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开到荼藦
这是一张特别的“全家福”。我的保姆赵妈和她的丈夫赵伯,赵妈怀中是新儿(我的小名),赵伯抱的是赵妈的亲外甥女瑜儿。
赵妈是本城大户赵家的童养媳,一双到老都能电人的丹凤眼,一双在那个时代被看作美轮美奂的“三寸金莲”,苗条婀娜的身姿,笑起来花枝轻颤。赵伯高大英俊,脸上有几粒白麻子,识文解字会打算盘,是本城解放前小有名气的“知识分子”。赵伯是独子,可他和赵妈偏偏不能生育,气坏了赵家老太太。赵妈受尽折磨,天不亮就起床推磨做豆腐点豆花熬豆浆,独揽一大家子的针线活儿。赵伯这位小城大少闲得无聊,抽起了鸦片。解放后赵伯戒了大烟,进公家单位工作。赵妈没有文化又是“小脚”,虽未生育,却成了这一带有名的保姆。我满月就被妈妈送交赵妈抚养,放假后妈妈才能从山区教书的学校出来看望我。
我没有吃过母乳,赵妈用奶粉米糊养活带大了我。瑜儿是赵妈妹妹的女儿,比我大半岁,也由赵妈抚养。赵妈并不特别优待妹妹的女儿,反倒是经常听见瑜儿的爸爸大呼小叫地责怪赵妈,说赵妈不疼自己的亲外甥女。儿时的我十分乖巧,嘴巴甜得腻人,被赵妈赵伯视为掌上明珠。瑜儿是早产儿,小时不善言辞。我发现瑜儿要去蹲尿罐儿,立马冲过去坐在尿罐儿上不起来,急得瑜儿在一旁跺脚哭泣,赵妈不分青红皂白指责瑜儿:“拉屎拉尿也要争,没得个姐姐相!”呵呵,原来困扰我一生的娇骄二气竟源于此。
我五岁才离开赵妈回到妈妈身边,直到读高中赵妈还亲手给我做棉鞋穿。赵伯患高血压去世,我去看望赵妈。赵妈细数赵伯疼爱我的种种,细数赵伯想念我的种种,她老人家笑着说我哭着听。现在想起来,我的赵妈真是个人物,很会煽情呢。
高中快毕业时,赵妈对我说:“要考上大学哈,工作了每个月给我寄5块钱来。”说完她对我眨眨眼睛开心地笑起来。
赵妈去世很多年了,她对我的小小愿望却没有得到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