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不同于那天的和和气气，此刻那商人如同吃了火药一般，黝黑的脸面涨得通红，粗大的眉毛、胡子根根都竖立起来，一见田青出来了，立即大声喝斥：“好你个田青，难怪说你家的布料是最便宜的，老子真是瞎了眼了才听信了你的鬼话！”
声音如夏之暴雷，炸得人耳皮发麻，耳朵里嗡嗡作响，几乎听不见别的声音了。田青被他的呵斥声吓得眼皮一眨一眨地跳，只好等他停了下来，才上前询问：“这位老板，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何以带这么多人，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
“误会？”他气得胡子一颤一颤地，“你自个儿说，我前几天是不是在你们店里买了一批上好的蓝菱纱？”
田青记得他这个人，也记得青黑色的马车，但还是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使他这么震怒，点点头：“是啊，是我亲自招待的您，怎么了？”
“亏得我那么相信你啊，头一次来禹城，就在你家买了那么多的货，可你们倒好，若不是那一场大雨下得好，只怕我便被你们这黑心的商家蒙在了鼓里，还帮你们宣传去了。”
又被劈头盖脸地数落了一顿，叫田青磨得良好的脾气也开始忍不住了：“这里这么多人，如果您有什么问题，我们进去解决可好？我暂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恐怕没办法回答你。”
“还不简单么，你自己上马车瞧一瞧，那是不是你们家卖给我的货？”
田青狐疑地过去了，那行商似乎是被气得说不出话来，也没趁着人多干吼，只是，不多时，田青脸色惨白地走过来，“这到底是什么回事？”
“怎么回事？我还想问你呢，我买的明明是蓝菱纱，怎么全成了月白纱？亏得我那么相信你们，连货都没验，就直接付了钱，却不想被这黑心的商家蒙蔽了。”也没得验，五百匹的布料，全是包装好了的，总不能叫他一匹一匹地拆开包装吧？“若不是突然下了大雨，我没办法离开，将货存放在仓库，被老鼠撕开了包装，我就损失大了。”
“不会吧，以次充好啊，这也太坑人了吧？”
“就是啊，看不出田家竟然会做这种事情啊，我们以后可不敢在田家买了……”
“还是柳家好啊，毕竟是正规的皇商，名声在那，以后就去柳家买吧，再也不去田家了……”
听得周围的议论声，田青的脸色越发白了，额头上开始有冷汗析出，他知道，如果今天不处理好这桩事，他们田家的名声也会毁掉大半。擦了擦汗，强迫自己镇定下来，道：“你确定这批货没经过别人的手？”
“哼，怎么，你看我是个外地人，想欺负我怎么着？怀疑我派人换了货？我告诉你，老子顶天立地，还没做过如此缺德的事。你们今天要是不给老子个说法，老子今天就不走了。”
说着，一面大喇喇的在布坊门口坐下，一面吩咐人将车上被老鼠咬坏了包装的月白纱扔了下来。
如果承认这批月白纱是自家店铺生产的，就要承担以次充好的罪名，可如果这件事不尽快解决，对田家的声誉又有着极大的影响，何况这人前天的确来买过五百匹的蓝菱纱，他也搞不清楚为何会变成了月白纱啊？
隔壁柳家的掌柜听到动静也出来了，一见外面这么多人，不由得笑道：“哟，田掌柜的好生意啊，一大早就招揽来这么多人，难怪田家这几年发展得这么迅速，原来是生财有道啊。”
田青看得柳掌柜笑眯眯的模样恨不得将他掐死，什么生财有道，分明是讽刺他们田家以次充好坑骗客人从中赚取巨大利息。
他假装没听出他话里的深意，颇为镇定地回道：“哪比得上柳家家大业大，我们家小本买卖，自然要靠努力才能留得住回头客。”
眼看着看热闹的百姓越来越骚乱，田青心里更加着急，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好言劝道：“许是下人拿货的时候听错了，将蓝菱纱听成了月白纱，阁下放心，这件事我们一定好好调查一番，我们少爷很快就来了，这初秋地上凉，您还是起来进里面歇一歇吧。各位看热闹的也散了吧，大家放心，我们田家一定给各位一个交代，若真是我们的过错，一定照原价赔偿。”
那行商在人的扶持下站起身来，冷悌了田青一眼，“如此正好，若是不给个说法，老子定要闹到官府那去，请青天大老爷明断。”
一听说要去见官，田青更是紧张，马上就要到新一任的皇商评选了，若是告到了官府那里，田家今年的评选就完了，毕竟出了这么大的事。见那人已经走进去了，也急着跟进去，若是能够私下解决那才是更好的。
田东裕听到下人的通知赶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群人围在门口指指点点的情景，立刻走到门槛前，抱拳：“各位都是老顾客了，这些年多谢你们对田家生意的照顾，如果没有你们，一定没有田家的今天，我田东裕在此像各位保证，一定会给大家一个交代，田家绝不会以次充好。”
说完，便进去了。
行商被田青安排在一旁坐着，本来是想让他进后院的，可他不肯，说怕出了事，非要在人多的地方才放心，田东裕见那人面容敦厚，也不像奸诈之人，可心里却一点都没放下警惕，毕竟不是所有的坏人都会在脑门上刻上“坏人”二字的。
调来账簿查看，当日确实卖出去了五百匹的蓝菱纱，田掌柜已经吩咐人将织造坊那边的数据提了过来，也确实证明库房的蓝菱纱不够之后，在织造坊抽调了一批，可都是已经包装好了的，也没人会一匹一匹的检查，那行商始终坚持自己回到住所之后，怕布料出了意外，直接运进了仓库，哪知那晚上被一群老鼠咬破了包装，这才发现里面是月白纱。
“算了，你们说的调查来调查去，还不是没证据证明这月白纱不是你们的，我看你们根本没有诚心，犯了错连道歉的话都不肯，还有什么好谈的，老子现在要带你们去见官！”
话刚落音，突然听得门外有人问话：“刚刚，是谁说要去见官啊？”
田东裕听得来人的声音，脸色突然白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