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睁开眼时,天已大亮,一轮红日正从东边升起,月儿依旧熟睡,李蓄正躺在两人身边闭目养神。秦风起来就发现从三里之外的一直到城门,到处都是难民。看那城门,正建在两边的山壁之间,此时,城门紧闭,想必是洛阳陷落,难民太多,怕被敌军奸细混入城中。正想着忽听城墙上有人喊到:“城外流民听着,军情紧急,城门开启时间,推后一个时辰,为确保城防安全,所有人现在退到一里以外,等哨卡设立,接受检查后,方可入城!”
“好了,准备进城吧!”秦风回头。李蓄已经起来,月儿已经被他放在马上,听说要进城,大哥哥肯定会带自己好好地吃顿饭,坐在马上,对城里很是向往。于是两人牵着马随着人流,走向城外已经布置好的哨卡。
三人跟着人流,好容易来到哨卡跟前,两名兵士检查过三人,闪开放行,两人牵马正要走。“等等!”忽然前边走过来一名军官,指着马说道:“人可以走,这匹马我们征用了!”李蓄分辨道:“这如何使得,没了马,我们怎么赶路?”
那军官喝道:“这是上峰的命令,罗唣什么?”说完一挥手,几名兵士过来,推开二人,一名兵士就要牵马,李蓄忽然一抬手,只见那两名兵士忽地向后飞出,跟着木杖点在牵马兵士的腰腿弯,那名兵士顿时趴在地上。那名军官大怒:“要造反么?”立时有十几名兵士围上来,张弓搭箭就要向李蓄攒射。
李蓄将手伸向马鞍下,便去摸藏在鞍下的弯刀,忽听身后有人大叫:“慢着!”只见后面上来三匹马,马上三人客商模样的青年汉子按马上前,一名身着蓝衫的青年客商向那军官拱手道:“罗校尉,自己人,这是大将军府新招来马倌,粗鄙之人,不识大人虎威,请校尉原宥!”
说着,从怀里摸出一枚银锭,让给一名兵士,对罗校尉道:“这是区区一点心意,请大人拿去喝酒,我们三兄弟也要赶去交差,可好?”
罗校尉见他这么说,眼睛瞥了那枚银锭,分量不轻,当下一挥手,众兵士让出道路,冲三人道:“既是大将军府的事,末将岂敢干预,得罪莫怪!”
这一切,就发生在一瞬间,从李蓄发飙,到这三人解围,秦风刚睡醒不久,见到这情形,顿时懵在一边,等一切过去,他脑中的第一的反应:“怎么跟拍电影似的?不知道这三人是哪一路英雄?”
等一行人进到城里,没等李蓄说话,就见那蓝衫青年转眼望了他一眼道:“李二哥,怎么还是那个脾性,今天遇到哥三,就算我们兄弟了了一宗情分,以后不见得你还这么好运,好自为之吧!”说完三人打马扬长而去。
秦风丈二和尚摸不清头脑,回头看李蓄,见他一脸倦意,神情黯然,道:“兄弟,大哥奔了一夜,犯了糊涂,差点惹祸上身,幸而没连累你们两个,我们找个客栈好好睡一觉!”说完拉着秦风上马,领着二人匆匆找了间客栈,把马交给店伴拉走,进去定了一间客房,吩咐小儿将饭菜送至客房后,叫那两兄妹等着,李蓄倒在客房床上,酣然睡去。
秦风照顾月儿一起吃了早饭,好言哄她也睡去后,自己倒在床的另一侧,掐算时间,这已是自己来到晋朝的第三日,三日来一切就像一场恶梦,上辈子的一切社会经验到了这里,没有一点用处,不知道明天会有什么等着自己,想了不大一会儿,睡意袭来,朦朦胧胧也睡了过去。
秦风再次醒来时,月儿在身旁依旧睡的正香;李蓄床上空空,人已不见,方桌上残羹冷炙、杯盘依旧。
望着屋中古旧的陈设,秦风迅速倒回时差,晋末、潼关、客栈、正午时分。
怀揣着对晋朝社会面貌的好奇,和李蓄的动向,替月儿盖好薄被后,秦风悄悄下床,打开房门,再轻轻合上,走过一个个客房,来到出客栈的必经之路,喧闹的饭堂。
刚入饭堂,就在一张面向客房走廊的桌上,看到满是虬髯,正持着酒盅饮酒的李蓄。李蓄也早望见他,微微一笑,也不做声,示意他在自己对面坐下,然后从桌上拿过一只酒盅,拎过酒壶斟满,放到秦风面前。
秦风见酒色泛黄,酒香可闻。前世好酒的他,忍不住就想端起来一饮而下,但见厅中食客正多,有人看着自己,便抄起筷子,在盘子里夹了一小块牛肉送在嘴里嚼着,见不再有人注意自己,这才端起来尝了一口,酒味苦涩,虽不如后世的白酒浓烈,却后味悠长,齿颊生香。
李蓄等他慢慢喝完,又给他斟满了,然后自顾自地饮起来。秦风又装模作样地吃口菜,端起第二盅酒作势欲饮时,却听对面有人说道:“赵五哥,你这一走,家里安顿的怎样了?”秦风抬眼微瞧,见四个乡绅模样的人坐在邻桌,边吃边聊。
“又能怎样?咱们户小,佃客又少,如今胡人兵乱再起,大家为了活命死活不再租种,一个个早逃难去了,家严令我走在最后,将家里的田地和值钱的东西,都变卖给了王家,现才追上来和他们汇合,这刚出来想填饱肚子,就遇上哥几个,你们走了几日,怎么才到这里?”
“唉!谁忍心丢下家里,逃往异乡,虽说就剩下几间瓦房,可那盖房子花的钱还少么?不像人家王氏和郑氏势大,把旧有的坞堡,加高加固,又有护院武师保护、又发起农户组成自卫队,就算胡人杀过来禁闭大门,那些胡人也未必能奈何他们!”
“你说得没错,前几日,他们两家发动堡内所有劳力已经将两家坞堡连起来,比这潼关县城小不了多少,里面防备严密,坚固异常。要不然人家肯收我家那几十亩水地?”
秦风抬眼微瞧,见是四个乡绅模样的人坐在邻桌,边吃边聊。
心想:“原来不过是小时候课本里学过的那些地主、富农一类人,还以为遇到那句英雄豪客呢!”
于是不在留意他们,举起酒盅仰脖喝了,喝完将酒盅往桌子中间一放,等着李蓄给自己斟酒。
李蓄瞪了他一眼,把酒壶推过去,让他自己动手。
这时,听那店伴在外喊声:“有客到!”接着竹帘一挑,进来五个身着蓝色锦缎、腰悬长剑的客人。
小二忙问:“几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只见一位身着浅蓝色锦缎外衣面色白净的青年人说道:“我们不住店,弄几个像样的酒菜主食,要快,吃了好赶路!还有,再切五斤肉干,十块大饼包好了一会儿带走!”
说完,挥袖在长凳上一拂,请那四位深蓝锦缎中年人坐下,然后自己下首落座。
秦风见那四个中年人身材虽不甚高,但个个脚步沉稳、面色红润,两鬓发后,太阳穴高高隆起,与寻常人自有一种不同的气质,而且穿着讲究,身上很少江湖戾气。不由心中想,这些人衣着光鲜,看来也不是江湖中人,想来必是那里的士族大户出身。
等饭菜上来,那名脸色白净的年轻人给那上座四位依次斟酒,然后,坐在一旁,也不动筷子,等几个中年人举杯饮了,赶忙添酒,直到酒过三巡,这才动筷子跟着吃了起来。
“明儿,时间紧迫,莫要拘礼,你也赶紧吃吧,我们几个用不着你照顾。”一位年纪稍大,嘴角处有一颗黑痣的中年人道。
“是师父!”那年轻人答应着,却用另一根筷子给四人面前的盘中布了菜,然后放下,再拿着自己的筷子吃了一口。
李蓄背对着几人,听见两人的对话,不由回头多看了几眼。五人于是不再说话,只是低头用餐,秦风原想着可以从几人的言语中听到更多信息,见他们吃的沉闷,很是失望。
这时竹帘翻起,又进来老老少少,男男女女十来个客人,一个个低着头、愁容满面围两桌坐了,一名中年男子抬头正要跟小二叫饭菜,侧身间见到这五位,赶紧起身向桌上一位老者耳旁说几句,那老者闻言慌忙起身,口中大叫:“几位大恩人,幸而再次得见,让我们有机会叩谢救命之恩!”到五人桌前,扑通跪下,其余人也跟着爬了一地,连连磕头。引得店内所有的客人都转头看过来。
这五人慌忙站起身,俯身拉起为首几个人,嘴边有痣中年人一脸茫然道:“这位老丈,我们与诸位不曾谋面,为何行此大礼?岂不是要折杀我等小辈?快请赶紧起来!”
那老者哪肯起来,伏在地上,仍自大声道谢不已。
嘴上有痣的中年人只得道:“老丈定执意要叩谢,就请起来与我等说明白才是!”
那老者见他们不肯受拜,只得起身道:“昨日在渑池西,不知那家胡奴忽然闹事,杀了主家一百多口人不说,还对沿路逃出之人大肆杀戮,抢劫淫辱,引得我们逃出的几家中的胡奴一反往日的服帖,也发起狠来,竟不顾我族人对他们昔日的容留照顾,这时红了眼不管老幼妇孺都不肯放过,幸得几位现身而出,拔剑相助,聊聊数下就杀得十几人,骇得其余胡奴四散而去,事后,我们收拢人手,见家中一百多口,就只剩下我们这些,想到几位救命之恩再寻时,已不见几位恩人踪影,天幸在此相遇,怎不让人欣喜感恩,只可怜没有早遇恩人,致我族人可怜至此!”说罢,又趴在地上大哭不已,一时间饭堂内哭声一片。
这五人这时好像方才明白过来,那有痣之人不由叹息道:“只可惜我门中弟子人数太少,身负重任,不能及早赶来相救,实在是有负众位乡亲,实不敢称恩受谢!大家同是落难中人,不必再多礼,我这里给大家道声对不住了!因我等还有要事在身,实不能再多停留,请容我们就此与各位别过!”
说完,脚下飘忽,带着四人从众人身边空隙倏忽而过,挑帘而出,径自走了。
秦风刚听出眉目,却见这几人就这样走了,很是意外,转过头李蓄忽然不见,正自着急,就见他拄着木杖,怀抱着月儿从里边出来,知他心意,与他一同结了账,赶出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