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皇上,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元景仍是支吾。见他沉了脸色,才道:“她如今是王戎之女,王芩身边的宫婢,和妃的身份早就被废了。”
过了半晌,他道:“可还有?”
元景见皇上脸色不佳,便也不再隐瞒,将那一件件,一桩桩风隐给他的消息,全都讲了出来。
越往下说,元景心下便越没底。
皇上向来面上冷淡,朝中大小事放在面前,他从未见皇上有过慌乱。到底风隐不在身边,他对那相府小姐也不甚了解,此刻皇上只让他接着往下说,待到全都说罢了,心下暗道,不好。
“有多久了。”
元景捏了把冷汗,“有一阵子了,皇上那时不让再提..”
“朕没有怪罪你的意思。传朕的话,让风隐回来。”元景领了命,心下百般难解,要是皇上当真怪罪了他,他倒还好受些,罢了罢了,先让风隐回来,待他回来了,一并清算。
江都。风隐得了消息,连夜收拾妥了,出城快马北去,只两位暗卫随他一道,一路不停,连赶了三天三夜,方到了辰国地界。
元景差人在此等候,“风大人。”
风隐换了马,欲要接着赶路。“风大人连日赶路甚是劳顿,不妨在此地休整半日。”
“不了。回京城要紧。”
说罢,先前而去。他在江都苦熬到今日,待元景来了消息,他便一心要回去京城。
众人在后,见风大人急着赶路,当即在后跟随,不出一日已经到了城门外。
风隐一路回了宫中,见了元景,未及开口说话,拿了水来,一阵牛饮。
元景见他一身狼狈,便笑道:“你急什么,瞧你这一身尘,呛人。”
风隐先不搭理他,待喝够了水,才道:“从江都一路不停赶回来,换你试试看。”
“话虽如此,你也太过急了些。”元景面上却不笑了。
风隐擦了把脸,无奈道:“我恨不得立即飞回来。先别说这个了,皇上召我回来,到底为何?”
元景同他讲来,“你可知那萧瑜之女。”便将那日之事道出,“皇上召你回来究竟为何,皇上未说明,我自然不知。不过,许是同那女子有关。”
他说罢,风隐便气道:“又是她!我就知道,跑不了她!”
元景摇了摇头,“性子还是那样暴躁,江都水气足,却压制不住你的火气。”他接着道:“我警告你,在我跟前也罢了。若在皇上面前,不该你说的话,把嘴闭紧了,要是再没个分寸,往后谁都救不了你。”
风隐冷笑道:“怎么,你在命令我。”
元景未开口,独自出了去。
本以他这次回来,应是大有长进,却是他料错了。他若以此性子长久下去,恐怕将会惹出大乱子。
风隐与他情同亲兄弟,倘若真有那么一天,只怕连他也救不了他。
直到两日后,风隐得了消息,“皇上终于肯见我了!”穿戴妥当后,匆忙赶去。
见是他来了,龙君聿放了书卷搁在一旁,“起来回话。”
“谢皇上。”
不等风隐站稳,他问道:“这些日子,朕放着你在江都养养心智,可是养好了。”
风隐急道:“都好了。”
他点了头,接着问:“既然都好了,元景的消息,是从何处得来。”
他硬着头皮,“是臣..”欲要解释,只见皇上摆了手。“你不说也罢,朕清楚,你的那套小孩子把戏,元景也拿你没办法。”
“微臣并非有意..”他辩解着。
“朕对于你是有意,还是无意,毫无兴趣。你只需要告诉朕,你算计的究竟是元景,还是朕!”他极少动怒,尤其是在臣子面前,这次风隐当真是触到了不能触的地方。
这个混账几次三番的拿她来玩笑,时至今日,仍是将她当成了笑柄!自作聪明的将她的种种,传递给元景,巴不得让全天下人同他一道取笑。
风隐嘴上喊着,“微臣知错了。”
他确实有意拿她取笑来着,本以为皇上离了江都,她又跌落至此,皇上早该将她忘得一干二净了。他在江都闲来无事,便只管以此寻开心。
“朕暂且留你一条命,明日随着程将军去往义州。”
风隐急道:“微臣何时才能回来?”
他重新拿起书卷,道:“往后,你只管跟随程将军左右。何时回来,朕不知,你且去问程将军。”
风隐紧咬牙关,道:“微臣遵命。”
次日,程左率领十万精兵去往义州,风隐亦在其中,元景只在城楼之上,目送他远去。
到底是皇上仁厚,留了他一命。心道,他这一去,日后是死还是活,全在于他自身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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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锦王被撵出了宫,日日待在府中,任城中多少公子显贵相约,一律让夏岭回了去。旁人并不知,锦王如今的处境,知情的恐怕也只有夏岭一人。
而夏岭早盼着如此,这样一来,王爷便能收心了。又听闻皇上要给王爷定下亲事,更觉好事连连。
这日王爷差人找来了萧云,王府中已谢客多日,他才进了大门,夏岭上来道:“二公子,王爷在骤雨轩。”
萧云很是客气,“有劳夏管家费心,我自行去便可。”
夏岭摇了摇头,仍在前带路,“府中的路二公子向来熟悉,可今日老奴随着二公子一道,只想同二公子多说几句闲话。”
“夏管家,可是我哪里又做错了?”
夏岭笑道:“在很多事情上,无法以对错来论,二公子可懂。”
萧云不知夏管家同他说得什么哑谜,他问道:“不能以对错论,如此岂不乱了。”
夏岭接着道:“如同二公子与老奴一般,二公子行事自然有二公子的道理,老奴只能在旁看着。若是二公子觉得对,便是对了。若是二公子觉得错,便是错了。皆在二公子自身。”
萧云笑道:“你这老头,哪来的歪理。照你所说的,哪怕是我当真做错了,你只管在旁边看笑话,也不愿同我指明。”
“正是。”
萧云又笑又气,“真是歪理!”两人往前又走了一段,他道:“夏管家为何要同我讲这些?”
夏岭回头瞧了他一眼,“自打王爷回来后,性情变了,往日还有些不稳重,如今是太过稳重。老奴想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只是王爷留有心结未解,此结只能二公子方能解开。”
萧云并不知锦王同小妹之前的种种,他只当是夏管家的哑谜更难解了。略略点了头,步子快了些。
骤雨轩外,“二公子请。”夏岭未进,萧云便一人进了去。
“见过王爷。”他先行了礼,而后站了一旁。
夜泽见是他来了,冷哼了一声,“是本王食言了。”
萧云知他所言是小妹之事,心下苦闷,却也不能怨他。“本就是我不懂事,同王爷无关。再则,小妹已出了岛,而今的日子总比孤身在岛上要好些。”
夜泽却道:“是本王害了她。”
“王爷何出此言。”
今日锦王府里一个个的,怎地说起话来,都跟哑谜似的。
方才天已沉了,这会儿将滴了几点雨,而后便突然风雷交加了起来。果真是骤雨轩,这名字起得还挺应景。萧云这样想着,往外看着雨势渐大了起来,心下便也沉了。
雨势竟打乱了他,夜泽收了视线,他道:“往后本王便不得入宫了。”萧云正欲开口,听他又道:“是我喜欢上了她。”
萧云恐是雨声太大,他听错了。
“本王不曾瞒着皇上,也瞒不过。之后本王被撵出了宫,她也出了岛,出了又如何,在贵妃底下岂能安生。”
他转而问道:“你说,究竟是不是本王害了她。”
萧云这才恍然,这心结除了小妹,当真只有他才能解。“哪怕小妹只能在宫中为宫婢,也好过在岛上苦熬一生。王爷不曾害了她,是王爷救了她。”
又道:“此事,本是我意气用事,而今细想,也觉后怕。幸亏有王爷从中相助,莫不是此,我早已捅下了大窟窿。若是王爷今日仍要责怪自己,我岂有颜面活于世上。”
雨势不减反增,雨声穿插在话音当中,声声凄厉。
过了良久,夜泽道:“她曾让本王带话与你,今日见你如此明白了,这话也不必说了。”
“王爷请讲!”萧云听闻是小妹有话,便急了。
“她让本王问你,愿去小桌旁罚站么。”
萧云一听便懂了,小妹的心意他从未丢过。想起那时同在家中的场景,一同闹一同笑,而今小妹又能同谁笑呢。这样想着,只觉心酸难耐,只盼着小妹在宫中的日子能够好过些。
往日他同锦王,寻欢作乐每日潇洒自在,如今倒是无话了,而后闲聊了数句,萧云便同他告辞,只身出了去。夜泽看着他进了雨中,他未拦。直到人影融进了雨里,瞧不见了,他这才转身。
两人怀揣着各自的心事,借着这场漫天的大雨,都将心事掩进了雨里,随着风雨消散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