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杵子抱着孩子坐在地上傻笑着,仿佛世间一切都离他远去。不过沉重的现实却再一次将他拉回了深渊。
在村民的呼喊中,神婆悄然走了过来。
神婆说:“以后好好将孩子养大吧,他长大后肯定会有出息的。”
“是,是,小幽肯定会有出息的,我们全家都感谢您!”
“别这么说,什么谢不谢的,我一把老骨头了不在乎这个。”神婆说着却是突然话锋一转:“不过这次请仙可费了我不少寿元,怕是活不了太久了,还得靠你来给个香火钱。”
“那肯定的,黄姑你说,您救了我家小幽,要多少我都给您。”老杵子抱着孩子道。
神婆眼睛闪过一丝亮光,缓缓道:“这个,就收五十两吧。”
“什么?!”
仿佛晴天霹雳一般,老杵子打了一个激灵。
要知道在这山村中寻常人家一年的花销可能也就五两左右,五十两可是足足十年的花销,他就是砸锅卖铁也凑不出这些钱的。
“黄姑,你看....我的情况您也知道,我是真的凑不出这笔钱。”
老杵子上前一步想商议来着,不过却见那神婆扭头径直走开了,走之前还冷哼道:“别忘了我可是为全村人除的祸害,这个钱你推脱不得。”
“可是...”老杵子欲言又止,手中六七斤重的孩子仿佛千斤一般。
神婆在村民的拥簇下如神明一般离去了,与失魂落魄的老杵子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对比。
不过就在他手足无措时,一群嬉笑的人却踏进了他的眼帘,抬头看去正是村子乡绅黄老爷。
“怎么啦,杵子?黄姑为全村里除了祸害,你连五十两都舍不得出?”黄金斗的声音极大,一下子便引起了所有村民的注意,数百道大小目光投了过来。
“这....黄姑救我家孩子,我肯定感激不尽...。”老杵子嘴唇濡默道。
黄金斗阴狠一笑:“那就对了!赶紧拿钱给黄姑吧!”
“怎么,你想赖神婆的账?她可是能通神灵的!”
“就是的,你可别算不明白这笔账!要是敢对神婆不敬,我黄龙现在就卸了你!”
一起过来的那几个痞子吆喝道,不过却是很快被黄金斗挥手止住:“杵子平时为人不差,还大你们这些崽子十岁,都怎么说话呢!再这样乡亲们就该说我黄金斗家的长工没教养了!”
黄金斗瞪了身后那几个人好几眼后才转过身来,对着老杵子轻声道:“杵子啊,我知道你家里有难处。我黄金斗也是个讲情分的人,你如今碰见事了大哥我肯定会帮你一把的。这样吧,神婆那五十两我给你出了。”
“什么?....”老杵子微微抬头望向那张油腻的圆脸。
“当然了,我也有一家老小,肯定也要生活嘛。这个钱我只是帮你垫上,还得你还我。”
“可是....我真的没有钱了。”
“那没事,你刚来村子里不也是两手空空吗?还是我家老爷子每天用刷锅水才给你喂活的。我知道你没钱,这样吧,还不上钱你就用能抵押的东西抵给我。”
黄金斗说着望向眼前这座简陋的小屋,不过眼睛刚一落上就撇了开来:“唉,看你家穷的,这个破屋子我也用不上,还是你留着自己住吧。
不过,我记得你家好像有两亩地来着,这样吧,那两亩地就算十两银子,剩下的你继续给我打长工,四十两银子,给我干十年。”
黄金斗说完,围观的村民皆为侧目,平常的长工最少也要五两银子一年,经验多些的已经长到七八两了,如今却要趁人之危只给老杵子四两。
不过碍于老杵子是外村人,他们也没必要因此得罪村子唯一的大户,倒也没人为老杵子说话。
老杵子抱着孩子思量了许久,叹气道:“可是我孩子刚出生,还需要有钱养家。”
黄金斗笑道:“那不妨,这样的话我就每年给你二两,剩下二两还债,给我干二十年就是了。反正你这身体可以,二十年还是吃得消的。”
“你们这是坑人!没有这样的!”
一道声音突然响起,穿过人群冲了过来,老杵子回头看去,只见正是平日与自己交好的阿牛。
诺大的村子,强权面前也只有他敢为自己说话了。
“呦,这不是黄牛吗?几年功夫就敢在黄老爷我面前大呼小叫了?”黄金斗看着他,油腻的脸上露出一丝恼怒。
轻轻一摆手,身后跟着的那几个痞子便摩拳擦掌的向黄牛走了过去。。
“他娘的,你个兔崽子敢惹黄老爷。”
“好你个阿牛,忘了小时候龙哥我怎么教训你的了?”
五六个带着纹身的赤臂大汉将黄牛团团围住,紧接着便是一顿拳打脚踢。任凭黄牛身体健壮也是吃不消,转眼间就跌在地上,口鼻中鲜血直流。
见为自己说话的黄牛被打,老杵子也没了办法,只得连连叫道:“我给,我给!明天我就去给你当长工,啊不,今天就去。”
见此黄金斗冷笑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我可没有逼你。”
说完又扩大嗓门,对着周围的村民喊道:“今天这事还请大家给我做个见证,虽然场面有点不好看,但我黄某人也是为了大家考虑。我若不替他把钱垫上,万一惹恼了神婆,触怒了神明,这个罪不还是会沦落到大家身上嘛!再说大家也看到了我黄金斗又没逼他,是他自己答应给我做长工的。今天这事,我可是行善了。”
黄金斗的声音与他油腻的外表一样恶心,不过周围的村民却没有一个人敢说什么。
这些村民虽爱乱说一些话,但内心深处还是善良淳朴的,只不过在这个落后的小村落中的强权面前他们只能选择保持沉默。
毕竟敢于发声的人如今正躺在地上,口鼻鲜血横流。
村民们很快便纷纷散去了,其中也包括那个受人敬重的族长。不过听说他走时脸色是铁青的,回到家后更是大病了一场,苍白的须发更枯萎了几分。
秋风拂过,简陋的小屋前转眼间便仅剩已经麻木的老杵子,倒地的黄牛,以及渐渐远去的黄金斗一众的背影。
当然,还有这其中唯一不染任何肮脏的,年幼楚幽那因天真而清湛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