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南橘吓傻了，东方凌白见她不回答，手上的力气更大了些，“我问你，在锦安城中，你去见谁了？”
程南橘怯懦，她似乎看到了她眼疾时，东方凌白发怒那一刻恐怖的脸，他原本生的那么好看，为何此刻面容竟会如此的扭曲，那时的他也是这般样子吗？
“恩？你到底去见谁了？”
程南橘吃痛忍不住低嘶一声，东方凌白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冲动，匆忙放了手，程南橘揉着自己的手腕，沉着眸子有些委屈，“我能去见谁？除了你，我不记得任何人了，即便是对你的记忆也是你说给我听的，你在害怕什么？你怕我见到谁？那人在锦安城吗？”
东方凌白的目光缓和下来，眸子中还带着些闪躲，“我怕什么难道你不知道吗？我怕你出事，我怕你受伤，我怕你离开我！”
兴许是方才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太过于刻骨铭心了，让程南橘久久不能忘怀，也没心情再去理会东方凌白这陈词滥调的关心和介怀了，她心中突然钻出一个渺小的，稚嫩的想法，如若所有的记忆都是旁人告诉自己的，那这些记忆是真是假该如何分辨？
我如何才能找回自己的记忆那？
见程南橘默不作声，东方凌白深深的叹了口气，他走到程南橘的面前，轻轻拥她入怀，嗅到她身上的幽香总算是让他烦躁的心渐渐沉淀下来，“对不起，是我太着急了。”
程南橘不言语，东方凌白的心就更忐忑，无论是程南橘还是从前的程北枳都让东方凌白有些患得患失，他似乎从来都是看不透她的，她的一颦一笑让人魂牵梦绕，可是这眼波流转下的小心思，她不说，便是任由他如何都不能懂！
东方凌白也讨厌这样的自己，可是有什么办法那？他害怕，日以继夜的害怕，程南橘对他越好他越是害怕这一切都如同南柯一梦，似泡影般，一触即逝！
他费尽心思绞尽脑汁才编造了这样一个谎言，终于是骗过了冰雪聪明的程北枳，他把她重新定义成一个为了他赴汤蹈火终是求仁得仁的良辰之后，独独告诉了她姓程，原名程北枳，如今这里是南姬，你叫程南橘才是新生，苦难都结束了，未来的日子他会好好待她，此后的日子都是甜的。
越是美轮美奂的骗局，越是天真无缝的表演，他将自己的感情毫无保留的融入这段他亲自编织的甜美爱恋中，鸠占鹊巢成为了程北枳心中最爱的那个人，他把自己变成了一个虚无缥缈的故事，他自己都信了，自己都忘了在程北枳的心中的那个人，叫姬无奢。
如果姬无奢再出现，程南橘还是程南橘吗？她会变成程北枳把这一切都打碎吗？
可怕！铺天盖地的恐惧像是年幼时每一个初一那般！东方凌白突然开始发抖，他刚克服了人生中的一个恐惧，原本以为一切都好起来了，他不会再有这样的恐惧了，可没想到，转眼，失去程北枳的恐惧更让他无所适从。
似是感觉到东方凌白的颤抖，程南橘就放下手腕去拥抱他，“对不起，是我让你担心了！”
“橘儿……”东方凌白颤声唤她。
“恩？”
“你会离开我吗？”
程南橘微微发怔，“顿了顿，为什么这么问？”
“时间久了，你倦了我，若是再遇到一个让你心动的人，你会离开我吗？你说你爱我，那你会爱我多久？你对我的爱会变吗？”
东方凌白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让程南橘有些应接不暇，听了后面的似乎就忘了前面的，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
可这看似停顿的间隙，就更让东方凌白发慌，“你会变心吗？”
不知为何，此刻的东方凌白像是孩子一样，程南橘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么心痛，忍不住的想去安慰他，她抬头看他是更是惊讶，他的睫毛上甚至挂着泪珠。
程南橘从未见过他落泪，这是第一次，他总是这样，那张愤怒扭曲的脸让人害怕，可是这张挂着泪痕的脸却让人心疼，程北枳抬手去触碰的他的泪滴，从指间拭去的泪就像是流到了心里一样，刺骨的寒凉，程南橘抱住他,侧脸在他的胸口蹭了蹭，“别难过，也不要胡思乱想，我们马上就要成亲了，不是吗？”
“嗯，对，我们要成亲了！”东方凌白嘴角绽开一丝笑意，这次回去我们就成亲！
这种卑微让东方凌白的感觉很不好，程南橘却有放不下的事装到了心头，姬无奢这个名字应该就是东方凌白心头的那跟刺吧，程南橘不敢说她在城中见过了那个人，否则不知道东方凌白又会怎样崩溃，她不懂他为何这么恐惧他们的见面，按理说他们应是仇人，所有东方凌白的仇人都是她的仇人。
可是姬无奢也说，他不该姓东方，他是姬家人，是何用意？
他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那？
只是这些疑问都不上眼前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如何说服东方凌白让她留在营帐之中，虽然这些日子以来，两人都是同床共枕，可东方凌白终究还是君子，并未有过半分逾越，他对程南橘的感情绵长而细密，深邃而长远，从不急于一时半刻，只要她在身边，这般看着他，也是足够的。
只是往常的每一夜两人低语而眠，从未有过今日的尴尬，谁都不开口，可是谁都睡不着，程南橘突然有些忐忑，她辜负了东方凌白对她的信任，是否伤害了他？才让他这般战战兢兢，印象中模糊记得娘从前说过，我信他，他答应我的事一定会做到。
这是她娘对她爹的信任，即便是如今她已经忘了他们，可是她还是记得这为之动容的言语，相爱的人坦诚是多么重要啊！
更让程南橘纠结的是，这么打下去，对东方凌白击其不意，若是想快刀斩乱麻，怕还是要见上姬无奢一面，如若如实告诉东方凌白，他定是不会同意，若是再一盛怒，锦安城的子民怕是要遭殃了，东方凌白发起狠来，可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可是程南橘实在不想再骗他了。
终是鼓足勇气开口，“凌白，我有事跟你说。”
东方凌白睫羽微颤，牵唇道：“你说。”
“明日我不能回邱白城，我可以帮你拿下锦安，你只要给我三天时间。”
“你要怎么拿下锦安？”
“我发现了锦安的粮仓，三日！用三日的时间挖一条地道，把锦安的粮食搬空，然后与守城人谈判。”
“你回去，我派文竹去办。”
“不行，这件事我必须亲自去做！”
东方凌白沉默，程南橘侧过身看他，“你相信我吗？”
东方凌白闻声也转过身来，复而望她，“我可以想信你吗？”
程南橘蹙了蹙眉心，郑重点头，“可以，凌白我绝不辜负你的信任。”
东方凌白又是一阵沉默，时间滴答滴答的流逝，不知过了多久，东方凌白起身穿上衣服，程南橘也跟着起身，看他的背影走到营帐门口，打开一角帐帘，月光投入一片花光，渡的东方凌白清瘦的身影修长，那轮廓看起来透着三分孤苦，两分殇，引得程南橘皱眉。
顿了顿他说，“好，都由你！”
言毕东方凌白走出了帐篷，可程南橘却一点都开心不起来，不知为何，她总是觉得今日的东方凌白太过悲伤了，悲伤的让她有些害怕，害怕到不知道如何才能靠近他，安抚他！他好似挂在天空中寒凉的下弦月，近在眼前，可却远在天边……
程南橘想不通也不想再纠缠下去了，先拿下锦安城吧，这样东方凌白的心情应该会好些，他是明君，他想要九州，是否拿下九州，他就不会再这么悲伤了？
从那时起，程南橘就多了一个愿望，她希望东方凌白能早日统一九州，如此，百姓再无战乱之苦，也是普度众生！
东方凌白奔入一片树林，竹叶青出窍，月光下闪着清辉，他飞身擒住剑柄，眸中窦然生出狠厉来，如疾风般，寒光频频闪烁，树枝斩落发出沙沙的响声，他极难控制自己，筋疲力尽后才勉强撑着剑柄跪立在地，汗水顺着下颌滴下来，声同心碎……
她见过姬无奢了……
三日后，他还要去见姬无奢！
可是有什么办法？这是拿下锦安城最快的方法，南姬内乱频频，根基未稳，他不能在滞留在此了。可如若兵败锦安，再回南姬怕是难以服众，他这个抢来的皇位怕是难以安慰，他不能就此失了先机！
见了又能怎样？程南橘即便想起来什么，恨他还来不及，一定不会在执迷不悟了，更何况如今姬无奢已经取了洛伽蓝，拿下锦安他们就可以回南姬成亲，一切尘埃落定，他们定是不会再有半分缘分了！绝不会了！
可姬无奢毕竟愧对枳儿，如若枳儿开口跟他要锦安，以姬无奢的性格，一定会将锦安拱手送到她的手上，只是见一面而已，没关系！程南橘绝不会背叛我的！
“绝对不会！”
“绝对不会！”
东方凌白的声音歇斯底里，有了树林中夜风的加持更显得凄楚，程南橘躲在树干后，凝眸愿望唇瓣微张，眼中似有碎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