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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1

中午,快吃饭的时候,徐冰打来电话。这些日子,他总要安排我。现在,我不想让别人看见我和他在一起。都知道他和刘长江有过节,我和他接触太多,别人该以为我是替他收拾了刘长江。

徐冰说:“这两天你怎么了,怎么总是这么忙?”

我说了一堆理由。

徐冰说:“今天中午,你最好抽出点儿时间和我见一面,就咱俩,你看怎么样?”

徐冰说得这么神秘,把我的胃口吊了起来。

我说:“那就到你单位吧。”

徐冰说:“到我单位吃什么?”

我说:“吃屎。”

我赶到了他的办公室,徐冰在附近的饭店叫了几个菜,我们就在他的老板桌上相对而坐。吃饭的时候,徐冰说:“哎,你说怪不怪,这么吃,我还觉得挺香呢!”

我们吃了一会儿,徐冰才说:“苏岩,你们单位要调整领导班子,你知道吗?”

我说:“知道。”

徐冰说:“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我笑了笑,没说什么。

徐冰对我的仕途比我自己还要关心。他还是过去那些车轱辘话,什么搞好与领导的关系了,什么实在不行把钱捆起来朝领导的头上猛砸了。他还帮我分析了我目前的处境和优势,他认为,我能否当上刑警队的一把手,关键是赵民。现在赵民已经成为我前进道路上的绊脚石,只有将他一脚踢开,我才可能有希望。

我问:“怎么踢开他?”

徐冰说:“这个简单。只要给赵民写封举报信,让检察院去查查他,他肯定得下去。”

这招挺损。我估计徐冰和李闻郅已经私下商量过。

我说:“你写他什么呀?”

徐冰说:“这就得靠你提供了,你离他这么近,肯定能知道他的把柄。”

我说:“我还真不知道。”

徐冰见我这个态度就说:“苏岩,你看就写他包庇刘长江犯罪怎么样?”

我说:“这恐怕不好吧!”

徐冰说:“我知道你不想参与。这么的,这个事儿你就不用管了,我给你办就是了。我现在担心的就是最后能否让你当一把手,别我们把赵民搞下去了,又他妈的再来个什么王民当队长就没意思了。”

我说:“既然没这个把握,那你何必呢!再说,这个事儿你还得求别人,这么大的事儿,你能白求吗?”

徐冰说:“无所谓,也就是花两个钱而已。”

我说:“你花的这个钱是亏心钱,将来万一赵民知道是你在背后捣鬼,他不得恨死你!徐冰,我知道你这么做是想帮我,但我跟你说,没必要。在刑警队当官没什么大意思,现在当这个副队长,我都够了。”

徐冰没吱声,我说的这些话,他不会相信。其实我说的都是真心话。现在,我满脑子只有一件事儿,那就是刘长江何时向我发动袭击!

为了让徐冰打消这个念头,我向他建议道:“与其你花这些损钱坏别人,不如你花钱帮樊东进公安局得了。这小子将来会感激你一辈子。”

徐冰很气愤:“樊东进公安局的事儿,我早就答应帮他办,可他不用啊!不信,你问问樊东?”

我说:“那是樊东不想让你破费。”

徐冰说:“什么不想让我破费,他怕我因为这个事儿娶他姐!这小子才不白给呢,满脑袋心眼儿。”

徐冰嘿嘿地笑着,他说:“苏岩,既然这个事儿现在你提出来了,那么你放心吧,樊东进公安局的所有费用都由我出。你负责帮助联系就行了。”

说完樊东的事儿,徐冰又把话题绕到了赵民的身上。

我说:“你咋这么恨赵民呢?”

徐冰说:“要不是他,刘长江早他妈的抓起来枪毙了!”

我说:“你这么认为不对。”

我反反复复和他解释刘长江的案子,徐冰现在什么也听不进去。最后,我警告他说:“你别把这个事儿想简单了,赵民在公安局这么多年了,谁没有几个朋友啊。你把他整不整下去,他知道了都不会饶了你,你说你是何苦呢!再说了,赵民一旦知道这件事儿,他100%会怀疑是我唆使你干的。到时候,他会反过来不惜一切地来整我。真那样的话,你说我多冤呐!”

徐冰最后说:“苏岩呐,他妈的,无论说什么,你总能找出理由!”

2

在徐冰惦记把赵民搞掉时,李贝尔在背后踢了他一脚。

早晨,徐冰打电话告诉我,李贝尔拿着徐丽的钱跑了。

我陪着徐冰来到林河市建设银行中心储蓄所。徐丽有一张大额活期存单。当初徐丽从徐冰那儿要了100万去炒股,徐丽手气好赚了36万,后来,股票往下跌,徐丽及时卖掉套现,前后里外她一共赚了25万。加上本金,她的存折上一共有125万。可是,现在这张存单上只有1367.52元。

建行保卫科科长名叫曲晨宇,我们是好朋友。他把我们直接带到监控室,把储蓄所三号窗口的监控录像给我们播放。从显示屏上,可以清楚地看到李贝尔把钱取出来后,一捆捆放进旅行袋。曲晨宇不知道来取钱的人是干什么的,他问我:“这个人你们抓到了吗?”我说:“还没有。”

出了建设银行,我向徐冰建议可以让徐丽向我们报案。虽然李贝尔和徐丽是夫妻,但未经妻子同意,他私自提取巨款并已携款潜逃,上网给他发个通缉一点问题没有。但徐冰没同意,他说:“这要是让别人知道,丢死人了。”我说:“那你想怎么办?”徐冰说:“我问别人说他好像到了南方的东莞市。”我问他:“那你什么意思?”徐冰说:“我想去找找他。”我怕他找到李贝尔胡来,主动说:“我和你一起去吧!”徐冰有点不好意思:“你这么忙……”我说:“没事儿,我请几天假就完了。”

我初步调查了一下,李贝尔联系的医院是东莞市第×人民医院。临出发前,经赵民同意,我开了介绍信,加上刑警队副队长的身份,我们在东莞市的调查很顺利。我们找到了医院的副院长程浩,程浩与李贝尔是在一次全国医学会议上认识的。当时,李贝尔就表现出想要到东莞来工作的愿望。程浩当即表示欢迎,后来,经院方考察,觉得李贝尔还可以,医院就同意接收李贝尔,但最近李贝尔一直没有和他们联系。我和徐冰见程浩时,没有说李贝尔携款潜逃的事儿。我们只是说,他见到李贝尔之后,让李贝尔往家里回个电话。

在东莞住了三天,我和徐冰住在一家五星级宾馆。东莞之行,徐冰对我在衣食住行上慷慨大方。

晚上,我们吃完饭洗过桑拿按完脚,就坐在贵宾室包房的沙发上喝着茶聊着天。我对他说:“李贝尔一直没露面,你看咱们是不是先回去?”

徐冰说:“等几天吧!”

我说:“等也没用。”

徐冰说:“你是不是想樊丹了?”

我说:“没有。”

尽管樊丹每天都要打好几个温柔的电话,但这些日子,我的心却变得像铅一样沉重。从等待刘长江向我发动袭击的那天起,我的整个身心便被蒙上了厚厚的阴影。这个阴影压得我食不安心,夜不能寐。我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何时才会结束。

3

从东莞回来之后,我见到樊丹的嘴角起了泡。我很心疼,但我装作没看见,和她大谈特谈李贝尔怎么怎么不是东西,徐丽多么多么可怜。樊丹也没多想,她说:“是吗?那我去陪陪她吧。”

我不让她去,理由是怕徐丽见到她想起李贝尔。樊丹就让我去陪着徐丽。

现在徐丽也真是可怜,几天工夫,瘦得皮包骨了。为了让徐丽振作起来,我换着法儿让她开心,可她总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晚上,在她家里,徐丽又是一口饭也不吃。我不高兴地说:“你再这样下去,就完了。”见我和她喊,徐丽就温柔地说:“苏哥,没事儿,过些日子我就会好了。”

接着,徐丽开始关心我,“最近,你总陪我,樊丹会不会有意见?”

我说:“不会。”

也巧,这时,樊丹给我打了一个电话。我支支吾吾地和她说了两句就放下了电话。徐丽看了看表,说:“挺晚了,苏哥,你回去吧!”

我说:“不着急。”

徐丽说:“我困了,想早点儿休息。”其实,她现在是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见她这么说,我就告辞了。我说:“那你休息吧,我明天再来。”徐丽说:“明天你别来了,好好陪陪樊丹吧!”

出门的时候,徐丽一直把我送到小区门口。怕她出事儿,我又给她送了回去。到了她家,她还要送我。我说:“咱俩要是这么送来送去的,明天早晨也完不了。”徐丽笑着回到了屋子里。

来到小区门前的停车场,我刚打开车门,樊丹就从阴影中走了过来。

我问她:“你什么时候来的?”

樊丹气呼呼地说:“我早就来了。”

我开车拉着她往回走。樊丹在车里嘟囔着:“你们俩挺好啊,她把你送出来,你再把她送进去,真恋恋不舍啊!”

我微微地笑了。她说:“苏岩,你现在是不是在趁机和她培养感情啊?”

我说:“你今天这是怎么了?”

樊丹说:“你说我怎么了?你天天陪着她,我给你打电话,你还爱搭不理的,你到底什么意思啊?”

我说:“没什么意思啊!”

樊丹说:“没什么意思,你和她老黏糊啥?”

樊丹哽咽起来。我心有点软了。

我开车来到了离她家不远的学校操场。我把车停在了一个角落里,熄灭了所有的车灯。我侧过身拿起她的手,她似乎想拒绝,但还是任我拿起。我把她的手放在我的脸上,她忽然抱住我,接着,她的嘴唇主动贴了过来。我们吻了起来。

车里的前排有手刹等东西,使得我们拥抱时很不舒服。她说:“咱们到后面去吧!”我们同时下车,同时来到了后排座位上。

樊丹把头埋在我的怀里,双手紧紧地搂着我的脖子。这两天,由于太忙了,胡子也没怎么刮。樊丹说:“你这胡子是为我留的吗?”她把脸贴在我的胡子上。

我抱着樊丹,心里乱极了。为了让她心里好受些,我说着温柔得体的话。樊丹很兴奋,我每说完一句,她就亲我一下。

我说:“亲爱的,你现在的洁癖怎么好像没了。”

樊丹说:“是你给我治好了。”

我说:“亲爱的,我们刚才又差点打起来。”

樊丹闭着眼睛,用脸轻轻地蹭着我的脸,好像我们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似的。

我说:“都怨我,但樊丹你得理解我。”

樊丹睁开眼睛看着我,她说:“我理解你,但你也得理解我呀,你说你天天陪着她,我多吃醋呀!”

我说:“你还会吃徐丽的醋吗?”

樊丹说:“我谁的醋都吃。”

我狠了狠心,开始和她冠冕堂皇地讲道理。

我说:“樊丹,你看咱们接触这么几个月,已经打了好几仗了。这说明什么你知道吗?这说明咱们性格不合啊。我这个人挺操蛋,高兴的时候、顺心的时候才知道哄你。你呢,已经被男人惯坏了,受不了什么委屈。所以,你一碰到我这样的,你肯定就得生气。樊丹,咱们的事儿我一直在想,我觉得咱们发展下去可能会越来越累,最后就得不欢而散。那又是何必呢?咱们俩不太适合做夫妻。与其我们这样勉强维持,不如趁着现在我们心里都想着对方,就好好地分手吧!不瞒你说,我心里还想着和徐丽结婚。看现在这个状况,她和李贝尔是非离不可了,我打算,她一旦离婚,我就去追求她。”

樊丹端庄地坐在椅子上,她的手已经从我的身上移开。

樊丹问:“你和她结婚就能不打仗吗?”

我说:“我们肯定不会打仗。你想想,她将来就算是离婚的女人了,她长得又不是那么出众,而我方方面面的条件都不错,我和她结合,她一定能珍惜。特别是现在,她的心灵正遭受巨大的创伤,我这么照顾她,你说她能不感动吗?我相信,我现在对她的每一分好,她将来都会以十分回报我。樊丹,对婚姻我没什么太高的要求,只要她将来对我好,不跟我打仗,我就知足了。和她在一起,我可能缺少激情,但我会觉得很幸福。”

樊丹半天没说话,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说:“苏岩呐,你真是太理智了。我相信,你和她结婚的话,她对你肯定是百依百顺。”

我没想到,樊丹会接受我的想法。我不失时机地又开始劝导她:“樊丹,你也应该向我学习学习,婚姻需要浪漫,但不能依靠浪漫。我们在一起也许会有很多激情,但等激情过后可能就剩下空虚了。到那时,我们也许就都后悔了。与其将来后悔,不如我们现在就谨慎地好好进行选择吧。”

樊丹说:“真的,那你看我选择谁能好一点呢?”

我说:“我觉得徐冰不错。徐冰表面看起来挺花的,但这几年接触,我认为他还可以。樊丹,现在有钱有势的男人中,好人是越来越少了,但徐冰应该算是一个好人。我相信,如果你跟他的话,他肯定会非常非常珍惜你的。”

樊丹没有吱声,她似乎陷入了遐想之中。看起来,她是动心了。也许,这些念头她心里早就有了,只不过她一直羞涩地埋藏在心底。

我心里虽然不是滋味,但仍滔滔不绝地向樊丹描述着如果她和徐冰结婚的话,她的未来该是多么多么的美好!

樊丹最后竟然说:“光你这么想有什么用啊,人家徐冰能看上我吗?”

见樊丹竟然被我说服了,我心里反倒非常难过。怕樊丹看出来,我就用无比平静的语调说:“徐冰肯定会看上你的,这样吧,明天中午让他请客,我给你们俩正式介绍一下。”

4

第二天中午,我让徐冰安排一个饭局请我和樊丹吃饭。

我穿着褶褶巴巴的夹克衫,徐冰穿着一尘不染的皮尔卡丹,显得风度翩翩。和他相比,我像个要饭的。

樊丹今天的衣着和往常也不一样,她穿的是叫不上名字的职业套装。黑色的长筒袜、黑色的高跟鞋显得她无比高贵。为了掩盖我内心的不安,吃饭前,我还调侃他们:“你们今天穿得好像要结婚似的。”

樊丹从进屋后一直平静地坐在我们对面,她对我的玩笑话像是很反感。徐冰也没接我的茬,我显得十分尴尬。徐冰和樊丹客客气气地说着话,他询问樊丹的工作,樊丹则询问徐丽的生活。两个人说话一本正经。

菜十分丰盛,酒上来之后,服务生给樊丹倒满了,樊丹举起杯对徐冰说:“徐总,你知道我从来不敬男人酒,但今天,我得敬你一杯。”

樊丹说得郑重其事,徐冰赶紧举起杯。

樊丹说:“徐总,我弟弟给你开车的时候,你没少照顾他。我一直想当面感谢你,但一直没有机会。今天不好意思,借你的酒敬你一杯了。”

说完,樊丹一饮而尽。

徐冰喝完酒,温和地说:“樊丹,你这么说就过了。要说感谢的话,我应该感谢你们才是。你可能不知道,你弟弟给我开车的时候,简直比我们家保姆还细心,有时候他去接我,连我的被都给我叠好……”

徐冰充满感情地赞美樊东,樊丹则不断地表示歉意。两个人像是商量好似的相互说着感激的话语,我则完全被搁在一边了。

樊丹说:“徐总,徐丽的事儿,我真是太过意不去了,如果我不给徐丽介绍李贝尔的话……”

徐冰打断她说:“樊丹,你不能这么说,这个事儿和你有什么关系。”

樊丹这时把目光移向我,她说:“还好,现在徐丽有苏哥照顾,不然的话,我真是内疚死了。”

说着,樊丹让服务员倒满了酒,她端起杯站起来看着我,“苏哥,我也敬你一杯。”

我拿起杯赶紧站起来。她举杯伸过来和我碰了一下,她的目光直视着我,我端起杯一饮而尽。

喝完才看到樊丹还举杯盯着我看。

我笑道:“你敬我酒,你自己怎么没喝?”

樊丹说:“既然是敬你的,那就一起送给你吧!”

樊丹平静地把杯里的酒全都泼在了我的脸上。

5

下午,我坐在办公室里看报纸时,刘长江忽然来了。他进屋之后坐在我的对面,我用眼角的余光盯视着他。现在,他的任何一个动作都会引起我的警觉。他把手伸进了兜里,我的手也伸进了兜里。

刘长江掏出几张纸递给我。这是医院的诊断书。我看了半天也没看太明白,好像他的睾丸有什么毛病。

“这写的是什么呀?”

“苏岩,你踢我鸡巴是不是特意的?”

“不是。”

“你肯定特意的。”

“我当时踢你根本就没有方向,怎么了,鸡巴让我给踢折了?”

“苏岩,你不用气我,我告诉你,我现在已经彻底不好使了……”

“别激动,你慢慢说!”

“苏岩,你磨我的手指甲,我都没这么来气……”

“真的不好使了?”

“这不是诊断书上写的吗,苏岩呐,你真是太过分了。”

刘长江没说完,我突然冲过去,把他按在椅子上。我迅速地在他身上摸了一遍,并检查了他的手提包。

“你是怕我给你录音吧!”

“你这种小人我不得不防啊!”

“苏岩,你说你把我踢成这样,咱俩到底谁是小人?”

“刘长江,你来我这儿到底要干什么?”

“我没什么意思,我就是来让你看看我的诊断书!”

“你要是觉得吃亏了,你可以去告我呀!”

“我不会告你的,我已经答应不告你了,我得说话算数。”

“好,你像个男子汉。”

刘长江忽然用挑衅的目光看着我,“晚上在一起聚聚怎么样?”

我迎着他的目光问:“在哪儿?”

“在海鲜世界,你看行吗?”

“行。”

晚上,我和樊东来到了海鲜世界。走进饭店,我皱起了眉头。这个饭店以雅间为主,大厅里也就有三四桌。平时一般都空着,但今天全坐满了。

我用目光巡视了一番,吃饭的这些人都是刘长江的朋友。刘长江在中心一个桌子旁站起来,他穿着黑色西服,衬衣上扎着一条人物图案的领带。他走到我的跟前,主动和我握手。

我说:“你的领带挺漂亮。”刘长江说:“喜欢就送给你!”他把领带从脖子上解下来,递给我。我把领带放在椅子上,坐在他的旁边。

樊东挨着我也坐下。刘长江像没看见他似的,没有和他说话,其他人都坐了下来。徐广泽向服务员喊道:“走菜!”刘长江大大咧咧地问我:“苏队长,今天喝什么酒?”

我说:“不喝酒。”

刘长江说:“怎么能不喝酒呢,要不我把我媳妇叫来吧?”

刘长江说话的声音很大,他特意让别人都听见。他让人拿上来六瓶茅台。他给我倒酒时,我把杯子拿走,冷冷地说:“我不是说了吗,我不喝酒。”

刘长江像是给自己找个台阶,对樊东说:“你替你苏哥喝一杯!”

樊东说:“倒满吧!”

这时,服务员过来给我倒啤酒,我同样拒绝了。刘长江说:“你怎么的也得喝点啤酒吧!”

“我不是说了吗,我今天不喝酒。”我说话的声音很大。

刘长江愣愣地看着我。

徐广泽这时拿起酒杯打圆场说:“好长时间没在一起聚了,大家对我这个小店一直非常关照,我早就想跟各位朋友闹和闹和,今天有幸把大家请来,希望大家吃好喝好。”

说完,徐广泽一干而尽。樊东等人也跟着干了。刘长江看我没喝,他也没喝。

徐广泽问他:“你咋不干呐?”

刘长江说:“我干你妈了个逼吧!”

徐广泽顿时脸红脖子粗,他说:“你……你怎么骂人呢!”

刘长江说:“我骂你怎么的!”说着,刘长江给了徐广泽一个耳光。

我呼地站起来,抓住了刘长江的脖领子。这时,别的桌上的几个人向我们跟前靠。

我喊道:“都给我靠边。”

刘长江说:“你松开我。”

我说:“刘长江,现在你涉嫌殴打他人,我要带你回去。”

刘长江抓着我的手对徐广泽喊道:“老徐,你说我打你了吗?”

徐广泽过来竟然拉我的手:“苏岩呐,算了算了,都是朋友。”

我火了,“你给我滚开!”

刘长江继续骂道:“老徐,你他妈的说呀,我打你了吗?”

徐广泽不再吱声。

刘长江对我说:“你松开我,你看看,徐广泽根本就没说我打他了,你凭什么抓我?”

我说:“你少跟我来这一套,刚才我亲眼看见你打他了。”

刘长江说:“你看见不行啊,得有证人啊!”

樊东喊道:“我做证。”

刘长江大声骂着樊东:“你个小兔崽子有你什么事儿,你活腻了是不是?”

樊东说:“我就活腻了怎么的!”

刘长江忽然挣脱了我,猛地从腰里掏出了一把火药枪对准了樊东:“操你妈,你再说一句?”

樊东愣住了。

我赶紧走过去挡住了樊东,我对刘长江喊道:“你把枪放下。”

刘长江说:“我不放,你能把我怎么的?”

我慢慢地逼近刘长江。屋子里的其他人全都往边上撤。由于我挡住了樊东,刘长江的枪口便对准了我。

这时,我也应该掏出手枪,但我怕激怒刘长江,就克制住冲动。危险毕竟近在咫尺。

我说:“你把枪放下。”

刘长江用枪指着我:“我不放能怎么的!”

我说:“刘长江,你用枪指着我,你现在是暴力袭警!”

刘长江忽然把枪口顶在我的脑门上,“你信不信?我现在一枪崩了你!”

我感受到了金属枪口的凉爽,时间太短了,我没来得及恐惧就喊道:“刘长江,你听着,你今天开枪也得完蛋,不开枪也得完蛋!”

我感觉刘长江的手动了一下,接着传来了探针击打金属的声音!

我浑身哆嗦了一下,但枪没有响!

樊东抡起一个酒瓶朝刘长江砸去,瓶子在刘长江的头上碎裂开。

我一只手抓住了刘长江的手枪,另外一只手搂住他的头向下按,我抬起膝盖狠狠地垫向他的面部,接着飞起一脚踢在他的裆部。

由于力量过大,刘长江差点飞出去。他后面的桌子被他的身体推倒了,桌子上的瓶子、碟子撒了一地。

大家吓坏了,纷纷向门外跑。刘长江的一些朋友搞不清楚是为了向外跑还是想来帮他,也向我们靠来。樊东拿着碎酒瓶子向他们舞动着。

我拿出手枪对天鸣了一枪:“都不准动。”

这些人听到了枪声,一下子全都趴在了地上。这时,我觉得大腿根疼了起来。我低头一看,裤子被划开了一条长长的口子,大概是樊东拿着破瓶子舞动时划着了我。

樊东也注意到了,“苏哥,出血了。”

我说:“没事儿。”

刘长江可能被酒瓶子和垫炮打蒙了,他双手捂住脸,蹲在桌子旁。我走过去把刘长江按在地上铐了起来。

我问樊东:“他的枪呢?”

樊东低头找了找,喊道:“苏哥,在这儿。”

顺着樊东的手指方向,那只手枪趴在桌下一片狼藉之中。我向徐广泽要来了一个塑料方便袋,把枪捡起装好。

我和樊东押着刘长江往单位走,路上,我向陈凯鸣做了汇报。

陈凯鸣兴奋地说:“苏岩,你做得好!做得好!”他一连说了两个好,然后他问我,“你腿上的伤重不重?”

我说:“不重。”

陈凯鸣说:“你马上到医院!”

我说:“没事儿!”

陈凯鸣说:“你听我的,你立刻到医院进行全面检查。”我明白他的意思,他想要造点声势,来突出我的英雄事迹,以便能从重从快地处理刘长江。

刘长江这次算是拉倒了。

在众人面前,他公然持枪袭警,他的行为毫无疑问是故意杀人(未遂)!这回,他不死也得无期!

6

晚上值班的医生大概知道我是樊丹的朋友,对我十分热情。他反复地观察着我的伤口,还不时地征求我的意见:“苏队长,我看问题不大,还有一小块玻璃碴子!你怕不怕疼?要是能坚持的话,咱们就不打麻药了,打麻药影响人的智力!”

他一边喋喋不休地唠叨,一边用金属镊子在我大腿的肉里翻动着,钻心的疼痛遍及全身。樊丹站在大夫的旁边,平静地看着我。我咬着牙忍受着巨痛,最后,我实在是忍不住了,我说:“要不给我用点麻药吧……”现在仅仅是给我检查就这么疼,一会儿真要是在我的肉里寻找玻璃碎片的话,我得疼死。

大夫说:“好吧,现在检查先不用,一会儿……”

这时,钻心的剧痛再次袭来,我说:“不行,现在就用吧!”

大夫说:“不用了。”他用镊子夹着一个血乎乎的东西,“就是它,我已经把它夹出来了。”

我松了一口气,原来他刚才在骗我,这就是他们所谓的转移法吧!

我偷偷地提了一下短裤,现在我的外裤已经脱掉,只剩下短裤。

大夫对樊丹说:“完事儿了,你给你朋友包扎一下。”

樊丹动作麻溜地拿出了药水纱布什么的,她对我说:“把短裤脱了。”

我说:“不用,你给我抹点药水就行。”

大夫认真地说:“那不行。必须得包上。”

我难为情地看着樊丹,她严肃地说:“你快脱呀!”

樊东上前双手拉住我的短裤一下子拽了下去。

我十分难堪,樊丹大大方方地用纱布缠着伤口,“你把腿抬一下……行了,不用这么高!”

樊东在旁边开着玩笑,“姐呀,认真点,你别把苏哥的水枪给缠上!”

刚忙乎完,陈凯鸣又打电话问我伤得怎么样,我说:“没事儿,现在就可以走了。”

陈凯鸣说:“你在医院里养一养,等伤彻底好了再出院。”

放下电话,我对大夫说:“我想住院养几天行不行?”

大夫说:“那有什么不行的,左右你们都是公费医疗。”

樊丹帮助我联系好病房,那个大夫又给我开了一大堆点滴的药物。我问他:“这都是什么药?”大夫说:“你就点吧,都是营养药,没有副作用。”我问:“用不用多开点消炎的?”大夫说:“不用,我给你开的这些足够了。”他语重心长地告诫我:“今后少用这类抗生素的药物,一点好处也没有。”

樊丹领我来到了病房里,这个病房只有我一个人,我在靠窗户的一张床上躺下。樊丹把吊瓶挂在床边的铁架上,她让我展开胳膊,用皮筋勒住后,说:“握拳。”

我握紧了拳头,樊丹在我的手背上寻找着血管,我看着她长长的睫毛。

我问:“能一针见血吗?”

樊丹说:“不一定,我今天的手总哆嗦。”她可能还在恨我,她想趁机多扎我几针。

我悲壮地说:“没事儿,一针不行就来两针,两针不行就来……”

樊丹说:“好啦!”

我看到银色的针已经刺入我的皮肤里,暗红色的血液流入透明的输液管中。樊丹打开了管子上的开关,管子里的血很快被顶入了血管里。

我夸奖道:“你的水平真高,一下子就扎进去了!”

樊丹说:“你的血管像水管子一样粗,这要是再扎不进去,那可真是饭桶了!”

樊丹把被子给我掖了掖,关心地说:“你今后小心点啊……”

我也小声地说:“谢谢!”

这时,樊东买了一大堆矿泉水、食品、罐头什么的,走了进来。他说:“好啊,还是单间呢,苏哥,你可以一边养病,一边约会。”

樊丹没接茬,她收拾了一下东西,站起来准备走。

樊东不愿意地说:“你干什么去?”

樊丹说:“今天我值班。”

樊东说:“你还挺积极呢!”

我说:“樊丹,你去忙吧!”

樊丹说:“那好,我先过去,有事儿你们再喊我。”

樊丹走后不久,局长蒋亚飞和副局长陈凯鸣走了进来。

我坐起来,蒋亚飞按住我的肩膀,“躺下,躺下!”

陈凯鸣在旁边口若悬河地介绍了我的英雄壮举,他说:“当时,刘长江把枪口顶在苏岩的脑门上,苏岩大声说道:‘刘长江你今天开枪也得完蛋,不开枪也得完蛋!’”

陈凯鸣的声音很大,他边说边做着手势,仿佛他当时就在现场一样。

蒋亚飞和蔼地看着我,他让我安心休息,争取早日康复!他说:“明天上午,政法委和市里的领导可能还要来看望你!”

我说:“谢谢领导对我的关怀。”

蒋亚飞和陈凯鸣刚走,郭鸣武就来了。

我说:“你也太积极了!”

郭鸣武说:“你的事儿我能不积极嘛!”

我说:“这回你可不能再胡写了。”

郭鸣武信誓旦旦地说:“你放心吧,这次保证你满意!”

我给他详细地讲述了晚上惊心动魄的一幕。郭鸣武兴奋地说:“题目我现在就想好了,这篇通讯就叫‘英雄这样诞生’!”

樊东在旁边说:“好!”

郭鸣武说:“苏岩,我要好好突出突出你!”

我说:“突不突出我无所谓,这次你得多写写刘长江,你要猛写他的罪恶行径,争取这次枪毙了他!”

郭鸣武采访完走了之后,屋子里就剩下我和樊东。

我对樊东说:“你回去吧,不用陪我。”

樊东说:“我回去也没什么事儿!”

我说:“那你把灯闭了吧!”

樊东闭了灯,屋子里陷入了黑暗。

我闭上眼睛想睡一会儿,但脑海里不时出现黑洞洞的枪口。

我问樊东:“你今天害怕了吗?”

樊东说:“当时吓够呛,现在好了。你呢?”

我说:“当时不害怕,现在我害怕了。”

7

“你开枪也得完蛋,不开枪也得完蛋!”面对着歹徒冷冰冰的枪口,人民警察临危不惧,以飞溅的鲜血,奏响了一曲新时代的英雄凯歌──

英雄这样诞生

……

第二天一早,郭鸣武就拿来了他写好的通讯稿让我看。文章写得有声有色。

我说:“你写得真好!”

郭鸣武说:“这主要是你做得好。昨天夜里,我写稿的时候还想,要是枪响了怎么办?”

我说:“那我就成烈士了呗!”

郭鸣武说:“想想也挺吓人的。”

看完稿子,我提醒他:“我们局里领导来看望我,你得写上啊!”

郭鸣武说:“这个我忘了,我一会儿回去加上。”

我说:“上午,市里的领导可能也要来看我。”

郭鸣武说:“是吗?那我现在找个摄影记者来!”

郭鸣武打电话通知了一位摄影记者,记者在电话里问,我怎么去呀?郭鸣武说,你打车来吧!

我对樊东说:“你去接一趟。”

樊东走了之后,樊丹拿着早餐进来了。郭鸣武的眼睛露出了光芒,我给他们做了介绍。郭鸣武伸过手,樊丹巧妙地躲开了。樊丹热情地说:“你和苏哥一块吃吧!”

郭鸣武说:“那多不好意思。”

吃饭的时候,郭鸣武忽悠樊丹:“你对工作这么认真,我给你写篇报道吧!”

樊丹说:“那可太谢谢了!”

郭鸣武开始甩套,什么我从小就对护士怀着爱慕的心理,护士是最神圣的职业。樊丹说,神圣什么呀,就是混口饭吃呗。当时,不知道当护士这么没意思,要是知道的话,说啥也不考卫校,我们当了护士就得当一辈子。郭鸣武说,你可别这么想啊,当护士多好啊,不是叫白衣天使嘛!说心里话,我就想找个护士当媳妇呢!樊丹说,那好啊,你喜欢什么样的?我给你介绍一个,我们科里还有好几个小姑娘呢!

郭鸣武笑道,还有像你这样的吗?樊丹笑了,那你看我怎么样?郭鸣武说,太好了!樊丹说,你真看好我了?郭鸣武说,真的。

樊丹笑道:“你早干什么去了?现在晚了,我女儿都19个月了。”

郭鸣武说:“你骗我!”

樊丹说:“我骗你干什么?不信,你问苏哥,我爱人和他一个单位的。”郭鸣武问我,我说:“高军你不认识吗?”郭鸣武惊讶地说:“她是高军的媳妇?”我认真地点了点头。

吃完饭,樊东把摄影记者接来了,摄影记者是个女孩,郭鸣武和我介绍之后,他们就陪着我等着市里领导的到来。等了一个多小时也没动静,郭鸣武着急了,他对女记者说,你在这儿等吧,我先回去排版。

郭鸣武走之前,我对他说:“你现在把这篇稿子拿到我们公安局宣传科,让他们再审查一下。”

郭鸣武说:“这种表扬稿还用审查吗?”

我说:“你还是让他们看一眼吧。”

我让樊东拉着郭鸣武到市局去。

他们走了之后,樊丹和女记者愉快地说笑着,什么你的皮肤真好,什么你的也不错,什么你用什么牌子的化妆品,等等。

我微微闭上眼睛想要眯一会儿。我估计就算领导上午不来,我的那些同事和朋友也都得来看我,病房里很快会摆满鲜花。

想到鲜花,我还感慨了一阵。如果昨天被刘长江打死了,我同样也是躺在鲜花之中!

郭鸣武忽然打电话告诉我,市局明确指示他,这个稿件不能发。我从床上坐了起来,“为什么?”

郭鸣武也非常不满意,“我哪知道为什么?你们领导是不是对你有意见啊?”

我说:“不能啊!昨天夜里,他们还来看我呢!”

一定是出了什么事儿!

8

早晨上班后,技术科对刘长江的火药枪进行了检验。

火药枪原来是一支废枪!

枪里面既没有装火药也没有子弹,检验枪支的是技术科科长董民。我对他说:“不可能吧!我当时都听见击锤的声音了!”

董民说:“这个枪的击锤确实好使,但我们试了根本就不能打响。”他把枪拿过来,当着我的面,把枪拆开让我看。他说:“你看看,这里是封死的,就算有火药也打不响。”

董民是技术大拿,他就是不给我拆开看,我也相信他。我和他辩解是因为我实在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刘长江拿一支假枪来吓唬我,意味着,他故意杀人罪根本定不住。

我来到陈凯鸣的办公室,他的态度变了。他不再关心我的伤口,也不再关心我的英雄行为,而是冷冰冰地问我昨天晚上为什么和刘长江在一起吃饭,那语气完全是在审讯我。我一五一十地讲了全部经过。

陈凯鸣说:“刘长江昨天晚上被你送到局里之后就说他的老二疼,你回忆回忆,昨天你抓他的时候,踢到他了吗?”

我说:“踢到了。”当时屋子里人那么多,否认也没用。陈凯鸣说:“他会不会告我们?”这就很难说了。上次他拿来诊断书,已经说他的生殖器让我踢出毛病了,这回他肯定得全推到我身上。

我说:“陈局长,这个事儿起因在我,万一引起纠纷的话,我去承担。”

陈凯鸣瞪了我一眼,“现在刘长江被押在公安局,你承担?你怎么承担?”

我低下头不再吱声。

陈凯鸣说了我一顿,又安慰我:“我知道你的本意是想把工作干好,但现在不是出麻烦了嘛,你现在给我好好想想,看怎么把这个事儿圆下来。”

9

刘长江坐在铁制椅子里。他一只手被铐在椅子上,另一只手捂着裆部。我冷冷地注视着他,刘长江起初是闭着眼睛,见我来了,马上睁开眼睛注视着我。

杨远坐在旁边打着哈欠,他昨天值班看了刘长江一夜。我让他回去休息,他走了之后,屋子里就剩下我和刘长江。

“枪是谁的?”

“我的。”

“怎么来的?”

“前两天,我在市场买的。”

“为什么要买枪?”

“我买枪是为了防身用,买到家试了试才知道,这支枪根本就不能用。”

“不能用,你为什么带在身上?”

“这些日子,你们公安局不是让把不法枪支统统交上去嘛,我就寻思干脆把这支枪也交上去吧,昨天正好我们要在一起吃饭,我就想当面交给你,没想到,我喝多了……苏哥,你得原谅我,我是和你闹着玩呢!”

如果刘长江一口咬定是在和我闹着玩,他的行为顶多是违反了治安条例。

我盯视着他,“你和我闹着玩?”他低下头。我走到刘长江的跟前,把他的头抬起来,“你刚才说和我闹着玩,是吗?”他紧张地看着我。这个表情让我想起最初那个胆小如鼠的刘长江。我放下他的头,严厉地说:“昨天你用枪顶着我的脑袋,今天你就说和我闹着玩,你以为这么说我就能放过你吗?刘长江,咱们俩也用不着遮遮掩掩了,我告诉你,从现在开始咱们俩就是你死我活!……你看着我干什么?刘长江,我和你无冤无恨,以前我抓你收拾你,明跟你讲全都是为了工作,但从你用枪顶着我脑袋那一刻起,咱们俩的性质就变了。我将把你当作我的敌人我的仇人!现在我就向你挑战!用刀用枪由你选择!”

“我不敢。”

“你不敢?不敢,我操你妈你跟我来这一套干什么?”我再次抓住他的脖领子。

“苏哥,苏哥,你听我解释。”

“你解释什么?你有什么可解释的?你现在回答我你为什么要跟我闹着玩?”

“我看你……总不给我面子!”

“你他妈的算什么东西,我要给你面子?”刘长江以为我要揍他,他把捂着裤裆的手拿上来挡住他的脸。

我把他手拿下去,“你说这话真是不要个逼脸!当初把你放出来,我没给你面子吗?如果你好好给我待着,好好做人,你说我会找你麻烦吗?明告诉你,我根本就不在乎是不是你把王大虎弄死了。我看的就是证据,有证据我就把你抓起来。没证据就算我知道你杀人了,我也不管。我们警察对你这样难道还算不给你面子啊?你他妈的真是给脸不要脸,你看看现在把你牛逼的!你赶上美国总统了,想欺负谁就欺负谁!”

刘长江一声不吱。

我说:“你想想你这么干,老百姓会怎么看我们?现在社会上都说你敢这么胡作非为是因为我们警察给你撑腰!刘长江,刘长江,我们是人民警察!人民要是不高兴了,不让我们干警察怎么办?你这不是砸我们饭碗吗?你还以为我收拾你是因为你告我,明跟你说,你告不告我,我都得收拾你。你看着吧,我今后不仅收拾你,我还得弄死你!”

刘长江真是熊了,他低声地说:“苏……哥,我……我今后再也不敢了!你……你饶了我!”

我说:“刘长江,假如要是搁以前的话,你不说这话,我也会饶了你,但现在咱们俩是你死我活了,我饶了你就等于害了我自己!”

刘长江说:“苏哥,苏哥,你别生气,我……我戴罪立功行不行?”

我愣了一下。

刘长江飞快地说:“我向你举报一个线索,这要是破了,你就立大功了!”

10

沿着山坡有一条石砌的甬道,茂密的树木将甬道严实地覆盖住。距甬道向西17米的山坡,有一堆山土。细心看的话,能看出山土被翻动过。

两个民工挽起袖子,用铁锹一锹一锹地挖了起来,挖了十分钟一点迹象也没有,一个民工说:“这里的蚯蚓都被挖走了,咱们换个地方吧!”

我们继续沿着甬道向上寻找,很快又发现一堆曾被翻动的山土。我画好区域,两个民工又干了起来。

这种活儿应该由我们自己来干。去年,我们郊区的一个村子里也碰到类似情况,本以为,我们这么年轻挖几个坑算什么,可真干起来才发现我们真不是这块料。我们挖得慢不说,到最后我们的手全都磨破了。这回我吸取了教训,上山前,我雇佣了两个民工,经讨价还价说好每人半天给50块钱。他们到了山上问:“咱们挖什么?”我说:“我们钓鱼要挖点儿蚯蚓。”

刚挖了一个坑,他们就产生了怀疑:“你们不是让我们挖死人吧!”我说:“不是不是。”民工说:“讲好啊,你要是让我们挖死人我们可不干。”

高军不耐烦地说:“你们到底挖不挖?不挖换别人。”两个民工不再啰唆,埋头苦干起来。这也真是体力活儿,雇他们时,他们吹嘘自己曾经一天挖了六个菜窖,可挖了四个这样的小坑就累得气喘吁吁了。高军逗他们俩:“你们一天挖了六个菜窖,那些菜窖是不是给幼儿园挖的?”两个民工开始还回应两句,后来累得就是哼哼地喘着粗气了。

高军小声地跟我嘀咕,他们实在干不动的话,再另外雇两个吧。我说:“一会儿再说。”我不想让更多的人参与进来。好在他们挖第七个坑时,终于发现了异常。一个民工说:“什么东西?”我赶紧让他们别挖了。

我一共给了他们150块钱。我说:“多出了50块钱,是你们俩中午的饭钱。”两个民工一起说:“谢谢谢谢。”民工甲接过钱之后,往自己的兜里塞入100元,把50元交给民工乙。乙不高兴地看着甲,甲从兜里又掏出25元零钱交给了乙。甲说:“你看你那个样,我还能自己咪起来!”

两个民工每人拿着75元人民币离开后,我和高军继续小心翼翼地挖着泥土。在确认尸体后,我给法医、技术等部门挂了电话,让他们马上出现场。

打完电话,我们继续轻柔地清理着尸体周边的泥土。腐烂的气味已经弥漫在我们周围。

白色的蛆从尸体的嘴、鼻子、耳朵里不断爬出来,我把这些蛆慢慢地扫到了一边。我让高军过来,“你看是不是他?”高军说:“是他,没错。”

其实那些白嫩嫩的小蛆在他脸上爬动时,我就已经认出了这是李贝尔的脸。

刘长江向我提供的线索没这么具体。他对我说:“我怀疑李贝尔是被徐冰干掉了。”我当时非常吃惊,他说:“苏哥,我知道你不相信,但我认为这个可能性很大。”刘长江说了一些理由。他说:“李贝尔想要到南方去,但徐冰警告他要是敢的话就整死他。”

我问刘长江:“李贝尔为什么要把这些话告诉你?”刘长江说:“李贝尔好几次找到我,问王大虎死前说的那些话是不是真的,我告诉他是真的。就这么的,我们的关系就处得挺好。他失踪前还告诉我他准备和徐丽离婚,说徐丽已经答应了。你说,徐丽都答应离婚了,他还用得着跑吗?”

刘长江说的有很多是在想象,他在心里不见得真的就那么怀疑李贝尔确实被害了。但他提供的线索,让我们重视起来。我们调查了李贝尔失踪前后的几天时间里徐冰、徐丽所有的情况,在李贝尔失踪当天夜里22点13分,我们在交警指挥中心的录像带里见到了李贝尔想要卖掉的奥迪轿车出现在北山附近的十字路口,当时这台车闯了红灯被记录下来。我们来到了北山脚下,经反复走访找到了当天夜里一对儿约会的情侣,他们说确实有一辆灰色的轿车停在山脚下。这些一个个连接起来的线索终于把我们领到了李贝尔尸体的面前。

11

抓徐冰时,我难受极了。徐冰见到我脸色难看,还关心地问:“你怎么了?”他摸了摸我的额头。高军给他看了传唤证,徐冰看完,吃惊地问:“杀人嫌疑,我杀谁了?”我说:“到公安局再说吧!”徐冰说:“你们和我开什么玩笑?”我说:“别吵吵了,走吧!”高军要给他戴手铐,我没让。我和高军夹着他来到了车里。

抓徐丽我没去,是杨远和赵雅文一起去的。我听说非常顺利。徐丽什么也没说,就跟着他们来到了公安局。

我参加了对他们的审讯,按理说,我和他们的关系这么好,队里应该让我回避。大概因为这个线索是我提供的,尸体是我找到的,人又是我带回来的,如果不让我参与审讯,好像是不让我立功似的。

徐冰坐在审讯室的铁椅子里,冷冷地看着我。到了公安局,我就给他戴上了手铐。审讯徐冰,我没什么把握,李贝尔要真是他弄死的,他早就想好怎么对付我们了。我按照规定问了他诸如9号的夜间10点到11点在干什么,有谁证明之类的问题。徐冰起初有点想不起来了,我说,就是李贝尔失踪的前一天晚上,徐冰就认真地盯视着我。我说,你别盯着我,你回答我的问题吧!徐冰慢慢地回忆着,后来他都回答清楚了,从他的口供中看不出什么毛病。他问我:“李贝尔怎么了?”我说:“他被人整死了!”徐冰十分惊愕,看他不像是装出来的。我心里泛起嘀咕,难道李贝尔不是他整死的?

按照程序问完徐冰之后,我诚恳地说:“徐冰,就李贝尔被害这件事儿,你有没有想说的?”

徐冰摇了摇头,他的眼睛不停地转动着。我说:“如果你现在要是说的话,就算是主动了。”徐冰说:“我没什么可说的。”他的情绪非常低落。我问他:“想抽烟吗?”徐冰点了点头。我拿出香烟递给他,徐冰接烟的时候,手在哆嗦。他把烟放在嘴里,嘴唇也哆嗦。我给他点烟时,他小声地问:“在哪儿发现的?”我没说话,只是默默地点烟。徐冰又问:“李贝尔是怎么死的?”

我说:“徐冰,你现在正在接受公安机关的审查。”

徐冰激动地说:“求求你告诉我!”

起初,我认为即使不是徐冰直接害死的李贝尔,最低也是他找人干的。但现在看起来,好像不是那么回事。李贝尔的死大概和徐冰没什么关系!

难道是徐丽害死的李贝尔?

离开审讯室回到办公室,走廊长度大约是50米,这段距离里,汗水浸满了我的全身。

12

徐丽关在我的办公室,杨远和赵雅文审讯她。他们审到吃晚饭的时候,徐丽什么也没交代。技术科、法医的鉴定陆续提供了一些重要的证据,证据表明,李贝尔就是被徐丽所杀,但徐丽杀人的具体过程不清楚,让徐丽彻底交代是这个案子的重点。起初我不打算审讯她,可在这种情况下,我只能参加!

徐丽坐在椅子里,她的双手放在腿上。她看到我,眼里露出了光彩。

杨远站起来把座位让给我。我没有坐下,走到饮水机旁接了一杯水。我走回来把水杯递给徐丽,徐丽双手握着。我坐在她对面,温和地看着她。赵雅文坐在我的旁边,她站起来,让杨远坐下。

杨远说:“不用,你坐着吧!”

我对杨远说:“那你就去忙吧!”

杨远从桌子上拿起钢笔,他说:“你用你自己的吧!”

我说:“一个老破笔还当好玩意儿呢。”

杨远说:“我这笔刚磨出来。”他把钢笔放进自己的包中,走了出去。

我看着徐丽:“你喝点儿水吧!”

徐丽说:“我不渴。”她把杯子放在旁边的茶几上。

我找了一个借口把赵雅文也支走了。

屋子里就剩下我和徐丽,我偷偷地启动了隐藏在桌子里的录音机,我和徐丽的全部谈话将记录在案。

我平静地和徐丽聊着和案子无关的事情,聊得差不多的时候,我才问她:“徐丽,你告诉我是不是你杀的李贝尔?”徐丽显得很为难,她不想说。

我说:“徐丽,现在这个屋子里就剩咱们俩了,你说吧!”徐丽犹豫着。我说:“徐丽,情况我们都清楚了。”我详细地说了那天夜里,几点到几点她从家里出来的,几点到几点她的车经过了北山附近的十字路口。根据法医和技术提供的情况,我还讲了几个非常秘密的细节。徐丽傻眼了,我说:“咱们关系这么好,我能忽悠你吗?按理说,我们掌握的这些事儿是不应该告诉你的!”

徐丽很感动,她说:“苏哥,谢谢你!”

我说:“现在你必须要和我说实话,你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我得帮助你呀!”徐丽低头犹豫着,她在考虑是否全都告诉我。

我有点不忍心,尽可能客观、冷静地谈着聊着。虽然是些简简单单的话语,但看样子已经解除了她的警戒。这也是正常的,我是她的苏哥,苏哥现在要帮助她,她能不说实话吗!

“是我干的。”

“你怎么干的?”

“那天晚上我们一起出去吃饭,我趁他不注意在他的酒里放了两片安眠药。我们还没吃完,他就困了。我们开车往回走。我把车开到北山脚下,扶着他下了车。我们顺着石板路向山里走,一直走到那个坑跟前,我让他躺在地上,问他是否离开我,他还说要离开我……”

“这个坑是你事先挖好的吗?”

“是的。”

“怎么挖的?”

“我雇了一个民工。”

“花了多少钱?”

“50块钱。”

“他问没问你挖坑干什么?”

“问了。”

“你怎么说的?”

“我说我家的狗死了,我要埋起来。”

我的眼睛看着徐丽,心里却不住地乱颤。屋子里虽然只有我们俩,但录音机偷偷地转动,使我感到屋子里已经坐满了人。

徐丽说:“结婚前,李贝尔天天哄着我,可是一结婚,他就变了,不是回来晚就是出去唱歌洗澡……你不知道,他在外面有女人。你说他多恨人吧,他在外面搞完女人回来还一遍一遍地讲给我听。”

徐丽的眼泪落了下来,“我心里明白,他和我结婚就是看上我哥钱了,他娶我的目的是想让自己成为有钱人……”

徐丽虽然在控诉李贝尔,但她的眼光却充满了深情,“别看他这样,可我最爱的还是他。要不然,我也不会嫁给他。我从小就喜欢有文化戴眼镜的男人。第一眼见到李贝尔,我就爱上他了。苏哥,你知道我为什么对你也挺好的吗?就是因为你在侧面瞅特别像李贝尔……苏哥,我爱他,我真的非常非常爱他。虽然他对我不好,虽然他在外面还有别的女人,但我还是爱他……”

13

我们连夜找到了帮徐丽挖坑的民工。民工被我们带到公安局时吓得浑身颤抖,他一个劲儿地说:“我错了,我错了。”

高军说:“既然知道自己错了,就好好交代吧!”

民工没交代帮徐丽挖坑,而是供出了自己前不久嫖娼的事儿,在高军反复提醒下,他才想起挖坑的事儿,但他想不明白挖坑也犯法。高军说:“我们也没说你犯法呀,我们就是找你了解一下情况。”

民工说的和徐丽交代的完全一样。他补充说,他当时就怀疑徐丽挖坑不是为了埋狗,因为坑太大了,连人都能装下。徐丽就对他解释说:“我家的狗是德国牧羊犬,个头比你还高。”

对民工嫖娼的事儿,高军装糊涂没写进笔录里。因为太麻烦,那样的话,还得去找那个小姐。民工交代说,那个小姐是在公园里认识的,不知道姓名。高军问他嫖娼花了多少钱,民工说:“50块钱。”高军说:“挺便宜啊。”民工说:“这还便宜啊!”高军说:“你挖个坑还挣50呢!”民工辩解说:“我挣50,是因为那个女的大方,要不然,我挖这个坑也就是20块钱顶天了。”

14

徐丽当天夜里被刑事拘留。

根据目前掌握的情况,没有证据表明徐冰与此案有关,在我的建议下,队里同意让徐冰回去。

我到审讯室告诉徐冰,他可以走了。但徐冰不走,他像是崩溃了。

“苏岩,你们肯定是搞错了,我妹妹怎么可能杀人呢?”我说:“我也不相信她会这样,但徐冰,我们现在掌握的证据完全可以证明这一点。”

徐冰不乐意了,“刘长江杀人你们都找不着证据,我妹妹根本没杀人,你们却找到证据了,苏岩,你们怎么能这么干呢?”

我让徐冰冷静点儿,可说什么他也不听。他不断地哀求我:“就算徐丽杀人了,苏岩,你一定得救救她呀!”

我说:“徐冰,这个事儿我不能答应你,我救不了她。”

徐冰哭了:“你不是喜欢她吗?”他哭得真伤心,“苏岩呐,这要是让我爸我妈知道了,他们都得跟着去死啊!”

徐冰头一次在我面前哭,他的哭声让我心里酸溜溜的。

我说:“徐冰,我不能骗你,这个案子太大了。我什么忙也帮不上。”

徐冰不相信,他说:“苏岩呐,你能帮上,你肯定能帮上。”

我说:“徐冰,你相信我,你妹妹的案子在公安局做工作已经没用了,你要想救她,赶紧在其他环节想想办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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