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颌人鱼，人鱼科，已经灭族的物种。性情凶悍，对人有灭族之仇，自知无可奈何，更愿平淡苟活。
嘴大裂至脸颊，口中数排鲨齿延至喉咙口，连骨撕咬，块状囫囵吞咽，排齿连续推入至消化肠道，肠道肌肉发达有力，柔软的食物挤碎迅速吸收，骨骼干净吐出。上身为人，下身为鱼，鱼尾类鲅鱼，尾部细鳞拥有鲍壳的绚烂。数百周生长一片大鳞，位于腹部最柔软的部位，珠光宝气，价值千金。
纠缠了几光时，云瑶不适合持久战，气息开始混乱；竹叶拉她后退一步，迅速打量战情，情况有些棘手，准备改变策略。
“快跑！”人鱼铺天盖地朝他们攻击过来，两人踩着石壁弹跳翻越拉开距离，“云落到了没有？”
眼前不远处发现小人，埋在水下不知道在倒腾什么。他们落在旁边，要把她拉起，但感觉小丫头似乎是被卡住了，还是要从水下拉出什么，死活拉不动。云瑶急了，伸手下去摸索，拉到一条“丝线”。一端系着那根长指甲，也没有想太多，帮着一起拉动。细线牵引机关，石壁后面发出“咔啦”几声响。竹叶眉间一挤，察觉到不对劲，跟上注意她们到底在做什么。
小人把之前卡着的鱼线拉出来，机关恢复正常运作。从水下冒出头来深吸了一口气，还没说一句，立马就被竹叶一手一个，连云瑶都一并夹在腰间，用最快的速度石壁间来回跳跃。
“你干嘛？我能自己走。”云瑶觉得很不自在，使劲去掰他的手。
竹叶不理她，一直是到了之前被堵上路的石墙，尽力跳到最高处，松开云瑶在夹角处抵着两人，靠边的位置死死抓着石壁的缝隙凹槽，确定着力点。
“喂！你干嘛啊！”云瑶恼羞成怒，眼睛都不知道要看哪里。
“你抓紧她。”
竹叶低语淡淡说了一声，提醒云瑶抓住小丫头，这一点云瑶不说也知道。自己确定抓稳也站稳，低声嘱咐两人再挤紧，抓紧他。小丫头是死死环住他贴紧，云瑶不太安分。
“抓紧了……还要怎么抓？”云瑶从没有和一个男人这么亲密，小手无处安放仅仅只是抓他的衣角，不敢环着他的腰。男女有别，即便是性命关头也要多考虑一些。太主动显得轻浮，以后怎么在姐妹圈混？
“抓紧！”竹叶耳力敏锐，即便是不看都能准确猜出洪浪离他们的距离。不满意她没有按照他说的做，也顾不了她在想什么，抓着云瑶的一只手伸进自己衣服内，环住自己的腰。
肌肤贴着后背，体温相交，侧耳听见他强有力的心跳声，盖过了远处洪潮涌来的声音。
浪冲撞石堆，来势冲冲；部分碎石被松散，与人鱼和水中碎骨无差别翻滚，一片混乱。
竹叶抵御冲击，忍住背后传来的疼痛，再将她们压紧。
人鱼挥尾扬手挣扎，欲奋力寻找抓手点固定。无奈指甲太长，难以如愿甚至更多石块被刨开，进一步坍塌。不仅把一些人鱼压在石下，更是露出了出去的缺口。
一直到水流稳定下来，先是深吸一口气。竹叶没有松懈，打量身后情况。云瑶一动都不敢动，大概是因为第一次体验到被人保护，又或者是第一次碰到男人肌肤，心里瞬间就软了。就那么一瞬间的欲望，她愿意抛去一切理智，去享受这一份来自男人的温暖和庇护。
她从小就立志，决定要坚强扛起一切，成为一个比任何人都强的守护者。就像是她的名字，美好而坚强的玉石，本不需要任何帮助，自己就能够撑起一切。但这样年纪的她，有时还是会羡慕那些女生，会服软撒娇，有人呵护追捧，羡慕没有从小就要去守护一个岛屿的使命。
尝到合作的快乐以后她改变了一些先前的想法。合作可以让一件事情变得不需要太辛苦去完成，心想大概也是这个原因，师父才会说要她多接触一些人，让她来中天大陆参与合作竞赛。
她没让自己太过贪婪得依赖眼前的男人，拽住一线清醒轻轻推开他，抬眼向上，发现了缺口。
竹叶抬头看了上面，推了推云瑶，让她先上去。
“呼……”上面显露出破开的大洞，脱离危机的三人向上攀爬到平面上。上面经历过一场激战之后已然变成废墟一片，墙面的祭品清空，不留痕迹。
“能看到什么？”
“没有东西。”云瑶深吸两口气调整状态。
小丫头抹了一把脸，环视一圈，被一件东西吓了一跳。
“看到什么？”竹叶问。
小丫头伸手指过去，云瑶看去，她还以为那就是一块坍塌的石壁，细看下面还有一具被压成肉饼的尸体。
云瑶先取出弹弓，朝那东西身上弹射，果然没有反应，“没问题，过去看看。”
竹叶点头，抽出硫磺梃照过去看。从没有被压到的地方隐约还能分析出是个什么玩意儿，沉浸在思索之中。云瑶不打扰他，先主要整理自己和身边小丫头的仪表，再检查她有没有什么伤势；看着自己腿上的伤，怯生生抬眼看向竹叶，用饰物掩盖上。
竹叶理清楚自己的思绪，判断到：“没错，确实和我想的一样。”
“鱼人蜂、巨鹿墨斗、巨颌人鱼，更是在形成一种相互合作的社会系统。彩鳞贝出产在空尘岛，原本是巨颌人鱼的一片彩鳞，可能他们最初就是在空尘岛附近生存的生物，但因为捕杀遭到灭绝。借由巨鹿墨斗的关系，又一同迁移到这里。鱼人蜂负责寻来墨斗在这里共享的食物，墨斗提供鱼人蜂的食物；人鱼自愿牺牲或者用彩鳞贝寻求鱼人蜂庇护躲在下面。而这种两栖异鱼类应该算是入侵了。”
竹叶看向云瑶，听她说下去。
“这种两栖异鱼类有进化后的变种翳蜥，体型更大，更强悍。多以肉为食，也会攻击人，最有趣的一点，那种翳蜥会模仿说话声音来欺骗人类，狡猾得很。”
“你遇到过么？”
“师父遇到过，她讲给我听的。曾经火樱岛上就有一只，后来被发配到了别处。”
“所以你猜，会不会也在这里？”竹叶笑谈。
“我也就突然想到，别乌鸦嘴。”
竹叶发出“呵呵”的声音。不过他不是随口这样说，在这具古老种尸体的腹部位置，虽然被巨石压住了致命伤口，从扭曲姿势判断，最后是被划皮掏肚而死，内脏全空。
“这谁能想到中天大陆附近会遇到这些传说中的东西。”云瑶看向竹叶，目光触碰立马避开，看向别处。
“你在看哪儿？这么僵硬？”云瑶打量他表情。
“没有。不过我还听说过一种奇怪的说法，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
云瑶等他说。
“人活了百年千年，原因是食用了人鱼肉的影响，所以他们才会遭此灭绝。”
“你这算什么说法？”云瑶不敢相信，“难道我们不都是继承了天海的寿命么，又不是不吃那些人鱼肉就活不到那么久。”
“你说的是火樱岛上的说法么？”
“你没听过？是中天的预言，‘生存者与天地同寿’，只要不是末日，我们就永远绵延不息。虽然子衿斋斋主都那么老了，也确实是稀奇。”
“末日么？那确实是未来很久远的事情。”
说着话，云瑶刻意不靠近竹叶，还是被他闻到了血腥味，第一反应就是看上她的脚腕，鲜血直流。竹叶也不责备，只是面色有些难看，从衣服里取出一瓶药剂，倒出一些后走近蹲下，直接伸手抹在她脚腕的伤口上。
云瑶被他这样的照顾，虽然一路上很多次，但还是不知所措，也看到了他身上划破的上衣，和抓痕，血肉模糊。
“你受伤了。”云瑶取出药瓶，给他涂抹上。
“你有药干嘛不自己用？”竹叶蹲着不动。
“这是火芝兰的果实粉末，我是舍不得用在那样的小伤口上。”
“你们受伤了？”小丫头在捡拾地上的发光物，没怎么听他们说话内容，听到受伤，自己也是一瘸一拐过来，胡乱在他身上盲摸，“哪里？疼不疼？”
竹叶看着她的脸，她的面貌全变，眼睛几乎占据了整张脸，脸颊消瘦尖锐，说起话来很狰狞。
“这能不疼么？再深一分脊骨都要……”云瑶也看到她的脸了，直接石化不动，四肢都凉透，硬是转过脸不看，“没事，很快就好了。”
抹完了药从花锦袋里取出针线，让他站起来，简单利落帮他衣服上补两针。竹叶疑惑她还在做什么，回过头去，没想在给他补衣服，其实悄悄在身后和他说什么。
“有目光注视着我们。”
云瑶将东西收回，低头拉起小人的手走。四周的墙面已经被开出许多条暗道，他们根据小丫头在地上看到的脚印迹象进入其中一条，四处都散碎着鱼人蜂的残肢碎翅，情况惨不忍睹。
“会是菀叶哥哥的脚印么？”云瑶小声问。
“嗯，有可能。”他们检查这些鱼人蜂的尸体，有一部分是用利器划伤。
“云瑶，你还知道有关你师父遇到的那只翳蜥的事情么？”
“就那么多。”
“那有没有一种能够双足站立走动的翳蜥？”
“……”云瑶知道他想提醒什么。
“你们在哪里？”
两人一同看向小丫头，她眼睛已经完全被白膜覆盖，皮肤上长满了细细的毛刺，皮肤油亮，好似生了一层壳膜。
“她在开始加速变异。”竹叶判断道。
“云落，能听见我说话么？”
云瑶急了，一直在喊她，但没有回答；伸手盲目摸索，肢体逐渐僵硬。目光向前，没有转动。艰难点了点头，嘴角颤抖，几经努力露出僵硬的一笑。因为拖延时间太久，毒素开始扩散，皮肤硬化，很快她便是这点表情都做不出来，化作石人。对着眼前的小人仔细打量，使劲摇了摇她。仿佛灵魂出窍，迷离着眼神，对着前方凝视，嘴巴动了动，断断续续说着没有语调的句子：“大家，都在，唱歌。”
“……”
“我要……过去。”
云瑶心里一酸，捂着嘴，低下头默默落泪，红着眼看向竹叶。竹叶表面上还是以往不变的冷漠面容，可眼神之中也流露出对她的心疼，抿了抿嘴，久久没有说出话。沉默一会儿，将人背在身后，对她轻轻说了一声。
“你来指路，我们这就过去。”
小丫头在背上点了头，他们继续往前走。
洞内幽深凄凉，风声如黎明绝唱。他们听不到什么歌声，只有水滴无止尽滴落，回荡在耳边，轻言叙述这里的传说。
“看到什么？”
竹叶提了背后的人，转头看向三步以外打量的云瑶，驻足在一面石墙前，抚摸着石壁，一点点阅览石壁上留下的故事，心事早已飘到九霄云外。
石壁上说，天地分离之时，最多的就是各种形态的人鱼类，无一例外的共同点都是足尾，攀在岛上歌唱，与陆生动物和平相处。因为基因条件允许，也是可以与不同于自己种类的陆生生物交配扩大种群，后海陆物种过于混杂，同时也有了淘汰。物种之间逐渐相互厮杀吞噬，一直到进化出了一种鱼头双兽足的物种，这种物种占领了岸上岛屿，后又与岸上灵长类生物繁衍继续演变进化、淘汰，最后只留下稳定继承下优秀基因的两种物种成为海、陆统治者，面临的也就是最后人鱼鱼人的生存大战。
人鱼在地下挖掘栖息地，筹备战争；而鱼人经过再次物种之间的进化，完善自己，进化有了高于所有物种智力的人。人合力再对人鱼驱赶和灭族，活下来的永远发配到了中地大陆。
“……上面说你信么？”云瑶不敢再细想，知道的太多了。
竹叶举着硫磺梃看了一眼，不做声色继续往前。
“不信。”竹叶如此肯定。
“我也不信，太荒唐了。”云瑶语气坚定，但脑门的汗都已经沿着脸颊滑落下来。
不过云瑶悄悄看了他的神情，眼中不起波澜。之前他还执着于人鱼，好像这种说法早就已经知道的样子。竹叶颠了一下背后的人，转头看向云瑶，见她只要是竹叶看不到的时候，都是颠簸着脚，走得很慢。
“要不你带她先到前面去看看？”云瑶提议，“我想这里再看看，反正你们还是要回到这里来的。”
竹叶回头观察小人的身体情况，突然余光注意到身后有个奇怪的影子挪动了一下，体型很大，潜伏窥视着他们。察觉不妙，皱眉，用眼神告诉她这样太危险。
“就说你是乌鸦嘴了，劝你以后还是少说话的好。”云瑶已经知道情况，自信一笑，“别糟蹋了我刚给你上的火芝兰。”
这算是还了之前护着她的情，抹了一把硫磺粉，用力推他。也是在两人相比较下，竹叶的伤不适合再做剧烈运动，让他快走；掌心悬浮起青光，回头大步朝身后的黑暗深处跑去。
跑到远处，再回头看他。竹叶没有走，还在等着她转变心意回来；云瑶笑了一下，做了个训练时候他们之间互通暗号的手势，竹叶这才舍得离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