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限，我还没想好，日后再说罢。你们跪安吧，我乏了。”耿太后以手支颐，微闭双眼，再不言语。
众人便皆退下。
梓华宫，好一阵喧嚣之后，才平静下来。隆平帝走后，又几箩筐话劝得丹华公主回去休息。玉茗才得以腾出空来，好好伺候自家娘娘。
玉一样的肤色，精致的轮廓，本是丽妃最美的模样。如今却有些惨不忍睹，妆不成妆，面上甚至有些乌青，额头上红肿一大片，已经微有渗血，寻常宫人谁敢看娘娘失了面子的模样，都默默退在殿外，只玉茗一人噙着眼泪，执丝绢梳洗。
卷起裤腿来，膝盖处一大片乌青，药油一上去，丽妃疼得嘤咛一声，玉茗更是哭得不成样子。
“好了，傻子，别哭了。咱们不是心里都有数吗。”丽妃竟还笑得出来，打趣玉茗。
“心里，心里有数是一回事，”玉茗且哭且说，“那也不知道，会是这般样子，太后娘娘她老人家，也太心狠了些。”
“噤声，”丽妃纤指立于唇畔，又四下打量一番，“你别是魔怔了，嘴里胡沁什么。”
“都退下去了，哪里还有人。”玉茗低声应一句，又说道，“娘娘是说过要想这个法子，可奴婢哪想到那位如此下得了手。早知如此，奴婢就该自己去玉萱那处冲撞一番，左不过一顿板子，也胜过让娘娘受此大罪。”
丽妃摆摆手，“你还说这傻话，现下的情势还看不明白吗，你要是真去了，说不得要交待在那里了。”
说着面色渐渐严肃起来，“现在看来，太后是铁心要靠拿捏玉妃这一胎重回高位了，数年礼佛，并没有使她清心净欲。咱们都能看出来的事，皇上能看不出来吗？如不是这番造作脱离旋涡，一个不小心就要溺在里头。”
“你那小同乡传来的药单子，咱们都看了，太后赐下的补药，自然是好的。可是一个有胎之人，天天吃这些大滋大补之物，固然是宜气补胎，可是胎儿太大，于母体未见得是件好事。皇家事咱们是见得太多，届时保大保小，还用问吗？”
“不管玉妃生不生得下来，我这掌宫之人，都脱不了干系。现下内宫里这种局面，太后娘娘正好借此重新启宫理事，你还不明白？”
玉茗微微寒噤，“也就是说，那一位生不生，并不重要？”
“是，”丽妃直视玉茗眼睛，“目下看来，她总归是要死，皇嗣只看命数了。”
“若是产下皇嗣，她这个生母还在，太后如何抚养？若是无法产下皇嗣，她还活着做什么呢。必要一尸两命，太后娘娘才好借题发挥。”
这样看来，丽妃受罪也是值得，总算从一个死局里脱身。
“到时候看谁来做这个替罪羔羊了，我也顾不得，回来时趁着这股劲头，我也拜请皇上从精舍里将陈嬷嬷派来，每日为我讲解宫规，闭宫思过的日子，我便勤修后妃之德吧。”丽妃含一丝冷笑。
“皇上答应了，说明日便遣来，有了这尊大佛，咱们暂可安心了。”
玉茗微讶之下，叹一口气，随即打叠精神向丽妃请示备办迎接陈嬷嬷诸事不提。
临了时，丽妃又切切道：“从此束紧咱们宫里的皮，阖宫里不与任何人交涉，只除了皇上遣人来。”说着揉揉太阳穴。
玉茗上前接过手来，边摁边道：“娘娘，今日之事，公主可是鲁莽了，但是对您，确也是真心。这么长的日子，难保她不上门来探望。婢子们又该如何行事，还请娘娘示下。”
“丹华，她，她自也是不同的。”丽妃轻叹一句，渐渐微眯了双眼。
丽妃禁闭宫门，玉妃孕育皇嗣辛苦，总不好让些低位嫔妾理事，就是内外命妇来往这一条，都无法周全场面。因此皇帝多次前往慈宁宫相请，才换得太后点头，答应帮着暂理后宫诸事。
以往外头的人递了牌子进得宫来，无论做什么，总是要先到梓华宫来拜见丽妃，如今便改了这习惯，先往慈宁宫觐见太后娘娘。
每每此时，玉妃总是随伺在侧的，有时，也捎上刘嫔，渐渐与诸位夫人都混个脸熟了。
这日成国公夫人刚走，耿太后正与玉妃闲聊：“说来她们成日进来，也无大事，都是些家长里短，如今你月份日大，倒不用每日都来请安，还要在这里应酬命妇，也是疲累。”
“你看这成国公夫人，如今这么大年纪，还要屡次进宫来拜见，为孙子求道恩旨。你当她就真心情愿？那不是老成国公早年欠下的人情，当年，成国公在外征战时，被突厥人狼牙棒击中胸口，若非随行的于太医手段了得，又胆大非常，施以开腔破肚之法为他治伤，绝没有活下来的机会。”
“行伍出生，总是莽撞，醒来便要见于太医，无可酬谢，又听说于太医家有一个和自己孙儿年纪相仿的小女儿，便拿出信物。非要结为亲家。”
“于中远一个太医，如何拒绝，双方便这样潦草定了下来。”
玉妃最爱这些八卦，听得津津有味，简直眼神发亮，耿太后看她样子，讲得更起劲了。
“谁知于家的小女儿却不是长命的，患病而亡，成国公也是个犟的，便要孙子守着，如今好不容易熬得他去了，成国公夫人怜悯孙子至今仍是孤身一人，又不好自己打脸，才要进宫来求上赐婚事，如此作为啊。”
“那，即使如此，那这倒是少见的守信人家了。”玉妃喃喃道。
“守信？”耿太后笑得诡异，玉妃倒茫然了。
耿太后拿眼看惠嬷嬷，惠嬷嬷便道：“好叫娘娘知道，那时京里有信，皇上正打算与成国公的孙子赐婚，有传是要尚福惠郡主…”
“尚了郡主，便是郡马，不能出京掌兵，成国公一系兵权便算是断了，谁让他东征突厥人声名大振，触了咱们那位的心事呢。”
“竟敢如此，他竟敢如此，要知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啊。”玉妃真正惊诧了。
