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凌白一拉拉过程南橘喊，“你要我怎么信你？”
几乎是嘶吼，程南橘吓得发抖，她愣愣看着东方凌白，在她的印象中东方凌白从来没有这样跟她讲过话，他总是那般温柔的，似是声音中带着如水般柔软的情愫，他也总是平静的，细水长流中都是温情，他以为他是这般，就会一直这般……
可是此时此刻，他正攥着她的手腕，声嘶力竭的吼她，他也会有青筋暴起的样子，他也会猩红着眼，与之前的几次比起来，这一次他更加崩溃，也就更加没有分寸。
察觉到程南橘眼中的恐慌，东方凌白眉心一皱，缓缓松了手力，他极力的控制自己的声音，低下来，慢下来，正因如此，声音中的颤抖就更加清晰，“你要我怎么信你？这封信你从那日见过姬无奢后就带回来了，我给了你足足一个月的时间，你只字未提，我日日与你书信来往，我在等你亲口告诉我，可，可你从未提及！”
“那是因为……”
程南橘话音未落就被东方凌白打断，“因为什么？因为你想知道你的过去吗？因为你见过姬无奢了吗？程北枳，你想回到过去吗？回到姬无奢身边？”
程南橘摇头，“我没有……我只是觉得……”
“枳儿！你能不能看看我？好好看看我，我也是血肉之躯，我也是人，难道就因为我爱你胜过你爱我，你就可以这般肆无忌惮的欺骗我辜负我吗？枳儿！枳……”
突然，东方凌白眼前一黑，竟然直直的倒了下去，程南橘回神一把拉住他即将倒下的身躯拉入自己的怀中大喊，“来人，快找御医来！快……”
御医擦了擦冷汗，不知该如何下药，程南橘望他，“愣着做什么？还不去写方子?”
“这……”御医迟疑。
“但说无妨。”
“王上是积劳成疾，体虚所致昏迷，臣不知是写安神补脑的方子，使王上休养生息固本培元后自行醒来，还是此写提神解惑的方子让王上醒来。”
程南橘一惊，“你是说，他是疲劳所致？”
御医点头，程南橘轻叹一声，“让他睡吧。”
御医点头开始处理东方凌白手心的伤口，剑伤很深，皮肉翻开，看得人心悸，程南橘轻蹙眉心，看御医将药沫倒进去闭合后缠绕上纱布，程南橘还是觉得有点心痛。
大抵人都是渴望得到高于一切的权势和财物，可一旦这些东西应声而来，人就变成了一个渺小的玩物，被虚无缥缈的东西玩弄驱使而不自知，是这样吗？或许是，或许不是，应是只有身在其中的人才能知道。
东方凌白执掌一国之后，才明白，权利是会让人上瘾的，似是跗骨之蛆，啃食血肉，却又没有办法，赵国兵临锦安，跟姬无奢比起来，赵鱼晚简直就是无耻！他用兵灵活而无定式，几番交手下来，足够令东方凌白焦头烂额，他原本以为自己可以很快处理好一切，给程南橘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
可时间越拖越久，于是拖沓就越是恐慌，情绪如同洪水猛兽吞噬理智，他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不能控制自己，特别是在程南橘面前，他越是不安就越是强悍。
接到文竹的信，他再也无法坐镇南姬，连夜回别院来，时至今日他已经五天五夜劳心国务未曾休息了，若是情绪平稳还好，情绪一激动，就晕了过去。
众人退去，程南橘就守在东方凌白的床边，她托着东方凌白的手，鲜血从他的手心渗出来染红了纱布，程南橘自言自语，“我总是想着我的眼睛好了可以替你分担一些，你不必再把自己累成这个样子，倒是从未设想，有一天令你伤成这样的人竟然是我……”
想着眼睛就开始变得潮湿，东方凌白对她的好她都是记在心里的，最一开始，她只能听到她的声音，她知道他很忙，忙到几乎所以可以腾出来的时间都跟她在一起，喂她吃药，帮她回忆一些与他相处的过往，也提起过她以前很爱喝酒，他的酒量都是被她一点点的锻炼出来的，如今也勉强算是千杯不醉。
即便不说话，他也是在她身边批阅奏章，偶尔，他会说一些朝堂上让他不悦的事情，程南橘会义愤填膺同她一起骂那些有眼无珠的老家伙，更多时候东方凌白怕她厌烦，还自嘲自己像是个怨妇似得，总与她抱怨，可是他也说，这世上除了她，再无一个可以互诉衷肠之人，程南橘便觉得感动……
这样细碎而温情的时光在漫长的回忆中合着东方凌白浅眠的脸变得越来越真实，也越来越沉重，滴答滴答，竟然掉下眼泪来。
程南橘缓了口气，起身，张灯的丫头已经等在门口，她开门，屋里点上了橙红的烛火，烛光下东方凌白的脸色依旧有些惨白，他太累了，即便是睡着的时候也浅促着眉心，似乎有解不开的心结。
有时候程南橘在想，若是能离开这些繁重的政务，若是能不去估计天下的分合，几亩田地，几排木梭，这样的生活是不是更畅快一些，可以一同下地插秧，也可以一起入山捕猎，他们可以建造一处这样的院子，遣散奴仆，只有两人，醉酒当歌或琴瑟和鸣，不好吗？
如今这众人簇拥，活得提心吊胆，提防细作，为了保命而不得不去杀戮去谋划，就当真是高人一等？就当真是心安理得？
程南橘觉得有些头疼，就好似，眼睛好了，能看到的便多了一些，需动心思的也就多了些……
以前她期待的只有眼疾痊愈，与东方凌白的那场婚典，而今，似乎婚典不重要了，什么过去不过去的也不那么重要，她似乎迷失了自己，开始变得不那么快乐……
突然，东方凌白手一动，他猛然起身，嘶声喊道：“枳儿……”
程南橘一惊，见他额头全身汗珠，惊恐的表情似是发了癔症，便紧忙握着他的手，手心一抹清凉，血就浸湿了程南橘的手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