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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边陲秘境(10)

我微笑着点头:“谢谢。”

手术刀活着时,可以傲视群雄,走到哪里,都会有大批江湖人物前呼后拥,车盖云集。人死了,留下的关系和交情,也就慢慢变冷了,人走茶凉是人类社会的必然规律,怨不得任何人。飞鹰这么做,已经是很照顾手术刀的面子了。

“小梁,发现了什么?”

梁威观察的时间太久,飞鹰终于忍不住发问。

“我看到有被风吹动着的炊烟,但却看不清是从何处飘起来的,正在观察。”梁威歉意地回头报告。

“正南偏西三十度方向,距离两到三公里,不仅仅是一户人家在烧饭,至少是二十户以上。如果我们幸运的话,今晚可以借宿在一个不算小的山林村寨里。”我简短地报出了自己的发现,凭借敏锐的嗅觉,应该有八成以上把握。在北风天里,还能闻到如此之重的炊烟气息,足以证明,我们前面将要遇到的,是一个人丁兴旺的大村子,至少有一百口人以上需要开饭。

梁威跃下地,向飞鹰请示:“老大,我带几个人头前开路?今晚如果能借宿在村子里,弟兄们就不必受风吹露浸之苦了。”

飞鹰眯起眼睛看着他:“你就这么相信风的话?明明是望远镜里都看不清的东西,你仅凭他一句话就确信无疑?”

梁威表情木讷地回答:“我信,他是我的朋友。”

我的话,并不指望人人相信,所以马上笑着跨上一步:“我跟梁威一起去,相信我。”

飞鹰略显诧异地挠了挠头,尴尬地点点头:“好吧,没想到你们竟然……小心些!”

我跟梁威的接触时间不到二十四小时,能有这么深厚的交情,全都是拜老虎这座桥梁所赐,这一点,飞鹰当然无法理解。在江湖上混得越久,功利心就会越重,以他的衡量标准来看,梁威是被唐门重金悬赏捉拿的黑道逃犯,似乎不值得我这个前途无量的江湖侠少结交。

如果不是情势所迫,他可能会对我谆谆规劝,要我跟梁威划清界限也未可知。

我跟梁威带了六名队员,沿小路向前一公里之后,所有人都清晰地闻到了炊烟里的饭香,肚子忍不住同时“咕咕咕”地叫起来。压缩饼干与冷水混合在一起的滋味并不好受,如果今晚可以吃上一顿香喷喷的米饭的话,应该是最大快人心的事。

小心翼翼地踏过一片被风化崩塌的岩石覆盖的草地后,侧面的山沟里,竟藏着几十幢高低错落的木楼,每一家的楼顶都飘着缕缕炊烟,随风动荡着。木楼外围,埋设着一排粗大的树干,应该是起到寨墙的作用,几个小孩子,正在寨墙中间的木栅门前嬉戏打闹着。

几个队员刚刚要振臂欢呼,已经被梁威语气严峻地挥手制止住:“大家别动,看清楚是不是土匪窝子再说。”

他说得没错,深山野林里,性情淳朴的原住民是很难生存下去的,往往这些古老的木楼深处,藏的只是鹊巢鸠占的匪徒。没有江湖经验的外来者,一走进去,就像自动爬上祭坛的羔羊,绝对死路一条。

地图上并没有这座村寨,我敢肯定,顺手接过梁威的望远镜,向位置最高的木楼望去。

木楼的一层,一个穿着灰色粗布衣裳的年轻女人,正在灶台前忙碌着,粗粝的脸庞被灶火映得红彤彤的。二楼的窗口位置,一个穿着厚厚的兽皮大衣的男人,手里捧着一本书,借着傍晚的光,安安静静地翻阅着。

所有的木楼都面向正东,这种建筑特点,可是跟山里人的建筑习俗大不一样。

梁威思索了一会儿,忽然开口:“风,这些木楼的建筑方式,跟奇门阵法无关,对不对?”

我点点头,他马上接下去:“三十五幢木楼,粗略估算,可以迎战的壮男不会超过五十名,其余会是妇女和孩子,不足为道。以咱们的人马力量,蜂拥而下,瞬间就能控制局面,对不对?”

关于大队人马的行动,他无法做主,才会每次都向我询问。

我再次点头,实力悬殊巨大,我们的确有顺利控制这个村寨的实力。

梁威仰面看了看天,绯色的晚霞已经布满了西面的天空,再过半小时,夕阳落下,暮色即将升起。这些木楼里应该不会有什么电力设施,所以天黑掌灯时分,就是我们最好的行动时机。

“等?”他再次问。

我笑了:“你说得对,我们需要等。”

任何军事行动,都犹如高手狩猎,善于守,精于攻,才是最优秀的猎手,才能消耗最少的精力,获取最丰厚的利益。

梁威仰面躺在草地上,揪了一根草棒叼在嘴里,舒舒服服地闭上了眼睛。另外四人也学着他的样子躺下,这是最好的保存体力的方法。

望远镜里,那个男人放下书站起来。他有一双宽大有力的手掌,身材高瘦,但身子略有些佝偻,仿佛重病在身。当他站在窗前,向东面凝视的时候,我能感觉出他难以压抑的沉郁。

迅速调整焦距后,我看清了他放在桌面上的书,竟然是一本英文版的《诸世纪》。灰色的封面,烫金的印刷体字符,绝对就是伦敦一九八五年的新版,是由伦敦大学著名的神学教授连娜和杰瑟琳共同翻译校对而成。

《诸世纪》并不是一本可供消遣的小说,充满了枯燥无味的预言,并不适合山民们用来作为无聊时的娱乐读物,出现在这里,的确让我吃惊。这个身穿豹皮大衣的男人,究竟出于何种目的,躲进深山里阅读此书呢?

光线已经逐渐晦暗,我看不清他的脸,只觉得他应该长着一双浓重而挺拔的眉。

“梁威,我觉得那个男人有些古怪,你来看。”

梁威翻身爬起来,取过望远镜,一边急促地问:“哪个男人?我刚刚好像没看到男人?”

我指向最高处的木楼,暮色降临得很快,转眼间视线已经渐渐模糊。离寨墙最近的木楼里首先亮起了灯光,应该是蜡烛或者是油灯,光线昏黄,从各个窗口透射出来。接着,一家连着一家,灯光次第亮起,一直向最高处延伸,位置最高的木楼,是最后一个亮灯的。一楼那做饭的女人,正掀起锅盖向里添水。

“我看不到,那边只有一个女人。”梁威奇怪地扭头看着我。

二楼并没有亮灯,这种光线下,什么都模糊成混沌的一片,无法分辨了。

我只能苦笑:“一个奇怪的男人!或许明早起来,我可以试着拜访他一下。”

《诸世纪》是最不该出现在深山村寨里的一本书,凭我的直觉,那个男人绝不是穿林打猎的平庸之辈。

飞鹰的大队人马已经跟了上来,略作停顿,便兵分三路,趁着暮色接近了寨门。玩耍的小孩子们已经各自回家了,门口静悄悄的,或许里面忙着做晚饭的人们,谁都不会想到有一群荷枪实弹的外乡人突然闯入吧?

队伍沿着正对寨门的那条路一直推进,直逼到最高的那座木楼下,然后横向扩散,悄无声息地封锁了每一幢木楼的出口。

突然间,木楼里的碗筷声、孩子的打闹哭声、大人们的说话声都消失了,只剩下门窗里透射出的摇曳灯光和时强时弱的北风呼啸。

我跟飞鹰、飞月、梁威同时站在路的尽头,从开凿在山崖上的石梯向上,大概有二十几级台阶便是木楼的入口。四名队员仰面向上,枪口瞄准了入口。

凭我们的直觉,居住在最高处的,毫无疑问就是寨子的领袖。

飞月苏醒之后,精神一直萎靡不振,紧跟在飞鹰身边,很少开口,此刻已经双枪在手,不停地扫视着四面高高低低的木楼。

“谁?”木楼里年轻女人低声喝问,是一口掺杂着云南土腔的国语。

“过路的,打扰一夜,请寨子里管事的出来答话。”飞鹰“啪啪”地拍着腰间的枪柄,毫不在意地大笑着。深山野林里,枪杆子代表一切,他有理由要求对方甘心臣服。

“我们寨子里都是女人,不方便外乡人留宿,请改投别处吧。”女人的声音透着凛凛寒意。

“我们今晚在这里住定了,如果阁下是管事的,就请出来见面。”飞鹰有些得意忘形,把江湖上的那种无赖匪气又带了出来。黑道人物,无论多有钱有势,骨子里的蛮横劣根性是永远摘除不掉的,一有机会就会亮出来。

“哼哼——”女人冷笑了两声,灯光一动,入口处的木门无声地打开,亮出一盏高举着的黄铜油灯。灯光下,是一张恐怖万分的脸,好端端的面颊上,左右各有一个井字形的伤疤,在高挺的鼻梁上交汇,从额头到下巴,五官已经扭曲得不成样子。

“我已经说过了,不方便留客,何必强人所难?”她的嘴唇受伤疤的牵制,每说一个字,便艰难地抽动一次,令人看了胃里忍不住跟着她的嘴角开始翻江倒海般抽搐。在她举着油灯的右手腕子上,竟然盘着一条蜿蜒游动的黑色小蛇,如同一条造型怪异的手镯,不停地昂然吞吐着蛇芯。

飞鹰脸色一变,收起手枪,向上拱手:“山里风大霜重,请腾几间屋子给我们休息,明早一定重谢。”

我向她身后看了几眼,并没发现那个看书的男人跟着下来。木楼里只有一盏灯,被她端出来后,里面变得一片漆黑。

“我们没有空屋子。”她毫不客气地拒绝了飞鹰的要求,一手稳稳地举着灯,一手挡风,慢慢下了台阶。等她站在我们面前时,我这才发现她腰间系着的那条腰带一样的东西,竟然也是一条长蛇,不过是草绿色的,蛇头老老实实地咬住蛇尾,安静地停在她的左肋下。

女孩子都是怕蛇的,飞月已经悄悄躲在了哥哥身后,不敢露头。

飞鹰冷笑:“我只是想借宿一晚,不想生事,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啊!”

有枪在手,他才不怕区区两条毒蛇。幸好这不是在从前的非洲小国,否则血洗村寨的事肯定是无可避免的了。

女人昂着头,来回打量着我们几个,眼神几次凌厉地落在我的脸上。她穿的是山民们的粗布大褂和宽脚长裤,从哪里看都是一个普通的山民婆娘。

“好吧,既然你强求留宿,我就唤大家出来,看看谁愿意把房子让给你们——”她把右手覆盖在嘴唇上,“吱”地吹了一声口哨,远远地回荡在寨子里。“哐当、哐当”声连续响了起来,每一家的楼门都开了,站在门口的几乎全部是一个女人牵着一个孩子,每个人腕上、腰上都缠着一小一大两条蛇。

她没有说谎,露面的人里的确没有一个男人。

第九节 五毒教弃徒

“我们的主楼都住得满满的,倒不出来,你看见了吗?”女人挥手指向木楼,声音更加生硬,“外乡人,你们敢闯入大山里来,当然就有办法独立解决问题,请离开吧,别打扰我们的宁静生活,否则——”

梁威蓦地叫起来:“打扰了又怎么样?你们不过是一群五毒教的弃徒,有什么了不起。”

他指向那女人的脸,用越发尖刻的语气说下去:“叛教盗宝,罪不可赎,沉井活剥,逐出门墙。五毒教已经不要你们了,别觉得自己有多了不起……”

女人手腕一抖,灯光也跟着一晃,腕上缠着的小蛇腾空而起,噬向梁威的喉结。

我知道梁威说那些话的结果,所以抢先出手,双掌发力,隔空推出,抢在梁威之前,把小蛇反弹了回去,重新落回女人的腕上。

这种身体坚韧、毒性暴烈的铁线蛇,的确是云南五毒教的特产,井字形伤疤的惩戒,更是五毒教对待叛徒的招牌刑罚。我努力搜索着近年来云贵一代的江湖典故,终于想到了她的名字——“天敌”何寄裳。

“何小姐,我们途经此地,不想树敌,如果实在不方便借宿的话,我们会自动退出去,请手下留情。”我清楚五毒教的手段,而何寄裳更是十五年前江湖上名声最响的“蛇蝎美人”之一。她的外号“天敌”应该引申为五个字——“男人的天敌”才是,面如桃花,心如蛇蝎,曾经有数以百计的成名男人栽在她的石榴裙下。

“小朋友,为什么不开枪?你倒好心,没伤害我的铁线蛇,嗯,看在你的面子上,放你们走吧,不过最好规劝一下你那个黑非洲来的朋友,以后说话小心些,免得自寻死路!”何寄裳冷笑着,轻抚着那条铁线蛇,丝毫没把飞鹰的人马放在眼里。

铁线蛇是地球上最坚韧的蛇类,皮肤能跟天蚕丝织成的防弹背心相媲美,普通枪弹和刀剑,根本无法射穿它。这种东西稀少而珍贵,能养到通人性的地步更是少之又少,所以我才没贸然开枪射击。

飞鹰仍然在沉吟着,他可不想凭对方几句话就灰溜溜地撤出去。在木楼里安心睡一晚跟在野地帐篷里凑合一晚,有天壤之别。

梁威的脸更黑,他应该知道自己的武功与何寄裳相比,相差太远,根本就不该贸然言语侵犯。

“还不走?别以为寨子里就这几条蛇,我们的护寨神已经很久没接到贡物,你们这么多人应该够它吃两个月的。再不走的话,我就招呼大家关门,请护寨神出来相见了。”她那张狰狞恐怖的怪脸,在灯下尤其显得诡异之极,让人不想再看第二眼。

飞鹰权衡再三,抱了抱拳:“打扰了,何小姐。”

他知道的江湖典故比我更多,自然也听说过女魔头何寄裳的大名,与其为了借宿生事,不如干干净净地退出去省心。

梁威显得很狼狈,毕竟是他第一个提出要进寨子里来的。

我向木楼顶上望了望,希望能再次发现那个看书的男人,但窗户已经融在暮色里,什么都看不到。

大队人马陆续后退,何寄裳忽然盯着我的脸大声问:“小朋友,你在看什么?难道我的木楼顶上藏着你感兴趣的什么东西?”

我避开她咄咄逼人的目光,点点头:“对。”

“是什么?”何寄裳手里的油灯又是一晃,似乎情绪起了波澜。

我摇头,随飞鹰一起后撤。五毒教的历史纵贯唐宋直到今天,入教的每一个人都整日跟毒蛇虫蚁打交道,浑身带毒,思想意识也起了非常复杂的变化,我并不想跟这种人扯上关系。

“说清楚再走——”何寄裳身子一晃,飞掠到我面前。

“喀啦、喀啦”两声,飞鹰与梁威的手枪同时顶住了她的脖颈,食指压在扳机上,随时都可以悍然发射,把她的脖子轰碎。

“别碰我朋友。”梁威语气冷涩,喉结艰难地上下抖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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