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车安静地驶进巷子，停在距离街边有段距离的位置。
“你看起来就像个钢琴学徒。”
车斗里，帕秋莉笑着对瓦尔加说道。此时的他，简洁的白边黑西装校服和锃亮的黑皮鞋，鼻梁上还特意加了副平光眼镜。精心打理的头发抹了层发蜡，就像他的皮鞋一样油光瓦亮。
“别笑。”瓦尔加故作严肃道，却引起帕秋莉更大的笑声。
相比较瓦尔加，帕秋莉的打扮却显得可爱许多。红底白边洛丽塔装，却穿着都灵红色的过膝袜，符合其娇小的身材的同时也和她满头赤发呼应，脖颈下翻出白色衣领，原本蝴蝶结的位置被红色小领带代替，最下面则是白面红底带有红色绑带的皮靴。
这身装扮从路边一家颇为高档的时装店挑选，比起瓦尔加那身严肃得甚至老气的装扮，帕秋莉则显得更具活力，这是目前较为流行的搭配之一，大街上也有不少发色鲜艳的女孩穿得跟她一样。
“年轻真好啊。”
看着车厢里衣着亮丽的二人，赫尔曼不由得感叹。放在当年，他多少也是军学院数一数二的颜值，可杀猪刀般的岁月却在他的脸上砍出道道皱纹，皮肤像打了砂纸般粗糙，再也不像当年那样富有弹性。
“帕秋莉，你的衣服是你自己搭配的吗？”弗朗兹问道。
“不是啊，是店员给我选的。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感到很特别。”
帕秋莉的衣服让弗朗兹眼前一亮，如果说穿着军装的她还有些军人的气场，那么现在的帕秋莉完全就是有钱又赶时髦的阔妹。虽然她穿着洛丽塔式的洋装，可浑身上下还是散发着与之不符的气质，如果不是这身高和娃娃脸，她穿着晚礼服显然更加合适。
“到了。”
卡车停下来，弗朗兹掀开布蓬，确定周围没有人后，瓦尔加和帕秋莉一前一后从车厢里蹦出来。
“我们会停在这个位置。”坐在驾驶位的施瓦茨说道，“按照计划进行。”
“明白！”
正如所料，豪厄尔剧院门口还真是人头攒动，许多四轮马车停在路边，看样子应该价值不菲。
不过，虽然是意料之中，但这么多人还是让瓦尔加颇感意外。
好像上次的暴乱从未发生过似的，大家有说有笑地走向剧院入口，颇有些节日般的热闹。这次，两人表现得远比上次要亲密，手挽着手走在一起，挤开人群登上楼梯，进入大厅。
“进去了。”
副驾上，蒂法操作着无线电。运用短距魔导通讯探测两人现在的位置，魔导通讯和普通无线电最大的不同就是两个点可以互相探测位置，凭借方位指针和距离反馈，定位精度能达到两步之内。这种定位精度足以比拟瓦尔加前世的GPS，但是距离受魔导师能力限制，因此实际使用环境非常有限。
施瓦茨没有回答，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剧院前的人流。大街上充满各色各样的人，有衣着考究的，也有胡子拉碴穿背带裤的，拥挤的人流穿插在车辆之间，几辆橙色货车不断地按喇叭，催促前车和行人尽快通过。剧院地处东法夸尔大街，这也是交通要道之一，站在街边往西眺望，还能看到波卡瓦大教堂的塔顶。
热闹的街头就像头顶的天气一样让人充满活力，比起布拉斯堡干燥的气候，伴随顺着贝尔河吹过的河风，来自公海和雅宾斯克海的空气让鼻腔很是舒爽。
昨晚的无线电，蒂法尽她最大的能力，也无法破译出来。缺失了太多东西，这样根本无从下手，施瓦茨只好将其交给情报站。这种事情，他们应该会很有经验。
“加密信道呢？”
“已经布置完成，没人能窃听到我们的交流。就算听到，他们也听不懂。”
至少在这件事上，蒂法完全能够胜任。
他们躲在橙黄色卡车里，就在剧院斜对过的小巷子里面。这样的黄色卡车在波多迪亚境内数量有很多，因为这款车只有这一种颜色，又是销量最大的款式。赫尔曼和弗朗兹坐在货斗中无聊地翻着报刊，打发时间。
此时的瓦尔加已经找到观众席入口，剧院面积很大，内部能容纳上千人，分为上下两层，左右还有二层包厢。整个观众席呈扇形围向舞台，空气中隐隐散发着布料与香水气味，燃油换气扇在后台不停地运转，向大厅源源不断地注入新鲜空气。
座位上蒙着红色绒布，过道还铺着红地毯。他们很快便找到要坐的位置，瓦尔加往六十七号位上看过去，可那里并没有人。
“说不定他会晚些过来。”帕秋莉抚摸着他的手，“戏还没开始呢。”
“万一他晚点。”瓦尔加看着前面说道，“我们是不是还要等他？话说回来我难道还要看完整场啊？”
“你不喜欢吗？”
“完全……”瓦尔加挥舞着手，“不喜欢。”
除了看书、学习和射击，瓦尔加真的没什么爱好。戏剧这种高雅艺术对于前世看惯大片的他而言显得很无聊，音乐也没有冲击力，反倒觉得那种卖力的表演有些尴尬。在军学院的时候，学校就曾组织过不少演出活动，而每到这种时候瓦尔加都要以各种理由翘掉，躲进图书馆，或是跑到靶场里用子弹来消磨时光。
“你啊……”帕秋莉不满道，“就跟那些男人一样，缺少艺术细胞。”
“呵，男人鼓捣起艺术来可比你们女人要强。”
“是啊，我可没见过几个大兵能欣赏艺术。”
“你让粗人去欣赏艺术，就好比普通人去钻研魔导教材——毫无意义。”
“说得就跟你不是粗人似的。”
“我？”瓦尔加指着自己，摇摇头说道：“我不喜欢看戏剧，但是我书还是看了不少。今天这场的剧本我还读过呢！”
“读过？”帕秋莉眼前一亮，“那你告诉我，它讲得是什么？”
“我给你讲了，那你还愿意看吗？”
“我们又不是来看剧的。”帕秋莉环顾一下四周，“嘿！他来了！”
沃克马穿着一件深蓝色的礼服漫步走过，经过帕秋莉身边时，她甚至能闻到散发出来的香水味。
“哇哦，这衣服是真的招摇。”帕秋莉笑着说道，“估计全维萨城也找不到几件这种衣服。”
“自以为很好看，其实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土包子气息。”
“土包子？什么包子？”
“没什么。”
瓦尔加懒得解释，他看着沃克马做到七十六号位子上，并且注意到他的身子有些往左偏。直觉告诉他，他似乎在和旁边的人说话。
“嘿！”瓦尔加碰了碰帕秋莉的胳膊。
“怎么了？”
“你看他左边那个，他们好像在说什么。”
坐在沃克马左边的，是一位年长的女人，在大厅吊灯的照耀下那延伸到耳根的皱纹格外醒目，耳垂上的钻石吊坠，反射着星星点光。这是他的接头人吗？还不能确定，但看他这么恭维的样子，想必应该是个颇有地位的贵妇人。
“施瓦茨，这里是帕秋莉，我们看到他了，他正在和左边邻座的女人对话。”
帕秋莉轻轻地抬起衣领，里面掩藏了一块指甲大小的魔导石片。它就像微型对讲机一样，把语音输送到剧院外面蒂法的电台里。蒂法将功放打开，略微失真的嗓音从喇叭传到施瓦茨的耳朵。
“能看到她的脸吗？”施瓦茨抓着话筒问道。
“不能，但是年龄很大，皱纹很深，还有些胖。”
“明白，我会问一下情报站，不要让他注意到你。”
脑中的声音消失，帕秋莉放下衣领。她仔细观察着沃克马的神情举止，从这些无声的信息中，帕秋莉已经断定这只是在求人办事，而不是普通的接头任务，那么在此基础上就能推断，旁边的老妇人和抵抗组织并没有关系。
那他又是为何要请人办事？帕秋莉不知道，但她知道待会儿审问的过程肯定会简单又轻松，这幅嘴脸一看就是做叛徒的好材料。
这时，头顶的吊灯忽然熄灭，演出马上就要开始。
.......
“嘿，我说......”
“嗯？”
施瓦茨转过身，看到赫尔曼指着前面路上的车辆。
“你看，他们在干什么？”
此时的道路相比之前已经有不少缓解，汽车和马车都不必再路上拥堵。不过，就在道路对面，剧院门口停放着几辆四轮马车，马匹早已不知所踪，孤零零地停在那里。
“怎么了？”
“路边不是不能停车吗？”
按照波多迪亚的法律，任何车辆都不能在路边停放。显然，那里虽是路边但也是道路，按照规定应该被牵走。
“看看那些马车，从轮子到车身都在彰显着‘我有钱’这句话……不用管他们，这和我们没关系。”
施瓦茨显得并不在意。他打开剧院的结构图，在目标座位的左边打了个问号。
看起来整个剧院一楼都被观众席和舞台所占据，相比之下，不管是进门大厅还是后台都显得十分寒碜。两边的走廊都能通向后台，洗手间位于走廊两端，进入二楼的楼梯口靠近正门，位于走廊最南处。如果要走后门，就必须经过后台，那么等演出结束后这里的拥挤程度不会比正门好多少。
洗手间肯定不行，那里的人流量不会小多少，打断审问的同时还有暴露行动的风险。唯一的选择就是二楼，二楼除了包厢，还有接待室，而从情报站提供的信息来看，今天剧院里并受到接待的贵宾，所以那里应该会是个安静的场所，最理想的地方。
就这么决定了，他准备将其告知给里面的二人。等演出结束，他们就主动和沃克马搭讪，然后邀请他去接待室，在那里完成相应的审讯工作。帕秋莉完全能够胜任这项工作。
施瓦茨拿起副驾台上的果汁杯，用柠檬的酸味来刺激大脑，保持清醒。作为维萨城最为繁华的地段之一，热闹与典雅并存，玻利卡维亚时代的文化被完好地保留下来，在波卡瓦大教堂尖顶之下，常常会令人忘记这是并不是个平静的国家。不管是贝尔河畔，教堂广场，还是议会门前，前几天的动乱似乎并不能阻止维萨城居民一向乐观的心态。
所以，在事件发生之前，这一切都将那令人不安的预感完全掩盖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