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寒浞目光灼灼地盯着自称相的年轻人,但见年轻人身穿白衣,头戴玉冠,生得面容俊秀,气宇轩昂,年龄与他相若,大约二十来岁,然而身上却散发出一种高贵的王族气质,比起他这位性格偏激冷酷,残忍嗜杀的有穷国国君义子,长相俊美的相看上去不知高贵了多少分,适才与相一番交手,他深知相亦是用剑高手,一时间,心中竟对相生出一股莫名的嫉妒与仇恨来。
“相儿,你怎么来了?”仲康见自己的孩儿挺身将他护在身后,心中感动的同时,又生出一股难言的担忧。
“父王深陷险境,夏国基业危在旦夕,孩儿岂能独自一人躲在寝宫之中做缩头乌龟。”相双目湿热,哽声道。
仲康留下两行热泪,摇头悲声道:“相儿,其实你不该来。”
“父王勿忧,我大夏王朝乃大禹王之后,伯父太康纵有不对之处,然而天下人心仍旧向着我们,我们又何必惧怕这群贼子。”相说道。
见寒浞被突然冒出来的相阻止,站立在后羿左侧的谋臣伯因趁机进谏后羿道:“大王,若是叫寒将军继续杀害夏国朝臣,恐怕会引发骚乱,给天下诸侯落下讨伐于我们的口实。”
后羿面露无奈:“孤以为杀了太康,占领夏都,我有穷国便可代替夏国,成为天下之主,没想到现在此事竟发生到这种地步。”
伯因道:“大王,夏国毕竟乃大禹王嫡长子启所建,当年大禹王治理水灾,造福天下万民,其功业前无古人,恐怕也后无来者,在天下人心中,大夏王朝便如同大禹王一般,无人可以替代,哪怕太康昏庸,国人怨声载道,可是人心依旧向着大夏王朝,大王想要取代夏朝,恐怕短时间内很难做到。”
“既然如此,伯因大人可有良策?”后羿问道。
伯因献计道:“不如趁寒将军杀鸡儆猴,震慑夏国朝臣之际,我们让这群朝臣亲口承认太康之过,并借用他们的名义昭告天下,历数太康之罪,如此一来,我们不仅可以从兴兵作乱的罪责中脱身,还能叫天下诸侯失去举兵讨伐我等的借口,最后,大王更能够将大夏王朝的万里河山掌控在手中,一石三鸟,岂不美哉。”
后羿听罢,哈哈一笑,大为赞同:“伯因大人不愧是孤之谋臣,好一个一石三鸟,借夏国朝臣之口历数太康之罪,比起我们昭告天下更能慑服人心,堵住悠悠众口。”
武罗插嘴笑道:“另外,大王只要立仲康为傀儡天子,然后挟天子以令诸侯,等时机一到杀掉仲康,大王便可代替夏朝成为天下真正的主人。”
“武罗大人说得极是。”后羿点头道。
后羿将寒浞叫到面前,道:“浞儿,此次你替为父攻下夏都,功劳不小,接下来这儿的事便给武大人与伯因大人处理吧。”
“义父,夏国那般臣子宁顽不灵,若是不多杀他们几人,恐怕无法叫他们真心臣服于我们。”寒浞道。
“寒将军,听你的意思,难道是想将夏国朝臣全部杀掉不成。”武罗面露讥讽道。
“我绝无此意,而是担心这群臣子日后犯上作乱。”寒浞解释道。
伯因皮笑肉不笑说道:“寒将军,你今日杀的人已经够多了,何必赶尽杀绝,况且你看看那帮臣子,个个手无缚鸡之力,被你随意砍杀,日后又怎会有胆量犯上作乱。”
寒浞见武罗,伯因一唱一和,顿时明白过来,这二人定是担心自己立得大功,于是串通起来故意阻难自己,寒浞心中一阵懊恼,但碍于后羿在场,又不好发作。
他平时与武罗伯因二人关系本就不好,武罗伯因出身有穷国有名望的豪门贵族,而他出身低微,只是凭借一身高超的武艺才赢得后羿赏识,除此之外,他又懂得逢迎后羿,讨后羿欢心,所以年纪轻轻便被后羿收作义子,委以重任,然而武罗伯因打心眼里依旧瞧不起他,常常与他作对,此刻又出言阻止他,心中对眼前二人的怨恨在不知不觉中又多了几分。
寒浞忍气吞声,不在争辩,武罗则站出来对殿中臣子朗声说道:“诸位,适才寒将军一时性急,所以才误杀了夏伯等数位大臣,我家大王倍感抱歉,稍后必将隆重厚葬夏伯等六位大臣。”
武罗挥了挥手,命人将夏伯等六位大臣抬出了大殿,并命宫人将殿中血迹清洗了一遍,继续对殿中众人道:“不知诸位大臣是否认可,我有穷国此次出兵夏国,乃是替天行道,绝非犯上作乱。”
“认可,认可。”殿中一干夏国臣子适才被寒浞杀破了胆,听闻武罗之话,纷纷点头同意,没有一人敢出言反对。
“既然认可,那么我再问诸位,太康陛下是否有罪?”武罗问道。
“陛下有罪。”夏国臣子们齐声点头说道。
“仲康王爷,太康陛下是否有罪?”武罗朝仲康问道。
仲康闻言,咬了咬牙,默默地点头点头,声色嘶哑道:“有罪。”眼中流下两行热泪,一旁的相亦是默然流泪,心中倍感屈辱,伯父太康贵为堂堂天子,没想到居然被这群窃国贼人污蔑成罪人,面对这一莫大耻辱,自己却无力反抗。
武罗见殿中大臣对他所说之话皆已认同,喜上眉梢,当即取出数卷羊皮来,步下台阶,走到众人面前说道:“好,既然大家都认为太康陛下有罪,就请诸位大臣将太康陛下的罪过写在这份羊皮上,到时候我家大王将昭告天下。”
殿中大臣见状,皆是一阵犹豫,没人敢上前接过羊皮。武罗见无人上前,威逼利诱道:“凡是写下太康陛下罪过之人,不仅重重有赏,还能晋升一爵,若是不写者,必将问罪责罚。”
殿中大臣一听,心中惧怕,纷纷上前接过羊皮,口中嚷嚷道:“我写,太康陛下昏庸无道,只知嬉戏游乐,导致消费巨大,国库空虚,百姓深受其害。”
“我写,太康陛下终日沉迷酒色,不理朝政,只图自己享乐,致使王道不正,国运衰微。”
“太康陛下喜好游猎,一去便是数月,导致国事荒废,民不聊生。”
一个又一个朝臣接过羊皮,将太康的罪过一一写上去,写完后,又交给另一人继续书写,武罗最初拿出的数张羊皮上不消片刻便已经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太康的罪过,眼见羊皮的空白处即将用光,仍有一大群臣子未来得及写出太康的罪过,生怕被问罪责罚,于是抢夺起羊皮来。
昔日威严庄重的王宫正殿,国君朝臣议事之地,此时如同市井街巷,喧闹不止,那些身穿朝服的大臣们,更如市井流氓,为了争夺一张可以书写太康之罪的羊皮,扭捏殴打在一起。
王座台阶上,后羿,伯因看见下面一众朝臣哄抢羊皮,不禁一阵大笑,寒浞则是冷笑不止。
当一张羊皮因为哄抢,莫名其妙地落到相的脚下时,相心中泛起一阵悲凉,挥剑将羊皮一劈为二,然后拉着仲康离开了大殿。
“武罗大人,既然羊皮不够用了,便叫人多拿出几张来,免得诸位大臣为一张羊皮争得头破血流,到时候传将出去,恐叫天下人说我后羿欺负他们。”后羿面露得意之色道。
“是,大王。”
武罗当即命人拿来数十张羊皮,散发给殿中大臣,数十张羊皮如同稀世珍宝般,立即被哄抢一光。
待殿中大臣皆已将太康之罪写完后,武罗命人将羊皮收回,呈到后羿面前,羊皮堆了一垛,后羿看着眼前的叠得像小山般高的数十张羊皮,一阵心满意足,又见殿中大臣衣衫不整,脸上鼻青脸肿,露出忍俊不禁的表情。
“诸位大臣有心了,三日后,孤就会将太康陛下失国之罪昭告天下,尔等揭露有功,孤自当重重有赏。”后羿高声宣布道。
“多谢后羿大王。”殿中大臣齐声拜谢道。
“此间事了,孤王也要赏赐此次有功之臣,首先,我儿寒浞率兵拿下夏都,功不可没,册封为我有穷国兵马大将军,统帅三军。”后羿道。
“多谢义父。”寒浞内心一阵狂喜,当即谢恩道。
还未等寒浞高兴完毕,武罗便出言阻止道:“大王,不可。”
“武罗大人,有何不可?”后羿问道。
“大王,军队乃一国重器,岂能交予一人之手,即使此人乃是你的义子,也决不可将三军全部交予他。”武罗道。
“武罗大人,你难道是不信任我吗?”寒浞脸色一沉。
见寒浞表情不对,武罗视若无睹,淡然一笑道:“我绝非不信任将军,而是此事关系重大,作为臣子的理应为君谋划,劝他甚慎行事才是。”
“大王,微臣也觉得此事理应多多考虑,不可贸然做出决定。”伯因道。
后羿内心犹豫不决,为难道:“浞儿此次功不可没,对我又是忠心耿耿,孤册封他为大将军本是分内之事,可武罗大人所说之话也有道理,这可如何是好。”
“不如这样,大王册封寒将军为兵马大将军,同时也册封熊髠、尨圉二人为左右将军,与寒将军一同掌管军权。”伯因建议道。
熊髠、尨圉乃是武罗,伯因之人,寒浞见武罗伯因提拔自己之人掣肘自己,心中不由勃然大怒,暗骂二人老匹夫,奸诈狡猾。
后羿经过一番思忖后,终于同意了伯因的建议:“熊髠,尨圉,尔等听令。”
“末将在。”大殿中,两个身穿皮甲,身材魁梧高大,满脸胡须的将军从有穷国士兵中移步而出。
“熊髠,今孤册封你为左将军,尨圉,你为右将军,你们二人一同协助大将军寒浞统帅有穷国三军。”
“谢大王,臣等遵命。”熊髠,尨圉领命道。
接着,后羿又重重封赏了武罗,伯因二人,完事后,后羿想起纯狐来,于是命人将纯狐带出。
纯狐一直位于大殿后侧,被有穷国四名兵士看守着,刚才殿中所发生的一切,被她尽收眼底,听闻后羿命令,四名士兵带着纯狐走到大殿王座的台阶前,纯狐美艳多姿,倾国倾城,顿时将吸引了殿中朝臣所有人的目光。
后羿眼见殿中朝臣盯着美丽的纯狐看个不停,心中燃起一股自豪感,当即宣布道:“纯狐公主仪态万千,有母仪之风,今孤册封纯狐公主为孤之正妃。”
见后羿当着夏国众臣的面,册封自己为他的正妃娘娘,纯狐一脸讥笑:“大王与我之间的约定都未曾做到,岂能胡乱册封。”
“这。。。”后羿听纯狐提起射杀太康之事,老脸一红,朝寒浞看去,寒浞会意,当即对纯狐道:“公主与义父的约定,早已由在下完成。”
纯狐娇叱一声,反驳道:“你是你,他是他,岂能鱼目混珠。”
寒浞正色道:“我身为义父的孩儿,不仅身体发肤属于义父,连我这条命都属于义父,所以我能为义父赴汤蹈火,既然公主与义父间的约定已由我完成,那么此事便如同义父亲自完成一般,同样作效。”此番忠孝仁义之话若是听在别人耳里,寒浞的高义定能感人泪下,但听在纯狐耳中,却说不出的刺耳。
“寒将军果真是天下间不可多得的大孝子,日后你可得喊我母后,叫我娘了。”纯狐咯咯地脆生笑道,笑得花枝招展,她声音清脆,犹如黄莺呖呖般动听悦耳,在场众人听得声音入耳好似着了魔,无不心荡神怡。
“娘。”寒浞厚着脸皮,笑嘻嘻地来了一句。
纯狐年芳十八,年纪比寒浞还要小两岁,眼见寒浞当着众人的面,毫不避讳地叫她一声娘,武罗,伯因皆是面露鄙夷神色,而后羿却不以为仵,他听纯狐话中之意当是答应了做他妃子,心中高兴不已,然而他却不曾看见一滴晶莹透亮的眼泪从纯狐的眼角悠然滑落,滴在玉石地板上如莲花般绽放。
注:
浞:念zhuó。
熊髠(kūn):有穷国将军,后羿属下。
尨圉(méng yǔ):有穷国将军,后羿属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