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忘了你保证过不会妨碍我的工作。”梁明轩冷冷地说道，看都没看曾晓柔一眼。
“这算是妨碍吗？”曾晓柔冷笑道，“这事关人道！”
“这只关乎规则。”梁明轩从徐敏的手中接过文件签下了名字，然后冲徐敏一点头道，“推走吧。”接着他转过身，与曾晓柔擦肩而过。曾晓柔看得出他一刹那间想要说些什么，但终究还是没有开口。
曾晓柔愣愣地站在那里，眼睁睁地看着三号床的病人被推进了手术室。她感觉自己已经没有勇气跟进去了，虽然对梁明轩暂时还没有什么好感，但曾晓柔不敢相信自己对梁明轩的印象还能往下降低。
规则？他怎么能说得出这样的话？曾晓柔打第一眼起就知道梁明轩是个很冷酷的人，不过没想到冷酷如此。曾晓柔不是一个不明智的人，她知道但凡医院应该都是有这样一个规则的。不过至少她初来乍到，真的还无法接受。
曾晓柔摇了摇头，让自己清醒了一下，转身想回办公室，却发现梁明轩正站在一边的病历台边查看着病历，没有要去做手术的意思。
“你不用去执行你的规则吗，”曾晓柔假装回办公室，经过梁明轩的时候故意揶揄道。
“交给吕航就行了。”梁明轩说道，将手中的病历放了下来，“曾晓柔，这是我们科室最正常的一道秩序之一，可以说，没有这道秩序，我们也无法前进。”
“我只看出，做这种‘人体试验’，不顾病人本身的痛苦，这本来就是一种有悖常理和人道的行为。”曾晓柔忍不住将自己刚才想说的话说了出来，“为人医者，不就是要去设身处地地为病人着想，为他们解决痛苦吗？”
“你会说出这样的话，就证明你根本不适合做医生。”梁明轩冷淡地说道，“在我们的科室，都是如此的重症，解决病人痛苦的最好的办法，无非就是一刀捅死他们，这就是能解决痛苦的办法。我们这里，看起来是病室，但是实际上是一个研究科室。我们在研究最死神创造出的致命武器，只是为了救更多的人。我不得不说，作为一个悬疑小说家，你目光的狭隘真是令我吃惊。”
“你一下子能说那么多，也真是令我吃惊了。”曾晓柔冷淡地回应道。
两个人默默地站了一会，还是曾晓柔先动了。她不发一声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坐回了自己的座位，突然很想这个办公室不是透明的，外面完全看不见里面那该有多好。因为此时此刻她的心情很糟糕。
难道这就是学理和学文两者之间的区别吗。在理性至上的人面前，感性的人只能五体投地吗。曾晓柔有股想砸东西的冲动，但是还是忍住了。她透过玻璃门看见吕航已经准备好，匆匆往手术室那边走，心不由得又一下子楸紧了。曾晓柔用力地握住了手上的笔，感觉自己心中悄悄有一个小小的念头萌芽。她想改变这个科室，想要撼动梁明轩一人独大的权威。
不过，刚才和梁明轩的谈话，倒是给曾晓柔了一点小小的灵感，比如她笔下的这个连环杀手……曾晓柔已经为他想好了一个绰号，叫“医心狂”，是一个专门“偷心”的冷酷杀手。对于这个变态连环杀手的形成，曾晓柔已经有了一点点思路。不过要构成一个完美的合理的成长经历，还是要花费一些脑力的。更何况曾晓柔希望用第一人称来完成这本小说，所以大段的心理描写是必不可少的。
这便要求她得更加了解梁明轩的想法，更加的贴近梁明轩。
想到这里，她反倒是一阵毛骨悚然。她感觉，两个个性不合，处于两种极端的人如果发生碰撞，肯定不会发生什么好事。
正想着自己的连环杀手的时候，电脑右下方突然跳出了一个邮件提示。曾晓柔点开了邮件，发现是成玉辉的。他问曾晓柔为什么不开手机，又问她晚上几点下班，准备过来接她一起去吃饭去庆祝一下她的“第一天”。
曾晓柔无奈地回复了一下成玉辉下午六点，但并没有解释手机为何会没有开机，准备到时候和成玉辉吃饭的时候再解释。
曾晓柔看了看手表，感觉今天一天的时间过得还算快，几乎都在忙碌中度过的。不是看到有梁明轩的手术就去参加，就是听徐敏介绍各个病房病人的情况，将这个科室的基本都了解一下。不过对于曾晓柔来说，病理学并不是很重要，重要的还是外科手术中的细节，这些都将体现在她的小说之中。表现连环杀手的“职业性”，就要着重刻画他犯罪的过程。所以曾晓柔还是侧重于参加各种手术，特别是心脏方面的。
其实关于定下连环杀手取人心脏的这个故事思路，曾晓柔是有点抱着偷懒的想法的。起初她是想让连环杀手每杀一个人就取一个不同的内脏，但是这就要涉及到内外科的许多方面了，而梁明轩的科室，也并不是什么内脏都会涉及，主要是神经与心脏类的偏重，所以曾晓柔还是决定，与其什么都涉及一点，到时候被一些“专业人士”或者是批评家给挑出毛病来，还不如自己小心点专攻一个方向。现在她制定的方向就是心脏科，了解一些比较重要的心脏的知识，以及针对心脏的手术。在神经类对于曾晓柔也是很有帮助的，因为这可以帮助她捏造一个连环杀手不稳定的精神状态，更加升华小说。
所以综合来看，曾晓柔除了参加一些自认为还比较重要的手术，一些心脏上有疾病的病人的观察与查房，旁听各家医生的建议，学习心脏方面的知识等等……怎么看已经还是很忙了。曾晓柔无法想象，如果真的去写那种每个死人身上内脏都取一部分的连环杀手，三个月的“实习”时间，肯定是不够的。曾晓柔可不愿意给自己增加额外的工作量，她是个很懒散的人。对她来说，辛苦三个月，然后写作一两个月，就可以搁笔好好休息个一年半载，这样的生活她还是可以接受的。
当长针正好指到十二的时候，曾晓柔毫不犹豫地拿起包。她早已经收拾好了，就准备赶快离开这里，好好放松一下。当她站起来的时候，发现医生们开始陆陆续续替班换班，几个值夜班的医生在与护士和白班的医生交接，都忍不住往她这里看。曾晓柔有上几场夜班的打算，但是不是今天。
当曾晓柔走出去的时候，发现梁明轩还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阅览着一些文件。有那么一刹那，曾晓柔看着精神高度集中的梁明轩，心中悄悄产生了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怎么，要走了？”吕航走了出来，一声招呼把曾晓柔从幻觉中拉了回来。
“嗯。手术做完了？”曾晓柔想起梁明轩交给吕航的那项手术，随意地问了一句。
“是啊。”吕航双手一摊，作抹汗状，“每次做这样的手术感觉负担都很大。这种手术梁主任很少亲自做，都是交给我的。”
“是……吗……”曾晓柔勉强笑了笑，心中却若有所思。看了梁明轩也不是对这类事毫无感觉的，他不愿亲自动这类拿病人做实验，置他们的性命于危险之中的手术，就说明他也觉得这事会给他带来强大的心理负担吧。不过让别人来做，也不是什么值得称赞的事，“你辛苦了。”
“去喝一杯就好了。”吕航脸上一副无奈但是坦然接受的表情，“等我一下，我们一起出去吧?”
“啊？好吧。”曾晓柔还没来得及答应，吕航就挥了挥手向更衣室走去，而曾晓柔便直接走向了电梯。曾晓柔到现在为止，都觉得吕航这个人的表现还好，没有像梁明慧所说的那么夸张，但是这也还是待定的。不过曾晓柔很希望能和吕航有更多的接触，因为梁明慧说过，他是心脏专业方面的一把好手，听说，比梁明轩还要好。有机会一定要看看他做的心脏手术才是。
吕航并没有让曾晓柔等很久，两个人一起进入电梯，曾晓柔略微觉得有些尴尬没有开口，毕竟刚认识吕航就约自己去吃饭，自己还拒绝了。不过吕航好像并没有想那么多，好像很轻松的样子找起了话题。
“今天感觉怎样，还适应吗？”吕航问道，“我们科室的强度可是很大的。”
“感觉到了。”曾晓柔感觉只要吕航一说话，周围的气氛都会轻松起来，不由自主地笑了，“我一天就受不了了，难以想象你们这些在这里工作的人，每天都是怎么支撑下去的。”
“习惯了就行了。”吕航耸了耸肩，“其实真正高强度工作的，大概也就明轩和碧儿两个人吧。其余人大多搞搞科研，负责一些还在观察的病人，强度也不如你所想的那么高的。不过要应付明轩每天布置下来的任务，其实也够呛了。”
看吕航直接称呼梁明轩和陈碧儿的名字，曾晓柔一点也不吃惊。她知道，在这个科室里，高干的铁三角就是这三个人，这三个人也最早相识，更何况吕航和梁明轩还是大学同学，这么亲热的称呼也不稀奇。只不过在科室里毕竟有高低之分，所以吕航一直称呼梁明轩为梁主任，倒是一个很懂得人际的人。
“对了，像这种……嗯……实验性的手术，很经常吗？”曾晓柔想到了自己和梁明轩的争执，假装随口问道。
“我们是研究科室，所以这种手术占了很大的比重。来我们这里的病人，都已经是毫无办法了，也算是完全把命交给了我们，期盼通过一些实验来找到救命的办法，所以也和我们签订了同意书，不仅病人自己的，还有他们亲属的。实验，是我们救他们的方式。”吕航耐心地解释道，“看起来好像挺无情的，拿活生生的性命做实验，但是有时候只有这样才能挽救他们。”
曾晓柔点点头，脑海中闪现出了梁明轩口中的“规则”。同样的一件事，为何从两个人口中说出来是那么的不同。梁明轩根本不愿意费力气和自己多解释一句，只是说这就是规则，这是必须的，并且好像认为她不会理解似的。但是吕航却不同了。他的解释中充满了浓浓的人情味，温和又易于让人接受。
“你很能说服人。我看大概那些让亲属和病人签署的同意书，都是你来向他们讲解的。”曾晓柔开了个小玩笑。
“你猜对了。”吕航点点头，脸上保持着温和的微笑，“作为明轩的助手，这些事都是我来处理的。”
“梁明轩缺了你肯定不行。”曾晓柔似乎有点赌气地说道。电梯门打开，曾晓柔走了出去，走向了大门，看见成玉辉已经在那里等着她了。曾晓柔便走向成玉辉，一边向成玉辉介绍道，“这位是我所在科室的副主任吕航，这是我的经纪人兼好友，成玉辉。”
“你好。很高兴认识你。”吕航伸出了手和风采照人的成玉辉握了握，然后转向曾晓柔道，“那你忙，我先走了。”
成玉辉冲吕航微微点了点头，目送着吕航离去，才转向了曾晓柔：“我还以为刚才那位就是你口中传奇的变态原型梁明轩呢。”
“他是梁明轩的得力助手。”曾晓柔道，“你看他和你打招呼的样子，就应该知道他不是我口中描述的那个孤僻冷傲的梁明轩了。”
“有机会还是想见识一下那位梁主任。”成玉辉笑道，“不过这个吕航一看就知道是个人中俊杰，就像人家对我的第一印象一样。”
“别臭美了，快点去吃饭吧，快饿死了。我还有好多事想和你吐槽呢。”曾晓柔说着就拉着成玉辉出了医院大门。跨出医院的同时，曾晓柔感觉心里轻松了不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