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默按下暂停键，把耳机从头上摘下，伸手拿起桌上的白色纸杯。
食指在杯沿轻点了两下，他开口：“沈初，该醒了。”一边低头喝了口咖啡。
他说话的语气很寻常，但每一个咬字都非常清晰，标准得近乎刻意。本来这样的发音听来让人反感，约莫太过装腔作势了些，奈何他的音色实在出众，低醇、温雅，即使是平和的不带感情色彩的话，也让人觉得每一个字眼都像从遥远的山谷传来，裹挟了微濡的白色晨雾，浸透了青石畔的澄澈溪水，散淡疏朗，如携春风。
沈初给他这么一叫唤，猛然从那漫长的令人昏昏欲睡的等待中醒过来，狠狠地伸手搓了把脸，晃了好一会儿神之后才站起来走到迟默边上。
“怎么样？还得重录？”他伸手搭在迟默的椅背上，一边俯下身去看他电脑的页面。
“可以了。”迟默答。
沈初的眼神从一片睡意朦胧转为惊愕，盯着迟默小心翼翼地再次确认一遍：“可以了？不用再录了？”
迟默把纸杯放回桌上，一边伸手三下两下地把音频文件打包了，不咸不淡地开口：“你很闲？”
“不啊，谁有你闲得蛋疼一段歌来来回回录了快百来遍？我还不是你害的？你看看我现在这样子，和咸菜缸里捞出来的一样，快馊了。”沈初伸手指指自己乱七八糟的头发和皱巴巴的衬衫，瞪大了眼睛控诉着，差点就要声泪俱下，“你说行了是吧小祖宗？那我回家了，给你扣这儿三天没回家了，你这是在犯罪啊！”
迟默不回答，只是自顾自地把邮件发了出去，关上电脑之后起身，全当沈初是空气一般拿着纸杯就往外走，好半晌才说了句：“音我交奶妈了……你饿吗？”
“饿啊！”沈初的嘴巴往往比脑袋快，闻言便下意识地回答道，说完之后忽然想到了什么，满心欢喜地问：“总算对我心生愧疚了？想补偿我了？其实我也就是一个简单的人，请吃个988的自助就能打发，我打个电话叫我家影子过来一起。”沈初跟着迟默往外走，大概是绝对终于得到了解脱，光着的脚丫子踩得地板噔噔响。
“想得到挺多，我就叫个外卖。”迟默给沈初的冷水向来泼得毫不留情，说着一边摸出口袋里的手机，一边用后背抵着门推了出去。
“你是得叫迟抠抠还是咋的？攒着钱还能当老婆本啊？”沈初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跟着推门出去。
沈初话说完了老半天，迟默也不接他的茬，只低着头趿拉着拖鞋慢悠悠地穿过客厅走到吧台那儿，懒懒的声音不紧不慢道：“山药排骨饭，虾饺皇，订单确认，支付成功。”迟默把手里端着的咖啡喝完，顺手扔进了边上的垃圾桶。“行了，你回去吧，找你家顾影去。”那嗓音依旧还是清雅的，却能明显地读出其中的意味：呵呵。
“诶别啊，那个自助餐的事我们可以改日再议，现在那肯定吃饭要紧……我就铁板牛仔骨，咕咾肉，两个蒸凤爪，再给碗白饭！”沈初跟着迟默走到吧台，嘴上报着菜单，末了加上一个：“谢过小祖宗！”
迟默闻言斜睨了他一眼，那双很是漂亮的眼睛里带了明显的嗤之以鼻的不快，一边解锁手机，划拉了两下之后放下，转身打开吧台后面的冰箱，从里面拿了一瓶矿泉水，又挑了一只玻璃杯倒上，喝了口清清嗓子。
“说正事儿说正事儿……”沈初的笑容带上了些许谄媚，“那现在歌都录完了，奶妈后期贼快，五天内肯定能交成品。画师那边海报已经交稿，美工修着，PV的大部分素材我粗剪了，等歌出来东西一合就成。所以您老就考虑考虑给我放个假？”沈初伸手从冰箱里捞了一盒石榴汁，又开了冷冻柜思考吃什么口味的冰淇淋。
“放假是不可能的。”迟默睨了他一眼，不假思索道。一边仍是喝着那杯水，只是微微直起靠在吧台上的身体，把视线落在沈初正意欲侵犯他冰淇淋的咸猪手上。
“你这赤|裸|裸压榨劳动力，你就一资本主义的恶魔……哦对了，印刷厂前几天就说专辑包装差不多了，外壳、歌词本已经到库，你签名卡这两天快递也能到，然后定制的扇坠和书签估计还得小半个月。典藏版虽然都限量了，但也得发个三万张，再加上某人前几天心一软又给粉丝加了五千哈哈哈，等着把手签到断吧。”沈初跟迟默讲正事儿，一边佯装镇定地挑了盒抹茶冰淇淋——迟默最喜欢的口味。
迟默对此只是轻哼了一声，反手把沈初手中的冰淇淋夺下，重新放回冰箱，考虑了片刻才不情不愿地拿了个奇异果味的塞给他。反正都是绿色的，爱吃不吃。“我前几天考虑了一下……”迟默把杯子里的水喝完，冲了两下之后倒扣在沥水架上，“三专我们拍MV。”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