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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帝后之争

春捺钵结束了,皇帝即将返京。

上京城中,燕燕正在与室昉、韩德让等重臣商议新政推行的事宜。

韩德让已经升至南院枢密使,常常要轮值内阁。有时候燕燕召群臣议事久了,就让众人直接留宿宫中。

这一日又议事到华灯初上,只见一个内侍进来,禀道:“韩枢密使府中来报,说是韩夫人心疾犯了。”

韩德让一怔,忙向皇后告罪请求回府。燕燕面上不显,只道:“尊夫人的病严不严重?不如我派御医去你府上一趟吧。”

韩德让心中隐隐知道原因,当下婉拒:“不必了。臣略通医术,内人的身体我自己知道,不需要劳动御医。”

燕燕也只是笑笑,说今日的事也议得差不多了,就叫都散了。待众人离去,燕燕叫上青哥吩咐道:“你过几日带上御医去韩府探望一下,看看这李氏,到底是真病,还是假病。”

青哥从小跟着她长大,在她面前向来无甚忌讳,直言道:“这不是明摆着的,凡遇上您留韩大人奏对,韩夫人就紧赶慢赶派人来叫回去。哪有那么巧,每次都挑这种时候发病的,这也太明显了。”

反是另一个侍女良哥忙劝道:“青哥你休要胡说,这是韩相公的家事,娘娘您也别管了。”

燕燕本就是一时意气,听了良哥之言,便不再说话。良哥接着道:“那边来信说,主上再过得十余日就回来了。此番大皇子与二皇子随驾,您也好些日子没见着他们了,必是很想念他们的。”

说起两个儿子,燕燕不由得露出微笑来,口中却道:“谁想这两只猢狲了,离了我这里才好,在身边倒日日吵得我头疼。”

青哥本来也后悔自己莽撞失言,忙接茬说起皇子公主们的趣事,把话头岔开了。

且说韩德让心里有数,这边匆匆回府,就见着李氏的侍女正引着一个医生走出来,却不是府里常用的,瞧服色不似官医,倒像是寻常平民,就问:“先生,我夫人身体如何?”

那医生见了韩德让慌忙行礼,神情拘谨畏缩,讨好地道:“大人放心。夫人吃了我这帖药,保准明年一举得男。”

韩德让听这话村野得很,不由皱起了眉头,令侍女送了人去,就问起管事这大夫的来历。管事不敢隐瞒,只得说这人是外乡来的,前不久在某寺院摆摊,据说是擅为妇人求子云云。

韩德让心中不悦,李氏本是极温良贤惠的妇人,只不知近来添上个毛病,就是想求子几至走火入魔,起先还是找找城中的名医,等得众多医生看了也不中用,就开始求神拜佛,寺庙巫婆都拜了个遍,举凡城中的秘方游医也要去求,甚至还常劝韩德让纳妾蓄婢。

韩德让实在拿她没有办法,劝了无数次,总是不听,近来还因为乱吃药,把身体折腾坏了,本来挺健康的人,如今十天里倒有五天要躺在床上喝药。

他来到李氏卧房,推门进去,见李氏正跪在一座白玉观音像前虔诚地祈祷着。她气色委顿了些,精神倒是还好。

见韩德让进来,侍女搀扶着李氏起身坐下。李氏冲韩德让笑了笑,问道:“相公回来了,我原叫她们不要大惊小怪的,是不是误了你的事?”

韩德让欲言又止,半晌道:“夫人,你怎么又请那些来历不明的游医进府?我早说过,不要病急乱投医,更不要胡乱求神问道。这些年来,你请的那些游医除了把你的身体折腾得更差,有过什么效果?那些道士和尚萨满,除了从你这里拿走了一箱又一箱的钱财,又给过你什么?”

李氏低头叹息:“如果能有孩子,多少苦我都愿意受。至于钱财,本就是身外物,舍弃了又怎样?”

韩德让皱眉道:“命里无子就不要强求,你为什么永远听不进去我的话?”

李氏却冷笑一声:“我劝相公纳妾,相公为何也总是听不进去?”

韩德让道:“我的大哥和弟弟们人人有子,韩家血脉哪里还差我一支。纳妾之事不必再提了。”

李氏看着韩德让,忽然笑了:“你一直不肯纳妾,到底是为我,还是为她?”

韩德让听着这话不对,沉下脸来问她:“你这是什么话?”

李氏这些年吃药吃得性子也乱了,说起话来再不掩饰,她直勾勾看着韩德让问道:“你心里莫不是还念着她?她心里若没有你,为什么人人都下朝了,偏你被留下奏对?”

韩德让恼了,站起来冷笑道:“宫里人来人往,我与皇后谈的都是政事。什么单独奏对,室昉大人、贤适大人分明也在,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幸而这是内室之中,若是传到外头,莫说是皇后清誉,便是我,又如何能再立足于朝堂?你何必胡说些有的没的?”

李氏看着他,忽然双目流下泪来:“相公,我知道,我这样频频装病,让你觉得难堪,让你觉得讨厌,对不对?”她掩面哽咽:“我何尝故意要做这种事,搞得自己像个小肚鸡肠的无知蠢妇一样。”

韩德让见她这般哭着,竟是仪态全失,心头一痛,想起她当年,是何等温柔娴雅的一个少女,世情练达,为人处事如沐春风。到如今变得偏执焦虑,易哭易恼,皆是因为自己忙于国事,与她相处太少,又一直无子,让她压力极大,当下温和地劝道:“我并不恼你,你也休要太过着急,只管安心慢慢静养,子嗣的事,原是天定,不必焦虑。”

李氏慢慢地放下绢帕,忽然挥手令侍女们退下,一把抓住韩德让的手,哽咽道:“你当真以为,我只为这种事而恼你怨你?德让,你可知道,让我做这个无理取闹的蠢妇,好过旁人恨到要杀你。”

韩德让听了这话,心头巨震,细看李氏,眼中精光四射,哪里还有半点空闺妇人的浅薄之色,他本能地阻止她继续说下去:“夫人,你不要再说了。”

李氏好容易鼓足勇气对丈夫说出这话来,哪里肯停住,当下厉声道:“不,我要说,你可知道这几年我根本没办法安枕。我是真的害怕,你推行这种新政,削弱部族权力,削弱宗室权力,你要得罪多少人?你忘记你是怎么离开上京去幽州的?主上岂能容得下一个曾经与皇后有过私情的人?他一向心思深沉,对于过去的事,根本不可能忘怀。现在,他需要你替他做事,去得罪人,所以暂时忍耐。你和皇后多说一句话,都是往他心上扎刀子,到将来兔死狗烹,他岂能容你活下去?”

韩德让震惊地看着李氏,一时竟无言以对。

李氏一口气说完,闭上眼睛,泪流不止。

韩德让将李氏抱在怀中,轻叹:“夫人,夫人……”

李氏抱住韩德让,放声大哭。

她哭的是韩德让的命运,更哭的是自己的命运。眼前是万丈深渊,她眼睁睁地看着丈夫每天都在一步步地朝那深渊迈近,她拉不住,劝不住,除了拿生子这件事拼命折腾自己以外,还能怎么办。

今天她说的这些,他又何尝不知道,可是他还是朝这深渊走去,从未停下。

她恨,她恨自己不是萧燕燕,对他没有那么大的影响力,不能够改变他的选择,可是她爱他,爱得如此无助,如此无望。

皇帝的车驾终于回到了上京,帝后相见,甚为欢喜。

皇帝这次回来,整个人的状态好了许多,比临走前显得更加愉悦,甚至晚上的睡眠也大为改善。燕燕问了随行的迪里姑,听说皇帝用昭敏药物的次数也少了。

燕燕大喜,将迪里姑连带耶律贤身边的人都赏了,又叫了孩子们上来,三位公主两个多月不见父亲,想念得紧,都猴在他身上不肯下来,逗得耶律贤不住笑着。

燕燕又叫了两个年长的儿子过来问话,这两个孩子此番跟着耶律贤去春捺钵另有部属和独立宫帐。耶律贤私纳小妃这种事自然不能让孩子知道,他俩每日里白天与诸部族一起打猎,了解当地民生与各部族之间的关系,兼练习武艺骑射等。当下也规规矩矩地站在母亲面前,回答了问话。

燕燕听了两个儿子的回答,觉得他们弓马有长进,见识也增加了,心下宽慰,便不再多问,让他们带着弟妹们去玩了。

过了数日,燕燕拿给耶律贤一份人员任免的名单,是她早就准备好的,只还需要耶律贤认可。通常这种情况也就是走个过场罢了,但这次耶律贤却没有看过就放下,反而提笔圈了几个名字,问燕燕:“为何要贬削他们?”

这几个人并没有明显的缺点,也算得有能力,只是……

“他们借以崇佛为由,私下结党,我不能容忍这种事在我眼皮底下发生。”想了好一会儿,燕燕才回答。

耶律贤放下文件,看着燕燕:“可有明证?”

燕燕正色:“虽无明证,但确有许多蛛丝马迹。”

耶律贤摇头:“皇族后族互相提携,大家都是司空见惯,没有这样背景的人彼此私下抱团援助,也是不得已的自保之法。虽然有错,但也是时局使然,你以崇佛为由而打压,实在有失公平。而且……”他顿了一顿:“我怕这么做会让人误会,以为你要对佛门动手了。是朕带头信佛,才引导臣子们从信萨满转向信佛,如今你这一动,只怕朕之前的努力,就要起变化了。”

耶律贤已经不常评点朝政,但说起话来却极有分量。燕燕闻言,皱了皱眉,无奈地道:“我还是以为,坐视这股势力壮大,着实不妥。”

耶律贤劝她:“一国之主,要的是平衡,大局当前,有时候不免要妥协。如若在此时打击佛教,会造成误导,不利于我们的计划。”

燕燕沉默片刻,还是开口道:“可是昭敏越线了,我怕到时候不只不会平衡,反而会失衡。”

耶律贤道:“任何宗教的崛起总是要分薄旧宗教的势力,他这么做也是为了收纳信徒。我们现在本来就是在打破平衡,掌控新的平衡,而不是因为一点变化而害怕失控。”

燕燕恼道:“我岂是害怕变化和失控……”她如今也正在推行新法,又岂是短见之人。恰恰相反,她认为自己才是每日直面朝局变化的人,而耶律贤的设计虽然有远见,但终究有些局势细微处的变化,他无法及时察觉:“如今在上京,信奉萨满的权贵已经很少了。我认为,哪怕我们要继续支持佛门,也应该支持他们去草原上向牧民们传教,而不是继续在上京这些地方扩展势力。”

耶律贤沉默片刻方道:“你说得有理,不过……”他顿了顿,“不过,不必心急,昭敏,朕还有更大的用处。”

燕燕自然是知道什么叫更大的用处,皆因如今的耶律贤,越来越离不开昭敏了。

这场人事任免终于还是被搁置了,但已经有人吓出一身冷汗来,有时候犹豫不决,反而会引起更大的祸患,激起更大的变局来。

昭敏先得到消息,不由捻着佛珠思忖:“因为官员信佛,皇后就要处置他们?这事儿不对。阿辛,是不是有萨满向皇后进谗言了?”

此时禅房内,耶律贤的贴身内侍阿辛恭敬地立在他身边,他早在很久之前,就成了昭敏的忠诚信徒,也真诚地相信,任何对佛门不利的事情,都会影响皇帝和佛门关系,而皇帝是得佛门庇佑的佛子,佛门让他的病情减轻,甚而让他得道佛菩萨果,随侍在皇帝身边的人,也会因此沾光。

自然,阿辛这样的人,昭敏在宫中收了不止一个,所以一有风吹草动,昭敏总是能最先得到信息。就听得阿辛道:“前些日子皇太妃进宫来看皇后,听说是她家中一直供奉着的萨满婆婆告了佛门弟子一状。”

昭敏双手合十,念了一声佛:“阿弥陀佛。皇太妃身边都是太平王旧部,她自己又笃信萨满,我真怕皇后受她的影响,对我佛门不利。”

他说得大义凛然,阿辛是奴隶出身并无甚主见,此时只觉得昭敏句句有理:“大师说得很是。”身为奴才,皇帝自然是要效忠的,皇后自然也是不可猜度的,太平王旧部借皇太妃之势影响皇后,致使帝后不合,这才是最合理的解释。

昭敏捻着佛珠叹道:“我佛家弟子,荣辱并不看在眼中。然而,弘法路上,不可退缩,否则谁来拯救世间沉沦的百姓。”他顿了顿,又道:“皇后心智刚毅,她既然先入为主,恐怕我们也很难说服她。”

在座的诸弟子听了,脸色都有些委顿,昭敏却徐徐道:“可皇后的权力,也是主上所授的。只要主上支持佛法,等到佛法兴盛到一定的程度,就算是皇后要动佛门,也要掂量掂量。”

诸弟子精神一振,皆点头称是。

阿辛得了指点,回到宫中,有意无意便怂恿耶律贤召见昭敏,问以长生之道。

昭敏借机就说,主上病痛缠身,都是宿孽旧怨之故,须得祈福作法,让佛法来化解冤孽,驱除病痛,延寿益年。耶律贤听了“宿孽旧怨”四字,不由心动,就问如何祈福作法。

昭敏便合十道:“立功德,做法事,都是祈福的手段。主上施政英明,又大兴佛事,功德不谓不够,只要主上有足够的虔诚心,佛祖是能看到的。”

耶律贤还在沉吟,阿辛忙凑兴道:“主上,佛祖实在灵验,奴才那六十岁的老娘,原来眼睛已经半瞎了,就是因为天天供着佛祖,早晚三炷香,每天念佛不止,如今眼睛也亮了,身体也好了,一口气赶着羊群能走十里路呢。”阿辛之所以对昭敏虔诚万分,正是因为昭敏治好了他母亲的病,却又不归功于己,而将此托于佛法。阿辛感激敬佩之下,更加虔诚。

一来二去,耶律贤便有些心动,如今他身体一天不如一天,长期以来的压抑痛苦,几乎要将他击倒,在这种情况下,即便有玉箫的温柔相伴,他对于昭敏的依赖仍然一天比一天更重。

于是接下来的这段日子,彰愍宫中日夜都是成群的僧人作法念经。而昭敏更是被封为三京僧尼都总管兼侍中,这种只有宰相才会兼的职位让一个僧人得了,更是令得满京权贵都争相奔走于昭敏门下,让他一时炙手可热。

燕燕早知此事,有心与耶律贤理论,谁知耶律贤却闭耳不听。燕燕不想为此事与皇帝失和,再说昭敏虽然得宠弄权,但毕竟没有真正影响到大局,她只能强行忍下。

谁知过了几日,双古来报说是皇帝又发病了。

燕燕立刻丢下奏折,问:“迪里姑怎么说?”见双古犹豫着不敢说,燕燕眉毛一扬:“怎么了?”

双古就道:“近段时间,主上发病,都没有叫迪里姑去,而是召了昭敏法师来作法。如今彰愍宫中,僧侣日夜作法,烟熏火燎。而且……”

燕燕见他犹豫,问他:“而且什么?”

双古才道:“而且主上在日前加封昭敏为三京僧尼都总管兼侍中。甚至拨了许多内库银两去修建佛堂。昭敏持主上手书,侵占良田,在朝中横行无阻,目中无人。”

燕燕面沉如水:“昭敏如今就在彰愍宫吧?”

双古忙应是,燕燕就站起来,说:“去彰愍宫。”

她来到彰愍宫时,阿辛正守在门口,看到燕燕过来,顿时吓了一跳,慌忙跪下,高声叫道:“奴才见过皇后娘娘。”

燕燕见他这般鬼鬼祟祟的样子,情知是故意在跟里面通风报信,冷笑一声便往里面闯道:“主上在吗?”

阿辛和四端赔笑:“皇后娘娘等一下,里面正在作法,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燕燕凝神一听,听到室内隐隐传来念佛之声,再闻到那烟雾之味,皱起眉头:“迪里姑可在里面?”

阿辛一愣,摇了摇头。

燕燕怒了:“混账!主上病重,怎可不请御医诊治,反而寄希望于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你让开!”

此时室内却不只是昭敏带着众僧作法,更有玉箫还陪在耶律贤身侧,这才是阿辛不顾皇后威仪,拼死上前拖延的原因。

耶律贤方才发病,此时正倚在玉箫怀中,闭目闻着香炉中的烟气,似乎觉得舒服了许多,就听得侍从来报说皇后来了,众人立刻脸色大变。

服侍玉箫的小内侍忽列连忙上前,拉起玉箫急道:“小妃,皇后来了,快随奴才到后面去。”

玉箫还不明白其中含义,犹豫地看了一眼痛苦的耶律贤:“可是主上如今……”

忽列急了:“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耶律贤正闭目痛苦皱眉,听到方才的话,忙挥手示意玉箫离开,玉箫无奈,由忽列带着匆匆从后门出去。

昭敏闭目念经,仿佛没有看到这一切。

玉箫刚走开,燕燕便闯了进来,见一群僧人念咒熏香,整个房间烟雾缭绕,到处贴满了符咒,不由怒气更盛,挥着烟气道:“把窗户打开。这是宫里,弄成这样成何体统。”

双古与几个小内侍连忙应声,动手去打开窗户。

那一众僧人见状,都不知所措地停下,看着昭敏。却见昭敏神情不动,继续念佛。僧人们得到了信心,便继续念佛。

此时燕燕带来的侍从去开窗,众僧围着燕燕,一时间室中佛号大作,竟形成一股隐隐的精神压力。连燕燕身边的两名侍女神情都有些惶惑起来。

燕燕站在众僧当中,看那昭敏貌似八风不动,专心念佛,实则透着一股有恃无恐的猖狂,不由怒火更盛,再也忍不下去,指着那些符咒法器道:“来人,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全部给我扔出去!”

双古见状一击掌,外头的侍从们一拥而入,就要听命行事。

僧人们大惊,念佛的声音顿时低了下去。

昭敏这时候才睁开眼睛,双手合十念了句佛号,才缓缓道:“皇后,主上病痛缠身,贫僧正作法为他消除病痛,请不要随意打断。”话仍然说得气定神闲,无半点慌乱。

燕燕并不看昭敏,只看着仍然躺在床上闭着眼睛的耶律贤:“这里是皇宫,不是佛堂。”

昭敏依旧淡定从容:“贫僧是奉主上之命,为主上祈福。心崇佛法,处处皆是佛堂,宫门山野,皆在佛心。”

燕燕不理昭敏,走到床前,看着在床上闭着眼睛强忍痛苦的耶律贤,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柔声道:“主上,你怎么样了?”

这时候耶律贤已经从病痛中缓过来,他捂着头长长叹息一声,睁开眼睛看了看,叹道:“皇后,昭敏禅师是朕请来为我祈福的。”

燕燕怔在那儿,好半日才缓过胸口堵着的气,冷淡地道:“这里毕竟是主上寝殿,闹得如此乌烟瘴气的,对主上的身子不利。主上有病,还是请御医来看,把宫里弄成这样,实在是不像话。”

耶律贤心中早不耐烦,玉箫仓皇离开,皇后过来又直接要砸掉法会。他的精神已经在痛病和药物的作用下变得有些狂躁,他神经质地冷笑一声,尖利地说:“御医,御医要是有用,朕还用得着受这样的折磨?朕是天子,身有病痛,请个僧人祈福,又怎么样?”

燕燕从未见耶律贤如此暴躁,不由愕然。

昭敏嘴角一丝得意的微笑,开始继续念经,他的弟子们也随着一起念起来,分明就是不让燕燕和耶律贤继续说下去。这是挑衅,也是驱逐。燕燕岂能不明白。她执掌国政多年,从来都是令出法随,皇帝也要让她三分,今日居然被这个僧人当面挑衅,岂能忍耐,喝道:“朕与主上要说话,双古,将这些僧人全部赶出去!”

昭敏一怔,忙看向耶律贤,但耶律贤却紧闭着眼睛,似在强忍病痛,却不出一言。昭敏心一沉,双古已经站到昭敏面前,伸手做出一个请的手势:“大师,请吧。”

昭敏双手合十朝耶律贤行了一礼:“阿弥陀佛。”就带领众僧走了出去。

见僧人们走了,燕燕只觉得眼前清静不少,道:“把房间也都清理干净。”

耶律贤却终于爆发:“够了,你还要做什么?皇后,你眼中还有没有朕?”

燕燕一怔,众人都吓得站在原地不敢动。她上前拉住耶律贤的手问:“主上,你到底怎么了?”

耶律贤却一把甩开燕燕,怒道:“昭敏为朕祈福,去除病痛,谁准你赶走他?皇后,朕给你权力,不是让你来挟制朕的!”方才他是不想在僧人面前争执,隐忍不发,等到人走了,终于发作出来。

燕燕惊愕不已,刚才硬生生压下的郁气上涌,沉声道:“主上,你知不知道,这些日子以来,昭敏倚仗着你的手令,在外为所欲为。如今更是把这皇宫搞得乌烟瘴气。这样的妖僧,你还信他?我是你的妻子,请医用药祈福,这些事,难道不应该是我分内之事,主上说出这样的话,你当我是什么人了?”

耶律贤冷笑道:“朕不信他,又能信谁?你如今倒说是你的分内之事了,可朕被病痛折磨的时候,你又在哪里?”

燕燕又气又急,待要发作,但见他如今病成这样,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忍气道:“是我的不是,前一阵子军情紧急,我对主上有所疏忽,可我如今不是在补救吗?”

耶律贤却是听不进去,反而冷笑道:“补救什么?要么不闻不问,要么兴之所致,来折腾一番,以显示你的权威?”

燕燕看着耶律贤,满眼失望和不可置信,她抿着唇不再争辩:“主上要这么说,臣妾无言以对。”说完,扭头便走。

耶律贤不想话未说完,燕燕就甩脸走人,气得怒叫道:“你……”话未说完,就倒了下去。

随侍在一边的婆儿忙扶住他,叫道:“主上,主上——”

玉箫急忙奔出,扶起耶律贤哽咽道:“主上,主上,您没事吧?”

耶律贤虚弱地摇了摇头,愤愤地道:“岂有此理,她太放肆了。”

帝后争执不是小事,很快就传到宫外去了。

喜隐听到此事,正中下怀,不由兴奋起来。他的父亲李胡曾经是述律太后最喜爱的儿子。太后晚年一直让李胡伴随左右,甚至在死后还将自己的宫帐留给了他。虽然皇位几番轮换没到李胡手中,但宫中还是多多少少留有一些与李胡父子亲近的旧人。所以耶律贤私纳小妃这件事,喜隐比其他人更早知道,如今帝后失和,他正想借此事做文章,便问道:“这渤海贡女如今真的进宫了?”

撒懒正是打听了消息来回报:“千真万确,这是我派人到阿辛那里打听到的。主上确实在春捺钵期间私纳了一个渤海女子,还写入了《起居注》,看起来颇不寻常。而皇后那边,至今还不知情。”

喜隐嘴角一丝冷笑:“好啊。这些年来,他们夫妻同心协力,将大辽的国事牢牢掌控在手中。现在明扆私纳新人,以燕燕的脾气他们夫妻肯定得闹翻。”他看了撒懒一眼:“我们的机会终于来了。”

撒懒笑道:“恭喜大王!”

喜隐皱眉:“不过,此事便是捅到燕燕那里去,无非是让他们吵上一架,不过让明扆杀了那女人,最终夫妻俩还是会重归于好。”

他皱眉想着,撒懒肃容听着。

喜隐喃喃地说:“最好是吵一架以后,让燕燕没有办法再转回与明扆重归于好。那就要找个让燕燕无法下台的原因……”他顿了一顿,问撒懒:“你说本王去请韩德让来饮酒,叙叙旧,怎么样?”

撒懒听了先是极赞:“大王此计甚妙。”但停了一下,还是有些不确定地说:“韩德让对主上,那可是……”

喜隐冷笑:“是,他是与明扆从小一起长大,帮着他争夺皇位。可是只要是男人,都不会无视夺爱之恨的。若是他夫妻和睦,他自然息了心思。可明扆对不起燕燕,等他们夫妻翻了脸,我就不信韩德让还能无动于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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