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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十八岁的天空

一、瞬间崩塌的世界

我是楚拉拉!

在18岁之前,

我一直坚信我有一颗完整的心,它在我的胸腔里有力地跳动着。

18岁之后,

我才知道,其实每个人都只有半颗心。

所以我带着我那破碎的半颗心,

去努力地寻觅爱、寻觅希望、寻觅承载勇气和力量的另外半颗心……

而你们的18岁,

是否和我一样经历着这样的事情?

1、

记忆中,我就像个快乐的小精灵,肆意挥洒着多姿多彩的青春。

如果要用一个词来形容我的生活状态,那就是——万人追捧!几乎所有见过我的人都会夸我漂亮,漂亮得让清晨的玫瑰也失去了它原本的色泽。

周围同学毫不掩饰的赞美使我开朗、自信,一度以为这世上没有什么事能让我感觉不快乐!所以,我的笑声总是回荡在附中的上空,弥久不散。

那时的我丝毫都不知道,这些快乐会慢慢成为过眼云烟,消散无踪!

这一切都该从高考结束之后说起——

高考结束的那个暑假,我从学校查完分数回来,意外地发现在那个只剩下我和妈妈的家里此时有了另一个陌生男人,他长着络腮胡,有着圆滚滚的肚子,而我的妈妈,居然柔顺得像只小猫一样,一动不动地窝在他的臂弯里,满脸的幸福洋溢。

看到这一幕,我的眉头下意识地皱了皱,有些不自然地往房间走去。

“楚拉拉,你给我站住。”

很显然,我的妈妈急于告诉我些什么。

“怎么了?”

我望向妈妈,而她的视线,自始至终没有离开过络腮男。

“我要走了,你爸爸会来接你。”妈妈终于回过头来看了我一眼,眼神中竟没有一丝不舍。

“跟他?”我不敢置信地问了一句。

那真的是我的妈妈吗?真的是那个最爱我的妈妈吗?我记得,她曾爱我如生命。

我缓缓地移动步子靠近她的身边,俯下身在她耳畔不解地询问:“妈妈,你不是说过在这个世上,我是你最疼爱的人吗?为什么,你要抛下我离开?”

“你脑子还清醒吗,我现在就告诉你,我从来没爱过你,我恨不得你去死!”

我恨不得你去死!恨不得你去死!恨不得你去死……

我震惊地呆愣在原地,脑海中不断重复着妈妈的话。谁能告诉我,这究竟是为什么?我做错什么了吗?

“你给我清醒一点吧,死丫头!”妈妈站起身,野蛮地推开挡在她面前的我,回头却对络腮男温柔地微笑:“陪我进去取行李吧。我都已经整理好了。”

于是,那个曾经口口声声说最爱我的妈妈,就这样无情地将我抛弃了。即使提着行李箱从我面前经过,她都不曾看我一眼。我望着一地的狼藉,觉得内心的某个角落忽然间就崩塌了。

塌下来,遮住了整片阳光。

妈妈,我很清醒,一直很清醒。我甚至清醒地知道,这个生存了18年的家将在一夜之间不复存在!

整个屋子突然变得好空,虚掩的房门透着无尽的无助与彷惶。衣架上没有了妈妈最心爱的大衣,鞋柜上没有了她最爱的红色小皮靴,所有关于她的一切都不见了踪影……

只有我——她的女儿楚拉拉,被孤零零地留在这个屋子里,为这个地方存留一丝活气。

不!这一定不是真的!

我跌跌撞撞地从这个只剩我一个人的家里跑出去,毫无方向地随着无尽延伸的道路奔跑。也许,下一秒,妈妈就会出现在我面前,微笑着对我说:“拉拉,我的宝贝,刚才是在和你开玩笑呢!”

渐渐地,眼前的景物开始变得模糊,脚下的地面开始摇晃,我的脑袋越来越空白,心跳声比呼吸更明显……可我还是不愿停下脚步,直到一个熟悉的声音随风飘进耳膜内。

“拉拉!你这是要跑去哪里呢?”

我倏地停在原地,顾不上喘息,用环顾四周快速搜索着声音的主人。

周围是熟悉的景致,原来,我不知不觉间已经跑到了附中的操场!

视野慢慢变得清晰,只见远远地,一个熟悉的身影向我走来。他右手推着一辆深蓝色的单车,左手悠闲地插在黑色运动裤的裤袋里……

无法抑制地,眼泪哗啦啦地涌了出来,瞬间沁湿了整张脸。随着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我却蹲下身来,把头埋得越来越低。真的很不想让他看到这样孤单无助地哭泣的样子啊!

“拉拉!”他终于走了过来,蹲在我身前,“你怎么哭了?”

我继续抽泣着,脸上的泪水怎么也抹不尽,那些眼泪似乎想要将我淹灭。

“拉拉!”他伸出白皙的手捧起我的脸。

他轻轻地拭干了我的泪,那张脸终于由模糊变得清晰起来,就是想念中的模样。但现在,他的嘴角边没有招牌式的戏谑笑容,说明,我让他担心了。

“楚拉拉!”是充满磁性的嗓音。

“嗯?!”

“傻瓜,我在问你为什么在哭?!”

“没有。”努力逼回眼眶中的泪。

“我都看见了,还帮你擦了眼泪呢,不知道你这算不算睁眼说瞎话。”

“有沙子进眼睛了啊!”我决定继续死撑下去。

“哦,原来是这样。”他缓缓地把我拉起来,嘴上应着却一脸的不相信。

看到眼前的他,看到他嘴角渐渐浮起那熟悉的坏坏的笑,我忽然间就觉得不那么害怕了。刚才那排山倒海向我侵袭而来的孤单,也变得渺小起来。

似乎只要身边有他的味道,只要能看见他,即使是再浓重的黑暗也不能将我压垮。

看来,我已经把他当成精神支柱了吧!

他叫任焕,有着性感不羁的外表,玩世不恭的模样,是大部分附中女生心仪的男生。而我却奇迹般地一路过关斩将,冲破层层阻碍,很不可思议地追到了他。那些疯狂追他的事迹我有时候想起来都会觉得脸颊依然发烫。

他喜欢穿着黑色上衣骑着一辆深蓝色的单车奔驰在各个角落,他总是很宠爱我……

我终于不顾形象地扑进他的怀里,并且用自己的双手攀着他的脖子乱晃。他努力承受着我的重量,努了努嘴,“啧啧,拉拉,别闹了,像以前那样多好呀!”

“我不是一直都这样么?”

这话听起来倒有些怪了,我以前什么样了?

“拉拉!”

“我在呢。”

“你不是变了,你是故意的吧?”他突然低下头询问着依然攀着他脖子的我,表情认真得无可挑剔。

我倏地无力地放开双手,“焕,你是开始厌倦我了吧,开始嫌我烦了?还是……你喜欢那种很乖的女生?”

“不是啊,拉拉,怎么会这样想呢?”任焕急着辩解。

“全世界似乎都开始讨厌我了呢!”

我低下头小声地低喃着,不想再看他的眼睛。

“你在胡说些什么啊!”

“我妈妈之前说过她最爱我,说我是这个世界上她最疼爱的人,可是,就在几个小时前,她突然对我说她恨我,还说她从来都没有爱过我……我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了。现在连你也嫌弃我,是不是所有人都要抛弃我了……”说到后面,我又开始小声地啜泣起来。

怎么也无法抵挡的悲伤,从内心最深处涌上来,似乎再一会儿,就能将我完完全全地淹没。

眼前的任焕,在前一刻还被我当成精神支柱的男生,现在却丝毫也不理解我此时的心情,还嫌我闹腾,这更让我觉得无法承受。

于是,我断断续续地把今天发生的一切都说了出来,思绪混乱,语无伦次。也不管任焕是不是能听懂,只顾喋喋不休地倾诉着。

整个过程中,焕只是用他那双无尽温柔的眼睛注视着我,眼神中有一些自责,但更多的,是心疼。我看到他很多次都欲言又止,最终他也没开口,只是缓缓地将右手举过我的头顶,然后慢慢地落下来,一遍遍地抚摸着我的头。

无尽的暖流就这样从头顶一直贯穿到全身,胸中的隐痛似乎就这样缓缓释然了……

等情绪平复下来,我就觉得任焕现在的举动有点让我哭笑不得,“喂,我又不是宠物,你别这样摸我好不好!”

焕看着我委屈的模样,一脸认同地点了点头,神色认真地补充了一句,“我家的狗狗很乖,是不会哭鼻子的!”

“滚开啦,这算什么比较。我又不是宠物,更不是你家的狗狗!”我终于破涕为笑,挣扎着推开他仍然在轻抚我头顶的右手。

他没有反抗,只是用右手作思索状地抚摸着自己的下巴,“哎,楚拉拉,作为宠物,这么蛮横的话是会被主人抛弃的!”

“滚!”

“哈哈,狗狗最擅长的不就是滚吗?”

才不是,狗狗擅长的是跑!”我自以为得意地回答着。

他却一脸坏笑,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然后又嘀咕了一句,“宠物的切身体会啊!”

我终于反应过来,龇牙裂嘴地就挥舞着拳头朝任焕砸去,他却早有防备地灵巧避开,然后一气呵成地骑上了自己的深蓝色单车……

“楚拉拉,追到我了就让你打!”

“楚拉拉,作为宠物你完全不及格诶!”

“楚拉拉,如果你以后乖点我会考虑停下来载你……”

那一天,我的叫骂声弥漫在整个校园上空,而在我第五遍高呼“任焕,你再不停下我以后就不理你”之后,那辆深蓝色的单车才不情不愿地缓缓停止了转动。

于是我得意地冲他吐了吐舌头,并且如往常一样灵活地跳上了他的单车后座。

任焕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恶作剧般地把单车踩得像要飞起来一般。我一边搂紧他的腰一边抱怨,他却笑得欢极了!

然后我在车后座大声地哼唱着一首我自以为最符合我此时心境的歌曲,完全不在意早已被我扭曲的音调和歌词。配合着歌声,是我夸张地在空中挥舞着的双手——也许全世界我也可以放弃,至少还有你值得我去珍惜……

我似乎完全忘记了自己是个五音不全的人,唱得那么大声、那么投入。任焕倒是个尽心尽力的听众,静静地听着,张扬地笑着,一句抱怨也没有。于是我也就唱得更欢了。

就这样,空旷的校园内回荡着我并不好听的歌声,以及单车轮与草坪摩擦发出的一些悉悉索索的声响,仿佛全世界就剩下了我俩。

其实,唱得这么大声,只是怕自己再想起刚才发生的那些事,怕自己控制不住悲伤的情绪,怕自己的脆弱被焕看见,怕被他说成是个爱哭鬼……

“拉拉,你想去哪里,只要你说得出,我都能带你去,骑着单车带你周游全世界也行,哈哈!”原本安静地蹬着车的任焕侧过头来对我说。

“好啊,那我们一起去世界的尽头吧!”

到了世界的尽头,应该就不会悲伤了吧。

“行!”他连连点头,“可是你说的那个尽头在哪里?”

“你先带我去我们学校的尽头吧!要记着不能把我摔着,不能时快时慢,不能边骑边吹口哨……呀!”在我还絮絮叨叨的时候,任焕又加快了速度。

“你还真是……啧啧……话多,就像个欧巴桑!”

“你才是呢!你踩慢点啊,谁让你转弯的,哎呀,你不要扭啊,你到底会不会骑……你有没有学过啊……”

“闭嘴!”

吐了吐舌头,我终于乖乖地噤了声,总不能让任焕讨厌我吧!

于是我抱紧他的腰,把头靠在他结实的后背上,然后努力地汲取着他身上的香味。依然是那种清爽的薄荷味,透着淡淡的清香,记忆中久违的味道。

我兀自沉浸在自己深深浅浅的感触里,完全不知道此时的任焕奋力踩着脚踏车的右脚其实早已渗出血水来,红色的血已经染红了他白色运动袜的大半。

事实很明显,前几天他到教学楼顶找我的时候曾被碎玻璃片划破了脚,伤口就在他努力踩单车时再次崩开。

可是他依然咬着牙顶着疼痛在校园里一圈圈地载着我,如果不是由于光线太暗绊到了一块很大的石头,我想就算是让他流尽最后一滴血,在我叫他停下之前他也不会停下。

我们俩一起摔在了草坪上,不一样的是,在我落地的前一秒任焕把我捞到了怀里。

“楚拉拉!”他把我紧紧地锁在怀里,仍然气喘吁吁地说,“抱歉,遇到你之后似乎我连骑单车的技术也退步了!”

我任由他把我抱在怀里,头顶着他的下巴,感觉着他急促律动的心跳,莫名地仰望着满天的星空。

我想如果不是天空太黑暗,他就一定能看见我红到耳根的脸,因为我们的姿势看起来似乎太过暧昧,我像一只小猫一样蜷缩在他的怀里,他像一张昂贵舒适的毛毯一样包裹着我的整个身体。

我不由自主地问:“任焕,你真的只喜欢我吗?”

他的呼吸开始变得浑浊起来。虽然之前我直透他的双眼看到了一颗完完全全属于我的真心,但当他听到我的问话时,我却发现——

那双眼睛里有一个模糊的影子,是一个女生。似乎就是镜中的自己,又似乎不是,我并不能看清她的容貌,只知道似曾相识。

“拉拉,你怎么了?”任焕伸手晃动我的肩膀。

“我没事,你怎么样,没事吧?骑个单车也这么不小心,到底疼不疼啊你,傻的吧,不会看路?”恍过神来的我又急又气,对着地上的任焕一通臭骂。

“现在是我受伤哎。你要弄清楚,是谁死皮赖脸地跳上我的车后座!不载你我能摔么?你要补偿我!”

任焕你就是个无赖吧!

我低下头不再说话,为了想换掉这个暧昧的姿势而努力地挣扎着,却在站起来的过程中再次踩到了他的右脚。他终于痛呼出声,漂亮秀气的五官痛苦地纠在一起。

“怎么了?怎么了?”我有些慌了,伸出手就想去扶他。

“哎哟哎哟,很疼啊,除非你给我补偿……”

“行了,你到底想怎么样,给你三秒钟考虑啊,1——2——”

我终没能把3喊出来,因他当机立断地对我说:“把你的手机给我!”

“要手机做什么?”

“你给不给啊?!哎哟,伤口又疼了……”

“OK!”当下我忙不迭地往白色的挎包里掏着,耳闻任焕一直在呼痛,我就有点手忙脚乱,掏了半天也没能掏出手机来。后来他索性把我的整个包都抢了过去,在里面稀里哗啦地乱翻一气,找到了手机,又笑得很奸诈地把包扔回我的手中。

我站在一旁鼓着腮帮子,却也无可奈何,毕竟,他是用血的代价来换取这所谓补偿的机会。

可是,他要我的手机做什么呢?看他在那边拿着我的手机捣鼓了半天,我好奇地凑过去看。

竟然在删我短信啊!

这小子用留血的代价来换删我短信的机会?这是为什么?我的手机里没什么特别的短信啊!

“焕,你为什么要删我短信?有这点时间,还不如处理伤口呢……唔唔……唔……”我的话却没能说完,因为任焕已经趁机吻住了我的唇。

瞬间,我完全透不了气了,心脏狂乱地跳动着!双手慌乱得不知道该放在何处,只能悬在空中,而瞪大的双眼里浮现出焕陶醉的脸孔和嘴角邪气的笑,我的脸颊倏地一下就红透了。

并不是第一次被焕吻了,感觉却像是第一次……

记忆中的那个吻啊,又慢慢地浮现在脑海里,回味起来突然觉得很不真实。这时,焕终于抽离了唇瓣,他忽然间感慨万千地说,“拉拉,吻你的时候,你很乖很安静呢!”

“……”

“你知道吗?以前的楚拉拉,表面上故作坚强,其实很脆弱;她总是躲在角落,安静而认真地注视着自己在乎的人,却常常忽视了自己的存在!”

焕的眼神里有着深深的依恋,我却觉得他说的那个我似乎与自己记忆中的性格有些出入,然而又说不出不妥的地方,或许有段日子,是那样一种状态吧。可那一定不是我本来的性格!

于是我出声抗议,“焕,大部分的时候我不是那样的吧!”

出乎意料的是,这次他并没有再辩解,只是用更加迷离的目光注视着我,仿佛是透过我的身体看向另一个我的存在。

“焕?!”我有些不安地叫他。

他缓缓回过神来,“怎么了?”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我是真的有些困惑了。

“哈哈。”他大笑,把我揽进怀里,“没事呢,我送你回家吧!”

是真的没事吗?可是为什么焕的眼里却有着深深的无奈,无法抹去的隐隐的忧伤似乎也潜藏在他的眉间。

“走吧!”他再次唤着在兀自发呆的我,然后伸出左手揽上我的肩。我就这样架着他走在高考过后空荡的校园里,仿佛世界都静止在这一秒。

“你的脚没事吧?”我试探性地问。

“没事。你是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删你短信?”他侧过头来看我,话题一下子转到了之前我感兴趣的问题上。

“当然。”我怔怔地回答。

“因为——我要你的手机里只有我一个人的信息!”他霸道地拥住我,“之前所有的事,都不重要了。”

胸腔里的暖流就这样涌了上来,涌到了眼眶,漾在眼窝里就快化成滚滚的热泪了……

在妈妈离开后,在我觉得全世界都讨厌我的时候,我终于强烈地感觉到了这个世界上还是有人在乎我的,而且是深深深深地在乎!

“焕,是个傻瓜!”我终于喃喃地说。

让人无比心疼的傻瓜!

他轻笑着把我搂得更紧了。我们彼此依偎在一起,慢慢地滋生出一种即使这个世界只剩我们两人也不会害怕的感觉。

那天回到家之后,空荡荡的手机里收到了任焕传来的短信——

让我们重新开始吧!一切都会好起来,因为我已经把过去全都删除了!

轻轻地合上手机,闭上眼睛,恍然间如释重负——

还好,在这个世界分崩离析的时候,我还能找到一个属于我的角落。

2、

然而,祝愿虽然美好,现实却往往真实得残酷。当我憧憬着美好的未来时,生活却终究没有像任焕所说的那样,往好的方向发展。

原本说好陪我一起等录取结果的任焕,似乎家里发生了一些事,抱歉地对我说暂时不能陪我了。还没等我去询问他发生了什么事,我自己那刚恢复平静的生活就又被搅乱了。

那是一个雾雨蒙蒙的早晨,我被一阵嘈杂的搬运声吵醒了。

湿漉漉的窗外到处散发着鸟语花香。谁曾想到会在这个炎热难熬的夏季碰上这样的天气,连原本并不喜爱雨水的我也沉醉其中,兀自坐在床上对着窗外发呆。

可是这样的好心情没能维持多久,现实的无奈打破了我的爱恋,也打断了我原本的生活。

就是在这样的一个早晨,我见到了久违的爸爸。

曾经英气蓬勃的他已经略显衰老,原本白净的脸上也长满胡茬。岁月果然能催人长大也能让人老去,我们都逃不过这朴素的规律。

我们父女俩在这个狭小的空间对望,连空气也显得严肃。

他果然就是爸爸么,那个抛下我三年的爸爸?在口口声声说最爱我的妈妈毫不犹豫地离开后,他才再次出现在我的生活中。

“爸爸。”我嗫嚅地叫了一声。

“拉拉……或许爸爸早点来,有些事就不会发生了。”那一刻,他脸上的神情我从未见过,仿佛溢满了厚重的悲痛。

“我很好啊,什么都没有发生,我还是那个人见人爱的楚拉拉。爸爸为什么要这么说呢?”我微微咧嘴,强颜欢笑地望着他。

“拉拉……”

终于还是无法用笑容去迎接爸爸那充满哀伤的眼神,我低下头拔弄着被子,一口气说出了这些天憋在心里的话:“是,是有一件事很不好,妈妈说她不再爱我了,她说她恨我。”

“怎么说呢?拉拉,我正是为这件事来的。”

“我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让她不再爱我。你们大人就是这个样子,喜欢把孩子当棋子一样抛来抛去,这样很好玩么?”

“你妈妈也是有自己的苦衷。”他又在为妈妈辩护,从过去到现在一直都是这样。

可我讨厌这样,为什么要这样?作为孩子的我又有什么错!

“拉拉还有爸爸啊,爸爸是来接你的,以后会好好照顾你!”

“我不听,我不听……你们都是这样,我不要和谁在一起,我已经长大了,可以自己独立了。我不希望哪天再被抛弃一次。”爸爸的话并没有让我感动,我反而变得烦躁起来,抬头冲他吼道。

他的嘴唇似乎在颤抖,灰色的上衣上蒙着的早晨的水雾似乎也还未散开,水雾忽而变成一滴滴的水珠往下滚落,滴嗒滴嗒声在房间里零零落落地响着。

“拉拉,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很乖的,爸爸虽然没在你身边,但是一直都很放心,因为我知道你是那么懂事。为什么现在……”

“我不记得自己以前很乖很听话,我一直都是这样,是你记错了吧!”爸爸的话还未说完就被我直接打断。

一阵沉默,我们都没有再说话。良久的对视后,他倚在门边点了一支烟,始终蹙着的眉像是抹不掉也化不开的结,然后我看见从他的眼窝里滑下来的浑浊的泪。

他抽完了那支烟,然后深吸了口气对我说:“先走吧,你妈妈应该很快会卖掉这幢房子。”

“我不走,不走,就不走,我也讨厌爸爸,不想见你,我谁都不要!

“拉拉,爸爸知道你最乖了,要听话。”他继续维持他的耐性。

不,我可是一点也不乖的,一直都是这样!我想爸爸是在他的记忆里把我美化成了那种乖巧的女儿,可惜,我不是!看到这样的我,他一定很失望吧?!

长久的对峙似乎没有结果,他的软硬兼施放在我身上没有一点效果。后来或许是他的忍耐心到了极限,又或许是真的不喜欢这样的我,他居然转身走出了我的房间。我趴伏在床上听到他渐行渐远的脚步声,眼泪禁不住大颗大颗地往外淌,我努力咬着被子让自己不要哭出声来。

果然还是被抛弃了呢!真的就要一个人面对以后的生活了,我有点害怕也有点不甘心……

整个房间只剩下他不知何时收拾好的行李,孤孤单单地被扔在地板上,似乎正绝望地望着我。

房子外,在经过了一阵阵撞击声和搬运声后,汽车的发动机开始响起,继而整个房间变得很安静。墙上挂钟的滴答声无限绵长,仿佛永远没有尽头,我陷入这轮回的声音中逃脱不出。

夹着雨丝的风从窗外吹进来,若有似无地沾湿了脸,心头忽然就跃上了一点一滴的寒冷,仅仅只是一点寒冷,却似乎连心跳都冻洁了,没有办法律动。

我想我真的是在害怕,无休无止地害怕。

他们果然都抛弃我了!

“哎,楚拉拉。”有人却在这时不识时务地打断了我的哭声。

我莫名其妙地拉开被子,露出两只眼睛四处张望,一张陌生的脸孔猛地出现在我的眼前。

嗯,他的笑很温暖,有暖暖的阳光晒在身上的错觉,而且他还伸出那双宽大的手掌轻拍我的头,一遍一遍地,就像是在抚摸一只无家可归的可怜小猫,亮晶晶的瞳仁里也满是怜爱。

什么嘛!

我可不是小猫啊……他凭什么摸我的头……而且还很陶醉的样子!

“你哪位?”我终于吸了吸鼻子开口询问。

“小家伙哭够了啊,再哭就不漂亮了哦,会变丑的。”他笑得更夸张了,白色的T恤似乎都在低低地偷笑。

“什么啊?你到底是谁啊,莫名其妙地闯进别人家里。你快给我出去,不出去我叫人了……”

“唉呀,小家伙还挺厉害的,以前听叔叔说你很文静的,怎么我一点也看不出来?”

“叔叔?”

“嗯,楚赋就是我叔叔。”

“爸爸?”

“是的,他是我的继父……你现在还要不要叫人?”

“那你现在来做什么?”

“来接你和我们一起啊,我以后就是你哥哥了。”他说着便拿起我的行李头也不回地往外奔。

“喂,你放下啊!”我急得掀开被子光着脚丫就蹦下床来。

你来接我,我可没有答应要和你们一起啊!都不征求别人的意见就擅自行动,真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生物!

嗯,没错,他就是生物。

我就这样光着脚丫跑出了房间,却发现他并没有跑远,而是又迈开大步走回来,很自然地牵起了我的手,自然到好像他从小就一直这样牵着我的手一样。

“那么我们现在就要出发喽!”

我甩开他的手:“谁说要出发了?你这脑袋秀逗的生物。”

“我发现你这小家伙还不是一般的难缠,你到底哪里又听话又乖巧了?怎么看都像辣妹!我还真是佩服叔叔,你这样在他眼里都能算是乖巧听话。”

才不是呢,才不是这样!爸爸他认为现在的我已经不乖了。虽然我一直都没有改变,然而他却固执地认为我变了。

其实是你们所有的人都在变才对,因为所有的人都不爱我了,就是这样!

“滚!你算什么呀?我乖不乖和你有什么关系?”我转身走回房间坐回床上,用眼神挑衅地望着他——我就是不走,怎么样?

他没有继续和我争辩,只是静静地走到我的床边,带着满脸的挫败。他或许真的是拿我没办法,就这样直直地看着我,似乎是很想很想要将我看透。我也一样毫不畏惧地望着他,整个房间开始变得很安静,除了墙上的钟发出来的滴答声。

“程悦,好了没?带拉拉出来。”打破这种窘境的是一个甜美的妇人声音。

“马上就来了。”他应着,视线依然没有离开过我。他的眼神告诉我——楚拉拉,我必须带你走,不管你愿不愿意!

我不自觉地摇了摇头。

我内心一直认为,等拿到大学通知书,就可以去学校一个人生活,就不需要和我父母中的任何一个人生活在一起。因为只要看到他们,我就会对爱情失去信心,也对生活失去信心。

我真的真的觉得他们很自私,大人的世界都很自私。

我就这样出神地想着,完全没有意识到那个叫程悦的男生的动作,他已经快速地给我套上鞋,紧紧地攥着我的手往外奔去。

外面的雨已经停了,不远处的两幢房子之间挂着一弯彩虹,看起来就像是一座天桥。

那是通往新生活的桥梁,跟着他们走就能走出更加五彩缤纷的路来,是想告诉我这些吗?

“楚拉拉,你给我听清楚,你被抛弃了,除了和我们在一起,你会无家可归。”他一字一句地说着。

我的脸再次滚烫起来,那种感觉,就像是自己写的日记被人偷看了一样。

“我无家可归也与你无关。”

“我是你哥哥,哥哥,知道吗?”他说,“相信我,我能保护你。”

是吗?现在拉着我往前跑的人真的会如哥哥一般保护我吗?他会不会也像妈妈一样抛弃我,把我孤零零地留在这个世上?

“相信我。”他回头坚定地说着,慢慢地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再次接触到他的眼神时,我觉得自己的内心是真的相信他了,他的手心是那么宽大,那么温暖,他的眼神又是那么坚定。这一切,都让我无法不相信他。

在上车的那一刻,我听到他对爸爸说了一句:“叔叔,你口中善良又乖巧的女儿来了。看来我还得好好了解她呢!”

什么善良乖巧啊?!我从小到大根本就和这些字眼沾不上边!我会在上学的时候跷课,会穿夸张的服饰去学校上课,也会翻墙,还光明正大地在学校里和男生恋爱……

这才是我啊!一直都风风火火,一直都是个令人头疼的问题学生!从没有人说过我很乖很听话,除了曾经很爱很爱我的妈妈,只有在她眼里,无论我做什么都是好的。

可为什么现在所有人都说我以前很乖很听话?任焕是,爸爸也是!为什么他们想要把我变成一个乖小孩?为什么他们不能继续喜欢原本的我?!

3、

蓝色的POLO车平稳地行驶着,程悦神情淡定地开着车,我坐在他旁边的位置。

而我的爸爸还有一个从未见过面的优雅妇人,相偎相依地坐在后座。女人化着淡淡的妆,与妈妈那种盛气凌人的浓妆相比,这样的妆容更加平易近人。她的耳坠很漂亮,白色的,泛着莹莹的流畅的光,正是贝壳里日积月累凝结而成的珍珠。

“还是程悦有办法呢,孩子们还是容易沟通些。”

那个女人轻言细语地打破沉默。

“是啊是啊。”爸爸在一旁附和着。

“咳咳……咳咳……”女人突然断断续续地咳嗽起来。

“妈,我们先去医院吧。”程悦开口了。

“没事的,就是有点小感冒。”

“拉拉?”

“嗯。”

“你刚才不是说头有点痛吗?要不我们一起去医院看看?”

奇怪了,我什么时候说头痛了?刚刚还说要保护我的人,现在竟然一开口就咒我生病!

啊,一定是为了那个女人!我不爽地皱了皱眉。那好啊,就陪你玩一玩。

“嗯,我是好像有一点头痛呢,麻烦去下医院。”

“好咧,那我们现在就去医院。”这小子还真是一根筋,高兴得太早了点吧。

我闭着眼靠在椅背上休息了一下,然后听到程悦在我耳畔叫嚷着:“妈,医院还有五分钟就到了,你也顺便去看看吧。”

什么顺便,是他妈妈生病,顺便也让我病一下吧?!

不过我才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你们不是都说我很乖很听话吗?那么我让你们见识一下我有多听话……

“啊,程悦,我现在已经好了呢,看来刚刚只是睡觉没睡醒的症状而已。不用麻烦了,我们还是快点赶路吧,我也想见见我的新家啊!”

“那就不去医院了,拉拉说想快点看看新家。”

“妈!”

“对呀,我真的很期待呢,不知道是什么样子的。”

“楚拉拉,你刚刚不是疼得很厉害吗?”程悦又想继续唬弄我。

“你才疼得很厉害呢!”

“拉拉,如果你真的不舒服,我们还是去医院吧。”她听到程悦的话之后变得对我关切起来。

“我好得很,你死了我也不会死!”。

上帝作证,我其实一丁点儿恶意也没有,我只是不习惯被她关心。

那句话刚脱口而出,我自己便愣了一下,视线不由转向观后镜。只见那女人咬了咬下唇,眼眶里忽然间就漾起了满满的泪,看起来煞是楚楚可怜,爸爸一直以来很温柔的眼神也在那一瞬间变得犀利起来,那种眼神透过观后镜投射到我的瞳孔里。

“程悦,停车!”爸爸突然让程悦停车。

程悦听话地刹了车。

然后便是一气呵成。爸爸打开车门走下车来,然后叫我下车,接着便高高地扬起右手掌向我扇过来……

想打我了呢!不是说很爱我的吗?

哼,我就知道,所有人都不爱我,所有人!

但是预料中的疼痛并没有如期而至,女人似乎是以极快的速度阻止了爸爸的动作,她用双手扣着爸爸那有力的胳膊,并且对他摇着头,轻轻地一遍遍低喃着:“不可以。”

“她太放肆!”

“发生了那样的事,或许她还接受不了,你作为父亲的休谅一下啊!”

“我……”

“才这么小,就要面对那样的事,她太可怜了。”

“……我知道了,是我考虑得太少。”

由于女人的干涉,这次的事件也终于不了了之。但是女人一直强调的“发生了那样的事”却盘桓在我脑中。不就是被妈妈抛弃了么,有什么大不了的,还需要用“那样的事”来代替?

哦,对了,是因为我亲爱的爸爸也曾经做过这样的事吧?!曾经和妈妈一样口口声声说爱我的爸爸,离开的时候却没有一丝留恋。

想到这里,我不禁冷哼一声。“那样的事”,这个词用得真巧妙呢。

那辆蓝色的POLO车开了整整一天一夜。

除了那个女人偶尔咳嗽两声,其他人都没有再说过一句话。她似乎是身体很弱的样子,爸爸看着她的时候,总是一脸的担心。而我记忆中的爸爸,坚强而自信满满,从未像现在这样手足无措。

期间,我在座位上迷迷糊糊地打了个瞌睡,似乎感觉到那个女人用她纤细的手指来拂弄我额上被风吹乱的发丝。那种手指碰触额头的感觉很奇怪,奇怪到让我不知不觉就要以为她就是我的妈妈,我梦中的完美妈妈。可惜她不是,她只不过是在拿我当筹码做戏给爸爸看罢了……

晚上,我们到了武汉。

武汉的夜景很美,到处都是灯火通明。我见到了记忆中的黄鹤楼,那个被很多文人墨客青睐的胜地,虽然只是匆匆一瞥,也已经有了清晰的印象。古老的塔,连塔顶和塔尖都不属于这个时代,可是它却依然迎着风雨傲然地矗立在这片土地上。或许它想让我们看的,不仅仅是它的历史悠久,而是它坚强地存在下来的意念。

然后我们驶过了一座很长的桥,那里的风出奇的大,吹得车窗玻璃“咔咔”作响。而桥下面那条浑浊不堪的江就是长江,并没有传说中的清澈见底,它浑浊得足以将一切淹没。

难道有些事真的也如这条江一样浑浊?譬如所有人都说我变了,譬如所有人都说我不是原来的我,譬如有些事实总是和想象中有出入……

我看着朦胧浮现在车窗上的自己的脸,不自觉地抬手勾描起来。

依然是过去的眉眼,但神情中,似乎透着一种不确定——难道……是我改变了吗?

二爱情绽放的花蕾

我破碎的半颗心,

在他来到身边后,似乎有了寄托与依靠。

可是这种幸福,仿佛一不小心就会溜走,

那种不确定的感觉,让我很无助……

但爱情,应该就是这样的吧?!

1、

我们的车在进入一个住宅区后停下了。他们住的这个小区,一切都井井有条,有花园、有车位、也有保安……

那女人似乎病得很严重,她最终没能下车走回家。

把我扔在这个所谓的家的门口,爸爸便开车带着她扬长而去,走之前只对我说了一句:“你自己收拾下,我们要去趟医院。”

离开前,那个女人居然用一种哀伤的眼神看着我。悲伤一时间溢满我的胸怀,我最受不了那种眼神。

爸爸叫程悦帮我收拾,我拖着疲劳的身体跟在程悦的身后,倦意不时地袭来,眼皮开始变得很沉重,身体轻飘飘的,然后,眼前一黑……

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知道是被手机的铃声吵醒的,我打开手机,才知道任焕在疯狂地找我,居然打了那么多电话。

我在迷迷糊糊中接了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任焕焦急的声音:“拉拉,你在玩失踪吗?”

“任焕,我哪敢。”我懒洋洋地应着,“我是有那心没那胆。”

“那你人现在在哪?”

他紧张地追问着。

“武汉。”

“你怎么跑那去了?”

“我现在跟我爸呢。反正我们填的都是武大,过来是迟早的事。”我含糊地应着,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

“那倒也是,通知单快到了,我帮你拿吧。”

“嗯,好。有你在我就放心喽,反正你会帮我搞定。”我倒乐得清闲。

“喂,楚拉拉,记得每天要在心里想我一遍,我能感受到哦!这么久你一定没有想过我吧,因为我一点感应也没有!”

“不是啦……有想你啊……”我含糊地支吾着,其实是突然发生的这些事纠结在一起让我来不及想到他。

“说谎是会被上帝抛弃的!”

“嗯。”

可是焕,在妈妈说不再爱我的时候,其实我就已经被上帝抛弃了;在爸爸说我没有原来乖巧听话时,我又被抛弃了一次。所以,焕不能抛弃我,绝对不能!

否则,楚拉拉将不再受到上帝的眷顾。

“好了,算我相信你了,等我到武汉再收拾你,我不在你身边估计你都能上天入地了吧!”

“嘿嘿,你说呢?”

眼里突然间沁出了泪,凉凉的。

“好好给我待着,别给我惹事!”

“好。”和任焕的对话让我突然想到了什么,赶紧叫住他,“焕,那天走得太急,都没问你你家发生了什么事?”

“……现在已经没事了。”焕沉默了一会儿,用轻松的语调说,“我先挂了,记得要安分点!”

听他的语气,应该不是什么大事,那我也就放心了。

挂掉电话之后,我揉了揉有些酸涨的眼睛,从床上爬起来,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个房间。

房内是清一色的粉色系,从床到书桌,甚至窗帘都是粉红色的,看来那个女人是真的把我当成灰姑娘了,只是可惜我并没有变成公主的命。

阴雨绵绵的天空已经放晴,拉开那粉红色的窗帘,推开窗户,我尽情呼吸着雨后清新的空气。

新的家人,新的环境,我要怎样打发这无聊的时光呢,只能期盼开学的日子能够快点到来。

当爸爸和她回来的时候,我正无聊地躺在床上看武汉的地图,我已经等不及想要成为它的一员了。

我饶有兴味地注视着地图上的每一个小点,希望把它们深深地烙印在自己的脑海中,我希望能在这个城市无拘无束地肆意奔走。

爸爸和她推门进来的时候,我听到了声音,可是假装什么也不知道。

我没有抬头看他们,只是把地图随便地丢在地上,然后就一股脑钻进被窝里,把自己紧紧地捂在里面,不再出声。

她轻声叹息着,然后在我的床边坐下了。

我透过被子闻到了她身上的香味,百合香,能够轻易让人沉醉的百合。

“拉拉,听楚赋说你高中毕业了,报的哪所大学?”是她的声音。

“武大。”

我讷讷地应着。

“哦,那很好啊,离家也近,以后就在家住吧!”

她开始拉我的被子,我却捂得更紧了,不久我便满身大汗。可是我就是不想看见她。

“不要。我会住学校的。”我闷声拒绝。

“是吗?那我去给你准备些日常用品,开学时就叫程悦开车送你去,免得你还得搭公交,公交很挤的……”

她似乎一股脑说了很多,用她那细细软软的嗓音。可是我却没有听清几句,我不习惯有人在我耳边如此唠叨,那样会让我觉得自己像个小孩子,永远也长不大的孩子。

可是天知道,我有多想长大。

于是我用力地掀开被子,然后冲她大吼:“你到底有完没完!”

房间里终于变得安静,我看到她把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她漂亮的眼睛里闪着清亮的光,我在那双眼里仿佛看到了伤痛。那种伤痛感无限蔓延,似乎正在一点点地向我逼近,只要我稍微有一点动心,就会被击得溃不成军。

我讨厌懦弱,我向上帝发誓。

“拉拉,你怎么了?”她试图伸出手来抚摸我的额头,可是我一扭头就躲开了。

“走吧,不要管她了,她爱怎么样就怎么样,不知道现在为什么变成这样了,一点都不听话!”坐在她身边的爸爸似乎是生气了,握拳敲了敲床沿,语气中有隐约的怒意。

“我变了?难道你们没变?你以前是我一个人的爸爸,现在呢?我还莫名其妙有了一个哥哥,还有一个自认为是慈母的妈妈,这些不都很奇怪吗?”

“你是强词夺理!”

他分明是很愤怒的,但我却在他的眼神里看到了忧伤,那种化也化不开的忧伤似乎正一点点地越聚越多,继而他的语气变得柔缓,透着说不尽的无奈,“拉拉,听爸爸的话,变回爸爸的乖女儿吧,你不要这样!”

“我说过我没有变!要说几次你们才明白啊?你们一直这样说让我觉得很困扰好不好?我到底有哪点做错了,你们都不喜欢我,只是一味地告诉我不要这样不要那样!”

随着我的话音落下,房间里一片死寂,他们的表情都溢满了悲伤,那个女人甚至有好几次都忍不住扭过头去擦眼角的泪。爸爸只是注视着我,他的嘴唇一直在颤抖。

“下次再说吧,老公。”她拍了拍爸爸的手背。

“也只能这样了。”爸爸扶着她走出了房间,轻轻地带上我的房门。

我们的第一次谈话终于就这样不欢而散,她始终没能“感化”我,而其实我压根就不想被她“感化”。

在这个新家的一切都让我感觉很不自在,唯独与程悦的关系在慢慢地融洽起来,或许是由于他在外面工作回家少的原因吧!又或许是他每次回来的时候都很自然地拍着我的头,对我说“丫头,我回来了!”

程悦自然亲切的举动让我感觉自己和这个家原本就是一个整体,没有被割裂的整体。

听说他很忙,但那段时间他却经常回家,应该是知道我和他妈妈的问题,回来做我们的润滑剂。但他在这个问题上什么也没说过,这也是让我感觉舒心和温暖的原因,并让我慢慢从心里接受了这个有着宽广胸襟、无限耐心包容我的新哥哥。

这么看来,这个新家里的一切并不是都让人讨厌和反感的!

2、

拿到任焕寄来的通知书是在来到武汉的第二十五天,我们都如愿进了武汉大学。

而不久后的九月,任焕就定下了从家乡来武汉的日子。

那天,因为想到要去火车站接他,我早早地吃了午饭,又梳洗了一番。

然后,我安静地站在衣橱前,看着镜中的自己,白色的帽子和长长的黑发把我的脸衬托得更加娇小,粉红色的及膝连衣裙合体地套在我的身上。

一切都很让人满意!

我伸出双手拍了拍自己的脸,对镜中的自己信心满满地说:“楚拉拉,你就要成为大学生了哦!加油!加油!”

嗯,再摆一个加油的姿势就更完美了……

任焕的火车是下午两点到站,我临出门前抬头看看墙上的挂钟,现在已快一点了,于是忽匆匆地出了门。

我一路抱着“想要第一时间看到任焕”这样一种期待的心情去了火车站,再拥挤的巴士也没有让我感觉到一丝不耐与劳累,要见到任焕的好心情一直毫无理由地持续着。

火车站台上密密麻麻站满了人。

坐火车的人很多,来接送的人也很多,不时有人在我的身边来回摩蹭着。

而依依惜别的情侣们,为这个拥挤得如同过份膨胀的气球的火车站增添了几许淡淡的暧昧气息。

我看了下时间,任焕坐的那班火车还没到。于是我静静地站在角落,漫无目的地打量起来往的行人。

几乎是在第一时间,我的目光被一对在不远处疯狂转圈的恋人吸引住了。

那个男生高大帅气,金黄色的阳光笼罩着他的全身,仿佛成为了他完美的光圈,他在那样的光圈里散发着迷人的气息,而那些气息无懈可击地震憾着我的心灵。

多么完美的男生啊!

尤其笑起来的时候,仿佛得到了整个世界!

那一刻,我竟无法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自他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温暖让我沉醉,以至于很多天以后,我依然在想我那天是不是着了魔,被不知从哪里逃脱的魔王下了某种稀世的咒语。

而他怀里的女生是那么娇小,穿着时尚而又俏皮,时不时发出清脆的笑声,陶醉地仰着头。

许久,许久,他们终于停下,女生顺势依偎在男生怀里。

“够了吗?刺激吗?”

男生问她,有些气喘吁吁。

女生满足地点了点头,然后抬起头来望着他。

“寒,你要一直对我这么好,知道吗?”

女生娇嗲地说着,声音尖尖的。

“难道我对你不够好吗?”

男生温柔地笑着。

“你知道我有多喜欢你吗,寒……”女生继续说道,“告诉我,你喜欢我吗?”

男生沉默了,不再说话。

女生扭头就走,可惜没有走出几步,脚就被高跟鞋扭了,她痛呼出声。

男生大步追上去,挫败地抱着她。他在她的耳边轻声地呢喃着,我只看到他的唇型,没有听见他在说什么。

他开始用手掌轻拍她的头,一遍又一遍,然后女生的嘴角又微微扬起了笑意。

此时的女生应该感觉非常幸福吧!我看着他们,不自觉地将主人公换成了自己和焕,看着看着就咧着嘴傻笑出声了。

焕也曾经这样亲昵地拍着我的头,一如眼前的男生一样,无限宠溺着我。眼前这让人感触的场面让我几乎快掉下泪来,与任焕在一起的点点滴滴飞速地掠过脑海。

那张只为我绽开的笑脸,那时而戏谑时而温柔的眼神,那霸道而炽烈的言语,都成了暖暖的热流汇抵心海最深处。

现在的我,只想快点见到焕,快点感受到他的呼吸,快点告诉他我非常非常地相念他!

就在这时,耳边响起了火车鸣笛声,我才回过神来,兴奋地抬头望去,原来不知不觉间火车已经进站了。

我开始伸着脑袋四处张望,随着人来人往而产生一些紧张、不安的感觉,生怕一眨眼,就错过了任焕。

忽地,四周陷入了黑暗,一双手遮住了我的眼睛,那种熟悉的气息开始侵袭着我的五官。

“猜猜我是谁?”一个声音在耳畔响起。

我轻笑,还能是谁,我来火车站本来就是接他的,他却还是先找到了我。

“喂,不要闹了!”

我轻斥他。

“猜猜我是谁?”他不理会我,“快猜啊!”

“当然是焕啦!你怎么这么快就看见我了?!”

我说着就开始咯咯咯地笑起来。

“不知道,一下车就自然看到你了。”

他松开了蒙住我眼睛的双手。

“嘿嘿,焕,你想我了吗?”

“嗯,有那么一点点,也不是很多。”

“什么嘛,才只有一点点啊……哼!”

我的面部表情顿时晴转多云。

“好了,好了。”他见我有些生气,便俯在我耳边低声说,“我很想你!非常想。”

我扳着的脸终于开始笑得很嚣张。

下一秒,他的手已经径直揽住了我的肩头,我就这样落入了他熟悉的充满好闻的薄荷味的怀抱。

先前所有的想念都得到了依靠。

当焕真真实实地站在我眼前,牢牢地牵着我的手,我的心,终于在武汉这片陌生的土地上,有了确确实实的归属感,有了真真切切的感动。

“真担心在这么多人中你会看不见我,然后我们就擦肩而过了……”我望着眼前熟悉的眉眼,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他习惯性地摸着我的头发,肯定地对我说:“不会的,我总是能第一眼就看到你。”

“为什么?”我仰着头满怀期待地问他。

他低下头来看着我,那双好看的狭长眼睛定格在我的脸上,仿佛是想将我深深地、牢牢地、永远地铭刻在他的脑海里。

然后他轻轻地眨了眨眼,我朦朦胧胧地在他的眼眸中看到了自己充满期待又略有不安的表情。我小心翼翼的呼吸着,害怕打破此时的气氛,然而我的心跳却在那么快速地跃动着,似乎一不小心就会跃出胸膛。

半晌,他恍若魔咒般的嗓音终于在耳畔响了起来:“因为你是楚拉拉,是这个世界上我最在乎的人!”

一种难以言状的感动涌上心头,我埋头往他的怀里蹭去,由衷地感叹道:“见到你真好!”

我们拥抱了很久,只是安静地拥抱着。

他将我圈在臂弯中,挡住了外界所有的碰撞,让我恍惚产生一种错觉,那一刻,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们两人。

“楚拉拉!”

过了一会儿,他又唤我。

“怎么了?”

我恢复了惯常的调皮模样,眨巴着双眼望着他。

“你在新家过得怎么样?”

“很好啊!”

“那什么时候带我过去玩玩吧,我很想知道拉拉到底过得怎样!”

他仍然不放心。

“好!”

我略微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该怎么告诉任焕我在那个新家的矛盾呢?算了,还是不要让他为此担心了。于是,我巧妙地来了招移花接木。

“你一路过来累了吧,我帮你拿包。”

说着,我很自然地伸出手去接他那个早已洗得发白的牛仔背包。

“唉呀,楚拉拉开窍了,知道心疼我了!”

他用大惊小怪的表情看着我。

“嘿嘿,是不是感动得都想哭了?”

我冲他做了个鬼脸,然后一溜烟地就往火车站外跑去。

“一点都不感动,只是奇怪而已。”任焕大笑着追了上来。

“说谎可是会被上帝抛弃的。”我板起脸来,故意恶狠狠地诅咒他。

“比起被上帝抛弃,我更害怕被你抛弃呢。”他却更油嘴滑舌。

终于知道什么叫一山还有一山高,一物降一物了!

“讨厌!谁说要抛弃你了。”我跺脚投降。

好吧,我承认,我害怕失去他。

“知道就好,要从此对我不离不弃,要从此对我一心一意,最重要的是,要忘了那些过去,做回你自己!”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是如此意味深长,以至于我终于咬了咬牙然后狠狠地踩了他一脚。分别了这么久他居然还纠缠在要我忘掉过去的问题上!我为什么要忘掉过去啊,并没有什么不好的回忆呀。

还莫名其妙地说什么要我做回自己……

“你好好的又生什么气啊?”

任焕捂着脚呼痛。

“你问问你自己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好,好,算我胡说八道行了吧!我的大小姐。”

“那你说有没有想我?”

“这个……”

“喂——”

他竟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我打横抱起!

身体凌空的瞬间,我看到了任焕嘴角漾起迷人的笑,他在我耳边用低沉而充满诱惑声音反问:“你说呢?”

还好,他还是如以前一样地喜欢着我,宠爱着我。

我知道,我需要的是一个依靠,一个能让我感到安心的坚实的依靠。然而当任焕抱着我往武大前行时,一些细细碎碎的片段却逐一在脑海里闪现出来——

也是一个拥抱,男主角依然是任焕,然而他怀里抱着的并不是我。我远远地看着他们,发现那女孩似乎和我长得挺像的,但她看上去很温柔,窝在任焕的怀里像一只受过惊吓的小兔子,安静而乖巧。

任焕的视线始终都没有离开过那女孩的脸,他静静地望着她,仿佛得到了全世界……

“焕?”

我的心在惊恐地跳着。

“嗯?”

“你还记得曾经这样地抱过一个女生么?那真像一部电影对不对,她不顾一切冲进人潮涌动的溜冰场,最后却被撞倒在地,还被冰鞋碾过脚踝处,眼看着可能会受到更大的伤害,是你冲过去把她抱在怀里的对不对?”

任焕刚刚还很欣喜的神情突然间黯然下来,他又用那种忧伤的眼神望着我,不对,似乎不是在看我,是透过我在看深藏在我身体里某个角落的影子!

可是,他没有要回答我这个问题的迹象。

“你很喜欢她对不对,她很文静也很乖巧对不对?”我继续追问,并且用无畏且不退缩的眼光迎向他,一副不得到答案绝不罢休的表情。

然而,当他真的无奈地微启着嘴唇要说出答案的时候,我却突然伸出手捂住了他的唇。

在那一瞬间,我感觉心脏似乎随时都要停止跳动了,窒息得快不能呼吸了!

终于,我还是没有勇气去听他的回答,我害怕从他嘴里听到我不愿接受、也不能接受的过去。

所以我拼命地摇着头,“你不要说了,我什么都不想知道,什么都不要知道……”

说着,我便死命地搂紧他的脖子并且把头往他的怀里蹭。

任焕不再说话,把我往怀里拢了拢。

走向武大的路变得漫长而寂静,除了彼此的呼吸声,便是他看着我时哀伤而心痛的眼神。

而我的脑海中,却不停地掠过那个女生的影子,虽然看不清她的模样,但那种不可言喻的熟悉感却没有办法抹去……

她,是真的存在过吧!

我努力晃了晃脑袋,更紧地搂住眼前的焕。

多希望,时间就在这一刻停止!不管过去,也不论将来,至少这一刻,我们拥有彼此。

不知怎么地,我突然想到了一直保留在手机里的那条短信——

让我们重新开始吧!一切都会好起来,因为我已经把过去全都删除了!

那么,焕,就让我们努力忘了过去吧,或许这样,我们就可以得到彼此想要的幸福!

3、

因为那一刻不安的情绪,我变得更为急切地想要稳固和焕的感情,于是,在焕到武汉的第二天,我把他带到了我的新家,想让他看看我现在的生活状况。

因为怕任焕见到我的新家人后发现我的窘状,我前一天特意打探了爸爸和那个女人的时间安排,选了一个他们都不在家的时间带着任焕来了。但打开门后,却意外地发现他们都在家!

看见我们进来,她便热情地迎上来,可是我一下绕开她就溜了进去,然后径直冲到冰箱前转头问任焕:“要饮料还是咖啡?”

我的动作使任焕尴尬到不行,愣愣地呆在门口望着她,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得讷讷地叫了声“阿姨”。

爸爸连忙过去解围:“进来坐吧。”

我再喊了一句:“要饮料还是咖啡?”

他说:“咖啡。”

于是我就跑去厨房冲速溶咖啡,根本就不让她有插手的机会,她也只是不说话,站在我身边静静看着我,在我需要东西时就适时地拿给我。我从头到尾都没抬头看她一眼,或者说我根本就不想看她。

“拉拉,我帮你吧!”

她终于忍不住轻声地开口询问。

“不用。”我冷冷地回答她。

焕是我的客人,我自己会招呼,我可不希望看到她在焕面前摆出女主人的姿态。

“我只是想帮你而已!”

她不死心地嗫嚅着说道。

“说了不用,我自己有手!麻烦让让……”

我端着两杯咖啡从她面前掠过,她小心翼翼地退到一边。

也许是我的脸色太差,态度太生硬,任焕坐在沙发上不停地对我使眼色,摆明了是对我在新家上演的这一幕没有心理准备。

爸爸则对我尖锐的态度很不满,他和任焕打了个招呼,就从沙发上站起身来冲到我身边把我拉进了他们的卧室,并且顺手关上了卧室的门。

我在房间里四处走动,仔细打量他们的卧室。虽然房间不大,布置得倒是典雅精致,窗帘和阳光的角度搭配得刚刚好,梳妆台的位置也很清爽,床头柜上还放着些心理学杂志。

爸爸踱着稍显沉重的步子走到了我面前,他睁着那双特工般的眼睛盯着我,似乎想要把我看穿。

“拉拉,你要闹脾气也等没人的时候再闹行不行?”

嗬,原来我的表现在他看来就是闹脾气!

他根本就不能理解我内心的感受。

我只是害怕再被抛弃,就像爸爸抛弃我、选择了那个女人,妈妈抛弃我、跟着个男人跑了,我非常害怕唯一在乎我的任焕也会因为喜欢上别的女生而抛弃我。

现在的我,只是想好好地表现,抓住属于我的幸福而已。可是为什么,连这些她也要跟我抢!

我只觉得非常委屈,认真地解释:“我一点也没闹!”

可是他不相信,我明显地感觉他的怒气在一点点地升腾,他的脸慢慢地涨得通红。

“你不要耍小孩子脾气行吗?”

“我没耍脾气,我也不是小孩子。”

“没耍脾气怎么这样?”

“我就是看不惯那个女人!”我终于大声吼着,“她不仅抢走了你,现在还想打任焕的主意吗?难道是个男人她都要争?”

我的话音刚落,“啪”的一巴掌就毫无预警地重重落在我的右脸颊上,脸上倏地就窜上一阵火辣辣的疼痛。我捂着右脸颊吃惊地望着眼前的他,眼泪终于籁籁地滑落了下来……

而爸爸似乎是没有预想到自己的举动,停留在空中的手一时没有收回去,一阵阵地颤抖着。

气氛一时降到了冰点。任焕因为听到这里的动静闯了进来,他错锷地望着依然在哭泣的我,和爸爸悬在半空的手,已然明白了一切。

他心疼地看着我,轻轻地呵斥道,“拉拉,和你爸爸好好说话。”

我没有理他,牙齿愣是将下唇咬得沁出血来。鲜血渗进嘴里,一股咸咸湿湿的味道便在口腔化开。

“拉拉,爸爸也不是想打你……只是没想到,那些话会从你嘴里说出来。”或许是看我挨了一巴掌,爸爸的语气软了很多。

打完了就安慰一下,当我是三岁孩子啊,讲几句好话就行了吗?我觉得自己的怒气一下子就升腾了起来,在这个家压抑得太久了,它终于被引爆了……

我刚歇斯底里地吼了一句“那你觉得我应该说什么呢”,就被任焕连拉带拽地外往拉去,他边拉边嚷着“叔叔,我带拉拉出去玩一下,等一下再送她回来”。

“你干什么啊,谁要和你出去玩,你放开我……放开我呀!”

不管我怎么用力挣扎,任焕只是死死地拉着我的手,拉得那样紧,并一股作气地冲下了楼。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深一脚浅一脚地跟上他的步伐的,我只是知道天旋地转的感觉一刻也没有停止过,我也知道,我们相互拉扯的手中已经开始冒出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来,沁湿了彼此的掌心。

外面天已经黑了,黑得让人心慌。

而小区的路灯似乎是坏了,偶尔闪烁一下,可是瞬间又绝望地熄灭,像一个在垂死边缘挣扎的病人,虽然不甘心却也毫无办法。

我觉得我心里的那盏灯似乎也灭了,它连闪也不闪了,没有一丝光亮,我的心瞬间变得空洞而黑暗,找不到出路。可是我怕黑,因此不得不紧紧地拉住任焕的手,最后借着小区里的灯光看到了一个小花坛,便再也不肯迈出半步。

我甩开任焕的手,在花坛边蹲下低低地啜泣。

沉寂了很久之后,任焕开始给我讲笑话,一个令我到很久以后回味起来都还觉得不是笑话的笑话,可是在那一刻它却让我笑了,因为我感觉到了那颗真心,为我而跳动的真心。

“你知道天上的星星有多少颗吗?”他神情专注地望着满天繁星问我。

我啜泣着说不知道。

“每一颗星星都是为了一个灵魂而存在。有一个男生为了替女生找到属于她的那颗星星,他坚决地背着行囊离家出走,因为女生对他说,星星在山的那头。”

“那他最后找到了吗?”我不知不觉被他的话题吸引,也抬起头望向夜晚的星空。

漆黑的天空被点缀得好漂亮,到处都是星星点点的星子一闪一闪地散发着晶亮的光芒,让我在一瞬间觉得好像置身幻境。

任焕看着我认真的模样轻笑了一下,然后伸出手宠溺地捏了捏我的脸颊问:“拉拉,你告诉我,你希望他找到吗?”

我努力地吸了吸鼻子说:“想。”

“可是事实却是那个男生并没有找到。他发现其实过了一个山头还有另外一个山头,星星却永远挂在山的那一边,无论他如何努力也不能遇到它。”他耸耸肩作了一个无奈的动作。

“果然是笨蛋。”

我笑,想不到这个世界上还有比我更傻的傻瓜。

任焕见我破涕为笑,终于松了口气:“笑了,笑了就没事了。”

嗯。星星,属于我的那颗星星在哪儿呢?其实星星和幸福一样,似乎离得很近很近,但是当你真真正正地去追寻它的时候,才会发现原来中间隔着许许多多的山头,一个接着一个,永远也到不了尽头。

如此接近却又如此遥不可及。

“拉拉,只要你永远在我身边,一切我都会为你得到。不管是星星还是月亮,即使挂在天边,我也会为你找到。”

“我不要星星也不要月亮,我只要任焕。”我轻轻地说完,就感觉任焕的手附上了我的,十指相扣,让我安心。

静静地坐了一会儿,任焕试探着开口问我:“你刚才为什么要这样呢?”

“害怕被抛弃。”我把内心最真实的想法说了出来,“我怕被所有人抛弃,包括你!”

任焕心疼地望着我:“所以你就用尖锐的言行来掩护自己,不接受所有人的爱?包括努力想要走进你内心世界的你爸爸和阿姨……”

我没有答话,脑海中自动回放了当初爸爸离开我的情景。那时,我是那么的难过与不安,多年来最坚强的依靠突然之间就不见了,于是觉得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都不能信赖。总是在半夜梦见自己哭着奔跑在道路上追逐着载着爸爸离开的大巴,这样的梦境大概持续了整整一个月,每次都以满面泪痕地惊醒收场!

醒了之后我就窝在被窝里无助地哭泣,害怕黑暗再次袭来,害怕梦境再次出现,而最后不得不把房间的灯亮着,才能勉强入睡。

从那之后,我就开始怕黑,养成了整夜整夜把房间的灯开着才能睡着的习惯。

正因为此,我特别害怕被自己依赖的人抛弃。如果现在被焕抛弃,我独自一人不知是否还能用那破碎的半颗心去承受孤独无助的折磨。所以,每当想起焕曾在我面前抱着另一个女生离去、想起焕曾用那么温柔的目光注视着她,我就莫名地感到不安,心痛得无法忍受。

想到这里,我迫切地想要求得一个承诺,一个我并不孤单的证明。于是,我乞求地望着他:“焕,你能答应我,永远和我在一起吗?”

任焕把我拉入怀中,他的下巴轻柔地磨蹭着我的头。

“我任焕对天发誓,永远也不会离开楚拉拉,要以她的快乐为快乐,以她的幸福为幸福……”

一滴泪就这么轻易地从眼角滑了下来,淌进他的胸膛,混合着幸福与释然。

“我答应你了,但是,现在的你必须先想想你要怎么对你的家人……”他感觉我窝在他的怀里没有动静,又继续温柔地说着,“你新妈妈是个好人,她是真心想要让你好,就像我真心想让你好一样。如果你感觉不到她对你的爱,那是你不够专心,也是你刻意忽略。有些人有些事,错过了,就不能再重来。就比如那个男生,他花了很久的时间去找山那头的星星,却不知道用这些时间陪在女生身边,最后让她孤单伤心地老去,只留下遗憾。”

焕的怀抱很大也很温暖,我想要一直窝在他的怀里,静静地听他说话。就像现在一样,听着他的话,就有一种淡淡的幸福像花香般慢慢地溢了出来。

焕,其实只要有你陪着我,让那个女人分享一点爸爸也变得没有那么难受了,我只要有你在身边就已经觉得很满足很满足了。

冷静下来想想,爸爸被夹在我和她之间一定也很难受吧,既要考虑父亲和丈夫间的角色转换,又要应付我的尖锐反抗,想必感到深深的挫败。

“焕,你说爸爸还会像以前那样爱我吗?他会不会不再喜欢无理取闹的我了!”我不安地把头探出来询问他。

“那就要看你现在怎么做了?你应该知道要怎么做吧!”他宠爱地捏了捏我的脸颊。

“我不知道!”我嘟起了嘴别过头去。

“真的不知道?”他有些好笑地把我的头扳正。

“嗯——”随着我刚落的话音,整个人却已经被任焕利落地扛上了肩头。他的手臂真有力,他的背感觉很直也很挺,刚硬得像古代的武士……

然后像是一记响亮的口哨,他用修长白皙的中指帅气地拔开额前遮住他视线的几绺咖啡色发丝,对我扯出一抹诱惑性十足的笑。

而我依然被突如其来的天旋地转震慑着,毫无形象地大叫:“任焕,放我下来!”

“楚拉拉,回家道歉就好了啊,你笨得可以啊!”他回我一个大大的无辜牌的笑脸,向我家跑去。

“任焕,停下来!放我下来!”我手舞足蹈地在他肩上扭动着。

“乖,扛着你真的很累,不要乱动,我可不敢保证自己什么时候会突然脚抽筋,对不对……”

我突然想到他之前的脚上,就真的不敢在他背上扯出任何一丝巨大的动作来,只是安静地攀着他的背,忍受着楼道里不断袭来的天旋地转。

“焕,你刚才答应我的事能做到吧?”我再次确认道。

“只要楚拉拉等会儿不出状况!”他侧过头来冲我笑着。

“才不会!”我扬着头、简短地肯定地喊道。

“那就好,这样我就勉为其难地继续宠爱我的拉拉吧!”任焕说着便“哈哈哈”地大笑起来,继续扛着我往我家的楼层走去,每一步,都无比坚定而有力。

伴着他爽朗的笑声,弥散在我心头的阴霾终于慢慢散尽。

任焕的包容和宠爱,慢慢补全了我因为亲情的崩塌而破碎的心。现在的我又拥有了一颗完整的令人羡慕的心,它正骄傲而任性地在胸腔中有力跳动着。

4、

终于开学了!我和任焕成了武大一年级的新生,我是中文系,而任焕是物理系。

我讨厌他们那种总是探讨苹果为什么掉到地上的课程,常常挖苦他说:今天你的苹果掉到地上了吗?惹得他一路追着说要灭了我。

不久之后,我还认识了一个有着姣好面孔和清澈透明的温柔眼神的男生。他叫凌寒,和任焕同在物理系,开学后不久就成了任焕的铁哥们儿。

任焕把他介绍给我认识时,我惊讶地发现,他竟然就是那天我在火车站特别注意到的男生,而当时在他身边漂亮娇小且无比粘着他的女孩,据说是他的女朋友,在杭州读大学。

由于他与任焕的朋友关系,我们在武大里见面的次数渐渐多了起来,彼此也很快熟识了。

每次在校园里遇到凌寒,我都会向焕描述凌寒在火车站宠溺女友的表现,然后以一句“凌寒真是又温柔又浪漫”收场,每每让任焕气得跳脚。

事实上,任焕的确是有不服气的资本,因为他很优秀,即使和凌寒这么出色的人在一起也毫不逊色。我用凌寒来做比较,只是希望他能对我更好一点。

但被我拿来当作榜样的凌寒却并不怎么给我面子,又一次,在我又唠叨了一遍旧事把任焕气走之后,他笑得很夸张地对我说:“楚拉拉,我发现焕和你在一起,还真是鲜花插在那啥上哎。”

我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赶紧反驳道:“我才是鲜花!”

“是么?”凌寒用怀疑的目光上下打量我,最后还是状似无奈地摇了摇头。

我气得在原地跺脚,最终为了证明我的魅力,我头也不回地冲进了广播社。

要告诉他们我楚拉拉是个才女!

任焕在知道我进了广播社之后,就说我是“混迹”在广播社。

“混迹”也罢,做样子也罢,我总算是个广播社的社员了。

我就是要做给他看呢,让他拜倒在我的魅力之下是我迄今为止无比想做的事,因为任焕无论从哪个方面看上去似乎都比我略胜一筹。他有着让人无法想象的漂亮脸孔,一双性感的眼睛能轻易地让任何一个女生爱上他;有着最漫不经心的才华横溢,就算是信手拈来也能写出一篇好文章;有着最莫名其妙的运动细胞,即使每天趴在课桌上睡觉也能在篮球赛上成为最抢眼的那道风景。所以,当凌寒说起鲜花和那啥的比喻时,我才那么的没有底气。

然而,任焕的受欢迎程度还是超出了我的想象。当我们俩肩并肩地以新生的姿态走在大学的大道上时,总是会有一群群的女生把她们社团的资料面红耳赤地塞进他手中,然后以娇嗲无比的声音对他说:“学弟,你要来哦!”

任焕一一回应着,冲我耸耸肩,意思就是:“瞧,我多受欢迎!”

我无奈地冲他翻了个白眼。

没有得到预期的赞赏,他伸出胳膊像夹小鸡一样把我夹在腋下,用低沉而妩媚的嗓音对我说:“楚拉拉,你不服气?”

“哪里哪里。我只是要想想哪个社团最适合你这种自大狂!”

“你就别为我操心了,还是多想想你的广播社吧,听说武大现在的广播社成员每个星期至少要交两篇五千字以上的文章。”他说着开始上下打量我,“你行吗?”

我有些傻眼了。

我显然是不知道这种情况的,原本以为进广播社只要嗓音甜美,再加心情好的时候扔一两篇稿子就搞定了,完全没想到居然还有那么高的要求。而对于我这种心血来潮的时候才能写出些东西的人来说,这无疑是个天大的坏消息。

任焕幸灾乐祸地笑着,用右手把黑色鸭舌帽的帽沿压低再转到右边,然后用一种“自找罪受”的神情无比同情地看着我。

“我会让你看到,每个星期发表最多的一定是我的稿子。”我认真却依然有些心虚地对他说。

“是吗?”

“是,我要是写不出来,一定会拿刀架在你的脖子上让你帮我写!”我开始死皮赖脸起来。

任焕苦笑道:“不用拿刀架,只要你一个眼神威胁,我就会乖乖为你效劳。”

我满意地点点头,踮起脚攀着他的脖子就“咯咯咯”地笑开了,任焕却是一副遇人不淑的表情。

“当然啦,我自己也会努力的。”我紧紧搂着他的脖子,附在他耳边轻声低喃,“努力变强,让你不后悔和我在一起。”

“才不会后悔,打死也不后悔!”他低下身在我额头印下轻轻的一吻,然后我看到了一个亮晶晶的白色水晶手链,它像是变魔术一样出现在我的视野里。

晶莹剔透的透明水晶,一粒粒地排列在一起形成最完美的弧形,在阳光下反射着七彩的光。

“白水晶!”我惊呼着,“真漂亮!”

“送给你的,恭喜楚拉拉同学终于成功地成了一名大学生。以后不仅要好好地混迹在广播社,而且要好好地做任焕的女朋友,不能随便看其他的男生,不能答应其他男生莫名其妙的邀请,不能一个星期不见我,不能动不动就把眼睛哭得像熊猫一样,不能把本来就很丑的自己弄得更丑……”他把白水晶举在我的头顶上方兀自说着,却丝毫也没有要递给我的迹象。

“什么呀?你是送东西还是数落我!”我伸出手去一把抢过手链就套在右手腕上,皮肤上立刻传来一阵阵凉爽的触感。

我反复观赏着手腕上亮晶晶的手链,却听到了他小心翼翼地问着:“拉拉,你没有礼物要送给我吗?”

我说没有啊。

于是他夸张地捧着自己的心,油嘴滑舌地说:“我的心碎了,真的!”

我被他的模样逗得呵呵笑着,忽然发现他的左耳上多了一颗耳钉,黑得发亮的耳钉把他身上桀骜的气息衬托得淋漓尽致,我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这枚似乎天生就属于他的耳钉。

他却开始在我耳边低语:“你知道吗?你戴着白水晶手链,我拥有黑曜石耳钉,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我眨巴着眼说:“白天不懂夜的黑?”

“……”任焕无语地撑住额头,然后用温柔而宠溺的声音给我解释:“它们是天生一对!”

“哦。”我轻轻地点头,心底却甜蜜得像是绽开了一朵花。

焕的意思就是想对我说我们是天生一对咯?!

我伸出双手紧紧地环着他的腰,把头枕在他的胸膛处,感受他此刻的心跳,为我而跃动的心跳。

身后是一片宁静安详,整个武大的上空蒙着一层淡淡的金色,在校园里相拥的两人似乎是得到了全世界,而以后的生活似乎是一条灿烂绚丽的阳光大道,等着我们去感受。

“拉拉,让我们重新开始吧!我喜欢你,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耳畔传来任焕温柔的告白声。

“我喜欢你,喜欢了你三年!”

蓦地,脑海中蹿出了一句话,重重地击在我的心上,将我的记忆拉回了三个月之前。

还是那个让我感觉很熟悉的女生,她和焕面对面地站在附中后面的那条流水淙淙的河边。焕是那么深情地望着她,他的眼里闪烁着无尽的希冀。

那时的焕是附中最帅的男生,似乎他走到哪里光亮就在哪里。他的皮肤很白皙,几绺咖啡色的发丝飘逸地拂在耳际,眼睛也漂亮得像夜空的星星。还记得他白色T恤衫的后背上印着一串龙飞凤舞的英文字母,张扬而炫目。

“说吧,什么事?”女生站在离焕三丈远的地方,冷冷地问。

“原来你习惯和别人隔这么远的距离说话。”

“那你到底说不说?如果没什么特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在我身边多站一秒你都不愿意?”

“你说的话很奇怪,我听不懂。”女生的语气充满困惑。

“你今天就会明白了。”

焕说完这句话之后又是长久的沉默,细细淙淙的流水声似乎正代替着他诉说着一些情愫,那是青涩而又懵懂的感情,就像天边的一缕白云。

“到底什么事,你再不说我就走了。”可女生显然已经没有耐心等待。

“你不能走,我不会让你走的。”

这么温柔而富有磁性的嗓音,似乎是在乞求,似乎又在喃喃自语。

然后女生被拉进了焕的怀抱,紧紧贴着他的胸膛,而他的唇瓣也轻轻覆上了女生的额头。焕是那样深情地望着她,那种眼神似乎是想要把女生融化在他的怀里。

我听到他对女生说:“我喜欢你,喜欢了你三年!”

可是很奇怪,女生并没有如想象中的那样兴奋地扑倒在焕的怀里,她只是挣脱了焕的怀抱然后往后退了很多步。似乎焕的表白对于她来说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可怕到让她抽空了全身的力量。

这到底是为什么呢?我不得而知。

我只是知道,或许焕没有得到女生的爱,所以他接受了我,把我当成了她的替身。他们可能永远也不知道,当这一切发生的时候,我就躲在不远处的一颗树下注视着他们,汹涌而出的泪水不知道有多少次沁湿了脸颊。

心像是被撕裂般地痛着呢,我到现在也依然感受着那样的痛楚,犹如万蚁穿心。

或许是太伤心了,我竟回忆不起那女生的面容,只记得最后她仓皇地逃离了。而焕站在夕阳下颓废地半蹲着身体并且捧着自己的脸,似乎正在经历着痛苦的思想挣扎……

焕只是把我当成她的替身吧?我们之间的爱情是有一个期限的吧?那个女生才是焕真正爱都会的女孩吧?

无数的疑问冲击着我的思维,我竟无意识地脱口问出:“焕,你喜欢我会有多久?三年吗?”

他抬起头望着我的双眼里写着震惊,或许是透过我的话想起了什么。困惑、难过、不可思议,种种情绪无可掩饰地交替出现他的脸上。终于,他闭上双眼,深深地吸了口气。

我的嘴唇颤动着,又手不由自主地握紧,屏息等待着他的回答。

很快,他睁开了双眼,眼底只剩宠溺,仿佛刚才我所看到的一切都是错觉。然后,他用坚定的嗓音对我说——

永远,拉拉!。

可是,那所谓的永远?又到底有多远?

他会不会也对那个女生说过同样的话?

“焕,我们真的能永远走下去吗?你真的只对我一个人说过要‘永远在一起’的话吗?我惶恐地期待着焕肯定的回答。

“拉拉,你为什么突然这么问?”疑惑和担忧的情绪再次闪现在他的眼中,“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我只是想确认自己是不是你的唯一,我没有办法接受焕去喜欢其他的女生!”因为过于紧张,我的声音竟微微有些颤抖。

焕的眼神渐渐由担忧转为怜惜,最终他挫败地叹了口气,温柔地伸出右手来揉着我的头,嘴里喃喃地自言自语着:“楚拉拉,为什么你一看到我,就会想到那些呢?到底要我怎么做?”

或许是怕了我的胡思乱想,他不再给我任何思考的时间就拉着我撒开腿向前跑去。他跑得是那样的快,他的头发还飘着洗发水的香味,他就像是风中的精灵,而我,则是精灵的翅膀,用以飞翔的翅膀。

等我跑累了,他就把我抱起来在原地转着圈,而我用双手用力攀着他的脖子。那一刻,我觉得自己真的飞了起来,似乎所有的不快、所有的疑虑都被抛在了千里之外……

我莫名地觉得自己的那些担心似乎是多余的,我莫名地觉得自己这一辈子或许真的就和他是天生一对了,我想即使再大的灾难也不能将我们分开。

所以当他仰头对着天空大声问“拉拉,你现在快乐吗”的时候,我毫不犹豫地仰头叫嚷着回应:“我现在很快乐。”

“答应我,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楚拉拉都要很快乐!”

“焕也要很快乐!”

“楚拉拉的快乐就是任焕的快乐!楚拉拉的快乐就是任焕的快乐!楚拉拉的快乐就是任焕的快乐……”

我已经记不清焕嚷了多少遍,我只是知道,那一刻整个校园的上空都回荡着这句话,余音久久不散,而我在他怀里,笑得很满足。

那一刻,我真的什么都不在乎了,只要焕在我身边,只要我们在一起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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