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素拧眉迈入偏殿时,王阮二人本就没沾上多少凳子的屁股立马抬起,撩袍跪地。
“老臣给摄政王请安。”
王师傅和阮师傅今年岁数都不小了,头发胡子都已经花白了,也不知道这一剂泻药下去受不受得住。
沈素这么想着,人已经上前将两人扶了起来:“两位师傅不必多礼,快些坐下。”
这时已有伶俐宫人上前,扶着两人坐下。
“两位师傅今个怎么想起来我这了,好像前个儿才说过皇上的课业,今个儿是有别的事?”沈素心底隐隐的还存了一丝希望。
然,含泪跪下的两位师傅,彻底抹掉了她的希望。
“请摄政王准许我二人辞官归隐!”可怜两人加起来都过百岁的人了,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竟然哽咽了,也不知道往日究竟是受了多少捉弄。
沈素给身边的宫人递了一个眼神:“两位师傅快起,请辞一事我知晓了,就是不知两位师傅好端端的怎么想着请辞了?可是皇上哪里做的不对?”
刚被扶起来的王阮二人,听了这话差点又跪了下去,摄政王诶,我们可不是您,没有那个拿了鸡毛掸子就抽皇上屁股的胆子啊。
就是皇上做的不对,我们也不敢告状啊!
要不然皇上挨打,最后不还是要在我们身上出气。
王阮二人对视了一眼,最后由王师傅斟酌出声:“摄政王容禀,并不是皇上哪里做的不对,实在是我等觉得学识有限,能教给皇上的东西已经不多,实在是不堪大任,故而前来向摄政王请辞。”
“两位师傅谦虚了。我相信两位师傅的能力足以胜任帝师一职,但若两位心意已决,我也不会强行挽留。”沈素留有余地的说道。
两人目光一亮,声若洪钟的齐声道:“请摄政王准许我二人请辞!”干净利落,毫不犹豫,可见决心。
如此一来,沈素自然不好再说什么,厚赏了一番便准了二人请辞。
沈之衡久不见沈素回来,心里有些慌,权衡了一阵子,决定起身去偏殿寻人。
膝盖才离开地面,就听见沈素声音凉凉的传来:“才这么会儿功夫就跪不住了?”
“姑母,衡儿错了。”沈之衡又重新跪了回去,除了认错没有多余的解释,姑母最讨厌找借口了,乖乖认错就好了。
沈素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便没在说什么了。
屋子里静的可怕,沈之衡悄悄动了一下身子,都能听到衣料摩擦的声音,吓得他顿时就不敢乱动了。
“时辰不早了,皇上先回去休息吧。”
沈之衡没动,下意识的问了一句:“姑母不生气?”但很快又抿了唇,低声失落道:“衡儿知道了。”
姑母没喊他衡儿,明显是生气的,这个时候不宜多话,乖乖听话才是上策。
姑母心软又一直很疼他,等明日气也该消去大半了,到时候他再来认错请罚就是。
可沈之衡没想到的是,第二日早朝,御史集体弹劾他不孝,弹劾沈素有负教导之责,不堪摄政之职,还要以死明志。
“诸卿若要以死明志,那便请吧!想让朕改变主意册封刘氏为太后,想都别想!”沈之衡冷着一张小脸,明明声音稚嫩却让人听着生出几分寒意和威慑,果真是有了几分帝王的样子。
“皇上!皇上怎可直呼生母为刘氏?皇上这般罔顾孝道,就不怕在青史留下骂名么!”宸妃之父刘述出声道:“摄政王,皇上年幼,尚未到亲政之龄,您有意锻炼皇上,让他现在就接触政事,提出意见这无可厚非,可眼下,皇上分明就是任性胡为,您难道就要这样放任不成?”
要说刘述也是憋屈,未及亲政之龄的皇上,那向来就是个摆设,朝政大权,向来不是把握在太后手里,就是把握在权臣手里,再不济也是太后和权臣各占半边,最后斗智斗勇。
可眼下倒好,先帝遗诏沈素摄政,还破例封为摄政王,他们这些大臣想要分一杯羹都不行,更别说把持朝政了。
他一开始也不是没想过和沈素分庭抗礼,奈何沈素不是个按常理出牌的,一言不合就剁剁剁,朝中支持他的官员被贬被杀了大半,他根本就无法蹦跶。
原本他也以为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不曾想沈素突然放权,要皇上自己处理政事,这又让他看到了希望。
他借着先帝周年,太后还未册封有违礼制一事开始谋划起来,原本是想徐徐图之。
结果沈之衡死活不同意册封生母为太后,让他有了更大的运作空间,甚至说不得能借机将沈素拉下马。
可他自认为的机会,自认为天衣无缝的谋划却丝毫不起作用。
无论是哭诉还是死谏,沈之衡都不为所动,咬死了不封宸妃为太后。
小孩子执拗起来也是十分可怕。
尤其这个小孩子还是皇帝。
刘述无法,只能将矛头指向沈素,谁让这姑侄俩感情深呢?
果然,沈之衡最听不得谁说沈素的不是,当即沉了脸色,看着竟有几分骇人:“生恩不及养恩重,既然诸卿让朕不要罔顾孝道,那合该尊姑母为太后才是!”
嘶!
众人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这皇上,也未免太敢说了吧。
册封姑母为太后?
那岂不成了兄妹乱、伦?
这皇上其实是和先帝有仇吧?不然为何要让他泉下不得安宁,平白背上这么一个恶名?
和摄政王也不是真的姑侄情深吧?不然为何要毁了她的清誉?
沈之衡也意识到自己刚刚说的话大逆不道了,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想收回来已经不可能了,眼下也只能硬着头皮先将刘述等人的心思给下去再说。
“诸卿若是真要在此事上论个长短,倒不如寻了宫中老人,仔细说道说道,当初父皇为何要将朕抱给姑母教养!刘大人,想来你也是不在意将当年的事公诸于众的!”他声音带着明显的怒意,有对自己的,更多是对刘述等人的。
刘述面色一僵,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沈之衡,想不通他小小年纪怎会有这般心计。
将当年的事情公诸于众?
那他刘氏一族就是彻底玩完,宸妃也别指望做什么太后了,不直接赐三尺白绫就是好的了。
他就说沈之衡哪来的底气,原来是在这等着呢。
可当年的事情,他怎么会记得清楚?
刘述将目光转向沈素,显然是认定这些话是她教的。
他不在提册封太后一事,但却指控起沈素来:“摄政王这般行径,是否有负先帝所托的教养之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