明不灭,神官佑福。”
众人更是一窝蜂地往桥那边走,势要挤上去。人群里有个奶娃娃奶声奶气地问他的哥哥,“哥哥,为什么他们都这么相信那小女孩的话啊?”
哥哥抱着小娃娃,笑了笑,道,“他们过于渴求得到想要的东西,对于求神拜佛一事,更是深信不疑,又逢今夜是祭神节,当然都希望图个好彩头。”
“那我们也去,我们也去。”
“再等等,人少一点的时候,就带你去。”
“好吧……不过哥哥,我有个疑问,”小娃娃把头一歪,“你怎么又戴上了面具啊。”
刚刚两个侍卫一离开,哥哥就把面具带上了。
“这个,是为了减少麻烦。”
“好吧。”
一大一小正说着话,桥头的人群却突然发出一阵躁动,有人大喊,“别推了!我灯都给推灭了!”
“别挤了!再挤就要掉下去了!”
也不知是不是那人是个乌鸦嘴,挤来挤去的人群里,真的挤下来一个三寸丁的女娃娃。
女娃娃似乎也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整个人就往水了栽去,那速度甚快,连武生也不敢去接,可下边泗水路边出却突然飞出个红衣锦靴的少年。
少年脚尖点过水面,似一只掠过河面的轻燕,堪堪逼近了那小团坠落的影子。
人们皆屏息凝神,想知道红衣少年到底能不能接住小女娃,且不落入水中,但就在红衣少年的手指触碰到女娃娃衣角的那刻,众人齐齐倒吸了一口气。
只见那女娃娃忽然一直一直往上升,升到桥面一般高处,稳稳地落入了忽然出现的墨色俊美郎的手中,
俊美郎约摸十七八岁的模样,肩上攀着只小黑猫,一双碧绿的眼睛正看着俊美郎怀里的女娃娃。
众人一边奇怪这郎君是谁?又是何时出现的?一边又惊叹于他刚刚救人的本事。
“便是这个小丫头,给本尊涂了一身灰?还借着本尊的名声招摇撞骗?”
墨衣郎君偏头在小黑猫耳边轻呢了几句,小黑猫重重地点了点头,它可不会看错!
这女娃娃胆忒肥了,居然敢在祭神节上侮辱主人!
俊美郎又偏头看了眼女娃娃,蹙起了凤眉,又伸出手指戳了戳女娃娃的脸,这手指才戳了一下,怀里的女娃娃忽然大叫一声,“有鬼啊!”
双目猛地睁开那瞬间,眼里映入是一张白皙到能透着亮光的脸,脸上镶嵌了一对如黑曜石般的眼,再往上是微微上挑的眉,她又把目光往下移了几寸,唇……心底突然升起一个念头,这个可不能看。
于是女娃娃把眼眨了眨,解释道,“我没说你是鬼。”
俊美郎肩上的小黑猫立即露出一副凶狠的猫牙,“喵——”
女娃娃瞥了眼黑猫,又看向俊美郎,做出一个笑,甜糯糯地道,“大哥哥,你能不能把我放在地面上啊。”
墨衣郎君挑了挑眉,把她放了下来。
站到地面的小秦商对着墨衣郎君正正经经地揖了一礼,道,“谢谢大哥哥搭救,今夜祭神节,求神官大人庇佑大哥哥长寿安康,事事顺意。”
她把头低得低低的,一不小心瞥见这大哥哥的脚,心中微微奇怪,这么冷的夜里,不穿鞋,赤着脚,不觉得冷吗?
墨衣郎君微微垂了垂眼,看着小女娃脑袋瓜,问,“你信祭司能保佑人人平安?”
“自然呐。”
“你信祭司能庇佑无人受苦?”
“自然。”
“那为什么会有乞丐街的存在?”
小秦商一怔,眨了眨眼,低声道,“它的存在不代表祭司大人能力不行。”
“为何?”
“人有人的命数,神也有神的规矩。”
泗水旁原是围着看热闹的人,突然听到这么一番话,又齐齐倒吸一口气,这小女娃娃,倒是十分地有学识教养。
人群中有人嘀咕,不过,这位墨衣郎君,怎么有些眼熟呢?
低着头的小秦商其实想抬头看一看这个大哥哥的神情,为什么要问她这么奇怪的问题。但她又不是特别敢,踌躇了好一会,打算一鼓作气,
头顶上人却忽地轻笑一声,说,“回答的不错,那如你所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