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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冤屈

在宾主相互谦让中,一致推千叶大师坐到了正对房门的首座上,他左右分坐蓝文棠和钟若水,等他们坐定以后,众人才分别坐下,奚小兰自然坐丈夫身边,叶飞坐她身边,他下面是古飞羽和钟氏兄妹,蓝文棠身边则是坐着上官绝和赵东和他儿子蓝春和。

长方形的桌子,众人排开坐好,此时酒席已经撤去,全部换上了茶碗。茶末已放入碗中,砂瓶里的水已经烧好,由“德品客栈”专门负责茶艺的茶人先倒入少量开水调匀,然后再添加开水,看着水注入黑色的碗中,顿时一股清香扑鼻而来。

钟若水端起碗轻轻啜了口,不由叹道:“好香的茶啊。”古飞羽笑道:“喝好茶,除了茶叶要好,碾茶的手法、泡茶的泉水、点沏茶的手艺都是需要一定的技能的,我们不但是喝茶,更要享受其中点茶的乐趣,这几位都是专门为知州大人点茶的茶奴,这次也是特意请来为各位效劳的。”

他得意洋洋还想继续往下说,本以为能得到赞扬,却被蓝文棠突然打断他的话道:“我们都是江湖中人,平时这风月之事也不懂享受,更何况我们今天还有重要的事要做,让这些不干系的人先都出去吧。”古飞羽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见钟若水、叶飞等人也都不说话,便只得挥手让那些茶人全部退出。

蓝文棠眼睛转向叶飞道:“叶掌门刚才在说,黄山派已经有事发生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难道是鹰长空已经来黄山了吗?”

他这话一出在场所有人脸色都大变,连一直云淡风轻的钟若水脸色也变得突然有些苍白,旁边的奚小兰更是有些惊慌失措。叶飞颤声道:“之前上官大哥带信说黄山派可能有强敌侵犯,说的就是那到处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的鹰长空?”

鹰长空这三个字,就像是一个魔咒,场中原来还淡定的气氛,变得霎时凝固紧张起来,那些本来淡然喝茶,面带微笑的人却是突然一个个笑容凝结,茶杯也端不起来了。这是一位最近两年才出现江湖的人,短短时间内,整个武林被他搅得天翻地覆,人人谈其色变。

出道至今,多少武林前辈、英雄豪杰、巨魁恶霸折戟在他的手下。他亦正亦邪,谁也不知道他出自什么门派,武功奇高,从无听说有过败绩。他人忽在东,却突然又到西,今天杀官救灾,开仓放粮,明天却又杀人放火,奸淫掳掠,江湖上,人人自危。这也是武林十数年来出现的最大恶魔,黑白两道人见人怕。然而这样的人物却又是没有几人能说得清他的相貌,一会老一会少,一会俊一会丑,一会男一会女,所有见过他的人,要么被杀,要么噤若寒蝉,几次黑白道联手围捕,都是被他或者成功逃脱,或者造成围剿者哀鸿遍野,至此再也无人敢轻易单独与之抗衡。此人在武林盟十大最危险的通缉凶徒中名列榜首。

蓝文棠脸色沉重,点点头道:“我只听说此人这段时间,几次出现在我们江淮武林,但他现在到底在哪里,却是不知道。”听他这一说,场中所有人都偷偷松了口气:江淮如此之大,他也不一定会来黄山。于是该淡然的继续淡然,该微笑的继续微笑,一些紧握腰间武器的人,也都慢慢放松了手,就觉手心里全是汗,手指因为刚才用力过猛隐隐作痛......

蓝文棠望着叶飞问:“黄山派发生了什么事了?”叶飞望了眼已经坐在下面桌上的韦君如,然后沉声道:“之前在我第三个徒弟屋里,刚发生了场凶杀案,俩死一伤。”韦君如在下面一听,只觉全身一阵发麻,脑袋里顿时一片空白,好半天才回过神,站起身颤声道:“我屋里?谁死了谁伤了?”

所有人的眼睛都望着韦君如,蓝文棠眼睛盯着韦君如,眼神如毒蛇般阴冷。此时他脸上已经没有了笑意,冷冷道:“你就是韦君如啊?我之前就听说你很是胆大包天啊,刚才敢代我教训我的儿子,看来那也是不足为奇了。”

韦君如此时脑子还在屋里那凶杀案上面,根本就没有听蓝文棠说什么话。他惶恐地看着师父和师兄弟们,心里突然想到的是小师妹,“难道是小师妹去找我,却遇到了坏人受了伤?”想到这,他几乎已经站不住了,叫道:“小师妹在哪里?她没有发生什么事情吧?”边问着眼睛里禁不住泪水夺眶而出,此时他只知道如果听到小师妹有个三长两短,那自己是再也不想活了。

钟风涛重重哼了声,脸色铁青,眼睛狠狠盯着韦君如,几乎都要冒出火来。韦君如摇晃着身体,脸色苍白,突然只觉喉头一甜,嘴里已经喷出口血来。

钟馨惊叫一声,不由站了起来,忍不住就想跑过去,却突然又想到自己女孩家的身份,转眼见父亲脸露怒色看着她,不由秀脸通红,只能再次坐下,此时连她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对这只有一面之缘的少年,会这么关心。

蓝春和看在眼里,刚才那一巴掌,他已经是引为奇耻大辱,此时见钟馨又这么关心这人,更是醋意大增,心里已经恨不得立刻把韦君如大卸八块,暗暗发誓,这次绝不能让这人有活下去的机会。

陆松冲过去一把扶住韦君如,在他耳边轻声道:“三师兄,不是小师妹,是四师兄受了伤,还有二师兄的俩个徒弟被人杀了。”韦君如一愣,却终于回过神来,不过听说是四师弟遇害,也是心如刀绞,段庭风是所有师兄弟中与他交情最好的,从小一起长大,俩人情谊交厚,这么多年的春夏秋冬一路同行,都早已经把对方当成自己最亲近的人。

想到段庭风平时的音容笑貌,如今却是受了伤,而他之所以会在自己屋里受伤,那一定是因为来找他才会遇到敌人的,而这敌人原来一定是在屋里守株待兔等着他的,段庭风成了替罪羊。想到这,不由心里更是内疚万分,不禁眼泪横流。

他一边擦泪一边问:“四师弟现在怎么样了啊?到底是被谁伤的?”陆松摇了摇头道:“现在还不知道是谁干的,等四哥醒了再问吧。”

见韦君如这般模样,叶飞心里却是渐渐松了口气,这徒弟是什么样的人,他还是清楚的,当听见段庭风在韦君如屋里受了伤,他很是震惊,但却从来没有怀疑过他这位徒弟,因为他知道以韦君如这样的性格和与段庭风之间的关系,他是绝对不会做出这种残害同门的伤天害理的事来。等接到上官绝的通知,让他布置全面防敌,他联想到的便是有外敌入侵,一定是有对头仇家找上门来了。

想到这,叶飞声音放缓道:“当着今天所有前辈同仁的面,我再问你一遍,今天下午你在哪里?”韦君如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内息,道:“今天下午四师弟还到我房间来过,他走后我喝了点酒,睡了会,然后就去找小师妹了。”

说话时他与钟馨不经意对视了一眼,他不想把与她在“帽子沿”相遇的事公之于众,免得让这善良的女孩子遭受不必要的非议,说完这话,他感觉到钟馨眼神里的感激,微微点了点头,俩人眼神相汇的一瞬间,他知道钟馨了已经了解了他的想法。

一直坐在那里的赵东突然站了起来,径直走到韦君如身边,咬牙切齿地问道:“小畜生,你还记得我吗?”赵东是名满江淮的武林大侠,侠义道上赫赫有名的人物,平时待人向来是温文儒雅,现在突然口吐脏话,神态近似疯狂,与他平时简直判若俩人。

他这话一出,场内很多人都不由面面相觑,实在想不明白他怎么会变得这样的气急败坏,所有人的眼光都望着韦君如,知道若不是有重大变故,赵东断然不会这样。叶飞更是心头惴惴不安,刚放下块石头,现在又压了块更重的石头来,只觉得气都喘不过来气了。

韦君如愕然得望着赵东道:“赵大侠名满江湖,可晚辈很少离开黄山派,确实一直无缘得见侠踪,故在今天之前并不认识前辈。”

赵东手指韦君如怒叱道:“小畜生,你到现在还百般抵赖,我恨不得现在就食你肉、喝你血,为我兄弟们报仇,把你碎尸万段都难消我心头之恨!”

钟若水眉头一皱,道:“赵兄,有话好好说,今天当着在场众人讲个清楚,再大的事也没有必要这么急躁,毕竟你是长辈,如果这位贤侄有错,有叶掌门在,还怕还不了你公道吗?”

钟若水是武林盟十三护法,他说话虽然缓缓道来,赵东却是毕恭毕敬点头应声,他深深吸了口气,显然是要控制自己的情绪,然后转身向蓝文棠抱拳道:“烦请蓝庄主,让他们把人抬进来吧。”

蓝文棠脸色沉重,拍了拍手掌,外面有人抬进来三副担架,抬到离大桌近前,那些人轻轻把担架放在了地上,众人便看见每个担架上都躺着一个人,各个脸色苍白,双目紧闭,显早已死去。

赵东望着这三人,已经泪流满面。大桌上的人见状都围了上去,古飞羽惊声道:“这不是正气四义中另外三位大侠吗?他们什么时候遇害的?被谁杀的?”赵东狠狠望着韦君如,怒喝道:“就是被他伙同魔教魔头一起杀害的!”

韦君如脑中突然想到了昨天后山遇见的四个黑衣蒙面人,“难道是他们?不可能啊,昨天那四人都是黑衣蒙面,可现在他们把衣服都换了。他们都是响当当的大侠,又怎么会是昨天那几个凶恶卑鄙的蒙面人呢?”叶飞转头见韦君如怔怔发呆,神情突然变得恍恍惚惚,又惊又惧,心里闪过丝不详的念头,沉声喝问道:“孽徒,是你干的吗?”

韦君如呆呆得望着赵东,见他虽然一脸忧伤,但眼神间露出了却只有他才看得懂的阴狠,不由喃喃道:“你就是昨天的那四个蒙面人之一?你居然没有死?”昨天埋尸体的时候,突然少了一具,当时他还以为是给野兽叼走了,也没有太在意,没想到这人现在就活生生站在他面前。

赵东一脸愤懑道:“什么蒙面人,你胡说八道什么啊?你被妖人蛊惑,想杀人灭口,却没想到老天有眼,让我侥幸活了下来吧?”

韦君如望着他,此时已经慢慢回过神来,一脸鄙夷,讥笑道:“你们这些藏头缩脸的家伙居然还是什么狗屁大侠,做了的事都不敢承认,你们这般龌龊,居然还敢称什么正气四义,你们身上哪里来的正气?哪里来的义气……?”话还未说完,脸上已给叶飞重重打了记耳光,也幸亏叶飞没用上内力,要不然这一掌就可以把他打得颅骨断裂而亡,但饶是这样,也已把韦君如打得鼻子嘴角都流出了血!

只听叶飞怒喝道:“畜生,还不跪下?”韦君如见师父动怒,也不敢辩驳,手都顾不得擦一下脸,任凭血水沿着嘴角流下,连忙跪倒在地,叶飞手指韦君如道:“你这小畜生,干下了这种滔天血案,我黄山派的脸都让你丢光了,我现在就是把你挫骨扬灰也难消此时心头之恨啊!”

他走到那三具尸体前,跪了下来,见他一跪,所有黄山弟子全都跪倒在地,就见他泪流满面,连磕三个头,扼腕长叹道:“三位兄弟,所有一切错,都怪叶某人平时教徒不严。教出此等劣徒,残害忠良,造成如今这不可挽回的错,待我处置完这劣徒后,叶某一定会给你们一个圆满的交代!”

蓝文棠叹息道:“正气四义,一代豪杰,人虽已逝,但在人间依然是英魂长存,正义长存。江湖上永远都会记得你们的英雄事迹!”道完深深作揖,所有人都跟着他作揖施礼,大厅里一时气氛沉重,每个人都脸露悲伤,时不时还有抽泣的声音发出。

也不知缅怀了多长时间,蓝文棠道:“我们大家还是先坐下,赵二哥你把当时的情况也给我们所有人都讲讲,今天这么多英雄豪杰在,总会还你一个公道。”大家都点头,分别按照原来位子坐好。叶飞沉声道:“除了这混蛋给我跪着,其他人都起来吧。”听他这话,除了韦君如外,其他黄山派的人都站了起来。

赵东抹去脸上的泪水,眼睛环视了一下四周,见所有人眼睛都望着他,大厅里一时静得落针可闻,便开始道:“我们兄弟四人到皖南已经有半个月了,一来是因为听说鹰长空这魔头在皖南出现,而我们江淮道的蓝盟主已经率领很多英雄豪杰,赶来围剿这魔头,所以我们兄弟四人也想出一份绵薄之力,便决定留下等候蓝盟主他们的到来。

二来听说再过段时间,黄山派叶掌门就有大喜事,便想不请自来,过来叨唠喝两杯酒。昨天我们便往黄山派而来,路上见有人在黄山道上形迹鬼祟,怕有人不利黄山派,我们商量后便尾随此人到了黄山派后山。那人七转八转,而我们又不熟悉地况山路,居然跟丢了。”

他舔了下干裂的嘴唇,伸手从旁边桌上拿了杯茶一喝而尽,便继续道:“我们迷了路,不小心走到了后山一个山坳里,便看见这小子正在练武功,而在旁边指点他武功的,看样貌竟像是魔教大魔头梅傲雪。梅傲雪在那里大放厥词,说黄山派的武功如何不入流,叶掌门教徒是误人子弟,让这小子改投他门下。这小子居然欣喜若狂得答应了。

我们听了自然是义愤填膺,这种欺师灭祖的做法是武林大忌,所以就决定风险再大,我们也要出来阻止。虽然我们知道以我们的武功,要想和梅傲雪相比,那无异于以卵击石,但想到,这少年年纪还青,一旦误入歧途,将再难回头,便决定硬着头皮管这件事,希望能让这少年迷途知返,哪怕为此是牺牲了性命,我们也要去做,不然又怎对得起江湖上兄弟们给我们的名号?”

听到这,千叶大师不由赞道:“劝人改过为善,悬崖勒马,这也是大善举啊。有些事,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种舍身成仁的做法,不愧为侠义行径啊,正气四义,名不虚传!”赵东对千叶大师抱了拳道:“我等做法与大师惊天动地救人无数的行为相比,那简直是不足挂齿,微乎其微而已,我们只是尽我们的力做该做的事而已。”

他接着继续道:“梅傲雪一看见我们竟敢阻止他,即刻对我们痛下杀手,而这少年因害怕事情暴露,不但不阻止,还用刀帮助杀人,我三弟就是中了梅傲雪一掌后,再被他用刀给杀的!”

突听有人道:“等一等!”众人一看说话的竟是钟风涛,只听他道:“赵大叔我想问个问题,你不会怪我吧。”赵东道:“钟少侠,你但问无妨!”钟风涛道:“我想问,赵大叔你是怎么,怎么......?”

赵东苦笑道:“你是想问,以我的武功怎么会从梅傲雪这样的人手中逃脱得了,是吗?”钟风涛点头道:“对不起,赵大叔,我的确是想这么问。”

赵东道:“我能逃性命,可还要谢谢这位小兄弟!”说着用手指着韦君如:“那大魔头居然要他用他所教的武功来杀我,也许是他手下留情,也许是他火候未到,也或者是他经验不足,他一脚把我踢昏后,居然也没来察看,不然的话恐怕这件事再也不会有人知道了,我们兄弟也都成了冤死鬼了!”

韦君如见他唾沫横飞,“呸”了一声,站了起来。斜眼看着赵东,一脸的鄙夷。过了一会才缓缓道:“这几个人是我杀的,我原以为杀了三人.....。”他对着赵东忽然冷笑道:“不过现在你还活着站在这里吹牛皮,那我就只能承认杀了俩人,还有一人只知道是被人暗器杀的,我也不知道是谁,但他们的死都与梅前辈无关。”

叶飞寒着脸,哼道:“梅前辈?你喊得倒很亲热啊,你到现在还要狡辩,以你那点微末的功夫,若没那魔头帮你,你会杀得了‘正气四义’?再说,你有什么东西值得让‘正气四义’来杀你?倒现在你还想推脱责任吗?”

蓝文棠眯着眼睛道:“我跟千叶大师之前已经看了他们的伤口,王大哥确实是给暗器所杀,现场能有这份劲力的,如果不是梅傲雪,那可能就是鹰长空了,看来你这徒弟黑道上认识的人真不少啊,而且各个都是穷凶极恶之徒。”

韦君如嘴角冷笑道:“我杀他们的时候,根本就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正气四义’,我杀的是卑鄙小人,是藏头藏脸的混蛋,是只会吹牛皮的猪狗不如厚颜无耻的无赖,他们要杀我,我只是迫于自卫才杀了他们的。鹰长空是谁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当时我身受重伤,我的命是梅前辈救的,他比起这些人来,那可是温柔慈悲多了!”

叶飞怒极喝道:“小畜生,你到现在还在胡说八道!”他气极伸手已抓起桌上的宝剑,手一抖剑已离鞘,怒声道:“我教你武功是要你锄强扶弱,匡扶正义,可你却敢勾结邪魔歪道,残害武林同道,现在我就要替天行道,杀了你这混蛋,为几位屈死的前辈报仇!”说着,人已飞身而出,一剑刺向韦君如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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