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浴后的紫藤湿漉漉地走出卫生间。木质地板留下一排小巧的脚印,她径直走到窗前,米黄色的窗帘遮挡住了外面那闷热的世界。
缓缓打开窗帘,夏日的天气真是阴晴不定,须臾之间浓密的乌云便遮盖住太阳。她仿佛看到飞扬的尘埃在沉闷的街道上跳动,她突然莫名产生了这样一种冲动——她要攥紧拳头与这个灰色的世界周旋。
“阴天了啊。”敬远瞥向紫藤所在的方向。
“徐州对你我真不友好,我一遇到阴天心里就会郁闷,有没有什么方法转移我的注意力?”她回过神来,朝躺在床上的敬远说道。
“没有什么烦心事是一顿饭解决不了的,一顿不行就两顿,两顿不行就加一瓶酒,如果还不行的话就去读读心经。”
“你这是哪里来的哲学理论呀?”
“喔!生活总结而已!”他指指电视道,“现在你也不饿,肯定没什么胃口吃饭,不如安安静静看会儿电影?”
“好呀死木头,你嫌我烦了?”
“我这是很真诚地邀请你看电影,缓解压力。”
她阴沉着脸走向两张床之间的空隙,不由分说便向外拉动起床头橱,木质地板发出尖锐声响,
“你要干什么?”他一脸疑惑地望着她。
“别废话,帮我把它拉出来。”
“我看阴天不止影响你的心情,还影响你的智力吧?”他笑着起身,“空隙太小,根本不好拉,你先歇会儿,我把床推开,然后把它抬出来就行了。”
“还愣着干什么?既然你考虑这么周到,那就开始吧?”她伸出手臂微微鞠躬,仿佛在说一个“请”字。
“然后呢?”他顺利将床头橱抬出,“房间实在太小了。”
“摆在窗户那边吧,喔,别忘了把两张床拼在一起!”
“这样的意义是什么?还不如一开始就订一间大床房。”
“我这不是怕你害羞嘛?”
“……”敬远顿时哑口无言。
“其实这一张床是可以躺下两个人的,嗯,勉勉强强,毕竟我很瘦。”
“……”
“看电影就要有看电影的感觉,你不要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好不好?”她傲娇地说道,“得了便宜还卖乖!怎么前女友就不是女生啦?前女友就无欲无求了?”
“好了好了,我的脑袋快要炸了,女生最应该学会的,就是温柔和安静。不要总是吵吵闹闹,做一个聆听者远远比讲述者好的多!”他略显愠色地说道,“安安静静看会儿电影吧,要不你就先想想晚上去哪里吃饭,你做决定,我掏腰包。”
“人生就是一袭华丽的袍呀!”她撇撇嘴,依靠在他的左肩翻动起手机,“木头,你看这家餐厅怎么样?你看这家呢?”
“全由您老人家做主,好吧?哎哟,渥伦斯基摔下马了!”
“哼!你别转移话题,你快评价一下这家餐厅到底怎么样嘛!”她热情不减地摇动着他的左臂道。
“有这么一句话:一个女人的一生要遇到三个男人,第一个男人教会她温柔,第二个男人教会她成熟,第三个男人教她变回小孩子。”
她不假思索便脱口而出:“你是我的第一个男人呀!”
他无奈地转过头去,她没有听懂他所言的真实涵义。
“这家吧,离火车站比较近,大众评价很高,”他敷衍地说道,“这家叫‘苏小姐’的餐厅——名字温文尔雅,菜色也可以。”
“关键是比较实惠!”她笑嘻嘻地说道,“木头,我感觉我就像一个小媳妇似的,处处为你精打细算。”
“你安静一会儿,我就谢天谢地了。”
“喔!”她瞥了一眼旁边的敬远,便蜷缩下身子,“看完了电影告诉我一声,我先眯一会儿,托尔斯泰的小说太厚太长了——”
后来,敬远看了2013版这部《安娜卡列尼娜》也许有了十数遍,第一次与女生同看是在2016年的夏天,当然这个女生宁愿睡觉也不愿多看一分钟托尔斯泰。
直到一年后,敬远对冬萍一见钟情,迅速陷入一段深刻难忘的恋情中。冬萍是一个静若处子、动若脱兔的成熟女性,相比紫藤,她多了一份冰冷的沉稳,更具备了似火的热情,像极了阴阳,平和地在两者之间转换。
冬萍最喜欢的作家是陀思妥耶夫斯基,当然她也可以很自然地与他交流托尔斯泰。后来他与她不厌其烦地看了六次《安娜卡列尼娜》,周而复始,乐此不疲。当然这也是后话。
这部长达约四个小时的电影,终于迎来尾声,敬远轻轻活动一下肩膀,望着阴沉的窗外不语,此时已是五点二十分,依旧看不到太阳。
左侧的紫藤仿佛察觉到那细微的动静苏醒过来,她仿佛尼罗河畔的狮子,雄伟高傲地狂吼着起身。
“你醒了?”
“嗯,很舒服的一觉,其实是昨晚没睡好。”
“不是没睡好,是几乎没睡,也不知道谁嚷嚷着要我陪着看《速度与激情》,不同意就咬人!”
“现在几点了?”
“五点二十。”
“我们去吃晚饭吧,狮子睡醒就要去觅食了!我先去刷牙洗脸。”
“打车还是公交?”
“步行!”
“什么不行?”
“笨木头!走路呀!怎么好不容易出来旅行一次,当要好好珍惜每一处风景啦!”
“各地城市基本都是一个模样,大同小异。”
“死木头,你懂什么?”
“我看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这都被你看出来了?我要带着你成为徐州城里最引人注目的一对男女。”
“我就知道,你肯定没什么好念头!”
“少废话,你给本小姐打扮干净一点!穿上切格瓦拉!”她在卫生间喊道。
二人出门缓缓而行四十分钟后终于到达美食广场,期间紫藤压根没顾上注意路边风景,她所有的目光都放在敬远身上。而他紧紧握住她的手,生怕她一个不注意便让汽车撞飞,毕竟他早已领略到她的不长眼不看路的真实水平。
一番询问操着难以理解的徐州方言的路人,二人随后上了三楼苏小姐餐厅,在服务员引领下,二人找到一个靠窗的位置。她翻阅着菜单心想可以点餐了,“你来点还是我来点?”
“你做主!”
“这个地锅鸡也是辣的呀!”她一脸震惊地说道,“姐姐,麻烦你告诉我还有什么是不辣的?我男朋友最近上火,不能吃辣的!”
“可是我好想吃地锅鸡啊,毕竟是徐州特色美食呀!”
“那就点一份好了!”敬远安慰道,“想吃就放心去点,不要顾虑太多!”
“谢谢木头!爱死你了!”
紫藤最终只点了三菜一汤,地锅鸡,牛肉,蔬菜拼盘和一个紫菜西红柿鸡蛋汤。敬远随后又要了两瓶啤酒,紫藤拦住他道,“两瓶怎么够?”
“服务员姐姐,麻烦来四瓶。”
“不好意思,我付账,两瓶啤酒就好,谢谢!”他恨恨地转过头说道,“你忘了你在火车上撒酒疯的时候了?”
“你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她故作镇定地瞥向霓虹斑斓的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