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艳阳天,盛京上下举国欢腾,只因斗兽大赛终于是拉开大幕。
皇城陆陆续续来了许多外城的贵家子,名落户,大殷百姓凡是家中家底厚的,都去了赌坊,压赌注,看看这次斗兽大会是哪位贤才能赢!十年一次,正是赚钱的好机会!
除赌坊外,酒肆茶楼里也比往常热闹的多,来了许多邻近城的百姓,也有专从戎国、狄国来的外商旅客。
斗兽赛的地点,依旧是在皇宫后山的百层圆形斗兽场,有权势的公子哥或者京中名户能买“票据”入宫观赛。
那票据提前一天预售,许多人挣破了头去抢,大有要血拼一场的架势!
百层斗兽场内,真真是聚满着不同阶层的人,最最高层坐着的皇帝、旁边的祭司、以及稍低位置的戎国皇帝、西夏三皇子。
而众位皇子更是一身矫劲装,英姿勃发地站在圆台擂鼓场上。
秦商混在女眷里头,仔细打量着这个“大型斗兽场”。
这斗兽场……有点像现代大型的体育馆和罗马斗兽场的结合,一层一层往上扩大圈度,每层都设有座位。
最底下一层,设了十二个门,规格和上面的数十层不一样,那里应该是比赛的中心。几乎每一层都坐满了人,除了第二层位置是空出来的,第二层中间也设了个小圆形擂鼓台。
而皇帝等人现在正在最上层,她抬眸仔细去看着那些人,远远地听见皇帝举杯对着场下数万万人说,“今举国同庆斗兽赛事,朕敬谢戎国皇帝、西夏三皇子不远万里亲临赛事,来!敬远道而来的客人一杯!”
“举国同庆!”
万万人同声欢呼,声音震得秦商耳膜疼,她这才看见那西夏三皇子,生得高大威猛,肤色黝黑,一双碧色的眸子透着狂傲野心,此刻却是朗声大笑。
再把目光移到旁边的戎国皇帝……秦商……吃惊地瞪大着眼。
这……这皇帝好像……没有一米五?
戎国皇帝居然是个……侏儒?
那两位高大的身影旁,站着一位面相凶蛮甚至可以说是有些丑陋的矮皇帝,一身暗红色袍披身,微微笑着,却只让人觉得可怕,不如不笑的好。
秦商实在是把目光停留在那个方向太久,戎国皇帝似乎感受到了,朝她这个方向望来,秦商完全来不及收回目光,正正和戎国皇帝对接了一下。
她忽然有些想骂自己……那双眼睛很干净,不像他的面貌可怕,甚至有些温和,她怎么如此诧异的看着人家!
幼时被称为天才的自己,也曾经历过同龄人这样看怪物的眼神,那时心里十分难受,怎么如今自己竟也变成这样的人了?
因而,趁着戎国皇帝还没收回目光,秦商饱含歉意地朝他笑了笑。
皇帝又转头看向坐得自在的晋凤,笑道,“今日赛事,也请祭司大人说几句。”
晋凤撑着下颚的玉指微微一收,空中飞来一双啼鸣的仙鹤,白如浮云,引颈高歌。
随即万万子民见他们的神官大人站起了身,纵身一跃,落在最大的那只仙鹤背上,空中响起淡淡地卿尘如弦的声音,“祭沧商之德,感大殷之福,今朝盛世,此当共享。”
那声音回荡在这百层圆场内,明明不是高声,却似一记重拳,打在在场的每个人心上,于是每个人都在欢呼,尖叫。
秦商只觉得,这怎么这么像某大型国家级活动的开幕式呢?
一个一个轮着说开幕词……果真,随即便是司礼官点燃了万礼烟火,空中顿时开满了绚丽多彩的花朵,一声一声,却盖不过下方人群的欢呼声。
礼花燃放后,便是介绍参赛人数、斗兽赛规则。
魏坚持着明黄的帛书,朗声道,“除诸位皇子外,凡是愿争取功名的皆可参赛,百官子弟可和皇子组队,皇子们可以带着自己的侍卫,以团队之名,赢得最终比赛,当然单人赛也可。此外,西夏三皇子,戎国皇帝,也欲试试一轮,二人随即抽取五位皇子的字号,抽到谁,便进谁的组。”
众人暗暗吃惊,这比法怎么换了,还可以组队玩吗?
谢小侯看了眼景小王爷,颇为顽笑道,“仲景,爷跟着你混罢!”
景小王爷笑得纯良,勾着谢钦的肩,侧目看他,十分豪气地说,“爷带你,拿下兽王!”
一旁蓝衣着身的韩婕莹暗暗摇头,真真是世风日下!这么多人在场……竟如此这般!
太子沉着眉目,眼梢掠过皇帝,想起昨夜父皇质问他的那些,心上又怒又惊!
他完全没想到,父皇竟然插手查了这件事!且还查到了他的头上!
他矢口否认,只道父皇别中了歹人奸计,父皇却只是沉着眉看他,冷冷地说,“玄儿,此事不管是真是假,朕如今都不想继续追究!你只要收好你的心思,好好地为大殷百姓多做几件实事,朕便不会废了你这太子之位!”
他心中怒意翻滚,唯一能想到的人就是殷离!他的好六弟!真是聪明地给他设了个局!
来福说,他走后,父皇便去皇祖母那吃饭,而他六弟正凑巧也在同祖母吃饭!
殷离必定是在饭桌上说些什么,父皇才忽然插手暗查尸案一事!
皇帝自然感受到他这引以为傲的儿子的目光,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道,“玄儿旁边的这位……是方术先生罢?先生也欲参赛?”
殷玄当即否决,“父皇,方先生只是来看看比赛。”
方术淡笑,补充道,“顺道见见这闻名四海的大殷神官府祭司。”
奈何晋凤同沉睡了一般,阖上凤眸,卧靠着大椅,没有一丝一毫要接下方术话的意思。
秦商暗自佩服此人假装睡觉的能力,因而笑了笑,殷离却忽然看向她,她立即收住笑,想起今早府上一干人出发来斗兽场的事儿。
今早出发前,苗苗给她找出了一身特干劲的衣服,她夸了夸苗苗聪明,便和苗苗一起出了府,殷离他们已是坐上了马车。
有趣的是,一共两辆马车,她自觉地进了后一辆车,殷离坐了主车,房芸琼似乎也想进去,但不知殷离同她说了什么,房芸琼幸怏怏地下了车,走到她的马车上,凶巴巴地说,“让开,我要坐横置的暖座。”
她不愿同她吵,移了移,房芸琼却有些烦闷无聊,干巴巴地开口,“秦商,你比小时候胆小多了。”
她动了动眼皮,看她,“你小时候认识我?”
房芸琼嗤笑,白了她一眼,“废话!小时候一起住了那么多天,抓蟋蟀都抓了那么多次,能不认识吗?”
秦商抖了抖眉,疑惑地看着她,“我第一次见你时,你那态度可不像是能一起抓蟋蟀的交情。”
房芸琼脸一红,有些恼怒道,“你虽依旧是将军府的女儿,但已经不再是和我一个地位的!又合着谢怜那假人让我难堪!我能对你和颜悦色吗?”
又自顾嘟喃了句,“我又不傻……”
秦商顿时哭笑不得,房芸琼怎么和她想得不大一样,竟然和秦商是旧时小友?
“我以前胆子很大吗?”
房芸琼闻言似乎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一般,嘴一直咧个不停,“小时候你长得又矮又黄,看起来干瘪瘪的,但是——”
她故意扬高声调,“真的是胆子大!我记得有一次晚上,我们一齐去青岩街的城隍庙里祈拜神官祭司的神像,你竟然敢爬上香烛台,用香火灰把人家金身像画成了黑猫鬼……之后还张狂地说,老子比他官大多了,老子出生时,他还不知道在世间哪个疙瘩里……”
房芸琼一时笑一时轻蹙眉头,似乎在回忆更具体的细节,随即又道,“我还记得,你初见殿下那日,用抓着一把泥土的手,在他华玉的锦袍上,蹭了好几把,边蹭还边说,做什么长得这般好看,跟个玉瓷娃娃似的,看着就想弄脏……”
她忽然靠近了些秦商,撇了撇嘴,“我当时就殿下会生气,砍你的脑袋!还特意替你道了歉,哪知你又把手蹭上了殿下的脸,我到现在还记得殿下当时那惊恐而不敢相信的模样,转身就跑了……”
房芸琼越说越乐乎,秦商只是笑笑问,“你说的殿下,是指殷离?”
房芸琼立即恼怒地瞪了她一眼,“你怎么直呼殿下名讳呢!”
“离王殿下……从前和你玩在一处?”秦商试探性地问道。
“那是自然,我和殿下,可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房芸琼抬了抬脖子,高傲地说。
“他不是和你姐姐联姻的吗?你父亲不让你避嫌?”
房芸琼脸色一黑,嗔怒道,“姐姐自小就看不上殿下……认为殿下不学无术,整日只知道吹捧自己……后来殿下遭遇变故,姐姐自然更加瞧不上了。”
她说到最后,语气有些心酸,又有些恼怒,只绞着自己的手帕,轻声道,“所以我才更要好好待殿下,更要让姐姐知道……她的想法有多么不对!”
秦商忽然有些心涩,这房芸琼是真心喜欢殷离,可殷离心上……怕只有谢怜一人罢?
“房芸琼……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有一天,你离开了殷离,会怎么样?”
她其实更想问,如果有一天,殷离离开了你,你会怎么样?
房芸琼先是一愣随即失笑,“我是疯了不成,为什么要离开殿下?”
秦商默默了闭上了嘴,马车继续压着大道前行……
斗兽场上,秦商看着殷离,心上忽地有些闷气,所以很快错开了眼。
她回忆的空当,太子已经选好了人马,或者说官家子弟已经站好了对。
不出她的意料,秦夏果真没上场,只是在太子麾帐旁,淡淡地看着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