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又听苍回说,奇怪的是,他居然几乎什么也没看到;当时周围黑漆一片,苍回目不转睛,生怕错漏,可怎么看他也确定岛群并无变化。他仍耐心等待,很快便眼皮打架,又口渴,就去海里取水喝,也醒醒神。一喝便发现,水居然变甜了。是那种好似加了糖的甜,白日里尚有的一点咸也都完全不见。苍回十分好奇,也不敢多喝,但又看不出水里有何异样。之后他继续撑着看岛群变换,却很快又莫名昏沉不已,最后还是什么也没看到的睡去。但经此事后苍回意识到,岛群变化和水一定有某种关联。所以苍回越多亲近观察海水。虽然至今还不明所以,但奇的是,在水里时间越长,苍回就越不愿上岸,觉得水里更自在。
总之,苍回让希生一定要相信他,说他一直在琢磨如何帮两人逃出去早日归家,只是还需要些时间。然而之前二人争吵多少留了些芥蒂,希生隐隐总觉得苍回还有事情隐瞒,没有全部说出,心里疑虑没有降下。但希生也拿苍回无可奈何,何况填肚问题现在暂时无需操心,希生只好任苍回自去研究,只是每日催问苍回,何时可以出海。但苍回还是同希生说,让他再等等。
人在无事可做的时候,便觉时间过得特别慢,但与此同时,心念却变得更快了,或者说,更多了。希生空下来时便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一个个念头根本不受控制。想到自己和苍回生死未卜,想到家中妻子父母情形,想到以后能否回村,好像有无数希望,但又好像每个都可能失败。想到好的便欣慰,想到不好的便不安,每日希生被自己心念煎熬。
反而苍回似乎颇为自得。钻入水里越来越久,吃的也越来越少,但精力未见衰退,好似与这岛内愈发融合。更令希生没想到的是,这样一晃就又过了十几日。希生实在忍无可忍,加上这段时间也算休养生息过,自觉身强气壮,完全准备好下水出船,便又催问苍回。
希生本以为苍回又会敷衍,做好了与苍回对峙的准备,不料苍回竟说,这两三日也许便可出船。希生一时大喜,急忙去收聚食物,以做准备。苍回也一反常态,在旁帮着希生,令希生胸起大望,似乎即刻便可归家。
不料当晚,便下起大雨。直至翌日,非但未有消停迹象,反而越来越大,天地之间一片模糊。两人躲在船舱,希生时时担心暴雨可能破坏渔船,而苍回则皱紧眉头,偶尔还嘀咕说,为什么会这样。希生不满的看看苍回,几次都忍不住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没开口。
如此下到傍晚,暴雨仍未停歇。希生越来越担心,苍回也时时踱步,有几次甚至冲出到外面查看,又浑身透湿的回来。头顶时不时发出吱吱响,希生坐立不安,天也越来越黑。一会儿,苍回又奔了出去,希生一人呆坐。
突然,苍回急步迈回舱室,就听他对着希生大声说,海中月又出现了!
希生一愣,一时没反应过来。自入岛后,成日就想着怎么填肚怎么逃离,这事儿二人也没再多提起,希生几乎已要忘了海中月,更没想到这当口居然又冒出来。却见苍回高兴的又迈近希生一些,冒着轰隆雨声同希生大喊,赶紧开船,去追。希生几乎不敢相信自己耳朵。他大声问苍回为什么,都这个时候了还想着追水里的月亮。不想苍回却说,他这十余天来一直下水观察,就觉着这几天这东西就要出现,果真出现了。希生忍不住生怒,问苍回原来这些天并不是想着怎么帮他们逃出群岛,还是为了这个虚幻之物。苍回赶紧说,其实他觉得这水中月和帮他们逃出群岛大有关系,既然他们是跟着水中月进来,应该也能跟着水中月出去。希生忍不住大声驳回,说此物非人力能测,它虽进岛,未必此时就一定是出岛,说不定是往群岛更深的地方走,何况二人也都已见识过它的速度,凭他两无论如何也追不上,再加这暴雨飓风,要是行到中间船塌了,他二人就果真要死于鱼腹了。但苍回仍坚持自己的判断,说这是绝佳时机,海中月能帮他们逃离此岛,必须追上去。而希生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苍回的说辞,渔船此时是他最后的凭靠,若冒险出海,中途崩垮,小命可能没了不说,逃出群岛最后的希望也就失去。
二人如此三翻四轮后,谁也说服不了谁,都没发现雨声越来越大,两人声音也越来越高。苍回要希生一定相信他,希生却说苍回总这么专横,这回决计不能顺从。苍回见说服不了希生,便又冲出去查看,转瞬间又冲回船舱,跟希生说此机不可失,否则时不再来,两人不知要在这里困上多久。希生仍是不听,认为守住眼前再慢慢筹划才好。苍回急了,说他无论如何也要试一试,便又冲了出去。希生反应过来,也顾不得雨大,跟了出去,果然见苍回正去解船绳,打算强行出水。希生急忙跟了过去,伸手欲阻止他。结果二人纠缠起来,乃至扭打到了一处。这大概是成年后两人第一次动手。
苍回一向擅长撒网渔猎,臂力腕力都胜出希生一筹,很快希生便被苍回制住,苍回腾空抽了船绳,便跑上船去。希生急忙爬起想追,无奈苍回不知何时变得如此迅猛大力,已然一人推桨蹬船,船便徐徐驶动。待希生追上,船已驶离了岸边,全身都在水中,希生竟一时上不去。加之雨水打的木板溜滑,希生只得尽力抓住船边,却趟不过已到他胸前的海浪。他努力抬头看向苍回,只听苍回大声让他放手,说他一定会回来接他。还有些别的什么,然而后面希生已经听不见了,因为须臾间希生便再也拉不住船,被甩在了岸边,只有暴雨淹没在他们中间。
希生看向我,又苦笑一下:“这是我最后一次见到苍回。”我一时没有说话,然后问:“那渔船是如何失而复得,你又是如何回到渔村?”希生点点头,继续告诉我后面发生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