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当然要试！”
不等程北枳回话，竟有人抢先替他做出了回答，在洞口躲了许久，姬无奢总算是明白了这些日子以来，为何楚姜频繁为他诊脉，那副时而云淡风轻时而阴晴不定的脸都找到了合理的解释，末药猜的不错，他知道他时日无多，却没有办法。
那么多次欲言又止，心中定是煎熬的够呛，楚姜向来都是个心直口快心中藏不住事儿的小子，也是难为他了。
他似是有些明白，为何程北枳当初会在大婚前消失不见，为何母后随随便便扯个谎竟能骗过程北枳，把神元草扯出来。
原来这一切都不是空穴来风，怕是只有他自己还不知道自己身中毒蛊，这么多年，每月母后一定要亲眼看着他吃的固元丹，怕是就是解药。
程北枳惊慌回头，正对上姬无奢漆黑的眼眸，他睫羽微沉，与月光下流光溢彩，竟让人有些恍惚。
末药也是识趣，不等人开口自己就先溜了。
“听全了吗？若是十五日内找不到药引，谁都救不了你！”
姬无奢漫步走到程北枳身旁，垂眸看她，“怎么？你怕我死？”
“当然，你若死了……”
姬无奢一摆手，抢先打断她，“你想说我若死了，我哥会赖上东方凌白，若是这是两国起了争执，南姬吃亏……”
程北枳哑口，拧眉瞟了他一眼，姬无奢却笑了，“你说这种话末药都骗不了，还要说来骗我吗？枳儿，我不是三岁小孩……我知你挂心我……”
“有病！”程北枳骂了声，转身欲走，擦肩而过时姬无奢却捉住她的手，她一慌神就被姬无奢钻了空子，手指穿过她的指缝，十指相扣稳稳的拉住了她。
“我是有病啊，不是快死了吗……”
程北枳一怔，恍惚觉得自己莫不是听错了，竟然从姬无奢的语气中听出一丝悲哀来，她脚步微顿，姬无奢转过头来，看她的侧脸，“都想起来了？”
程北枳眉心一皱，眸中似有闪烁，她不言，姬无奢已经知道了答案，又问，“是够该给我一个解释？为何大婚之日离我而去？这个理由我等了这么久，你该还了！”
程北枳不可思议的睁目望着姬无奢，甚至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天下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竟能脸不红心不跳的说出这么不要脸面的话来。
姬无奢感受到了程北枳眼神中的憎恶，深吸一口气，竟有些释怀，“看来是我猜对了，你在天玑经历了什么让你对我竟再无半分信任？甚至连亲口求证的欲望都没了？”
程北枳直觉心中翻江倒海，面上的平静也十分难以维持，她用力挣扎，想要摆脱这种窘迫，可她的手越是挣脱的紧，姬无奢就越是用力抓的牢靠。
无奈，她强忍着满腔怒火沉道：“放手！”
姬无奢的语气也是毋庸置疑，“不放！”
“姬无奢，非要弄得大家都失了颜面吗？”
姬无奢痴笑，他对上程北枳愤怒隐忍的眼神，语气坦然，“颜面这种东西，遇上你的时候我就不要了！”
程北枳几乎气笑了，一口老血憋回去，怕是出了内伤，“呵，呵呵。我倒是从未见过何人能把死逼赖脸说的如此清新脱俗，论说谎，你若自谦第二，怕无人敢称第一！”
“我与你说的都是情真意切的实话，只是你不信！”
“行了，姬无奢！”程北枳真是没耐心了，眼帘一掀问道：“你到底想怎么样？把里面的人都吵醒，大家出来打一架活动下筋骨儿？放手！”
“我只是想问你天玑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要你说，我都可以解释，你什么都不说便对我如此，我不答应！”
“不答应？”程北枳轻笑，眉宇间浅含一抹挑衅，“你不答应又能怎样？”
一时间，程北枳都忘了控制自己的音量，这声音不说吵醒别人足以吵醒浅眠谨慎的东方凌白了，话一出口程北枳就意识到了这一点，随即便低声急促，“你赶紧放开，快点！”
姬无奢忽而笑了，“你怕什么？怕谁看到！”
“你赶紧放开我！”
看她眼中的焦灼姬无奢有些失落，不由分说的拉着程北枳下山，程北枳一边挣扎一边也不得其他，终是压不住怒火，“姬无奢，你到底要干什么？”
姬无奢也不回头，亦是赌气般喊道，“既然你不说，就跟我回丰都，总有你说的那日！”
“我告诉你，你最好放开我，方才的声响足够惊醒山洞中的人，一会他们找出来，省的大家都难堪！”
“你想让谁来找你？东方凌白吗？哦，忘了告诉你，我出来之前把他们都迷晕了，药量嘛，足够睡十二个时辰，到时候我们都到丰都了！想来找我要人，怕是就要掂量一下自己的分量了！”
“你！你疯了吗？山下埋伏的都是鹰隼的人，你不要命了？”
“呵，一条破命而已，反正我也快死了。”姬无奢忽而转头，诡笑着挑眉看程北枳，“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死？黄泉路上就没人算计我们了！”
程北枳愣了一瞬，心跳竟漏了一拍，她忽然觉得自己被什么东西勾走了魂魄，又开始跟自己生气，这气不打一处来心中更是憋屈，鬼使神差的就抬起脚去踹姬无奢，“要死你自己去死，别连累我！”
不想，这一脚姬无奢早有防备，她扑了个空一下失去重心，整个人猝不及防的跌了出去，姬无奢原本是想看笑话的，奚落程北枳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一时忘了手还跟她牵在一起，程北枳这一滚直接把姬无奢也拉了过去，正值一段山坡，这二人便滚做一团一路轱辘到了山脚，摔了个头昏脑涨！
也不知摔疼了，晕了，还是摔生气了，抑或是觉得丢脸了，程北枳竟然哭了！
姬无奢也觉得骨头酸痛，拧眉看了她一眼，“你没事吧？不就是摔了一跤，哭什么？至于吗……”
一听这风凉话，程北枳更是受不了了，也顾不得其他，随手在地上捡起一根树枝就往姬无奢身上抽，姬无奢爬起来躲避，程北枳气不过就拿着树枝去追！
姬无奢一边跑一边认命般道：“你打吧，你打完出了气，会好好给我说话吗？”
“我跟你没什么话好说！”
“哎呀，疼！我都快死了，你就这么对待一个行将就木的人？你还有没有人性？”
程北枳突然一怔，握着树枝的手莫名一松，树枝就掉了下来，似是被施了定身术一般被定在原地，哇的一声，哭的更凶了！
姬无奢一惊看程北枳不追了，他也就不跑了，皱着眉走过来，看程北枳哭的确实有些伤心了，轻叹了一声，张开双臂去拥抱她，自己的眼睛也开始有些酸涩……
若是天长地久，该多好？即使有误会也不怕，只要两个人心在一起总有能消除隔阂的办法……
可就在刚才，就在听到末药说他大限将至的时候，突然觉得这一切都没有意义了。若说是还有什么执念和死心，便是如计划那般，把她捉回去，能守几日就几日！
只是他没有之前那么在意天玑城中发生的事情了，真想不要紧！
他都快要死了，这误会解不解得开又有什么关系？
也不对，不解才更好些，恨总比爱容易放下吧……
想到这，姬无奢不禁苦笑了一声，这笑声在一片哭声中显得极为跳脱。对程北枳来说那就不是跳脱了，而是极为刺耳！她忽然停了下来，妄图辨认一下自己方才是不是听错了？
天底下应该没有这么不知趣的人吧，别人哭，他却笑！
可不想，这哭声一停，笑声就更明显了，没听错，真的有人在笑，而这个笑的人就是姬无奢！
程北枳铆足了劲儿，想一章拍死他，可姬无奢却开口了，他声音沉重带着些暗哑，可却平静，流畅，似波澜不惊……
“看到你这么恨我，我理应放心了，等我一死。你便自由了。天涯海角，再无人绞尽脑汁的追着你讨打讨骂了，你若想恨我，就恨上两日。等新鲜劲儿过了，连同我的好我的坏就忘了吧！哈哈……在你心中怕是一点儿好都没有，那正好，恨也就忘得快些……你的日子还长，这坏脾气也不用改，那混小子应是会对你好的……”
程北枳听得发怔，悬在半空的手却无论如何都放不下去，只有眼泪无声的掉落，似一根有一根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的往下掉！
“三五日着实有些短了，怕是话都说不完，十五日也是断，可勉强也算足够了，再长怕对你也是为难，枳儿，就这么几天了，你且忍忍，就当是可怜我一个将死之人，陪陪我……好吗？”
“可……可……可怜？”程北枳轻喃，怎么都觉得这两个词跟姬无奢沾不上边，他是天之骄子，这世上的一切他都唾手可得，他怎么会可怜？
可是为什么？她的心竟然会这么痛？听见姬无奢语气中细枝末节的哀伤竟像是心中被捅了一刀般！
“枳儿……我不求你的真心，给我些许假意……可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