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啦够啦。”她的声音含着喜悦,实难抑制。
小娃娃觉得她要好好地感谢一下小公子。浑身上下摸了个遍,却没发现什么值得表达谢意的物件,正着急着,忽地瞥见小鞋前端绣篆的一颗小珠花。
费了些力掰下小珠花,借着洞口伸手递了出去,低声道,“小哥哥,这是我的谢礼。”
掌心忽地有些痒,是他的手指尖触碰的,秦商咯咯地笑出了声。
隔墙,小公子也笑了,道:“多谢。”
“我的祖宗啊,你怎么又跑这来了?”身后忽地想起一道焦急的女声,“夫人可到处找你呢!要吃饭了!”
秦商本是低着头听着匆匆而至的嬷嬷的唠叨,听见“吃饭”二字时,眼睛登时一亮,小跑过去牵起嬷嬷的手,“嬷嬷,你等我一下,马上去吃饭。”
又急急跑到墙洞口处,小声道,“哥哥,你下次要是来的话,就给我带些果子糖吧。”
说完,抓起地上的稻草快快地给小树穿好了衣裳,才拍了拍手,道,“可以吃饭了,嬷嬷。”
嬷嬷牵起她的手边走边说,“哎呦,你怎么非要顾着一棵半死不活的树……”
……
二人慢慢走远,小沧的世界终于得到安静。然而,心中的疑问越发深重,这小丫头,是秦商吗?为什么感觉……哪里不对劲?
*
晚上的时候,秦商又跑了过来,在小沧跟前转了好几转,嘟喃道,“我跟你一同来的芸琼家,为什么我长高了,你还没长呢?”
小沧心中十分郁结,道,“本君以为,是这树养料不足,旁边的大树太碍眼了。”
小秦商靠着小树,坐在了绿草地上,“小树,等我回家的时候,你要不要也跟着一起啊?”
她又低头绞着手指,“不过,爹爹说,送出去的礼物是不能收回的,我把你送给了芸琼,估计带不走了。”
小沧摇了摇头,道,“你不送给房芸琼,你也带不走我的,都种到地上了,难不成还能拔出来吗?”
夜里飞腾的萤火虫很多,小秦商随手抓住了一只,轻叹着气,“小树,我什么时候可以读完书回家呢?为什么爹爹这么久都没来看我?唉,我不喜欢读书,读书使我头疼。”
“不,读书使你增长知识。”小沧默默辩解道。
小秦商又把头一扭,仰头看着小沧头顶的荷叶帽,说道,“为什么芸琼说我生了场大病,忘了些东西?我忘了什么呀?为什么我没觉得自己忘了什么呢?”
小沧心中默道,“嗯,你的确是烧坏了脑子,虽然不知道这幻境的你是不是真实地经历着已发生在秦商年幼时的事,但是,你迟早是要烧坏脑子成为痴子的。”
树下的小丫头连连叹气,不停地自言自语,把小沧弄得有些不知如何才好。
小沧活了很多年,许多事都记不清了,它没有经历过凡人小孩的烦恼,所以也不清楚要怎么开导,一个小娃娃的烦恼。
踌躇了一会儿,郑重地开口,“本君觉得万事随心,喜欢就做,不喜就弃。”
说完想起来,小娃娃根本听不到它的话,顿时有些丧气,想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憋出句话,她还听不见。
许是地上凉,她坐了一会就爬了起来,大眼睛盯着小树的烧痕端详了许久,喃喃道,“你还能开花结果吗?小树。”
爹爹送给她时,说只要把小树苗照顾好,等它开花结果,她的书本也就读完了。然后,她就可以回家了。
小沧哼哧地回道,“当然能!”
小秦商又待了一会,才慢吞吞地说,“小树,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
小沧来不及说什么好不好,秦商已经蹬蹬地跑了内屋去。
第二日,小沧从太阳升起等到太阳落山,再到月亮升起,凉风习习,也没等到满口胡话的小骗子。
小沧心里有些委屈,好端端的,做什么跑她的幻境中来啊!这下好了,动弹不得,出去不得。
清晨的时候,小沧被一瓢冷水浇醒了,气得它瑟瑟发抖。
眼前映入了个脏兮兮的娃娃,它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是秦商,“你昨天去打架了?还是滚了泥地?”
小娃娃继续自言自语,“小树你要多吃吃养料,才能长高,开花结果。”
“昨天对不起,我去帮芸琼抓蟋蟀去了,没得空来看你。”
“芸琼和别人斗蟋蟀输了,都给气哭了,我明天得去帮帮她,要不然,她会一直哭,那样会不好看。”
“……”
她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大堆话,小沧大致明白了她没来的原因,以及明天不能来的原因,和今天给它浇水的原因。
再一日,它果真没见到小秦商,不过发生了件走运的事。
秦商在园子里抓蟋蟀时,不小心摔了个跟头,手里的蟋蟀得了喘息,立即爬上了它的树干,蟋蟀爬的很快,秦商反应也不赖,爬起来继续抓它,在她的手抓上蟋蟀触角的那刻,它的神识,突然附着于蟋蟀的身上。
“嘻嘻,看你还跑。”小秦商抓着蟋蟀在眼前晃了两下,小沧正好看见她的手指被蟋蟀触齿划破了,见了点红。
它刚刚进入蟋蟀的身体,神识还不能完全适应,又突然见到一团血,虽然只是一点血,但它还是晕了过去。
等再次醒来时,感觉自己被一团吵吵嚷嚷的人群包围了,动了两下,睁眼一看,果然不差,它被拎进了斗蟋蟀的赛场。
这片区域的蟋蟀斗场,是盛京最有名的孩提趣乐所。专供皇城富家子弟、权贵人士的子女玩乐场所。近些年来,小娃娃们读书压力大,斗蟋蟀已经不能满足他们的胜负欲了,必须添点彩头,才可以开始斗蟋蟀。
譬如,你是富商之子,想斗蟋蟀,得以银子做赌注。譬如,你是官员之子,想斗蟋蟀,得以名声做赌注……诸如此类,男女一样。
小沧不爽地看着这群小不点大的孩子,寻找着秦商的身影。终于在它身后看见了脏兮兮的秦商,真的脏到脸都难看清。她的旁边,房芸琼,倒是穿得干净整齐。
这一群半大的孩子且还好说,可特么可怕的是,它对面、右面、左面,怎么全是蟋蟀啊!!!
且个头还一个比一个大,粗壮的腿,吓人的眼睛、还有蓄势待发的动作,它……不想当蟋蟀啊!
“小商,你这个蟋蟀真的顶用吗?要是再输了,我就没脸玩斗蟋蟀了。”小秦商身旁的芸琼小声嘀咕。芸琼比秦商高了许多,说耳语时得低着头。
秦商摸了摸左手指上的小口子,一脸严肃地回着,“它能赢。”
房芸琼这下就放松了许多,笑道,“你怎么也不叫嬷嬷给你换身衣服,洗洗脸。”
秦商现在的样子,比昨天小沧见到的模样,还要脏上几分。花衣裳上蹭了不少的泥土,小胖手也藏着泥垢,脸上……就只有眼睛能看了。
秦商对面一虎头虎脑的男孩斜睨了眼房芸琼,道,“可说好了,这一场要再输了,得自报家名,从此不得再进蟋蟀所。”
房芸琼有些畏惧地缩了缩身子,小声的说,“好。”
奈何她的声音太小了,除了秦商没人能听见。
“要是我们赢了,你得把你的资格让出来,让我们去和韩家人比赛。”
一群孩子没听到房芸琼回答,却都听到了她身边那个脏兮兮的小孩说话。顿时齐齐大笑,“喂!你不会去乞丐街找了个小乞丐来吧?”
房芸琼气得小脸通红,握紧着拳头吼道,“你才乞丐!她说的话,就是我的话。”
又朝着对面的绿衣小男孩说道,“谢钦,你要输了,也不能再进蟋蟀所了!”
绿衣小男孩弯眼笑了笑,现出几分风流气,声音却有些嘎嘣脆,“好!”
他示意其他的小孩把他们的蟋蟀提出来,直至场上只余他自己的蟋蟀和小沧蟋蟀。
裁判官把铜锣一敲,示意比赛开始,小孩们齐齐绕着这个圆篱笆场站好,目不转睛地等着蟋蟀发动攻击。
谢钦率先使出一贯用的招式,“常胜将军,上!夹住它的前腿!”
那只巨大的黑虫立即发动攻势,朝小沧蟋蟀袭来,小沧惊恐而不敢相信地看着突然腾空跃起的黑虫蟋蟀,猛地往前跑,心道,“本君从来不跟虫子打架,有辱斯文,有失风度。”
……
连着几个回合下来,谢钦的常胜将军一直在进攻,房芸琼的小沧蟋蟀一直在躲避。
“小商,你怎么不叫它攻击啊?”房芸琼焦急地跺着脚。
小秦商恍若没听到一般,全神贯注地看着谢钦常胜将军的一次又一次攻击的招式。
对面的谢钦觉得这比赛依旧如往常一样无聊,叫嚣道,“没趣,本少爷要结束比赛了。”
常胜将军如往常比赛一样,发动撕咬的绝招,朝着小沧袭去,这势头实在是太猛,小沧无法躲开,突然听秦商说道,“就现在,小沧,跳跃腹部攻击。”
小沧还沉浸在她突然叫她名字一事,身子却是本能地做出了她说的动作,随即,围观的小孩们不敢置信地看着那个一直躲避的蟋蟀,突然后退发力跳起,前爪撕裂了谢钦常胜将军的肚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