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子姐,你真是太可爱了。”
“可爱?”她微微一怔,“远志君为何这么说?真奇怪。”
他有些不知所措,于是只好转移话题。樱子问道:“远志君,在中国是做什么的呢?”
“逃课旅行的学生。偶尔写几篇文章或者画几幅画。”
“像极了《伊豆的舞女》的情景呢。”
他略微吃惊地问道:“樱子姐平常也有读书吗?”
“是啊,”她长舒一口气,随即饮了一口清酒,继续说道,“村里有位姓‘渡边’的老人,年轻时曾在满洲当过军医,复员后便回到村里经营一家书店,是个好人哪!”
“不过去年书店失了火,抢救一番也终究无用。老人前段时间去世了。”
“有时我去帮婆婆买菜,路过书店,爷爷便会跟我打招呼,‘早啊,樱子。要不要来我这看会儿书?’”
“我便回答他,‘谢谢,不了。等我忙完以后再来拜访您。’”
“爷爷送给我不少诗词集和小说。只要我空闲下来便哪也不去,找个安静的地方一呆就是一天呢。”
樱子放下手中的酒杯,轻叹一声,“不过他终究还是去世了。”
“为什么要逃学?”
敬远若有所思,回过神来,“啊?为了遇到你啊,樱子姐。”
樱子笑得很甜,“好了好了。吃完晚饭带你出去走走?”
他颔首以应,继续喝了些清酒便邀樱子一同出门。
深夜的村间显得格外寂静,背后的青山也仿佛沉睡。夜空中玉轮皎洁,银华洒满片片樱花点缀的街道。敬远与樱子彳亍街上,温暖的晚风吹拂着她的长发。
他对她更加痴迷了,内心激动不已却无语言表。樱子细微的脚步声与敬远急促的呼吸声融为一体。
他紧跟上前,拉住她的右手,他感到她的手心微凉,“樱子姐,今夜的月色真美。”
樱子这才驻足仰望夜空,二人不知不觉竟走到白石桥旁。巨大的樱花树随风摇曳。
敬远不禁想起那孤篇压全唐的《春江花月夜》,不由自主便含情脉脉地吟唱出来:“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
樱子拉起他的手便登上桥去。“远志君,你知道这株樱花树的由来吗?”
他摇了摇头望着樱子,说道:“不知道呢。樱子姐讲给我听吧。”
“很久以前,大约是平安时代,有位浪人决定要出去建功立业,将年轻的妻子留下,结果浪人一去不返,而妻子每日都在此地等待丈夫归来,以泪洗面,最后竟然扎根于此,化成樱树。”
“这条溪流,也是那位女子的眼泪所化呢。”
“真是一个悲伤的传说呀。”他不禁唏嘘,暗自心想道:“中国传说倒也有个望夫石,这株樱树的传说如此也不为过。”
他感到内心澎湃不已,脸颊发烫,也许是喝了太多清酒的缘故。他凝视着伫立桥上的樱子,楚楚可怜,惹人心醉。于是趁着酒精的奇妙作用,步履不稳地走近她。
樱子转过头来望着醉酒的敬远,“远志君,你醉了……”
她的话还未完,他不由分说地便吻住了她的唇,鼻息中还夹杂些酒气。
“喜欢你。我好喜欢你。”
他醉醺醺地用日语表白。
樱子怔住几秒然后推开他,“你……太过分了。”她说完便要往回走。
“阿苒,你不要走。不要走。”
仓惶的他开始追去,但步态极其不稳,只能依靠在白石桥上。他望着溪流中的一抹清辉,樱花如洒脱的鱼儿逍遥而行。
他仿佛自己变成了一瓣樱花随风而落,于是他乘着晚风,对着樱子远处的背影大喊一句:“我喜欢你!”
语毕,只见湍急的溪流溅起巨大的水花,敬远宛如一条游鱼向西而去。
樱子听着身后敬远喊出的一句异国语言,刚要驻足转身,只听噗通一声……天哪!那个傻瓜居然跳河了!
他仿佛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在梦中,他分不清阿苒和樱子,两人仿佛融为一体,他再也不愿继续独自前行了,他只想陪在阿苒身边。
感情有时候就是如此奇妙,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众人皆知眼前的樱子并不是阿苒,但他却始终无法将二人真正的割舍开来。他急需要这样一个借口麻痹自己,无论是阿苒的轮回重生也好,还是上帝的救赎也罢。
只要她在自己身边,一切都是那么无足轻重。
敬远落水后,顺利染上了风寒,只好躺在二楼的房间静心休养。樱子却心有愧疚,始终在他的身边精心照料。
那日敬远梦中醒来,觉得异常疲惫,黄昏时方睁开朦胧双眼,只见樱子俯坐床边,长发也显得凌乱许多。
“樱子姐……”他轻声唤道。
樱子闻声而起,“远志君,你醒了?感觉如何?”
“放心吧。好多了,”他抚摸了一下她湿润的脸颊,擦拭着泪痕,“樱子姐,你不要哭。我喜欢你啊。最喜欢你了。”
“我……我从来没遇到过这种事情……”她低声啜泣,“远志君,我……”
眼见这番情景不免感到悲伤,不仅为自己而痛苦,更为樱子而苦恼。他抬了抬无力的手臂,长叹一声。“樱子姐,你是不是嫌弃我?”
樱子还未回复,他紧接着说道:“你真的不用因为同情我而勉强自己。”
“他们都知道我是个废物。”
“可即便是废物,就不允许有真情了吗?”
“樱子姐,我喜欢你,这与你无关,我的悲伤,也不需你管。”
“你只要知道我喜欢你,我就心满意足了。”
语毕,敬远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情感,失声痛哭起来。樱子见状也不禁悲痛起来,她紧握他那无力的右手,将它贴在自己脸上,“远志君,对不起。我压抑了自己的情感。”
“远志君,你是我此生爱过的第一个男人。”樱子擦拭着泪水,微笑着望着他:“我喜欢你,并非对你出于怜悯。无关其他。”
即便她不是阿苒,即便她不谙世事,只要她能陪伴他一生一世,那么也就不枉自己度过这么多年的苦楚。
樱子也不知为何,只是感觉心中多年的情感终于爆发了,这种暖暖的感觉难道就是爱吗?
她告诉自己也许她真得爱上了他。眼前这个高瘦孤独的男人,仿佛正是那平安时代的浪人武士,远离家乡,告别亲人,独自前行。
他需要慰藉,那么她就给他肩膀,他需要温暖,那么她就给她温一杯清酒。
他为什么要跳河来证明对自己的喜欢?也许不仅仅是因为喝醉了酒,也许他压抑已久的情感终于爆发,她知道,他需要她。特别需要她。她又怎么能残忍拒绝这个悲伤的彼岸男人呢?
至于爱情的真正含义,她从未知晓。望着眼前这个谜一般的男人,她想也许需要足够的时间来慢慢体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