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口!”皇后终于出声打断了我,她蓦地从芙蓉帐下走来,带着压抑的怒气,一步一步地朝我逼近,“你猜到了又如何?你以为今日,你还能活着走出这凤鸾宫吗?”
我的心中咯噔一响。我到底还是冲动了些!这些推测,原本只放在心中便好,我却逞那一时口舌之快,忘了给自己留一条退路。
在我懊悔万分之时,门外忽然传来公公细声的通传:“启禀娘娘,国师大人来访。”
皇后阴沉沉地凝视着门外,闭了闭眼,冷声命令道:“本宫身体不适,暂时不见。”
话音刚落,却听得殿外长廊上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随后,一个磁性而又带着些许懒散的男声清晰地在内殿的门口响起:“皇后娘娘,臣乃奉皇上之命,特前来此,为凤鸾宫驱鬼辟邪,还请娘娘不要让臣为难。”
随着大门打开,一名玄衣男子从容地步入内殿,昂藏七尺之躯,掷果潘安之貌,虽已过而立之年,举手投足之间,却仍是英姿勃发,自信挺拔。说话间,他噙着一抹随意的笑,缓缓地朝我们走来。
“昨夜,臣夜观天象,发现荧惑行至鹑首,南方朱雀之鬼宿,亦有星辰陨落,恐是这皇宫之中,有人枉死。”男子薄唇微扬,长腿一迈便在一旁的金丝楠木椅上坐了下来,双臂枕于脑后,“臣寻觅良久,见凤鸾宫中阴气四起,萦绕不散,疑似怨灵盘旋,便禀明了皇上,皇上忧心皇后娘娘安危,故特命臣来此,将其驱散。”
说着,他大手一挥,便有数名内官鱼贯而入,将一些驱邪法器、符咒等物一一搁置妥当。
“你!”皇后瞪得双眼泛红,几欲发作,却又拿他无可奈何。
就在这时,岁寒突然从门外蹦了进来,看到我之后,惊喜地唤道:“阿姊!你也在这儿!”
他一骨碌地窜到我的身边,挽起我的手臂,便往外面走去,“阿姊,我等你好久了,快来陪我玩儿!”
在皇后惊怒的目光中,国师满脸无辜地摊了摊手,懒懒道:“三皇子吵着闹着,要来看臣捉鬼,所以……”
我忽然眼前一亮。记得岁寒曾说,国师对他很好,他也很喜欢这个“国师叔叔”……那么此时,突然到访的国师,会不会是岁寒见我许久未归,而搬来的救兵?
似是瞧出我的心中所想,岁寒眨巴着眼睛,贼兮兮地笑了笑,拉着我一路狂奔,没多久,便跑出了那座噩梦般的凤鸾宫。
“谢公子?!”出了宫门,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我的面前。
谢公子回过身,微微一笑,大步走来,面露忧色地打量着我,“丫头,你没事儿吧?”
“有惊无险!”我嘿嘿一笑,转身捏了捏岁寒那张娇滴滴的小脸蛋,“你这小子倒是真的长本事了,还知道去搬救兵,算我没白疼你!”
“嘶……疼疼疼!”他撇了撇嘴,小声嘀咕道,“你就是这样疼我的!”
我看着他那副憋屈却又不敢说的小模样,一时间,忍俊不禁。“对了,”我蓦地看向谢公子,“你怎么会进宫来呢?”
“是皇上召见了我,因芰荷公主所中之毒,”谢公子沉吟道,“此毒甚是棘手,不日,我或许便要与先生去无妄城一趟。”
“岐山脚下的那个无妄城?”我惊疑道。
“没错,欲解公主之毒,我需要用到那里的镇城之宝,浴魇丹。”谢公子似是想到了什么,蹙了蹙眉,“无妄城中鱼龙混杂,很不太平,先生与城主有过故交,故与他同行,应是能够顺利一些。”
***
清苑。
还未踏进大门,我竟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内院急匆匆地走了出来。
“锦葵?”
她的身形一顿,蓦地回过身来,惊讶道:“小姐,谢公子。”
我疑惑道:“你怎么会在这儿?”
“今日,江谙先生查出了那个在花中混入红烛的人,并召集众人当面进行了审讯,”锦葵目光炯炯地望着我,“小姐,你的冤屈已洗清了!”
闻言,我的心底蓦地滑过一股暖流,我不由微笑。
冤屈是否得雪,我其实并不在乎,重要的是,在所有人都放弃了我,连我自己都不愿再做辩解与挣扎之时,先生没有放弃我。
这就足够了。
“只是,审讯过程中发生了一些意外……小姐,先生正在等你,”锦葵说着,转身便欲离去,“我这便回去将此事告知夫人,这些天,她着急坏了。”
我点了点头,望着她的身影逐渐远去,与谢公子相视一眼,一同踏入了清苑。
夜幕低垂,一灯如豆。
先生静立窗前,目光深沉,侧颜如画,依旧是那袭白衣,和着一弯微茫的上弦月,在这片似烟雨般迷蒙的水墨夜色里,浸染了一身如梦的清晖。
“先生,”见此情景,我竟有些不忍打破此刻的宁静,轻声问道,“你找到那个人了?”
他微微颔首,回过身,目光落在那昏黄摇曳的烛火之上,低声道:“他死了。”
“死了?!”我与谢公子异口同声,目目相觑。
先生静默着,从一旁的珐琅盘上拈起了一个十分细微的物什,我飞快地凑上前去,仔细地观察起来。
这是一根极其细小的银针,其大小连寻常绣花针的一半都不到,针头极细,且长,针尾呈倒刺状。
在我满腹疑问之时,身旁的谢公子却在看过这银针之后,恍然抬眸望向先生,惊疑不定地道:“是她?!”
先生眉头微蹙,神情凝重地点了点头。
谢公子的面色一沉,半晌,他望着那根古怪的银针,陷入了深思。
“你俩可别打哑谜了,”见他二人久不言语,我急切地问道,“你们说的是谁呀?”
“此针名为血刃,其所有者为一名女子,江湖人称‘鬼卉’,”谢公子思忖片刻,沉吟道,“此女针术出神入化,可于百米之外将目标一针毙命,是江湖英雄榜上排名第七的高手。不过,此女行踪诡秘,性情不定,从不轻易露面,今日出现在姜府,也是颇令我感到惊讶。”
我怔怔地道:“所以,是这个鬼卉,把正在接受审讯的嫌犯给杀了?”
谢公子点了点头,“必定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