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内,许明达阴沉着脸,他坐在童童的病床旁边,外面似乎已经安静了不少。
童童在镇静剂的作用下睡得很安详,他明白镇静剂对童童的身体有伤害,但是每当看到童童痛苦的皱眉头,小小的拳头握成团的时候,他的心就撕裂般的疼痛。
事情发展到如今的地步已经不是他所能掌控的了,他的嘴角扯了扯发出一声冷笑,一切都怪那个贱女人,如果不是她出去乱搞被人搞死了,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他依然是知名的心理学教授。他会将所有的一切都带进坟墓里,到死都受人尊敬敬仰。
此刻的许明达恨不得将江雅的灵魂拿出来鞭策,但同样他明白一切都毫无意义。
等童童伤好了就带着童童离开这个地方,去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去乡下租一间房,一块地开始全新的生活。
许明达拨通了一个电话号码,他阴沉着脸,待电话接通之后他冷冷的说道:“交代你的事情办得怎样了?”
他似乎对对方的回答十分的满意,脸上的阴沉缓和了不少,最后还发出了一声笑意。
“什么名利,都他妈的见鬼去吧。”挂断电话之后许明达说道,他的双手有些微微颤抖,嘴上这么说心里却终究觉得不甘心,维护了一辈子的名誉却在老来断送掉。
媒体彻底散掉时已经是凌晨了,张晓新等人有些疲惫,但他们一刻都不敢松懈,媒体可是无孔不入。
周海等人回到H市时天已经蒙蒙亮了,周海直接将车开往医院停车场,停车场内静悄悄的,然而周海觉得恰恰就是这种天亮之前的静才是充满未知的可怕的。
冉婷离开之前一切也都那么静,天蒙蒙亮,明亮之前蒙着灰色的纱,没有人想到痛苦跟灾难会降临。
周海觉得那是光明之前的灰白,他一度习惯着在那个时辰从后面抱着冉婷,两人看着光明来临。冉婷走之后周海开始恐惧这种灰白,他总觉得有无数个未知的灾难会降临。
“周警官,周警官……”许乐的声音将周海从回忆中拉回现实,他没有发现此刻的他眉头皱得很紧,面部肌肉紧绷着,就连呼吸也乱了节奏。
车已经停稳,车顶灯亮着,照得周海紧绷的脸苍白苍白的,许乐被吓到了,她叫了两声周警官,然而并没有得到回应。
难道是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难道是看到什么了?一些无厘头的猜测出现在脑海,她很害怕,害怕又有什么意外发生。
她已经无力折腾了。
“噢,不好意思,因为想起一些事情有些走神了。”周海双手捧着脸使劲的揉搓着,他在驱赶着疲惫。
“走吧。”许乐耸了耸肩说道。
三人下了车,寂静的停车场就像沉睡的狮子,三人的脚步声就像狮子即将发出的低吼声。
“来了,来了……”轻微的声音在某个角落里响起。
瞬间脚步声踏破了宁静,十多个记者朝三人小跑着围拢过来。
果然还是无法躲过。周海在进市区时就提议将车停在其他地方,三人步行来医院,然后从医院的后门进入医院内,但许巍拒绝了。
他说很多事情我们以为躲得掉的,其实未必能躲得掉,该来的自然会来。
周海对许巍的心态很是赞赏。该面对的总得面对。
“许律师,网上都在传言说您跟许教授并非亲生父子关系,对此您做何解释……”
“许律师,您知道您亲生父亲是谁吗?”
“许律师您母亲跟您提起过您亲生父亲吗?”
“许律师……”
“许律师……”
“许律师……”
一系列问题蜂拥而至,周海觉得很头疼还有部分记者缠着许乐,让她就这件事的看法做出详细的解答。
周海深感无奈又不得不在那些人中间开出一条路,好让许巍跟许乐尽快进医院。
张晓新等人虽然觉得疲惫但也没有任何的怠慢,在周海觉得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时候张晓新带着三四个同事快步的跑来。几人合力将媒体人拦在楼下,周海没来得及跟张晓新等人打招呼就带着许巍跟许乐匆匆上了楼梯。
许明达坐在童童的病床边,他一夜没睡,不,应该说很多夜没有睡好了。
敲门声响起时,他只是侧头看了一眼门的方向,要么就是警察,要么就是哪个逃离警察视线的记着,是谁都无所谓,他懒得起来开门,也没有要让谁进来的打算。
此刻,他觉得整个世界都塌陷了,唯独他们爷孙两个活着。
“爸,请您把门打开好吗?”许乐的声音有些沙哑,整晚都在赶路,她一下都没有合过眼。
许明达感到身体稍微颤抖了一下。
“乐乐,你回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许明达说道,他的声音低沉而又沙哑,许乐感觉心里有颗针扎得她生疼。
“至少让哥陪陪童童呀?爸。”
房间内没有任何的回应,这让门外的三人有种莫名的焦虑。
许明达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他动作缓慢的起身,打开了病房门。
周海吓了一跳,不止周海,门外的三人都忍不住张大嘴巴。
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的许明达跟眼前的糟老头简直无法联系到一块去,原本只是花白的头发,现在已然找不到半根黑发,脸上皱纹密布,眼皮耷拉,胡子拉渣的,一副金色的窄边眼镜被拿在了右手手上。
“爸……”许乐眼泪止不住的流了下来,她从来没有看到过自己父亲如此失魂落魄的样子。
周海觉得现在并不适合询问事情缘由的时候,他跟许明达打完招呼之后就离开了医院。
周海没有去跟还在医院忙碌的张晓新跟同事打招呼,而是从医院后门直接回了家。
周海感觉十分的疲惫,他本以为去一趟三清山会有所收获,但是现在看来事情似乎更复杂了。首先曼叔失踪,其次剧许巍所说梁慧也出现在三清山,这两件事也绝非偶然,要么就是许巍撒谎,要么就是梁慧跟曼之间有着某种联系。当然这只不过是周海一时的猜测。
天已经大亮了,连续的疲惫并没有让周海有任何的困意,他拿出手机拨通了李承钢的电话,电话那边李承钢的声音沙哑,显然也是一夜没睡。看来曼叔并没有回去,也没有找到。当然这种猜测很快就从李承钢那里得到了验证。
周海安慰了几句两人并挂断电话,周海打开日记本,日记本第一页写着本人名字,曼叔原名李曼城,日记所记载的时间从2002年5月开始,也就是十三年前。
2002年5月14日,晴,气温24°~31°
正式进入夏天了,很燥热,使得人的心情也跟着烦躁不安起来。
今天是R号进行第三次人体脑部记忆细胞实验,一切正常。
Q号第三次实验,一切正常。
2002年5月16日,晴,气温24°~31°
可能是天气太过炎热的缘故,心情很烦躁,但愿一切能够顺利。
2002年6月8日,晴,气温26°~33°
人们好像生活在一个大蒸笼里,心情算不上愉悦但也没有到糟糕的程度。
今天是R号跟Q号的第四次实验。在进行实验的过程中似乎有些不太对劲,R号的的记忆开始出现紊乱,Q号则记忆细胞不太活跃。这不是个好兆头。
实验结束后我对两人的数据进行了详细的研究,总觉得有些隐形的问题,但又找不出问题的根源。
2002年6月15日,阴,气温20°~29°
刚到研究所时周晨山跟我说要介绍个人给我认识,那个人就是人体脑部记忆细胞研究的幕后操作人。我问周晨山,那是个什么样的人,说实话我一直很好奇。
下午的时候终于见到那个幕后人了,没有想到居然是他,是我的好友许明达。怎么说呢,除了惊讶之外多少有些难过。
仔细想来他也曾经侧面跟我提过这项研究,人体脑部记忆细胞的研究所有数据都属于机密研究,而我从未在任何人面前提起过,包括我的妻子跟孩子。这么一来倒是说得通了,可是,总是觉得心里不太舒服,我一度认为我们是可以交心的朋友。
周海并没有感到太多的惊讶,既然李承钢的母亲说过许明达跟曼叔曾经是同事,那么许明达肯定跟研究所有关系。
日记里所记载的都是关于一些研究跟曼叔越来越复杂的心情,直到2002年8月有所转变。
2002年8月12日,小雨,气温18°-21°
这无疑是个凉爽的天气,之前沉闷的心情有所缓和,前几天因为L号研究的事情跟许明达有些意见不和,这让我不得不有些为我们之间的友谊有些担忧,当然并不单单因为意见不和的原因,这种担忧是发自内心的自我反省,所以我觉得有必要找他好好谈谈。
中午午休的时候去了六楼许明达的休息室,门关着,但里面似乎有声音,我并没有偷听的习惯跟打算,但却被一句话吸引着停下了脚步。
“看在我是许巍亲生父亲的份上放过我们吧。”那个声音沙哑着颤抖着,震惊了我。
“就是因为你是小巍的父亲所以你才不得不从我们的世界里消失。”许明达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跟决绝。
“求您了,就算让我去死我也愿意,只要你放过他们叫我去死我也愿意。”
“那就去死吧!”
如果说许巍的身世令我感到惊讶的话,“那就去死吧”这句话才是真正的让我无比震惊。这是我无比尊敬的老友嘴里说出来的话?这真的是一向大度且待人和善的老友嘴里说出的话。
然而更令我吃惊的事情在后头,房间内响起了脚步声,接着是男人颤抖的声音:“如果我死了您能放过她们,那么我就死在您面前,希望您能遵守诺言。”
“呵呵……”许明达的冷笑冷漠无比。
一片寂静,空气都仿佛停止流动,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我用力的拍打着房门,或许是时间也停止流动,门过了好一会儿才被打开。
休息室里的窗户开着,微风伴着细雨从窗口飘进来,我大步想要走向窗口却被许明达拦住了,他拉住我,问我怎么了,我看着他半晌说不出话来。
“人呢??”我这么问他。
“什么人?”他回答我。
“刚刚房间里的人?”
“你说什么呢?我房间里有什么人,我一直在睡午觉。”许明达午休用的床上被子凌乱,一副正在午休的样子。
“不,房间里明明有人,我有听到你们说话。”
“是我讲梦话呢,我这个人有睡着了说梦话的习惯。”许明达说道,脸上没有丝毫的慌乱。
我转身冲下楼。由于没有没有安装电梯的缘故,从六楼跑到一楼额头上渗出了汗。我没有余力去擦汗水而是往楼道后面跑去。
许明达休息室窗口所对应的楼下地板上的位置空空如也,没有人,没有尸体,没有血迹。
难道真的是我听错了,难道真的是他说梦话。
不,不是梦话,我也没有听错,地板上没有血迹,也没有人摔落的痕迹,但墙上有,淡淡的,不起眼的,被人忽略擦拭的。
但是我知道,我说什么都没有人会相信我,我还有老婆跟孩子需要我,所以我也只能忽略那墙上的几滴血迹。
许明达站在窗口他俯身看着我,我仿佛看见他嘴角划起的冷笑。
看吧,生活就是这么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