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瑜踩在花架子上，从桃树靠着的墙壁后探出一只小脑袋来。
她那如小猫一般灵动的眼眸扫视着院墙当中的田园景象，未施粉黛仍显娇美的脸上有些愤懑。
——之前不经意看见的那个人影就是在这里消失的。
她从杂货铺的张阿姨那里兼职下了班之后就偷偷摸摸地跑到这里来，如今天色渐晚，这条路上的小摊贩已经开始挪摊子去隔壁的庙街了，倒叫她寻了个空处。
好安静的住处，怎么天都快黑了也不见开灯呢？
踮起脚尖攀在墙头的张小瑜这样想道。
此时小院的屋子里仿佛有人影走动，然后眼尖的张小瑜就看见一个高大的男子走出屋门、打开了屋门口的院灯。
“喂！”愤懑不平的张小瑜出其不意地高喊了一声。
那男子像是吓了一跳、下意识朝她所攀着的墙头望了过来，却又仿佛忌讳什么一样又在半道上转了回去，刚刚打开院灯的手不知所措地停在门框上，他有些慌张地问道：“谁？谁在那里？”
张小瑜气急了，她想起了今天中午当着她面眼睁睁被车撞死的玳瑁猫“花姑”，明明猫咪还有一息尚存，但偏偏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让她此时面对“杀猫凶手”的时候格外愤怒。
看着“杀猫凶手”连看都不敢看自己一眼的“心虚”模样，张小瑜更生气了，她秀眸怒瞪，语气不善地质问道：“今天中午从你院子里跳出去的那只猫咪死了！被车撞死的！”
男子的脸背对着张小瑜沉默了好久。
才听见他情绪低落、声音沮丧地道歉：“对不起，我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姜瑜心里很难受。
她的心情不比墙头这位“猫主人”的心情好过多少——迄今为止她所见过“死期”的三个人、一只猫当中，除了张大师之外、其他的都死了，到底是她看见了他们和它的死期？还是她给他们和它带来了死期？
张大师是和神神鬼鬼打招呼的人，所以姜瑜不知道张大师的例子到底是不是特例。
而别人，都是在自己看见过之后才……
“对不起……”姜瑜侧了侧头，掩饰心里难受的情绪。
张小瑜从眼前的男人的表现中感受到了对方同样低落的情绪，也意识到那份道歉的真诚，她心中的气消了些，但仍然忿忿不平，因为道歉和难过并不能让去世的生命复活，张小瑜质问道：“你为什么要伤害花姑？它只是一只猫咪而已！就算花姑也许吃了你们家什么东西，你也不必要害死它吧？这也是一条生命啊！”
陌生女孩的质问让姜瑜愈发无所解释，她不知道该怎么做，只能苍白地解释着：“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并没有想让事情变成这样，我真的很抱歉，请你原谅……”
姜瑜再三的道歉让张小瑜平复了不少，但姜瑜始终不敢面对她，让张小瑜很不满意，她打断姜瑜的道歉，道：“你既然真的很抱歉、那为什么不看着我道歉？你这样很不礼貌、而且我觉得你是在心虚！”
女孩儿那对稍显英气的眉毛一皱，那双如小猫般灵动的美眸就这样瞪着姜瑜、不依不饶地道：“看着人家眼睛说话、道歉才有诚意，可你看都不看我！！”
张小瑜是这样说的。
但姜瑜哪里还敢看人？
她焦急又惭愧，最后嗫嚅良久，不得不撒谎道：“对不起，我是个瞎子。”
“我不信！”
张小瑜先前分明看见这个男人都毫无障碍地行走，现在居然心虚地不敢看着自己的眼睛道歉？原先还说服自己这个男人对花姑的死是真心觉得伤心、难过的张小瑜现在感到了一种被敷衍、被欺瞒、自己善良与宽容被人利用的愤怒！
她非要这个男人为他对生命的不尊重付出代价为止！
不然花姑在天之灵怎么甘心？
她也无法甘心！
“哼！”张小瑜气呼呼地捶了下墙头，正要说一些愤怒的狠话，却不曾想一个不稳当、脚下的花架子居然摇晃起来——
张小瑜只来得及尖叫了一声、就双手挥舞着仰面跌倒在了花架子后的箱子堆中。
——这件事告诉我们，不要随意攀爬他人院墙。
姜瑜被陌生女孩儿的尖叫吓了一跳：“怎么了？”
随即墙那一边张小瑜摔在箱子堆里噗通的声音告诉了姜瑜答案，她连忙一边往桃树那边院墙跑（但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敢再寻地方探头看），一边急切地询问道：“你怎么样？？没摔伤吧？？要不要去看医生啊？？小姐你没事吧？！”
墙的那边张小瑜倒吸了好几口冷气之后低声哎哟了好几声，才捂着腰忍住眼泪、艰难地从箱子堆里爬了起来，又委屈又生气地揉着发痛的地方，张小瑜打着哭腔没好气地回道：“不关你事！你这个残忍的杀猫凶手！你这个凶手——！”
张小瑜称呼姜瑜作“凶手”，这狠狠地刺痛了姜瑜的心，这一刻她不仅想到被自己看过之后接连去世的秦主任和何大夫，还有今天那几乎是发生在她眼前的车祸。
脆弱的生命就当着自己的面、被轻而易举地夺了命，这比别人告诉她的相关人物去世的消息更能让她心生震撼与痛苦。
于是明明顶着一具青年男子的皮囊的姜瑜收回了自己攀附在墙头的手，强忍住哽咽，她垂下了头，语气哀伤地轻声再一次道歉：“对不起……”
姜瑜……真的没有想过自己会害死那只猫，她只是看了那只猫一眼啊！
她也没有想过要害死秦主任；也没有想过要害死何大夫……她并不想伤害任何人、任何生物的啊！
她……
前世还是一个女孩子的时候，姜瑜第一次宰鲫鱼的那天感到被刀背敲昏的鲫鱼在被剖腹之后、鱼身在手中颤动，那一次是姜瑜第一次感受到了亲手导致生命流逝的恐惧与自责。
而现在不是宰鱼。
姜瑜背靠在墙壁上，头深深地低下，“凶手”一词让她惊慌失措，这一次，那种恐惧与自责再次涌上心头。
“真的对不起……”姜瑜喃喃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