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序
我想倾吐什么,我想表达什么,我想完成什么——
我就开始了写诗,就以一生生命中最有光华最有价值的16载青春去完成诗,便有了这个选辑上百篇的诗集。
每每面对诗作,我的心灵在颤栗。这是热血和思想燃烧的光芒呢,还是语言的灰烬。有则故事,讲一个叫“一指佛”的高僧,某天教练徒弟刀法,突然提问:“佛是什么?”徒弟马上右手中指拄地倒身直立,高僧气恼,一刀将那中指剁去。徒弟惊慌翻转便逃,高僧追着问,徒弟惶惑中跪倒,下意识地举手没有中指了,便悟道:“无。”高僧涕泪而落,扶起徒弟。我似乎身后也有谁穷追不舍。问:“诗是什么?”我仓促松开攥笔的手指,觉得灵魂叫时间之鞭一下重似一下地拷打,无奈地攥住自己苦涩的命运——多个我中…人是多个自我的整一)分离一个作诗的我,在初春的高原上,做着“抵达天空中的泥土和树”的梦。
培根说:“读诗使人睿智。”梁实秋先生却自嘲道:“诗人住在隔壁,是个怪物。走在街上尤易引起误会。”我要补充一句,“诗人是鬼迷心窍了”。我出生且生活在黄土地,种麦子吃麦子的庄稼人的儿女,血液里流动着麦子的声息,眼前有牛拽着弯木犁,一犁又一犁耕耘。我和它们都贫贱、平凡,下苦力生存,但我们的生命中闪烁博大、质朴而真诚的光彩。这一切在我的笔下涌动、流淌。
一切都出乎于命。1981年初春,从大学宿舍朝南的窗口望出去,把天划了半溜子的董子塬麦子浓绿地长着,我的处女作在《飞天》“大学生诗苑”也长出来;1997年的今天,那道教第一山的崆峒倒影下,我把一大迭一大迭印成铅字的诗篇,抖来抖去,抖出16载人生春天,然后剪削连缀成一本叫《韶华诗稿》的书。莺儿又在枝头歌唱,我是普罗米修斯,在诗的山崖撕裂胸膛。春天四月,四月春天,我不会安生下来,写诗是没有办法停下来,也无气力做得更好。中国新诗经历了将近一个世纪,风风雨雨,跌跌撞撞,先辈的足踝拐了几拐,路是弯曲的。让人痛惜的是:历史对诗的掣肘。我是从绿色的生动开始,又艰难地完成绿的丰富。这本诗集就是栽植的一棵树——它延伸传统精神的根系,舒展现代艺术枝丫,枝叶掩映,根蔓咬握,透现出勃然的生气活力。它是春天的明彻、开朗和梦幻的真实映现。我死于诗中,又被四月拯救,获得那勃然的脉息和鲜活的意象,以诗的形式创造别样的春天(可谓“第二自然”)。今在,我们必须产生当代诗最新最美的建构。每当汉字在我的笔下姗姗临现,翻动诗笺,我就像叩开了家门,就情不自禁地奢望:把春天留住!
在诗的天穹下,屈原《离骚》不朽,李白和泰戈尔光彩焕然。诗,是诗人建筑的生命世界、心灵世界和艺术世界。如果我们透彻地洞悉生存的境况,领略人生的意义,就必然对精神世界有着强烈的渴望与寻求,并且极力地将这种接近生命本质的现实艺术表现出来。刘勰在《文心雕龙·神思》中讲:“文之思也,其神远矣。故寂然凝虑,思接千载;悄焉动容,视通万里;吟咏之间,吐纳珠玉之声;眉睫之前,卷舒风云之色;其思理之致乎!故思理为妙,神与物游。”多么精湛的论述,我念念不忘,感慨有三:心神与物象,人与天,融会贯通;其二,对主客观把握、领悟,从而创造崭新的气象;再者要获得“神”。春天和诗从地上冒出来,从天上掉下来,从心灵里活脱脱地端出来。人与万物卓然于世的极致,就是寻求、表现和创造美。王昭君美了千秋,蒙娜丽莎永恒莞尔,那么缪斯撒落的诗絮是人类对美的企及,是人类的美与天才智慧融合的辉煌和高妙。我们要获得艺术的自觉状态,拒绝艰深玄虚,摒弃流俗肤浅,极力挣脱平庸,着力于诗的情境创造和语言突破,努力切近时代、生活和人民。这不是旧调得弹,这是规律和使命。下世纪春天的叩门声响起,一滴透亮的露滴,从那个叶片落到这个叶片。世界在早晨出自于本真。人们跑步、呼吸,仰起头颅祈望一片澄蓝的天空、一阵清丽的和风、一泓纯净的水……这是生命的期待,这是心灵的呼唤。
可是,在世界经济科技“一体化”的当下,现代新诗确实有“芳树无人花自落,春山一路鸟空啼”的际遇,但我对冷清苦寂的诗,充满了信心。四月的花将会孕育出果子,蚕吐出丝,大河正在奔腾。谁在喊:“充满革新力的手臂拍打出有韵律的拍子吧!”(佩斯语)我柔韧的手臂伸向自然的苍穹大宇,伸向人生真谛,伸向文化渊薮,伸向清新活泼的春天,拥抱更广阔更深邃更优美的艺术世界。
也许某天早晨,人们手里的篮子,装着鲜菜、鱼和诗集。我就高呼着“上帝”,埋下身,流着真醇的泪水继续写下诗句:
一百场风雨从太阳留下的脚窝刮过一百朵玫瑰在秀丽的眼睫绽开一百个裸体婴儿向天空爬动,我举起骨子燃烧抛出血液的光芒在黄土地上,打开春天的诗篇
1997年4月《韶华诗稿》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