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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心心念念

夏茵茵被退学了。

这个决定一出来,三天之内她就必须搬离宿舍。

由于她的手和肩膀痛受伤,因此搬家打包粗重的事情,都由孟磊和杨晴朗一手包办。第三天把东西整理完毕之后,宿舍钥匙还了学校,杨晴朗开着车,带夏茵茵和她的一堆纸箱子回家。孟磊正好那时没课,也跟着一起过去帮忙了。

那时只有月姨从面店里回来帮忙搬纸箱子,但是因为夏茵茵的房间实在是太小,蓝沐风买的那一堆书和谱完全塞不下,因此杨晴朗打算把那几箱的谱和书都带到他的乐器行去放,反正以后夏茵茵若是要练琴,她也只能在杨晴朗的乐器行练了。

如果她还能练的话。

从那天之后,夏茵茵就再也没听到过声音了。

肩伤手伤要医治,耳朵也要医治。杨晴朗和孟磊不让夏茵茵自己一个人去医院,坚持一定要由他们当中的一人带去。

医生帮夏茵茵做了各式各样的检查,但始终检查不出任何会导致她丧失听力的原因,因此最后医生判定这是由于身处在极大的压力之下造成的失聪,后来就把夏茵茵转到了身心科,由那里的医生诊治。

自从夏茵茵带伤回家住后,林琼玉天天摆着一张臭脸,只要一看到夏茵茵,不是吹胡子瞪眼,就是戳她的头破口大骂。

“没出息的窝囊废,养了你那么久,指望将来你还能给我一点点好日子过,现在残废了,还要我来照顾你!”林琼玉骂的不外乎是这样的话。

“阿玉,你积点口德啦!”偶尔月姨听不下去时会来劝。

不过,对夏茵茵来说,也没什么差别了,就算林琼玉骂破了喉咙,她都听不见,只看到林琼玉演猴戏一样的,口沫横飞泼妇骂街,看久了,也挺有意思的。

她的世界非常安静,不管在屋内或屋外,不管是白昼或是黑夜。这静得出奇的世界里,连一滴水落下的声音,或是一根针掉落的声音都没有。

外在世界的喧嚣,与她无干了。

在那浩瀚无垠的宇宙里漂流的话,是不是也是这么的寂静?

有时候夏茵茵会在夜阑人静的夜晚里,用手托着腮帮子,坐在书桌前看着蓝沐风的照片。

思念依旧,眼泪,却干固了似的,半滴也没有了。

她记得蓝沐风曾经跟她说过,贝多芬长年饱受耳疾之苦,到了晚年,终于失聪。那么,贝多芬在听觉的世界里,是不是和她一样?

连自己的哭泣声都听不到,悲伤,似乎也安静了下来;被退学的打击,力道因此变得没有那么猛烈。她的心很痛,还有那发作不出来的愤怒,都因为世界的沉静而变成了慢动作,让夏茵茵左闪一下,右闪一下。

闪过就不痛了吗?不,它只是成为了一点一滴的凌迟,让夏茵茵痛得更久,痛得更入骨,却喊也喊不出来。

每天不管多忙,孟磊都骑着摩托车来看夏茵茵,有时候三浦或是钟灵也会一同前来。

杨晴朗和孟磊两个人轮流带夏茵茵到医院里去覆诊。手伤与肩伤逐渐都好转了,听力,却是一点进展都没有。

自从失去听力之后,夏茵茵也突然间不说话了,遇到要与人沟通的事情,不是比手画脚,就是干脆用写的。

十七岁之后的人生,似乎一开始就走得坎坷。由外人的眼光看来,夏茵茵的人生似乎走到了谷底。被学校退学,无法弹琴,失聪连原来的学校都无法继续就读。

这意味着,她连高中都毕不了业。

虽然夏茵茵的耳朵并不是没有好转的机会,但是治疗一段时间下来,总是没有进展。此外,几乎夜夜都从恶梦中惊醒也困扰着她。

夏茵茵回到了每天到面店里工作的生活,因为不能与人沟通,所以就是做些扫地洗碗洗菜的工作。面店生意不好,根本不需要三个人手,所以林琼玉总是闲闲没事坐在一边唉声叹气。

偶尔有熟客来,看到夏茵茵失聪回来店里帮忙,不免吃惊,那林琼玉在夏茵茵风光考进特别班时,曾经向熟客们得意地说嘴,现在她觉得面子挂不住,有时一火大,伸手就会往夏茵茵身上捏去,痛得夏茵茵连喊都喊不出来。

因为还是会想要弹琴,所以每每杨晴朗带夏茵茵去医院回来时,总先把夏茵茵带到他的店里去,让夏茵茵摸摸钢琴。

他看夏茵茵坐在钢琴前,弹着无声的音乐,摸索着记忆中的声音样子,就忍不住鼻酸,躲在办公室里擦眼泪。

有时候遇到Fiona和史瑞克他们来练团,或是孟磊来这里找夏茵茵,那几个男生还会一起演搞笑默剧给夏茵茵看,只为博她一笑。

就为了这点,夏茵茵觉得自己算是很幸福了,居然有这些好朋友在她身边围绕着她。

渐渐地,夏茵茵养成了一个晚上独自散步到离家只有十分钟路程的一个小公园去荡秋千的习惯,一个人静静地随着秋千上上下下地荡着,抬眼望着夜空出神。

后来孟磊知道了夏茵茵会在晚上去公园荡秋千,有时候晚上会骑着摩托车到公园里来找她,帮夏茵茵推秋千。

有一天晚上,孟磊带着两块小蛋糕去公园找夏茵茵,两个人坐到了长椅上,孟磊拿出纸笔,在纸上很快地写下了一行字。

“今天是我生日,在我们吃蛋糕之前,先帮我唱生日歌,我自己唱,你只要看着我就行了。”

看完之后,夏茵茵点点头,望着孟磊,看他张嘴唱生日快乐歌。孟磊唱完之后,夏茵茵拿了他的纸笔,在纸上写道:“我不知道是你生日,没有准备礼物给你。”

露出洁白的牙齿笑了一笑,孟磊写道:“你笑一个给我看,你的笑就是你给我的生日礼物。”

读完,夏茵茵果真对着孟磊嫣然一笑。夏茵茵的脸颊和嘴唇早就没了血色,这一笑,病美人似的,孟磊心里一酸,却又不敢让眼眶红,一个忍不住,伸手抱了夏茵茵。在孟磊怀中挣扎了一下,夏茵茵轻轻推开孟磊,用着迷惑的眼神望着他。孟磊舍不得放开,双手握着夏茵茵瘦丁丁的肩膀,热烈地望了夏茵茵好一会儿,然后拿起纸笔匆匆写下几行字,将字条递给夏茵茵。

“夏茵茵,最近学校会开始出资,陆陆续续让我出国比赛了,从比较小型一些的比赛开始累积经验,如果成绩好,很快我就会去参加国际上小提琴最着名的比赛。”

拿着纸条的夏茵茵看完纸条后,微笑着写下:“恭喜你,你要努力,得到好成绩喔!”写完后,却低下头来,纵然强颜欢笑,却仍然掩不住眉宇间的落寞。

出国比赛,这件事已经离她非常,非常遥远了……

看出夏茵茵的落寞,孟磊心有不忍,又写下:“你等我,总有一天,我一定要变成像蓝沐风那种层级的音乐家,站在世界的顶端。等我成名了,我就会用我所有的能力来保护你,不让别人欺侮你。你等我。”

“谢谢你,”夏茵茵才刚写了这三个字,突然孟磊又拿过纸条,写了另一行字。

“我每次出国,都是比完赛就马上回来,我知道我这么帅气又幽默,你一定会很想我,但是你不用担心,我每次出国都不会太久,我向你保证,我一回来就会来找你啊!”

果然孟磊不忘自夸,夏茵茵看了,立刻咧嘴笑了,拿起笔来写道:“谁会想你啊!”然后把纸像摊开春联那样竖起来给孟磊看,孟磊看了以后,哈哈大笑。

夏茵茵又把纸条拿回来,另写了一句:“这些好话,留着以后和你的女朋友说吧!”

看了这句,孟磊很急的写道:“这话我只对你说。”

“不要胡说啦,你有这份心,我已经很谢谢你了。”夏茵茵匆匆回写,似笑非笑地瞅着孟磊。

那眼神和笑意,总有些凄凉的意味。

转眼就到了五月天,孟磊已经出国比完一场比赛回来了,他一回来,就兴奋地去找夏茵茵,告诉她,他在这次的比赛中得到了第一名。

听到这个好消息,夏茵茵当然很为孟磊高兴,孟磊买了些点心,两人在公园里庆祝。

过两个星期,孟磊又出国去比赛了,这次是去俄罗斯比赛,临出发前他还来找夏茵茵,不过被林琼玉恶狠狠地瞪了几眼。

那天晚上,夏茵茵在面店里洗碗的时候,因为太羡慕孟磊可以出国比赛了,情不自禁的幻想着自己出国比赛的情形……。

想得太出神了,一个不留意,手一滑,一个大碗从手上滑下来,破了。

碗从手上滑下来的时候,夏茵茵吓了一跳,回过神来,看到满地的碎片,连忙要找扫把来扫。

不巧因为家里的扫把坏了,月姨刚刚才把面店里的扫把拿回家去扫地,所以夏茵茵没有扫把可以扫地,又怕林琼玉骂她,因此不敢耽搁,随手拿了一张报纸,蹲在地上想要先捡大的碎片。

店里早没了客人,林琼玉听到有东西打破的声音,连忙走来,看到夏茵茵蹲在地下捡碎片,果然是打破碗了。正好近来房东涨房租,心情不好,满肚子气无处发,便一步走到夏茵茵跟前,重重的一掌就往夏茵茵头上拍了下去。

被打的夏茵茵重心不稳,立刻就要往前倒下,她反射性地两手一撑,正好撑在放在报纸里破掉的大块碎片上,登时那些碎片刺进夏茵茵的手心里,夏茵茵还没感觉到痛时,就已经血流如注了。

看到夏茵茵一脸惊恐的样子,林琼玉越发一肚子火,一边破口大骂一边弯下腰去往她手臂上下死命狠狠地一拧:“你残废了就算了,别拖累我!我怎么看别人都是残而不废,你就是又残又废?我命也太苦了吧,你那个死鬼老爸把我骗来以后自己就跑了,留下你这个拖油瓶给我,本来指望将来我老了你还能照顾我一下,现在好啦,你残废了,我还得照顾你这个残废一辈子,我到底是上辈子是做错了什么,这辈子都碰到一些倒楣的事啊!”

左一句残废,右一句残废。

手上受伤的地方越来越痛,夏茵茵正忍着眼泪,哪知林琼玉越想越气,伸手又是一掌,夏茵茵往前一倒,两只手又去撑,碎片又刺进刚刚受伤的地方,还有别的地方,痛彻心扉,眼泪噗簌噗簌的就掉了下来。。

见了眼泪,林琼玉一把无名火烧得更旺,她一脚踢开夏茵茵面前的报纸,那报纸和碎片便飞了出去,夏茵茵吓了一跳,泪眼汪汪的抬起头,只见林琼玉高举起手,眼看着一掌又要劈下。

连忙用双手护住头,夏茵茵把头埋在手臂之间,任由鲜血由手心直往手臂上流,心里做好准备,林琼玉这一劈,应该是力道无穷。

……过了一会儿,却没有动静,夏茵茵还不敢抬头,生怕一个抬头,林琼玉那一掌会劈到她的脸上,那可就更痛了。

又过了几秒钟,林琼玉那一掌还是没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两只手轻柔的搬开她护住头的手臂。夏茵茵心里讶异,还是不敢抬头,拼命缩头,这时,一个手心伸到她脸下,轻轻抬起她的下巴。

这一霎那,连她手心上的血都要凝结了。

一张俊美无双的脸庞映入她的眼帘,那完美的轮廓,迷人的眼眸,醉人的眼神……是的,这不是她心心念念的蓝大哥吗?

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夏茵茵瞪大了眼睛。她的蓝大哥,正用着那对美丽但却正饱受痛苦折磨的眼睛凝视着她,他眼中的痛苦深刻地传达到了她的心中。

不需要言语,她知道,她的蓝大哥正为她心痛。

因为感觉到了蓝沐风的痛苦,夏茵茵的眼泪不觉也大颗大颗的滚滚而落。

蓝沐风搀扶起蹲在地下的夏茵茵,把她搂进怀中,搂得好紧好紧。

对了,就是这个熟悉的味道,蓝大哥的味道。夏茵茵依偎在蓝沐风的怀中,她知道,只要投进这个怀抱里,她就会安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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